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亭的丫鬟过来问:“夫人,晚饭好了,请问摆在哪里?”

曾亭便看向裴舒芬道:“你去摆饭吧。”

裴舒芬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的丫鬟,道:“夫人,这是丫鬟的事,我怎么可以跟丫鬟抢饭碗呢?”

曾亭的丫鬟忙啐了一口,呵斥裴舒芬道:“跟夫人说话。什么你呀我呀的,你也配在夫人面前仗腰子?!”

裴舒芬忙陪笑道:“是妾身说错话了。”还是站着不动弹。

曾亭坐在榻上,笑眯眯地接过了丫鬟捧来的茶不说话.

曾亭的丫鬟见状,对裴舒芬道:“你快出去摆饭去。让夫人饿着了,皮不揭了你的。”

裴舒芬愕然,看向了曾亭,却见曾亭眼皮子都不抬,低了头揭了盖碗喝茶。

“走吧走吧。看夫人做什么?”那丫鬟索性过来推着裴舒芬出去了。

另一个丫鬟从曾亭手里接过盖碗茶,放到了榻上的小条桌上,又取了条帕子让曾亭擦了擦嘴。

“夫人别生气。芬姨娘想是没有立过规矩,所以生疏了些。待我们姐妹调教调教她,保管她比谁都要能干。”那丫鬟跪在了榻前,拿了美人捶给曾亭轻轻捶腿,舒缓筋骨。

曾亭笑着点点头,道:“芬姨娘以前肯定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不过一个庶女罢了。还做过填房,却这样不知事,也不知她娘家是怎么教的。就是在这侯府里面,对这些妾也太松泛了。要在我们阳平侯府,我娘房里都没有丫鬟的,都是这些妾室伺候。”

要说给妾室立规矩,曾亭可是从小耳濡目染。从她娘阳平侯夫人那里学了全套把式的。后来她嫁了人,又青出于蓝,自己生发许多新的招数,如今可要都一一在裴舒芬身上历练一番了。也因为此,阳平侯府从来就没有擅自爬床的丫鬟。因为她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阳平侯最爱的宠妾,过得也不比她们这些丫鬟好多少。

曾亭的丫鬟也一样,对曾亭有多厉害心知肚明,没有人去主动勾引曾亭的夫君。就算是给曾亭以前的丈夫,还有现在的丈夫做通房,也都是曾亭命她们做的,没有谁是自愿的。

此时那丫鬟跪在下头,陪笑着轻声问曾亭:“夫人难道就放过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

曾亭斜了那丫鬟一眼,道:“怎么可能?——只是芬姨娘的情形比较特别,还是先收拾了她再说。”

那丫鬟便明白了曾亭的意思,不再问她,低头默默地捶着腿。

外间的厅里头,裴舒芬正从厨房的婆子那里取过食盒,一样一样往桌上摆。

裴舒芬知道,作为侯爷夫人,曾亭的饭菜本来是有定例的,四样荤的,四样素的。夏天的时候,素的便是冷盘。

可是曾亭的饭菜却不是如此。她居然有八样荤菜,八样素菜。八样素菜里面,四个热炒,四个凉拌。还有两个汤,两个甜品点心。明晃晃二十个菜端上桌,裴舒芬已经额头见汗了。

“喂,你怎么干活的?——你看看你摆得菜,让人怎么有胃口吃!”盯着裴舒芬摆菜的丫鬟吵吵起来呵斥她。

裴舒芬忍了气问她:“那你说我该怎么摆?”

那丫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桌上的菜道:“这二十盘菜,有荤的,有素的,你就该荤素搭配着摆。——还有,夫人爱吃这个炸骨头下酒,你就该将这盘菜摆到夫人面前。”推搡着裴舒芬去换菜。

裴舒芬皱了眉头,走过去将那盘菜换了过来。

“还有荤素搭配呢?——你这人怎么这样,听话只听一半啊!还要推一推才动一动,脑子笨不要紧,连话都听不全,你以前这个侯爷夫人是怎么做的?宁远侯府怎么会瞎了眼,娶了你这个扫把星?!”曾亭的丫鬟说这些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裴舒芬气得肝疼,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丫鬟道:“你嘴里放干净点儿!——我好歹是主子,你不过是个奴婢。服侍夫人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那丫鬟嗤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对着旁边偷笑的婆子道:“瞧瞧这位芬姨娘,真是脑子有问题。——不过是个妾,还说自己是主子!”

旁边的婆子笑着接口奉承曾亭的大丫鬟:“难怪会高高兴兴做妾,被除了族也不知道羞耻,原来是不知道这妾根本不是个人呢!——别说是主子,就连跟大姐这样的头等丫鬟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的。”

裴舒芬听了这话,面色很不好看。她在前世的那些姐妹,哪一个不是将那些男人的黄脸婆们气得半死,自己却霸着男人在自己那里,成天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只要在床上让男人痛快了,哪个男人不是将她们放在心坎上?!自己遇到的那个男人虽然不肯跟他的黄脸婆离婚,可是也是成日住在自己那边,后来自己怀了孕,更是将自己当宝贝一样。——给男人的那个黄脸婆摆饭?!也不怕吃得噎死她!

裴舒芬越想越憋屈,回嘴冷笑道:“你们是贱籍,如何能跟我比。就算我是妾,只算半个主子,在你面前也是主子!”

那丫鬟翘起半根兰花指吹了吹,两眼盯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手,沓着眼皮道:“你这大话就不要再说了。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谁也别说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我好意提醒你,教你干活儿,你不领情也罢了,倒在我面前摆起主子的谱来。罢了,我也不浪费口舌了,你好自为之吧。”

裴舒芬正要还嘴,从内室里传出另一个丫鬟的声音问道:“摆个饭怎么要这么久啊?——摆完了没有,把夫人饿坏了,你们可担当得起!”

外面候着的丫鬟脆生生应了一声,道:“姐姐别急,您问问芬姨娘就晓得了。”

内室的门帘掀开,先前在屋里头给曾亭捶腿的丫鬟笑盈盈地走了出来,问裴舒芬:“芬姨娘,饭可是摆好了?”

裴舒芬看了看桌面,菜已经重新搭配摆过了,饭碗和银箸也摆得整整齐齐。洗手的铜盆,漱口的清茶也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了。——比自己以前吃饭的时候讲究多了。

“好了。请夫人用饭吧。”裴舒芬束了手,站在旁边陪笑。

出来的丫鬟扫了一眼饭桌,又看了旁边教裴舒芬摆饭的丫鬟一眼,没有说话,回身摔了帘子进内室,对曾亭道:“夫人,芬姨娘说,饭已经摆好了。”

曾亭点点头,吩咐道:“让芬姨娘进来扶我出去。”

那丫鬟便对着外头叫了一声:“夫人命芬姨娘进来扶夫人出去用饭。”

裴舒芬忙走了进来,陪笑着扶了曾亭出去。

曾亭慢悠悠地坐在了饭桌前,不过扫了一眼,便皱了眉头,道:“这饭菜是怎么摆的?难道是要毒死我?”

裴舒芬吓了一跳。——她还真在琢磨,要如何从她的琅缳洞天里弄些药出来,将曾亭弄病了算了。最好让她说不出话来!

“是芬姨娘摆的。奴婢跟她说了,让她别这样摆,怎么说都不听!”外面刚才那个指挥着裴舒芬摆饭的丫鬟忙机灵地回道。

裴舒芬气得要死,指着那丫鬟道:“你怎么能这样空口说白话?!——明明是你要我这样摆的!”

第一百零一章 立规矩 中

看着芬姨娘急切的样子,刚才那丫鬟却不还嘴,只是笑着摇摇头,似乎在看一个做错了事,却把责任推卸在别人身上的小孩子,颇有些怜悯的样子曾亭沉了脸,叫了裴舒芬过来,声音平平地道:“跪下。”

裴舒芬有些心慌,强笑着束了手,挪到曾亭面前不远的地方,极力声辩:“夫人,真的不是我的错!”

“掌嘴!”曾亭看都不看裴舒芬一眼,自己拿起了银箸,看着身边的丫鬟麻利地将菜换了个位置,摆成自己习惯的样子。

裴舒芬惊了一下,两个婆子上前,一个按着她的肩膀跪倒在地,另一个抡起大巴掌,扇了裴舒芬数下。裴舒芬的两颊立刻红肿起来。

曾亭在旁边视若无睹,慢吞吞地吃了两筷子菜,又喝了一碗汤,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将这些菜撤下去,你们都分吃了吧。”又问起侯爷今天的医案和脉息。

曾亭的丫鬟忙去了方姨娘的院子传话。

裴舒芬红肿着脸跪在曾亭脚边,埋头苦思弄倒曾亭的法子。

方姨娘跟着曾亭的丫鬟进来回话,对曾亭道:“回夫人的话,侯爷昨日吃了药,今日还没有醒来。下午太医院的太医会来诊脉。”

曾亭点点头,道:“让方姨娘受累了。”

方姨娘笑着给曾亭福了一福,道:“夫人客气,份内之事。”

宁远侯楚华谨突然病倒在床上,连圣上都很关切,一天三次派了太医过来诊脉。曾亭的人都插不下手。

曾亭并不想楚华谨死。楚华谨要再死了,她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克夫”的丧门星。连娘家都回不去了。——到时候,她的日子也不好过的。

曾亭心里知道得很清楚,她能在宁远侯面前硬气,就是仗着圣上赐婚,和她的娘家在背后鼎力支持她,还要宁远侯自己性子懦弱,硬气不起来的缘故。

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儿子,至少要有娘家。况且她还有皇命在身。且楚华谨死要面子,就算背地里被她挫磨,也断不肯去寻帮手过来跟她对着干。——曾亭早放过狠话,楚华谨若是敢动她的人,定要将楚华谨不能人道的丑事公诸于众!

楚华谨当然也不甘心就被这个恶妇拿捏。不过他此时心里头有别的盘算,又担心被缇骑在宁远侯府里的眼线识破,便由着曾亭胡闹,只得自己忍了又忍,以便给自己寻个正当的理由,能借机离府,去做自己的事。

缇骑的耳目想必已经将他和曾亭之间的情形传到圣上耳朵里。他这般被曾亭逼迫,做出离家的决定。就是情理之中的,决不会让圣上想到别处去,只会想到他不能休离曾亭,只好离开她,才能摆脱这个恶妇。如果不是为了留着曾亭做戏,楚华谨恨不得一碗药毒死曾亭算了。就算他背上“克妇”的恶名也顾不得了,总好过跟这个恶妇过这地狱般的日子。

方姨娘在曾亭那里回完话,从曾亭的中澜院回到自己的冬丁院。

看见楚华谨半坐在床头。一脸郁郁的样子,方姨娘忙安慰他道:“侯爷好些了没有?刚才夫人叫了妾身过去,问了侯爷的病情,问得很详细呢,还是很关心侯爷的。”

楚华谨嗤笑一声,道:“她恨不得我死呢!——你是怎么说的?”他这次的“病”,不过是他谋划中的最后一步而已。

方姨娘笑了笑。坐到床边,端起床边的一碗刚炖好的桂花莲子鹿茸羹,喂给楚华谨吃,道:“这是试吃过的。”

楚华谨是看着那小丫鬟吃的,此时便张开嘴。慢慢吃了下去。

一碗鹿茸羹吃完,楚华谨觉得身上好受了些,便让方姨娘将药端过来,问她:“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药?”是宋医正专门为楚华谨配制的克制雷公藤的药。

方姨娘点点头,拿了银调羹放进去搅了搅,拿起来给楚华谨看。

楚华谨验过无误,便拿过银调羹,自己一勺勺喝了,对方姨娘悄声问道:“月眉,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西南?”

方姨娘的眉尖微微跳了跳,脸上含笑问楚华谨:“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华谨长叹一声,道:“我实在跟那个女人过不下去了。可是她是圣上赐婚,我也不能休了她,便只能寻个机会远远地离了这里。”这个理由,无论让谁听了去,都是深信不疑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都在柳梦寒先前给他的册子里。他那时才头一次知道,自己的爹老宁远侯楚伯赞,真是狡兔三窟,居然留了诸多后手。只是可惜没有一开始就放到自己手里。柳梦寒这个女人虽然有几分能耐,却到底是个女人家,号令那些死士,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个册子里面,有京城的人,也有西南的人,都是老宁远侯留下的死士。

从那时候起,楚华谨就悄悄跟京城里的一部分人搭上了线。这些人看不上柳梦寒这个外室做他们的新主,早就有不臣之心,而对宁远侯楚华谨却要恭敬几分。

此时见楚华谨寻上门来,这些人便知道自己的把柄已经从柳梦寒那里,转到楚华谨手里,便稍微收了异心,给他提议,说此时皇贵妃气势如虹,斗倒了岚淑妃,弄死了五皇子,她自己却全身而退,显见得圣上的心已经偏了。都劝楚华谨还是去西南积蓄力量,做大皇子的外援更好。到时候若是情形有变,他们也好里应外合,如同当年老宁远侯扶持废太子登基一样,一起做大皇子的从龙之臣。

楚华谨听了这些话,正中下怀。他本就想再回西南,去寻解雷公藤毒的最关键一味草药。当年他就是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中得毒。他也想查明,此毒跟柳梦寒到底有没有关系。

只是放外任,特别是去西南放外任。可不容易呢。

楚华谨苦思了很久,都想不出得力的理由,直到宏宣帝给他指了曾亭这个寡妇为填房,他才有了些主意。

曾亭的名声,他先前也让人打听过,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曾亭比他原来预计的还要恶劣。若不是要借着曾亭的跋扈彪悍来转移缇骑和宏宣帝的注意力,他也不会狼狈到这种程度!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便赶紧“病”倒了事,也好出后招。

何况现在他有了两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请旨去西南外放。他中了雷公藤的毒这回事,因为有宋医正一直帮着他诊脉,估计是瞒不过宏宣帝的,索性跟宏宣帝摊牌。就说自己当年做钦差的时候中毒,如今需要去西南寻解药。其次可以说曾亭太过彪悍,他辖制不住这个新夫人,借机向宏宣帝示弱,表示自己对宏宣帝指的人不敢惹,只能躲。

因为楚华谨是武将,武将外放,妻子和嫡子都要留在京城。只能带妾室随行。

能将老宁远侯在西南的势力重新收拢到一起,同时能远离曾亭这个悍妇,还有机会去给自己寻解药,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楚华谨忍辱负重这么久,终于到了可以摊牌的时候,心情好歹轻松了一些。只是想到自己这一段日子的卧薪尝胆,牺牲之大,心里不是不郁闷的。——不过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不如此行事。根本骗不了那个疑心颇重的宏宣帝。

连方姨娘都没想到楚华谨另有盘算,只以为楚华谨是真的被曾亭整怕了,便在心里琢磨了一回,觉得自己带着儿子跟楚华谨去西南也不是不行。只是,府里头的这些妾室,哪一个是吃素的?自然都想要千方百计跟着去。还有夫人,是必不能善罢甘休的。

想到这里。方姨娘便缓缓地劝楚华谨:“侯爷此时正病着,圣上未必会同意呢。”

楚华谨知道圣上不一定会同意,可是他准备了这么久,成败在此一举,若是不试一试。他怎么会甘心?——再说如果真的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曾亭,瞒过圣上和缇骑的那些耳目,总得他不在府里头的时候最好……

方姨娘端着药碗出去了,命人守在外面的大门口,回到内室悄悄问楚华谨:“侯爷,您何必对夫人这样放纵?”

楚华谨窒了窒。他的心思,如今也慢慢藏了起来,就算是对最亲近的人,也是说一半,留一半。

“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性子暴躁,惹得她性子上来,不管不顾的。她可以不要脸,我可丢不起这个脸。”楚华谨的拳头紧紧攥起来。这些话也是实话,就算是他有意为之,可是曾亭那里却不是做戏,是这个女人本来就如此狠辣!

方姨娘劝楚华谨:“侯爷,事有轻重缓急。若是夫人太出格了,侯爷难道不能求圣上作主合离?”

楚华谨心头一紧,捂住了方姨娘的嘴,低声道:“……万万不可。”若是合离了,他去西南外放的重要理由就不存在了……

方姨娘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不是不忧虑的。

两人悄声商议着,外面候着的丫鬟领了太医进来,问道:“侯爷,太医来了。”

两人忙住了话头,让太医诊脉。

太医背了药箱进来,给楚华谨诊了半日,捻须点头道:“侯爷该是好了许多了。老夫说过,侯爷这病,只要静养,忌房事,便能痊愈了。”

楚华谨苦笑了一下,若是不能找到关键的那味解药,他是再也生不出孩子了,怎能叫“痊愈”?

宋医正寻了很多方子过来,将表面的症状总算是缓解了,可是到底少了一味最要紧的药,内里的余毒依然未清。

如今他吃了宋医正的药丸,发作的时日总算是控制住了,却不能断根。再加上曾亭经常蛮劲儿上来,不肯让他歇着,身子亏损很大。

不过外面的症状好了也是好事。

楚华谨便托太医向圣上致谢,又说过几天等痊愈了,就亲自去宫里给圣上磕头谢恩。

太医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向宏宣帝回报宁远侯楚华谨的病况。

听说楚华谨的“病”好了。宏宣帝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楚华谨现在就死。他现在就死了,收军归政的事,又要等上十几年了。——他可等不起了。

楚华谨第二日就给宏宣帝上了折子,谢过宏宣帝的延医赐药之恩,又表述了自己一番忠君报国之心,同时说了自己的两点私心,想请旨去西南外放,一来可以去寻解药。二来可以远离曾亭。

宏宣帝看了折子有些诧异,叫了安郡王到宫里头商议。

安郡王便将缇骑探知到的宁远侯府里面的事,事无巨细地对宏宣帝说了一遍。

宏宣帝完完整整地听完,笑得前仰后合,摸着头上的翼善冠道:“怎会如此?这宁远侯也太给男人丢脸了吧?老宁远侯有子如此。真是死不瞑目。——难怪当年要给他娶一个有大才的夫人支撑门户。”

安郡王也跟着笑了笑。宁远侯楚华谨确实很是给男人丢脸。不过此女是圣上所赐,圣上还笑话人家,却是不够厚道。

“这阳平侯曾权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人?”宏宣帝虽然知道曾亭比较泼辣,可是没有想到她泼辣成这个样子。

安郡王嘴角微勾,对宏宣帝拱手道:“陛下眼光独到,总能妙点鸳鸯。”

宏宣帝打了个哈哈,对安郡王道:“你就别糗朕了。——宁远侯如今也是度日如年,要不。就让他去放几年外任,晾一晾曾亭吧。”又有些不屑地道:“此子无德无能,不足为虑。”已经打算给西南将军裴书礼密旨,让他要趁楚华谨在西南的时候,说服楚华谨亲自上书归军。

想到三个皇子,宏宣帝到底于心不忍,不肯让宁远侯太过没脸。琢磨了许久,便封了楚华谨一个西南总兵的职位。将他放到西南将军裴书礼手下任职,同时派了二皇子跟着楚华谨一起去西南,让他看着自己的舅舅,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不过将楚华谨放到西南做外任,宏宣帝虽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只是宏宣帝的目光,目前只是盯着柳梦寒,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个才智平平的楚华谨。可惜柳梦寒这女人却像是收手了。完全没有跟别人联系的意思,安心在宁远侯府的后院做她的老封君。

柳梦寒的女儿楚华朱入宫有一段日子了,宏宣帝推说宁远侯太夫人的孝期未满,并没有招过她侍寝,只是派人暗中盯着她。不过目前看来。楚华朱还算本份,每日除了去给皇贵妃请安,就回到自己的宫里,足不出户,不与他人往来。

楚华谨在宁远侯府终于等到了圣旨,十分高兴,脸上的气色都好了许多,便忙忙地准备起来。

曾亭得知楚华谨居然外放了,还升了总兵,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她还以为楚华谨这个病秧秧的样子,再不会有出息的。如今居然看走眼了。不由自主地对楚华谨恭敬了许多,也不敢再强迫他。

楚华谨便做出翻身做主人的样子,对曾亭不再唯唯诺诺,趁机将曾亭的左膀右臂都打杀了,以免自己走了,曾亭仗着这些人在内院里兴风作浪,将他留在府里的妾室和儿子都折腾没了。

同时在外放赴任之前,楚华谨给自己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定了亲。都是定的两家勋贵府上的庶女,嘱咐他们两年后太夫人的孝满了就完婚,到时他回来主持婚礼。有了岳家,曾亭必然要忌惮三分。以后成了婚,这两个儿子就能分府另过了。

齐姨娘的女儿楚文琳应该不会碍曾亭的眼,不过楚华谨以防万一,也给她定了亲。至于齐姨娘的儿子,现在还小,齐姨娘又机灵,还有娘家在京城,曾亭应该会给她留几分脸面。

至于裴舒芬母子,楚华谨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将他们留在京城,听天由命。若是他们命大,能活到以后事成的一天,再将他们拉下马,给方姨娘的儿子让位也容易。若是他们不走远,被曾亭折腾得挂了,也是他们命不好。——对于裴舒芬的这个儿子,楚华谨心里始终有根刺。不过他已经对圣上那里过了明路,圣上应该也知道这个世子来路不明,只是需要他在前面挡着。便没有动手脚。

曾亭眼睁睁地看着楚华谨三下五除二,将他的那些个妾室、庶子、庶女安排得好好的,心里十分泛酸。

为了这些事,曾亭也回娘家阳平侯府哭诉过几次。阳平侯这次却不站在她这边,严令她不许再瞎胡闹,否则就要将她领回来,执行家法。

阳平侯夫人只是劝曾亭忍耐些,等宁远侯走了。她再慢慢收拾那些妾室不迟。

曾亭只好听了娘的话,帮着楚华谨打点行装,忙了半个月,终于送了楚华谨和方姨娘一行人出门,去西南赴任去了。

楚华谨走了之后。宁远侯府倒是安静下来。

兰姨娘和桂姨娘的心都安定下来,一心要等着儿子成亲之后,跟着儿子分府出去单过。

齐姨娘也更加谨慎,从来不让曾亭抓住把柄。

曾亭看见楚华谨的几个大一些的庶子、庶女都有了岳家和婆家,倒不敢再打他们的主意。只好将气都撒在裴舒芬头上。

这天一大早醒来,曾亭有些不高兴,怏怏地靠在床靠背上出了半天神,才对外叫道:“进来梳洗吧。”

丫鬟们鱼贯而入。依次站在曾亭床前行了礼。

曾亭扫了一眼,皱眉问道:“芬姨娘呢?”

裴舒芬半个月前帮着摆了一次饭菜,结果吃了挂落,被曾亭命婆子掌了嘴,伤了脸。一直在养伤。后来楚华谨放外任,曾亭忙了半个月,没有时间去折腾裴舒芬,便放了她一马。

今天才是裴舒芬第二次立规矩的日子。

身为妾室。侍奉主母是职责所在。

裴舒芬趁着这阵子曾亭在忙侯爷的事,在自己的院子里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天天晚上都去自己的琅缳洞天劳作,收割药草,又寻了几个方子出来,打算做些药丸。结果昨晚在里面多耗了几个时辰,便走了困。早上睡过头了。

桐月和桐云见裴舒芬一直不唤人进来,忍不住进来瞧了瞧,见她还在高卧,只好忙忙地推了裴舒芬醒来,帮她梳洗过后。就跟着来到了中澜院。

裴舒芬进了中澜院的上房内室,对曾亭屈膝行礼,道歉道:“妾身来迟了,夫人见谅。”

曾亭嗯了一声,道:“今儿是第一次,我就饶了你。以后再迟了,可别怨我。”

裴舒芬陪笑道:“妾身不敢。”又问曾亭:“要不要妾身帮着夫人梳洗?”

曾亭在自己的丫鬟搀扶下起身,站到床前,让丫鬟帮着宽衣,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给芬姨娘吩咐今天要做的事。”说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净房。

曾亭的贴身丫鬟便笑看着裴舒芬道:“今儿第一件事,便是倒夜香。”夜香便是马桶的别称。

裴舒芬趁这几日养伤,已经听桐月和桐云说了许多妾室立规矩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比二等丫鬟都不如,心里十分憋闷。

她已经知道,这倒夜香,便是第一件妾室要做的事。

等曾亭一行人出去之后,裴舒芬进了净房,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将曾亭昨夜用过的夜香桶提了出来,从侧门出去,拿到西面角上的一间小屋子里倒掉了。然后拎着夜香桶去旁边的小水沟里涮夜香桶。

桐月和桐云悄悄跟了过来,看着裴舒芬蹲在一边刷夜香桶,踌躇了一下,默默地退了下去,并没有上前帮着她刷。

裴舒芬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心里已经将曾亭骂了个贼死。

刷完夜香桶,裴舒芬拎着桶回到中澜院,来到了曾亭的内室里。

那夜香桶有一股味道,怎么刷也刷不干净。

守着曾亭内室的丫鬟见裴舒芬拎着夜香桶进来,捂了鼻子指着净房道:“放到里面的帘子里,再放点水和砂子进去。”

裴舒芬点点头,将夜香桶放回了原位。看看四下里无人,裴舒芬攥了攥袖袋里的几粒药丸,想了又想,还是不敢。——若是曾亭在净房里面有些什么不适,十有**要算到自己头上。

第一百零二章 立规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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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舒芬空着手从净房里出来,守着内室的丫鬟上下打量了裴舒芬一眼,问她:“在里面净手了吗?”

裴舒芬将两只手伸出来给那丫鬟看,上面还有些水珠,显见是刚刚洗过的。

那丫鬟抿嘴笑了笑,指着曾亭的床铺道:“给夫人收拾床铺。”

裴舒芬便过去将曾亭昨夜用过的被子折了起来,又拍松了枕头,拿佛尘扫了扫床榻。

收拾完内室,那丫鬟又命裴舒芬拿了擦地的布擦地。

裴舒芬皱了眉头问那丫鬟:“这也是立规矩?”桐月和桐云好像没有说过这一项。

那丫鬟笑着道:“夫人说了,以后内室的地,都是芬姨娘擦。——夫人如今晚上睡觉有些不适,想着让芬姨娘晚上过来值夜。地上擦干净了,芬姨娘也好住不是?”

裴舒芬瞪大了眼睛问那丫鬟:“这也是该我做的?!”

那丫鬟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其实做妾吧,就是床上伺候侯爷,床下伺候夫人。”也就是说,比丫鬟还不如。

裴舒芬气得不行,恨恨地道:“哪有这回事?!——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娘家大哥可是首辅!”

那丫鬟嗤笑一声:“芬姨娘别做白日梦了,你都被你娘家除族了,怎么还有娘家?更别说娘家大哥了!”

裴舒芬脸色发白,想起自己有娘家的时候,谁想跟她过不去,都要思虑几分。哪像现在,就是个丫鬟也能踩在她头上!

那丫鬟见裴舒芬怔怔地不说话,心里窃笑几分。依了曾亭的吩咐,继续让她干活儿。

裴舒芬便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擦地、抹桌子。

曾亭在外面理事回来,见裴舒芬钗横鬓乱。跪在地上擦地,笑了一下。问她:“芬姨娘吃午饭了没有?”

裴舒芬摇摇头。

曾亭便让人拿了一个食盒过来,道:“给你的,吃了吧。”

见曾亭居然给自己带了饭菜,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裴舒芬有些纳闷地谢过曾亭,伸手取过食盒,便要出去吃饭。

曾亭却道:“就在这里吃。”

裴舒芬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吃饭的地方。陪了笑问曾亭:“夫人,妾身刚擦完了地,在这里吃,可将夫人的地弄脏了。”

曾亭端过丫鬟奉上来的茶,淡淡地道:“脏了就再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