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昭仪却有些不虞,道:“以前圣上没有隆宠过我,我自然没有别的想头,表嫂的话在那时候是管用的。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圣上除了我,就顾不上别人。——既然圣上有心,我为何不能争一争?娘您可知道,在这宫里头过活,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听表嫂的话退让,迟早让我无立足之地。”

简士芸摇摇头,道:“你有什么好争的?刚才你还不是说,是在替别人养儿子?”

岚昭仪听了娘说得话,跟这些日子经常进宫来趋奉她的那些贵妇说得话都不一样,更是听不进去,嘴硬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是圣上真的恼了我,就不会再到我宫里头来了。到时候再听表嫂的话也不迟。”说着,又想起今日宏宣帝对“解语花”三个字的反应,问简士芸:“娘可知道,圣上为何忌讳‘解语花,三个字?”

简士芸皱了眉头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沉吟着道:“想是圣上有别的意中人?求而不得,顾而不许别人提及?”

跟岚昭仪想得不谋而合。

只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只因“解语花”三个字,含有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的闺名在里面,所以一直是范氏皇族里面为尊者讳的忌语,不可以随便对人提及的。大齐朝如今,就算是范氏皇族和安郡王府加在一起,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第一代安郡王妃的闺名什么。——一般的老百姓宏宣帝还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宫里头要是有人不自觉,撞到枪口上,只能怪自己倒霉。

“娘若是不知到底是谁,问问表嫂吧。表嫂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是谁。”岚昭仪咬了咬唇,十分不甘心圣上心里头有别人。

第七十章 恩宠有加 下

简士芸一心为自己的女儿打算,自然无有不从,将此事牢记在心里,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宫门外面,长兴侯陈亮已经等在那里,见简士芸出来,兴高采烈地道:“想不到圣上对我们岚儿这样宠爱。刚才给我们赐了一所宅子,还赐了匾,让我们在京城里头长住呢!”

在京城里面做勋贵,当然比在陇西那个偏僻地方做地头蛇要好许多。

简士芸本来满腹心事,现在一听见圣上亲赐了宅子,立时喜出望外起来,问陈亮:“此话当真?”

长兴侯陈亮了一声,道:“过午就有内侍去镇国公府传旨,让我们搬到新宅子里面去。”

简士芸方才放下心来,笑着对着西面“阿弥托佛”了一番,对长兴侯陈亮道:“侯爷,我们的女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长兴侯陈亮此时浑然忘了当初被谢氏挑唆的时候,将自己的这个女儿当作是赔钱货,恨不得打包送给谢氏的娘家侄儿做填房算了,只是昂着头,志得意满地道:“我长兴侯的女儿,自然是德容言功,无一不精的大家闺秀。圣上不宠我女儿,还能宠谁?”

简士芸还有一丝理智,闻言赶紧捂了陈亮的嘴,笑道:“回去再说吧。这里人多口杂的,不小心就给岚昭仪惹麻烦了。”

长兴侯陈亮赶紧闭了嘴,点头称是,跟着简士芸一起回到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和简飞扬同时听说了此事,互相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笑着恭喜简士芸和陈亮,道:“姑父、姑母,圣上对岚昭仪恩宠有加,我们也得进宫谢恩才是。”

长兴侯陈亮此时的腰杆直了许多,闻言大大咧咧地道:“你们就不用进宫添乱去了。岚昭仪如今桨宠正盛趋奉她的人太多了。你们如今进宫,只会给她添麻烦。”

又以为自己看穿了简飞扬和贺宁馨的用心,对他们安慰道:“你们不用着急。侄儿如今因病赋闲在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等你们表妹在宫里有了大出息在圣上身边随便说几句话,就能给你官复原职,说不定更上一层楼呢。”

想起这事,长兴侯陈亮又拉着简士芸道:“我要赶紧传信回去,让他们带着孩子上京来。咱们就在京里长住,怎样?岚昭仪的哥哥这些年都没得差使,也得让她帮帮忙给她哥哥谋个差使才是。”

简士芸唯唯诺诺,十分尴尬,不知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贺宁馨已经长眉轻挑,问简士芸道:“姑母,岚昭仪的哥哥是谁?”

简士芸满脸通红,狠狠地白了陈亮一眼,才对贺宁馨道:“岚昭仪并没有嫡亲哥哥。——那**谢氏生得儿子早就应该赶出家门了,就你姑父舍不得。这么大岁数了,文不成武不就,还在家里养着呢!”原来说得是长兴侯以前的妾室谢氏所出的庶长子,当年还差一点做了长兴侯世子。

贺宁馨轻笑一声,点头道:“姑母有担待就行。我们都是外人,这些事情,姑父想不到的,姑母应该都帮岚昭仪想到才是。——姑母不知道,这宫里头,各个娘娘都是人精,家里人都是小心了又小心生怕给宫里头的娘娘们添乱。若是如姑父这样,动辄让岚昭仪帮着给娘家人谋差使,我看岚昭仪在宫里头,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这话简士芸却不爱听,讪讪地道:“侄儿媳妇也忒谨慎了。依我看,有时候该争的也要争才是。一味地退让躲避也不是事。——你看看我,当初就是一味退让,才让那个**最后鸠占雀巢,爬到了我头上。”说着,狠狠地瞪了长兴侯一眼。

长兴侯陈亮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若不是我嘱咐人在庄子上看顾于你,你哪里能活到现在,看见女儿荣宠加身的时候呢?”

贺宁馨有些意外。听简士芸这话,明显跟她进宫前的口气大相径庭。看来必是岚昭仪跟她说了些什么,才让她改变了口风。

贺宁馨想起这一年多来,她一直为简飞扬担惊受怕,为他殚精竭虑地谋划相助,对岚昭仪那边就有些顾不上了,更是很少进宫里去跟岚昭仪说话。以前看岚昭仪还是个明白人,如今看来,宏宣帝的“荣宠”,真是能让任何一个女人忘了自己的初衷,生出好些个不该有的心思。也许,除了那个讳莫如深的皇贵妃以外。——只有皇贵妃当得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八个字。

帝王明面上的宠,从来就是祸不是福。

可是自家如今的情形,不说自己有了身孕,要万分谨慎,就说要打消宏宣帝对镇国公府的疑虑,自己就不能再轻举妄动。

而岚昭仪那边,难道就由得她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贺宁馨又对岚昭仪有几分怜惜。可怜她进宫以前,只是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小姑娘,从小到大,又是在姨娘的打压下长大。虽然心性不坏,到底见识浅薄,定力不够。

而宏宣帝,宏宣帝这种男人,既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又阅历广博,心思机敏,聪慧绝顶,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单纯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对年轻姑娘都是致命的诱惑。

这样的男人要是宠起一个女人,恐怕就连皇贵妃那样心性坚韧、经历坎坷的女人,都会有一瞬间的怔忡。更何况岚昭仪如今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而已。年少时的磨难,不过是家宅里的妻妾争风,哪里能够深刻到洞悉帝王不为人知的用意?

无与伦比的权势,天人一样的外貌,缠绵悱恻的眷宠,再加上对姑娘家小心思的洞若观火,这样的手段使出来,就算是鸩酒,也会让绝大多数女人心甘情愿地不醉不归吧……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默不做声站在一旁,眼神微闪,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忙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能做得都做了,你也问心无愧。——如今只要顾着我和孩子就行了。”说着,伸手握了握贺宁馨的手。

贺宁馨警醒过来,回头看着简飞扬温柔地笑了笑。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长兴侯陈亮丝毫没有注意到简飞扬和贺宁馨之间的情绪变化,只是笑着道:“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姑母的话,乃是老成持重的至理名言,你们该多听一听才是。再说了,岚昭仪的亲哥哥,不比表哥亲?她能帮侄儿你谋差使,就不能帮她亲哥哥谋一谋?”说得好像简飞扬已经去请岚昭仪吹枕边风了一样。

听到这里,贺宁馨叹了口气,对着简飞扬摇了摇头,便转了话题,道:“姑父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请岚昭仪帮着谋差使的。我如今身子沉了,需要飞扬在家里照料。他又旧疾未愈,就算圣上让他出仕,他也是不肯的。”

简士芸到底是女人,感觉敏锐些,觑着贺宁馨的样子,好像心情不太好,心下也自忐忑,忙道:“侄儿媳妇说得也有道理。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们也当多提醒提醒岚昭仪才是。”说着,对着长兴侯陈亮使了使眼色。

简士芸这几年在长兴侯府,仗着镇国公府的威势,说一不二。长兴侯之前被贺宁馨派人收拾过,在家里也蔫了不少,对简士芸更是言听计从,闻言赶紧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

贺宁馨又笑了笑,使人过来道:“帮着大姑太太、大姑太爷收拾东西。准备香案,过午好接旨。”

长兴侯陈亮赶紧又谢过贺宁馨和简飞扬,转身跟着下人回去了。

简士芸走了几步,想起岚昭仪托付的话,又转身回来,对着贺宁馨道:“侄儿媳妇,岚昭仪有几句话,要跟侄儿媳妇说说。”

贺宁馨笑着道:“姑母太客气了。——这边请。”说着,侧身请简士芸去里面的暖阁里叙话。

简飞扬见状,便在后面说了一句:“我去外院书房了。”

贺宁馨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跟着简士芸进到里面去了。

来到里间的炕上坐下,扶风使人送了两个茶杯进来,还有一些点心小食,和两盘刚切开的金黄色西南蜜瓜。

简士芸看了一眼贺宁馨的杯子里似乎是清水,问她:“为何只喝清水?敢是茶叶不合口?”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我如今身子沉,大夫说,最好少喝茶,多喝清水,吃些新鲜瓜果最好。”

简士芸点头道:“你这一胎是金贵,要好好养着才是。”又关切地道:“也不用太过小心。若是太看重了,反而折了福,倒是不美。”

贺宁馨忙应了,道:“姑母是过来人,自然比我们小辈懂得多。——多谢姑母提醒。”

简士芸笑着摆摆手,喝了口茶,才探身过去,有些神秘地问:“侄儿媳妇,你可知道,圣上为何忌讳听到‘解语花,三个字?”

贺宁馨心里一跳,嘴里便呛到了,咳嗽了几声,问简士芸:“姑母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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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解语花

简士芸将岚昭仪今儿在宫里头发生的事,对贺宁馨讲诉了一遍。

贺宁馨沉吟了一会儿,又拿小竹签戳了一块切得细条状的蜜瓜吃了,慢条斯理地道:“姑母,依宁馨看来,圣上未必是因为‘解语花’三字生气。”

大齐朝女子的闺名不能让外人知晓,更别说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身份贵重,不能同别人说起来。无论是在大齐朝的史册,还是皇家牒谱里,安解语的名字都只是范门安氏而已。

贺宁馨出嫁前,从自己这一世的娘亲许夫人那里又知道了不少自家的秘闻,知道许夫人这一脉的很多东西都是传女不传子,跟安郡王府关联匪浅,当然同皇室也是一样的渊源。

不过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贺宁馨当然不能坦然相告。

简士芸却想到别处去了,问贺宁馨:“你说是不是圣上看上了谁,却求而不得……?”一席话说得贺宁馨被呛得更厉害了,止不住咳嗽起来。

在外间候着的扶风和扶柳顾不得规矩,没有听见贺宁馨的召唤便赶紧掀了帘子进来,一个去给贺宁馨拍着后背,一个去拿了帕子过来给贺宁馨擦拭。

忙了半天,贺宁馨才安静下来,对着简士芸歉意地笑了笑,道:“让姑母见笑了。”

简士芸也笑,安慰贺宁馨:“有孕了是这样的,经常顾不上仪态了。”心思又转回到自己女儿身上,继续问道:“你怎么看?”

贺宁馨伸手给简士芸夹了一条金黄色的蜜瓜,笑着道:“依宁馨看,这件事,未必就是因为‘解语花’三个字。”简士芸张了张嘴,想驳了贺宁馨的话。

贺宁馨却阻止简士芸,道:“姑母别急,听我说。从姑母刚才说的话来看,岚昭仪是有些其心不正了,专门拣了圣上去皇贵妃娘娘宫里的时辰去皇贵妃娘娘宫里磕头,这是给皇贵妃娘娘上眼药呢。圣上虽然宠着岚昭仪,可是圣上并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对宫里头妃嫔的小心思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简士芸忍不住打断贺宁馨的话,道:“若是圣上因为岚昭仪磕头而生气,怎么不在皇贵妃宫里就发作起来,而要出了凤栩宫,在外头才……”

贺宁馨微笑着摇了摇头,将简士芸下面的话阻在了嘴里,道:“圣上自然要给岚昭仪几分脸面,不会再皇贵妃娘娘的凤栩宫里头就给岚昭仪没脸。”不过这些话,贺宁馨也看出来了,姑母简士芸和姑父陈亮都有些听不进去了,便没有挑明。

简士芸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道:“照你这样说,跟‘解语花’三个字真的没有关系?”

贺宁馨再一次又摇摇头,道:“恕我眼拙,真是没有看出有什么必然联系。姑母不若多劝劝岚昭仪,不要想得太多,只管安富尊荣才是,养大了五皇子,以后跟着五皇子出宫荣养,照样老封君似的,也能过一世稳稳当当的富贵日子。”

简士芸听出了贺宁馨的弦外之音,沉默了半晌,试探着问贺宁馨:“如果五皇子天纵英明,胸怀大志呢?”

贺宁馨咯咯地笑了一声,掩袖莞尔:“姑母真会说笑,圣上的皇子那一个不是天纵英明胸怀大志?就算是做王爷,也要有本事,有眼里价儿才行的,不然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话已经说得十分不客气了。

简士芸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想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岚昭仪好了,大家才会都好。如今咱们镇国公府也是风雨飘摇的时候,眼看飞扬不能出仕,飞振又还不能独当一面,若是咱们在宫里头再退让下去,岂不是就把大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贺宁馨听得心里烦躁,没有以前有耐心,伸手取过一旁绣着富贵莲子的霞影纱团扇在身前摇了摇,直言不讳道:“岚昭仪年轻识浅,一时想不到是有的,姑母怎么也不拦着些?想想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哪个不比才三四岁的五皇子强?还有四皇子身后的皇贵妃娘娘,更不是吃素的。”

简士芸却嗤笑一声,道:“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却也罢了,到底是先皇后嫡出,不过以后圣上要是立了继后,有了新的嫡出皇子,这三个儿子大概也都靠后了。只是四皇子,就算我们在陇西,也知道四皇子就是个吃货而已。”言辞之间,颇有些不恭敬。

贺宁馨心下叹息,截住了简士芸的话头,正色道:“姑母慎言。四皇子天潢贵胄,不是我们能置喙的。我们一般人家,都是母以子贵,这宫里头,却更讲究子以母贵。特别是当今圣上,想让他宠庶灭嫡,是绝对不可能的。”

简士芸讪讪地住了。她才想起来,如今的圣上宏宣帝,当年也是皇后嫡子,却因为隆庆帝宠爱庞贵妃,为了给庞贵妃所处的皇子让路,将宏宣帝废为庶民,在西南边陲之地做了十年的平民百姓,最后在勋贵老宁远侯楚伯赞和首辅裴立省的拥立下才登基的。

这样的皇帝,要怎样才可能动摇他立皇后嫡子的决心呢?

简士芸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她到底是过来人,深知男人的宠爱是当不得真的,只有儿子才是王道。连长兴侯这样没什么权势的男人都习惯性的三心二意,又何况是圣上那样的人?

“侄儿媳妇,你说得有理,我也是有些糊涂了,也跟着岚昭仪一起钻了牛角尖,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劝劝她。”简士芸叹息着向贺宁馨认错。

贺宁馨只是笑了笑,她深知简士芸意软心活,极易被人说动,岚昭仪既然其了这个心,光靠简士芸是劝不住她的,好在岚昭仪如今位份有限,就算去争宠,一时也做不出什么太离谱的事。还是等自己生完孩子再做计较吧。

贺宁馨知道,只要镇国公府还在,圣上就会对岚昭仪忍让三分,只盼岚昭仪别太出格,以至于让圣上迁怒到镇国公府头上就不好了,又暗自庆幸简飞扬在这风口浪尖“病”了,不然还更难收拾。还是想个法子,跟岚昭仪彻底划清界限才是。就是不知道简飞扬会不会因此嗔怪自己,到底是他的亲人……

简士芸从贺宁馨的屋子里出去,回到镇国公府的客院,没有跟长兴侯陈亮说上几句话就听到外面有人来请,说圣上派内侍来传旨了。

简士芸和陈亮忙穿戴好了出去接了旨。

果然是给长兴侯府在京城赐了一所宅院,离镇国公府虽然有些远,却也是在皇城根儿底下。

传旨的内侍满面堆笑地恭贺长兴侯,道:“圣上对岚昭仪真是荣宠有加,给宫妃的娘家赐宅院除了先朝的庞贵妃,也就是我们岚昭仪了。”

贺宁馨再旁听见这话,十分不虞,正色道:“这位大人慎言。庞氏乃大罪之人,岂可同我们岚昭仪相提并论?!”简士芸和陈亮一时没有想起这一遭,本来高高兴兴的,听了贺宁馨的话,也跟着不舒服起来。庞氏可是被老宁远侯楚伯赞以“乱政”、“谋反”为由,灭了九族的。

传旨的内侍却没有露出说错了话的惶恐样子,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知道就好。”说着,拱了拱收,道:“告辞!”

贺宁馨听了传旨内侍的话,心里一沉,拿内侍的话里,明明意有所指。难道是圣上暗示他怎么说,有意过来敲打他们的?还是圣上认为,岚昭仪最近蠢蠢欲动,是因为镇国公府在后面为她撑腰?贺宁馨的心情越发烦躁起来,她有孕之后,虽然还没有各种恶心呕吐的不适症状,可是也渐渐倦怠起来,脑子也不如以前灵睿机敏,想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将镇国公府同岚昭仪脱离开去。

简飞扬在旁边看着传旨内侍远去的背影,双眼微眯,也在心下暗自盘算起来。

看着贺宁馨有些焦躁的样子,简飞扬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这事你别管了,凡事有我。”

贺宁馨点了点头,看了简飞扬一眼,心下略安定了些。简飞扬当年能从一个无名小卒爬上领兵大将的位置,心机谋算都是一等一的,也许自己是该将这些事情交给他处置才是。

贺宁馨知道,自己如今有身孕,若是思虑太过,会折损胎儿的。她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生下这个孩子。想到此,贺宁馨又仰头对简飞扬柔柔地笑了笑,一副十分倚赖他的样子。

简飞扬心里温暖,一遍扶着她往致远阁走去,一边回头对简士芸和陈亮道:“姑母、姑父,一会儿我使人过来帮你们搬行李。”

圣上赐的事立时能住的宅子,似乎不愿意让长兴侯夫妇住在镇国公府一样。简士芸和陈亮上京没有带多少东西,镇国公府人手派的又足,很快就帮他们搬了过去,又使人去了陇西长兴侯府,让长兴侯陈亮的家人都举家搬到京城。

 

第七十二章 胸怀大志

在新赐的长兴侯府安顿好,简士芸和长兴侯陈亮又赶了借口进宫谢恩。

岚昭仪知道圣上专门给自己的爹娘赐了宅子,更是欣喜,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只要表哥表嫂跟自己配合,自己未必不能压皇贵妃一头,所以见了简士芸就问:“表嫂怎么说?”

简士芸缓缓地将贺宁馨的话又说了一遍,再三叮嘱道:“你表嫂让你别再在圣上面前提‘解语花’三个字,也别想着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还说进了宫,就不要想太多了。”

岚昭仪听见表嫂还是劝她不要轻举妄动,不由又脸色沉了下来,闷闷地说:“表嫂怎么变得这样畏首畏尾?皇贵妃还说表嫂见事机敏,不若常人,——也不过如此。”

在岚昭仪看来,一时的退让是为了后来的进取,若是只是为了退让而退让,还不如三尺白绫了此一生算了,当年她在谢氏手下,年纪虽小,也活了出来,并且进宫做了娘娘,圣上对她,更是放在心坎上,知道自己想爹娘,就在京城里给自己爹娘赐了一所宅子,连表哥表嫂都靠后了……

想到此,岚昭仪心头一动,问简士芸:“娘,表哥的病怎样了?”她知道简飞扬从东南道回来就病倒了,一直不能上朝,圣上已经打算让简飞扬多休养一阵子,将他手头的职位,都陆续分给都督府里的旁人了。

难道镇国公府也会变成一个虚架子?

岚昭仪思忖了很久,对圣上的心思还是有些不能确定。按说,镇国公府对圣上的衷心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圣上总是有意无意留了一手,是什么意思呢?

简士芸对这些事完全不了解,见岚昭仪皱了眉头苦思,便劝她道:“昭仪娘娘,不是娘托大,只是你表嫂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你想想看,就算是皇贵妃那样高的地位,如今也是退避三舍,咱们还是算了吧。”

岚昭仪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这才让她渡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日子。

“娘,表嫂有孕了是吧?”岚昭仪不动声色地问。

简士芸巴不得换了话题,赶紧点头道:“正是,我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孩子很是健壮呢。不过多半是个女儿。”

岚昭仪笑了笑:“娘怎么看出来的?”

简士芸从面前的盘子里拣了一块梅花样的点心吃了,又拿帕子擦了擦嘴,才道:“你不晓得,若是怀的儿子,多半会吐得昏天黑地,只有女儿心疼娘,才不会有这些不适的症状,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就是一点恶心呕吐都没有。”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岚昭仪。

岚昭仪尴尬地笑了笑,问道:“还有呢?”

简士芸又道:“俗话说,酸儿辣女,你表嫂如今嗜吃辣,十有八九是个女儿。”

岚昭仪松了一口气,沉吟半晌,道:“娘,表哥是不是对表嫂言听计从?”

简士芸眉头一跳,跟着道:“自然,从你表嫂嫁进来,你表哥就对她好的不能再好了,”又满怀欣羡道:“你表哥至今没有任何同房侍妾姨娘,外面也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你表嫂一个,如今你表嫂有孕了,你表哥也没有收人,真是难得呢!当年我大哥也是一样,我大嫂怀孕的时候我大哥一直亲自照料我大嫂,对丫鬟婆子都是吩咐了又吩咐,也没有这些勋贵人家小妾庶子过来糟心。”说的是老镇国公简士弘。

岚昭仪听了简士芸的话,沉思了半晌,道:“这件事,表哥怎么看?表嫂不赞成,表哥呢?如果表哥赞成是不是还是有可为之处?”

简士芸摇摇头,道:“我没跟你表哥说过。”

岚昭仪叮嘱简士芸道:“娘避开表嫂,跟表哥说说,看看表哥怎么想。”说完笑了笑,又道:“若是表哥愿意帮我,我必不会让表哥吃亏。”

简士芸有些为难,道:“你表哥一向是听你表嫂的,绕过你表嫂不大好吧?若是你表哥过后又跟你表嫂说了,岂不是得罪了你表嫂?”

岚昭仪狡黠地一笑,取了块莲子糕送进嘴里,道:“表嫂的日子过得太闲了,性子也跋扈起来,女人的三从四德看来她都忘了,我们得好好提醒她一下才是。娘放心,这些事都让我来解决。”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正说着话,五皇子带着乳娘和宫女内侍走了进来,对着上首的岚昭仪先行了礼,道:“给母妃请安。”有转身对简士芸道:“见过长兴侯夫人。”

简士芸看着五皇子彬彬有礼的样子,喜得一把将他拉过来,赞道:“五皇子还不到四岁吧?怎么这个头看上去跟五岁多的四皇子差不多大?”

岚昭仪有些骄傲地答道:“刚满了四岁。他生来聪慧,三岁多我就让人教他描红,现在不到五岁,已经能背好几本书,我跟圣上说了,想让他五岁就进御书房,只是碍着那边的那一个,圣上一直不好意思松口,说让我们再等等。”说着,伸手过去,怜爱地抚了抚五皇子的脸蛋。

五皇子仰头看了看岚昭仪,从简士芸身边走来,依偎道岚昭仪身边。

简士芸看着五皇子和岚昭仪孺慕情深的样子,暗下决心,对岚昭仪道:“既如此,我帮你去问问你表哥。”

等简士芸走了,岚昭仪又考了五皇子的功课,听着他背了几页书,觉得流畅无比,很是高兴,吩咐了他的教养嬷嬷再给他多加些功课。

到了晚上,宏宣帝又来到岚昭仪的岚清宫里。

岚昭仪喜出望外,更加确信宏宣帝对自己跟其他的妃嫔不一样。

宏宣帝看见岚昭仪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头黑鸦鸦的头发,趁着白腻的细长颈子,有股我见犹怜的温婉。

“起来吧。地上凉,可别伤了膝盖,以后到了年岁大了可就难过了。”宏宣帝温言道,亲自过去将岚昭仪扶了起来。

岚昭仪柔顺地顺着宏宣帝的扶持起身,两眼含泪,看着宏宣帝道:“臣妾还以为陛下从此恼了臣妾,再不过来了……”

宏宣帝笑了笑,低声抚慰她:“那天是朕不好,不该迁怒于你。”扶着岚昭仪走到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爹娘都从镇国公府里搬出来了吧?你表哥表嫂可有什么说的没有?”

岚昭仪犹豫了一会儿,委婉地道:“我表哥是个好的,自然为我爹娘高兴。只是我表嫂……”摇了摇头,不想说下去的样子。

宏宣帝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一手揽在她肩膀上,一手握着她的手细玩,问她:“你表嫂以前不是很照应你?”

岚昭仪心里一动,忍不住飞快地瞥了宏宣帝一眼,却被宏宣帝深沉如海的细长黑眸震撼住了,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嗯?”宏宣帝的尾音拉得很长,如琴弦的最末音一样震颤不休。

岚昭仪听得心荡神驰,将头轻轻地靠在宏宣帝的肩头,闭上眼蹭了蹭,才道:“我表嫂,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又没有多少见识,凡事只知道劝人退让,若不是我表哥厚道,她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得。可惜了我表哥的雄才大略……”光镇国公府里多添几个人就够那个只知一味劝人不争不抢的女人喝几盅了。

岚昭仪不屑地撇了撇嘴。

宏宣帝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低了头想往岚昭仪的唇上吻下去,却被岚昭仪伸手挡在唇间,咯咯地笑道:“陛下别急,我们小五好久没有见过父皇了,可否让他进来跟陛下说说话?”

宏宣帝看了岚昭仪半晌,松开了手,坐到一旁的位置上,笑道:“让小五进来吧。”

岚昭仪拍了拍手,乳娘带着五皇子走了进来。

看见宏宣帝在座,五皇子明亮的眼睛闪了闪,赶紧过来行了大礼。

宏宣帝看着这个他很少注意的儿子,心里也有些歉疚,伸手对五皇子道:“小五,过来。”

孰料五皇子正经给宏宣帝行了大礼,便站到离宏宣帝一步远的地方,大声向宏宣帝问安。

宏宣帝早习惯四皇子见谁都笑嘻嘻的惫懒样儿,乍一见这个比四皇子还要小的小人儿摆出一副大人样儿,也有些新奇,笑着问他:“近来可好?想什么吃的、穿的,跟你母妃说,自会有人帮你备齐的。”

五皇子摇摇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道:“谢父皇。小五不缺吃少穿,只想多念书,去御书房跟哥哥们一处才好。”

宏宣帝听了五皇子的话,看了岚昭仪一眼,见她满脸含笑,鼓励地看着站在地上的五皇子。

宏宣帝心里一动,问五皇子:“你这么小,怎么就想去御书房念书?你知不知道念书时一件很苦的事,一旦开始就要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若是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念书的好。你跟父皇说说,念了书想做什么?”

五皇子正等着宏宣帝这句话,闻言大声道:“不为明君便为贤王!”

宏宣帝的神色更加淡然,点点头,道:“好志向。”说着,起身对岚昭仪道:“朕今儿想去皇贵妃宫里头,你自己歇着吧。”

刚回家。下午两点还有一更。0∩一∩TO

第七十三章 愿不愿意

看着宏宣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的岚清宫,岚昭仪不安的良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惶恐。——难道自己想错了?

岚昭仪的大宫女红锦悄悄从旁边的隔间屋子里走出来,看着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的岚昭仪,轻声提醒她:“……娘娘操之过急了。”

“你说我该怎么做?”岚昭仪回头,求援似地看向大宫女红锦。

皇贵妃的凤栩宫里,此时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

吃完了晚饭,四皇子赖在炕上,一手拉着皇贵妃的手,让母妃给揉揉肚子,说是吃撑着了。皇贵妃故意不理他,母子两人嬉闹成一团。

宏宣帝站在内宫室门口,看着两人从心底笑出来的欢畅笑容,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慢慢浮了上来,笑着走进去,问道:“在玩什么呢?这么高兴?”

皇贵妃听见宏宣帝的声音,赶紧起身行礼。

四娈子却大叫着从炕上起身,往宏宣帝身上扑过去。

宏宣帝连忙伸手接住他,嗔道:“你也不小心点儿。若是父皇没有接住你,你岂不是就要跌倒炕下去了?摔着了怎么办?”

四皇子笑嘻嘻地在宏宣帝脸上亲了一口,道:“小四知道父皇会接住的。”

皇贵妃在旁边笑道:“就算接不住,小四他皮粗肉厚,就算摔到地上,也跟肉垫子一样,摔不疼的。”又问宏宣帝:“今儿不是臣妾的日子,陛下怎么……?”

宏宣帝笑着回头道:“难道仪贞还想将朕赶出去不成?”

皇贵妃忙道“不敢”。

宏宣帝便在皇贵妃的凤栩宫歇下,第二天直接从皇贵妃的凤栩宫上朝去了。

岚昭仪知道宏宣帝在皇贵妃宫里住了一夜,有些心慌意乱起来,在自己的岚清宫里头走来走去,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她身边的大宫女红锦提醒她,她最大的倚仗,不是她的娘家长兴侯府,而是镇国公府……

这一年多来,表嫂贺宁馨不得进宫。从岚昭仪入宫以来,就跟在她身边的大宫女红锦,逐渐成了岚昭仪的左膀右臂。红锦很会察言观色,说话行事十分合岚昭仪的心思,人生得又好,却从不在圣上过来的时候,往圣上跟前凑,能躲就躲,从来不跟圣上打照面,更得岚昭仪欢心,已经将她当作了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