裴舒芬理完家务,此时正坐在自己屋里习字。

见楚华谨兴冲冲地走进来,裴舒芬笑着起身问他:“侯爷今儿怎么这样高兴?可是那些借据都解决了?”

楚华谨笑着道:“有你帮我,肯定能解决。”说着,便提出让裴舒芬去寻她的三姐,罗家大房的嫡长媳裴舒芳说情,借一笔银子回来周转。

裴舒芬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结结巴巴地问楚华谨:“侯爷怎么想到罗家去了?”

楚华谨得意地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翘起了二郎腿,道:“罗家可是个金矿。你去说一声,这种事情,对他们是小菜一碟。”

裴舒芬没想到楚华谨居然想起了自己的三姐嫁得罗家。

沉吟了一会儿,裴舒芬笑着道:“侯爷这样说,自然并无不妥。只不过,我三姐跟船出了外洋,如今罗家的人,我都不熟。若是贸贸然上门,走漏了风声,侯爷在圣上那里丢了脸面,可是对侯爷的仕途不利啊?”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楚华谨的心事。他不由长叹一声,往后仰倒在圈椅上,以手抚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叫我可怎么办呢?”

裴舒芬在心底里暗暗欣喜,面上还是一派愁容,犹豫了半天,道:“侯爷别急坏了身子。妾身豁出去了,明日就去罗家走一遭,看看有没有法子。”

楚华谨方才好受了些,对裴舒芬道:“你可得小心些,别说得太过严重,别让人以为我们府里头拿不出这笔银子。”

裴舒芬一边腹诽楚华谨打肿脸充胖子,一边故意问道:“那单先生那里,侯爷打算如何处置?”又叹息道:“若是像娘说得,扔到大牢里,似乎又太过了些。如今看来,单先生不过就是识人不明而已。”

楚华谨心里十分矛盾,对裴舒芬道:“娘那里,你帮着劝一劝。我去问问单先生,看看能不能想出些蛛丝马迹,抓到那逃走的两个人。”说着,起身去了外院。

裴舒芬见楚华谨还是护着单先生,脸上已经冷了下来。——这个单先生,是一定不能再留在府里头了。

“桐云,过来帮我梳头。我要去太夫人那里一趟。”裴舒芬扬声招呼桐云进来。

桐云忙帮裴舒芬收拾打扮了,陪着她来到慈宁院。

太夫人这几天都心神不宁,很是不安的样子。

看见裴舒芬进来,太夫人忙拉了她过来问道:“那些债务怎样了?”十分担心会出大篓子。

裴舒芬笑道:“娘别担心,媳妇一会儿要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得到府里头的。”

太夫人忙满脸含笑地拍了拍裴舒芬的手,道:“难为你了,要你出去四处奔走。”又问她要去哪里?

裴舒芬含笑道:“先回娘家,再去我三姐家看看外甥。”

太夫人便赶紧道:“让外院备车,你早去早回。”

裴舒芬告辞离去。

出了宁远侯府,裴舒芬使人赶着车往柳梦寒住的地儿逛了一圈,才回转到罗家住的地儿。

裴舒芳不在,裴舒芬自然不好在罗家久待,不过坐了一坐,寒暄几句就出来了,打个花胡梢而已。

柳梦寒那边知道裴舒芬出来了,便也跟着出了门,在大街上装作偶遇的样子,同裴舒芬搭上了话。

两人故作客气地寒暄了乩句,柳梦寒就问裴舒芬:“夫人脸露愁容,可是有什么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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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过墙梯 中

听见柳梦寒的问话,裴舒芬裣衽一礼,叹息道:“不过是家里面的事。”

柳梦寒同情地点点头,道:“夫人不说,我也能明白。总之若是有难处,夫人去我住的地方寻我就是了。别的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银子有一些,放着也是放着。若是需要,只管拿去。”十分慷慨大方的样子。

裴舒芬苦笑着摇头:“你就算有银子,又能怎样?再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俩孩子,还是留着银子防身吧。我们府里头的事,你不会明白的。”

柳梦寒越发好奇起来,对裴舒芬道:“前面不远就是我家的宅子。夫人若是不弃嫌,就到我家坐一坐,吃杯茶,解解闷也是好的。至于银子的事,我们再商量。”说着,指了给众人看不远处的大宅子。

裴舒芬便对自己的一个婆子道:“回去跟侯爷说,就说我去柳姨太太家里坐坐,赶晚就回去了。”

那婆子素来是个嘴长的,裴舒芬今日也是故意带她出来的。她和柳梦寒在人前这一番做作的寒暄,也是做给下人们看得。果然这婆子回到宁远侯府里,先去楚华谨那里报信,又添油加醋地道:“侯爷不知,咱们夫人这次可遇到贵人了。”裴舒芬在这婆子面前露过口风,说侯爷在为银钱烦恼。

楚华谨以为裴舒芬是从罗家借到银子了,十分高兴,问那婆子:“罗家人可热络?”

那婆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尴尬地道:“夫人在罗家,略坐了坐就出来。罗家人好口风,将夫人的话堵得滴水不漏,夫人想开口,都寻不到机会。”这就是说,罗家不肯帮忙了。

楚华谨的心灰了大半,沉了脸坐回椅子上,继续问话:“那你如何说夫人遇到贵人?——还有谁?”又在心里嘀咕,莫不是裴家愿意帮忙?可是裴家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楚华谨可不信裴家拿的出这样一大笔银子,哪怕一半也拿不出来。

那婆子这才又笑道:“是那日到府里头来过的柳姨太太。”已经学着裴舒芬,将柳梦寒自动升为了老一辈的姨娘。

“是她?!”楚华谨错愕了半天,“这话怎么说?”

那婆子就将柳氏的话学了一遍,又道:“不过夫人婉据了。柳姨太太就邀了夫人去她家详说。”还咂了咂嘴,道:“柳姨太太那里住的好大的屋子,银子钱想来也是不少。”

楚华谨听了,默然半晌,对那婆子道:“你先下去吧。

到了晚间,楚华谨来到中澜院,见裴舒芬已经回来了,正在卸妆,便有些生气地问她:“跟你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那种女人,你理她做什么?她有银子,又有多少?左不过是我爹手指缝里漏出来的。”

裴舒芬本想细细地跟楚华谨说明白,此时见楚华谨还是对柳梦寒很不待见的样子,便索性快刀斩乱麻,拿了柳梦寒写的一张字条给楚华谨看,道:“侯爷先别急。您瞧瞧,这是柳姨太太拿得出来的数。”

楚华谨一见上面写得数字,立时闭口不言,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问裴舒芬:“……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别是说大话吧?”

裴舒芬冷笑一声,道:“这得问老侯爷了。——对外室可是体贴照顾呢……”

字条上写得数字,倒是可以还上绝大部分的借据。不过还有一小部分,需要宁远侯府自己出。只是那一小部分,完全不在话下,就用现在府里的流动银子都可以抵上去。

楚华谨见银子有了着落,心里一松,向裴舒芬打听:“她到底有多少银子?有什么条件?”

裴舒芬一边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她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些银子落在她手里,若是让别人知道,就是祸不是福。所以宁愿拿出来,当作买路钱,求我们允许他们入宁远侯府上族谱,得个庇佑。”还道:“她也说了,知道我们分了家。所以她还是留下一点银子给两个孩子嫁娶之用,不会再让侯爷掏腰包。”

楚华谨手里捻了半天那字条,沉着脸问裴舒芬:“就这些?”有些不信的样子。

裴舒芬回头笑道:“你觉得容易?还有呢,要让娘亲自去请她过门。—也不想想娘能同意才怪。所以这柳姨太太的条件,实在是不低呢。”

楚华谨想了想,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道:“娘那里倒是比较麻烦。—进门就进门,又何必要娘亲自去请?”

裴舒芬又摘下耳坠,笑着道:“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口皮。她将全幅身家都拿出来了,也算是帮了侯爷的大忙。娘既然不肯为侯爷将私房拿出来,也当为侯爷做些别的事情吧?不过是动动脚,再动动嘴皮子而已。其实老侯爷已是没了,难道侯爷还担心会有人宠妾灭妻,伤了娘的体面不成?——若是娘什么都不愿做,也白做了这个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再说了,宁远侯府要是出了事,哪一个能得了好处去?”

楚华谨深以为然。不过是个外室,老头子又不在了,进了府,还怕她翻天不成?“那老族长那里的族谱呢?不是说要给她记了平妻?”楚华谨又问道。

裴舒芬含笑道:“柳姨太太答应退一步,不做平妻,只做二房就行。只是要把两个孩子记在娘的名下,当作是嫡出。为了好说亲事。”

楚华谨松了一口气。只要柳氏不求着做平妻,万事好商量。再说,这样一大笔银子拿出来,也足以见她的诚意。——至于两个孩子记作嫡出,就更无所谓了。这种记名的嫡出,大家都晓得的,不过是面子上好看,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一个妇道人家,没了银子傍身,在哪里都翻不起风浪。

裴舒芬也凑趣道:“侯爷何不这样想:要是进了府,她就是个妾,反而好拿捏。那两个孩子,还不是任凭侯爷处置?——过两天那些债主又要上门了,侯爷可得赶紧地。柳姨太太说了,进了门,立时就帮侯爷还借据。”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楚华谨点点头,立时起身道:“我去跟娘说说。”柳梦寒要进门,需要太夫人亲自去请。这是拿银子出来的条件之一,还有两个孩子要记在太夫人名下,当作是嫡出。

裴舒芬看着楚华谨兴冲冲地往太夫人的慈宁院去了,什么母子?为了银子,还不照样反目?!

楚华谨来到太夫人的慈宁院里,太夫人刚吃了晚上的燕窝粥,正跟孙嬷嬷说话。

听说楚华谨来了。太夫人不知出了何事,赶紧让他进来。

孙嬷嬷识趣地主动去外间守着,将内室让给母子两个。

楚华谨先问了太夫人一句:“娘,儿子想问问您,要不要帮儿子还这笔银子?”又说了一通此事对他选官的影响。

太夫人皱了眉头,半晌才道:“依我看,那个中军大都督,不做也罢。”这是宁愿楚华谨在圣上面前吃挂落,也不愿意帮他了。

楚华谨的心里也在冷笑,赌气道:“不如儿子辞官归爵算了。反正欠下这样大笔银子,把这宁远侯府卖了也还不清。”

太夫人吓了一跳,忙安慰楚华谨:“儿啊,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实在有难处,咱们去寻大皇子,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舅舅府上败落下去吧?”

楚华谨见太夫人冥顽不灵,更是烦躁,起身道:“在娘心里,原来银子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

太夫人有些讪讪地,忙道:“娘是真的没有银子。你爹活着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给过娘银子。娘当家的时候,内院的银子都是可着人头来。后来你媳妇进门,你爹就把主持中馈之责交给了你媳妇。银子钱更是不从我手上过。我的陪嫁,分家的时候,都分给你们兄弟两个了。就那点子私房,还是留着给服侍我的那些下人的。”一行说,一行哭了起来。

楚华谨有些愕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爹真的没有给娘留下防身的私房银子?”

太夫人拿帕子拭泪,道:“你爹活着的时候,当然没有。去世的时候,走得急,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哪里来得私房银子给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还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楚华谨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愤恨,忍不住凑到太夫人身边,轻声道:“娘,儿子有个主意,可以让娘出出这口窝囊气。”

说着,楚华谨就将柳梦寒愿意出银子的事先说了一遍。

太夫人果然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咄咄嗦嗦地问楚华谨:“你爹真的给了她那么多银子?”

楚华谨点头:“不像是做假。”毕竟到时候,她得真金白银地拿出来还债的。若是假的,可以马上将她赶出府去。她完全讨不到半点好处。

太夫人想了想,也狠了狠心,道:“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就让她进门,看我不挫磨死这个小**!”

楚华谨微微一笑,道:“那就要娘先委屈一阵子,亲自去接了她进府。”“什么?!”太夫人大怒,“想让我去接她?——我没听错吧?!”

楚华谨苦笑:“人家将全幅家当都拿了出来,娘不过是去动动嘴皮子而已,又何必在意呢?”心里对太夫人已经有了微辞。

柳氏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可以一掷千金。

自己的娘却一毛不拔,甚至连为了自己略微弯弯腰都不肯。

楚华谨脸上便露出了有些不满的神情。

太夫人发了一通火,转眼看见楚华谨的神情,略一思索,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立时改口,道:“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

楚华谨沉着脸行礼退下,回外院去寻单先生去了。

到外院单先生的住处,楚华谨看见单先生正坐在屋里头窗户底下的书桌前面,拿着一本书细读。有些昏黄的灯光下,照得单先生的侧影清朗如玉。

楚华谨在门口看得有些呆了。

“侯爷来了!”单先生的小厮大声通报起来。

单先生回头一看,正是楚华谨进来了,站起身笑道:“侯爷贵脚踏贱地,一定是有要事了。”

楚华谨勉强地笑了笑,道:“难道无事就不能过来了?”

单先生笑了笑,嘱咐小厮去沏茶,又亲自展了高背扶手官椅,请楚华谨坐下。

楚华谨抿了抿嘴,问单先生:“先生在看什么书?”

单先生拿过来刚才看的书,递给楚华谨,道:“《山河地理志》。”

楚华谨随手翻了翻,便放了起来,眼睛看向了别处,嘴里却道:“先生想远游?”

单先生“嗯”了一声,给楚华谨斟满了茶,道:“若是有机会,想走遍大齐,看看大齐的壮丽河山。——侯爷若是有心,不妨与我同行?”

楚华谨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道:“我有家累,不若先生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单先生也跟着一笑,从桌上的碟子里取了一粒腌梅子,问楚华谨:“侯爷再来一粒?”

楚华谨眼看着单先生,鬼使神差地张了嘴。

单先生将梅子送到了楚华谨的嘴里,手指尖轻轻地在楚华谨的唇上停了停,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地摩索了几下。

楚华谨一个激灵,将那粒梅子囫囵咽下。

单先生见这最后一粒药也给楚华谨吃了下去,想到终于能离开宁远侯府,重获自由,心头大喜,面上却还是淡淡地,起身走到一旁,依依不舍地道:“单某虽不才,然得侯爷青睐,本应供驱驰。只是天意弄人,单某负侯爷良多,让侯爷见责太夫人,实是单某之错。天下虽大,已无单某的容身之地。此事过后,单某必当离开宁远侯府,遁入空门,此生此世,不履尘俗!”言毕,对着楚华谨深深一揖。

楚华谨热血沸腾,起身一把抓住单先生的手,激动地道:“先生放心,我知道先生是被人构陷的,这件事与先生无干。等过几天,借据都还清了,就没事了。先生放心在我宁远侯府待着,有我宁远侯一日,就有先生的一席之地!”说着,楚华谨调头冲出了单先生的院子,回二门上寻裴舒芬出主意去了。

第三十五章 过墙梯 下

楚华谨兴冲冲地回到中澜院,拉着正要出去的裴舒芬道:舒芬,你过来,帮我想个法子。”说着,拉了裴舒芬回内室里去了。

裴舒芬不知楚华谨又发什么疯,眉头微蹙,跟着他进了内室,柔声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楚华谨满脸涨得通红,十分激动兴奋的样子,在内室里转了几圈,问裴舒芬:“你可有法子,让娘放单先生一马?”

裴舒芬瞪着楚华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侯爷说什么?妾身刚才走神了,没有听清楚。侯爷可否再说一遍?”

楚华谨刚才看见单先生的眼神,脑子里就轰得一下,什么都顾不得了。此时见了裴舒芬讶异的双眼,才如一盆冷水一样浇得浑身一个激灵。

“侯爷刚才说什么来着?”裴舒芬又问了一句。

楚华谨收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又问裴舒芬:“你刚才要去哪里?”

裴舒芬笑道:“去看看大厨房里晚饭准备得如何了。”

楚华谨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道:“我去外院给老族长写封信。”说着,急匆匆又出去了。

裴舒芬恨得几乎咬断银牙,手扶着房门口的柱子,看着楚华谨消失的背影,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丫鬟桐云见夫人的脸色一时雪白,一时通红,心里有些担心,过来惴惴不安地问:“夫人?夫人?”

裴舒芬醒过神来,想了一会儿,对桐云道:“将我上次带回来的金镶玉玛瑙镯子,还有银镏金镶红宝的累丝王母挑心取过来,放到青玉匣子里。”

桐云忙问道:“是那个三花聚顶福字绕头赤金镶翡翠的玛瑙镯子?上次夫人不是说这镯子价值连城?”

裴舒芬轻笑一声,斜了桐云一眼,道:“你倒是记得牢?”

桐云抿嘴笑了笑,“夫人的东西,奴婢都记得呢绝对不会误了夫人的事。”说着,转身往内室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桐云便捧着一个盒盖上雕着一朵莲花的青玉匣子过来,对裴舒芬道:“夫人请看,是不是这两件?”

裴舒芬打开盒盖看了看,叹息了一声道:“是。好好拿着,跟我去见太夫人去了。”

桐云默不作声地捧着匣子,跟在裴舒芬后头,去了太夫人的慈宁院。

自从楚华谨走后,太夫人就拉着孙嬷嬷哭了一场。

孙嬷嬷只好劝太夫人,为了侯爷,先忍一忍。毕竟这府里头,要是诶有了侯爷,只剩下一群妇孺就什么都不是了。太夫人再是长辈,也只是一个女人,无法担起这宁远侯府的大梁。

“太夫人想一想,只是过去说两句软和话而已。再说了,横竖老侯爷已经不在了她就算是进府了,也无宠可争。不过是个妾,太夫人让她站着,她不敢坐着。太夫人让她睡在地上,她不敢坐在榻上。总之是生是死,不过是太夫人一句话而已。”孙嬷嬷搜索枯肠,劝着太夫

太夫人皱了眉头,横了孙嬷嬷一眼道:“人家可是要做二房哪里是一般的妾那样好拿捏?还有,她的两个小野种也要记在我的名下。你说,这要我怎么拉得下脸?!”

当日太夫人在人前放下狠话,说除非她死了,否则那女人别想进宁远侯府的门!

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她就打了自己的嘴,要去亲自请这个狐狸精进府。太夫人想来想去,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孙嬷嬷不知该如何劝下去,正着急呢,看见夫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笑着对屋里的人道:“娘,孙嬷嬷,打扰了。

孙嬷嬷赶紧起身给裴舒芬行礼,笑着道:“夫人陪太夫人说说话吧。奴婢去看看太夫人的晚饭备得怎样了。”说着,脚底抹油出去了。

裴舒芬抿嘴一笑,从身后的桐云手里接过来青玉匣子,双手捧着送到太夫人手里,道:“娘,媳妇这里有两样新奇首饰。媳妇看着这样子,也就娘配戴,就寻了出来孝敬娘。”说着,打开匣子,将里面的镯子和挑心拿出来,给太夫人细看。

太夫人也是识货之人,一看之下,低低地叫了一声,道:“这镯子也就罢了,不过是这样莹澈的玛瑙难得。可是这挑心,这挑心,是前朝的大师欧冶子做得吧!你在哪里得来的?”

裴舒芬也吃了一惊。这镯子和挑心都是柳梦寒上次送给她的。她只觉得这挑心的做工无比细致,用料也讲究,却不知道原来出自大师的手笔……

“娘,不瞒您说,这是我生母给我留下的压箱底的,并没有上嫁妆单子。”裴舒芬急中生智,找了个由头出来。

“你生母?”太夫人有些疑惑,一时记不清裴舒芬的生母是哪一位

裴舒芬笑着道:“我生母是先帝隆庆帝赐给我爹的。”从宫里出来的美女,有这种稀罕物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夫人恍然,看了裴舒芬一眼,将那匣子又推了回去,道:“既是你生母留下的念想,就不该胡乱送人。——还是你自己收着吧。”坚决不要。

裴舒芬忙道:“我生母留给我,就是我的。我如今孝敬给娘,我生母若是在生,只会欢喜,哪会不高兴?”做好做终于说得太夫人喜笑颜开地收下了两样首饰。

裴舒芬帮着将累丝王母挑心插到了太夫人的发髻上,看上去十分贵气和衬。

太夫人满意地看了裴舒芬一眼,问她:“你可是有事?”知道她大手笔拿出这样的礼物,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裴舒芬脸上一红,嗫嚅道;“娘说笑了,媳妇孝敬娘,哪还能有条件呢?……”都不好意思再提别的事。

太夫人笑吟吟地看着裴舒芬,道:“有事你就说,我们娘儿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裴舒芬支吾了半天,才道:“也不是我的事,是侯爷的事。”说着对桐云做了个眼色,桐云赶紧行礼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太夫人和裴舒芬两个人。

太夫人见裴舒芬这样慎重的样子,心里也打起鼓来,问她:“老大又有什么事?”

裴舒芬便凑到太夫人耳边,道:“娘,那位单先生差点将我们府上搬空了侯爷还一心护着他。媳妇好担心侯爷被迷了心窍……”

太夫人吃了一惊,忙道:“我不是说等这事过了,要将他送进大牢的?老大敢阳奉阴违?!”又对裴舒芬嗔道:“老大不是对你言听计从?你怎么不多劝劝他?”

裴舒芬讪笑着道:“侯爷如今时时离不了这个单先生,连后院都不回了,媳妇哪里有机会劝?”又奉承太夫人:“如今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娘了。在侯爷心里,还是娘的话最重要。说一句,比我们说一百句都管用。”

太夫人听了这话,十分欢喜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裴舒芬的话,却越想越心惊,忍不住瞥了裴舒芬一眼,却见她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就是一般平常的抱怨而已。

“你说得有理。若是老大还护着单先生这件事真的有些棘手。”太夫人沉吟道。

裴舒芬忙点头,“娘说得是正理。不过呢,我们宁远侯府是积善人家,单先生犯得错虽大,却也不是过不去的坎儿。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不将单先生投入大牢了,只要赶出府去,也算是惩罚了。”

太夫人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有理让我再想想。”说着,打发裴舒芬出去了。

单先生却丝毫不想再留下来着急要脱离宁远侯府。

这几天宁远侯府里又忙碌起来。首先太夫人如先贤一样“三顾茅庐”,终于请得柳梦寒进门。又发了信给老族长,将柳梦寒记入族谱,做了老侯爷的二房。还将柳梦寒的一儿一女记在太夫人名下,成为嫡出。

紧接着,债主上门,拿着借据要求还银子。

柳梦寒拿出了大笔银票,让宁远侯府的人去银楼兑了银子出来,将欠债还了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宁远侯府的帐房拿了银子,也都还清了。

宁远侯府还银子的时候,单先生趁乱出了府,去了他们接洽的一所宅院里,同之前给他药的人见面。

这次见面,是单先生早就通过自己的小厮要求的。那小厮是缇骑的人,放在单先生身边监视他的。

不过单先生至今还不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幕后操纵自己。

这次会面,安郡王使人知会了贺宁馨一声,问她想不想一起去见见单先生。——因为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贺宁馨一直关注着这条线,当然应之不迭,跟着安郡王和两个女缇骑,一起来到这所宅院里,坐在了屏风后面,听着单先生在屏风前面说着始末。

当听到那老宁远侯的外室柳梦寒拿出了一笔天价的银子,帮宁远侯府解了困境的时候,贺宁馨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贺宁馨一时激动得不能自已。

老宁远侯当年那笔不知去向的巨额财产,原来是着落在柳梦寒身上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未能帮宏宣帝解决这个疑团,是她至死的遗憾。

银子找着了,那么跟银子一起的死士名单,应该也就不远了。

这批人,是宏宣帝的最后一丝隐忧。

大齐朝经过庞太后的乱政,其实已经大伤元气。

宏宣帝虽然在老宁远侯楚伯赞和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全力支持之下,重登大位,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他对整个大齐朝的掌握和控制,比隆庆帝时代差远了。

总有些骄兵悍将,在边关虎视耽耽,对圣意敷衍推搪。甚至有些离弈较远的文官,也心怀鬼胎,对朝廷的旨意置若罔闻。

前者的代表人物,便是已经被灭了门的西北将军,和已经锒铛下狱的血南将军;后者的代表人物,便是简飞扬暗地里去对付的东南道承安府的知府谢运。——如果贺宁馨没有猜错,这些人,都是老宁远侯曾经的心腹死士。而且远远不止这三个人。

不过老宁远侯一死,这些人似乎都另有别的想头不再那么听使唤。柳梦寒一个妇道人家,大概已经驾驭不住这些手下。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些人本来自己就有能力有手段。如果老宁远侯还活着,自然能够驾驭他们。可是老宁远侯一死,柳梦寒如果没有足够的手段和地位制衡,就会有反噬之忧。——就像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给一个三岁的孩童,不仅不能防身,反而会割伤他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贺宁馨便想明白了柳梦寒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跟宁远侯府搭上关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