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馨方才反应过来涂翰林家的大姑娘是谁,忙道:“宋将军说得有理。”对底下的婆子道:“收了帖子呈上来吧。”这是要拖延了。

那婆子点点头,出去回话。

镇国公府外的一辆青布小车里。端坐着一位容颜姣好,端庄大方的姑娘。一个青衣小鬟站在车旁,后面还跟着两个婆子,两个随从。

一行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镇国公府的角门才重新开启,刚才拿了他们的拜贴进去的门子出来道:“我们夫人知道了,请几位回去稍候。等我们夫人回了贴,再约各位上门。”

虽然一般的做客程序是这样的,可是,那青衣小鬟很不以为然,她家姑娘可是圣上钦点的大皇子妃,并不是一般的官宦女眷。这镇国公夫人,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你有没有跟你们夫人说,是我们涂家的大姑娘到访?”那位青衣小鬟又问了门子一声。

门子恭敬地行了礼,道:“当然说了。只是我们夫人事忙,涂姑娘也身份贵重,我们夫人唯恐怠慢了涂姑娘,才打算回了帖子,再郑重相请。”门子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那青衣小鬟也被说得哑了口。

坐在车里的涂素芝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一个镇国公府的门子说话都这样周全,真是不简单……

“姑娘,你说怎么办?”那青衣小鬟忙过来问涂素芝。

涂素芝看了镇国公府的大门一眼。她今日来,是得知宋良玉来了镇国公府,才专程赶来的,并不是为了见镇国公夫人。

第一百零五章 死亡陷阱下

若不是宋良玉避而不见,涂素芝三番五次邀约,都见不到良玉的人影,她又何苦到镇国公府来堵人?

今日若是放过这个机会,以后大概,就更不可能了。

涂素芝咬咬牙,对镇国公府的门子道:“请这位小哥通融一下,我有……”急事两个字没有说完,那门子已经回去咣当一声关上了角门。

几个人都瞪着镇国公府的角门发呆。

他们涂家的老爷虽然只是个翰林,但是自从他们家大姑娘被钦点为大皇子妃后,这京城里见了他们涂家人,谁不礼敬三分?——谁不知道,大皇子就是未来的太子,他们家姑娘,便是未来的太子妃!

若不是三四年前,皇后薨了,他们家的姑娘,早就是大皇子妃了,还能来到镇国公府门前,被一个小小的门子挡在门口进不去?!

涂素芝再有涵养,此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宫里派来教习她的嬷嬷经常对她说,皇室的尊严,是不容任何人轻慢的。她以后嫁入皇室,首先就要这种高人一等的自觉。

她不再是翰林家的姑娘,而是以后要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是现在,她还什么都不是,甚至连大皇子妃都不是。

想到那一天,她的贴身丫鬟蝉儿从三皇子的内侍那里听来的话,就有些不安。

本来她没有将宋良玉放在心上,可是过了这几年,宋良玉居然从外洋归来,还成了朝堂的东南将军,她就不能不重视这个女子。这个据说,是大皇子心里最放不下的女子。

别的女子,她一点都不在意。她知道得很清楚,大皇子身份贵重无比,以后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只要有正室的名份就行。

可是宋良玉她却不能当寻常女子一样看待。至少,她想跟她谈一谈。她看得出来,宋良玉这一次奉诏回京,是圣上对大皇子的考验她不能让大皇子功亏一篑,在女人身上栽了跟斗。

想到这里,涂素芝从车上下来,亲自去敲了镇国公府的大门,扬声道:“涂氏素芝,求见镇国公夫人!”

门子在里面进退两难,只好又去二门上寻了婆子央求她去通

那婆子听说是涂大姑娘亲自拍门求见,也着了慌,赶紧又去了内院的亭子里求见贺宁馨。贺宁馨听说了回话,也颇觉为难。

宋良玉忙道:“你去跟涂大姑娘说一声,就说明日午时,宋良玉在辉国公府恭候涂大姑娘大驾。”

眼看躲不过去了,宋良玉不想贺宁馨为难。

贺宁馨对着廊下的婆子微微点了点头。

那婆子连忙去传话。

涂素芝头一次从宋良玉那里听到准话,便扬声道:“既如此明日午时,不见不散。若是宋将军不见,我再来镇国公府寻就是了。”说完才坐上小车回去了。

宋良玉听了婆子的回话脸色很不好看,狠狠地拍着石桌道:“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胡说八道,让我知道,拎了他去给我们营里的兄弟当靶子练枪法去!”

贺宁馨方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多事,将大皇子当年和宋良玉的一段往事告知涂素芝了。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且知道的人极少,都是亲近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口风不紧,将此事泄露了出去……

涂素芝这一闹宋良玉也没了心情,提早告辞离去,对贺宁馨道:“明日你一定要来,陪着我一起见这个疯女人。”

贺宁馨笑着应了她,亲自将她送出去。

晚上简飞扬回到家里,贺宁馨跟他说起此事简飞扬也有些不高兴,对贺宁馨道:“这还没嫁呢,就这样颐指气使。以后要是真的做了皇后,这涂家人,我看比宁远侯府还要出格些。”这话却是说偏了。

涂家虽然不如宁远侯府豪富,却是世代书香,家里人都是读书人。不过涂素芝为何要堵着宋良玉说话,贺宁馨也能猜出几分,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也能理解她,便对简飞扬道:“话不能这么说。今日之事,事出有因。再说宁远侯府,哪里比得上涂家书香世家?”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的爹贺思平也是翰林出身,自然向着那些文官,闻言呵呵一笑,放下这个话题,问贺宁馨:“子言呢?今儿我早上走得时候,这小子睡得正香,就没舍得去抱他,担心弄醒了他。”

小子言什么都好商量,唯一不买帐的,便是没睡好的时候就被吵醒。那真是会闹得天翻地覆,哭得山河变色才罢休。所以镇国公府的上下人等都知道了小世子的这个毛病,都不会去无端端地吵醒他。

简飞扬又问了问卢珍娴的情形。

卢珍娴如今有孕在身,妊娠反应十分重,简飞振恨不

得将全京城的大夫都请来给卢珍娴诊脉,只求-一下卢珍娴的痛苦。

贺宁馨知道卢珍娴如今闻不得海味,所以她今日吃螃蟹的时候,就没有去请卢珍娴,唯恐熏着她。

见简飞扬问起来,贺宁馨便道:“本来大夫今日要过来,谁知宁远侯府硬是请了去了,说是宁远侯夫人自月初病倒了,就一直缠绵病榻,低热不止。先前请了个大夫,好了些,后来那大夫找不到了,宁远侯夫人就病得越来越重。又担心是女人病,便托了人,专门请了这位擅长妇人科的大夫去了。所以我们这里,大夫只能明日过来。到时候我让二弟在外院候着,亲自带进来就是了。”说着,又告诉简飞扬,她明日要陪宋良玉见涂素芝。

简飞扬对宁远侯府的阿事向来不以为然,也没说话。自己宽了外衣,换上玄色香云纱的睡袍,躺在床上看自己写的兵书,一边拣了后面的话劝贺宁馨:“到时候你陪着宋将军去见涂大姑娘,你也别说话,最好躲在一旁,听也别听。你知道得太多,以后涂大姑娘上了位,横竖都会看你不顺眼的。”

贺宁馨也知道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宋良玉是她的知交好友,朋友是做什么用的?难道不是两肋插刀,而是专门用来背后捅刀子的?!

“臧知道分寸。涂大姑娘若是太过分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再说,你以为圣上那里会不知此事?”贺宁馨笑盈盈地道。

这涂家虽然是书香世家,还是书呆子气重了些。笃信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做任何事,都讲究个正大光明,不欺暗室。

如涂素芝此次到镇国公府堵人,一点都不避讳,似乎不知道自从她和大皇子定了婚,她身边就少不了圣上的眼线似地。

可是皇室里的许多事,都是不可对人言的。若是忘了这一点,就不要想在皇室里混了。涂大姑娘这第一关,却是没有过好。

简飞扬想了想,也懒得理这些事,就放下了,对贺宁馨道:“去看子言吧?”

贺宁馨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东厢看小子言去了。

宁远侯夫人曾亭自月初就病倒了,起初有些咳嗽,然后经常呼吸不畅,又低热不止。请了家里常走的大夫诊脉,都说不出所以然。后来齐姨娘说她娘家有个世交的圣手神医,以前在太医院供职,后来回祖籍养老去了,如今有事上京,正好歇在她娘家府上,问曾亭要不要瞧瞧。这个大夫离开太医院有一段日子了,最近有些麻烦,才又上京寻了齐姨娘的娘家,像是有几分本事的样子。

曾亭便半信半疑地让这个大夫诊了脉,这大夫铁口直断,说恐怕是染了女儿痨,所幸才刚染上,还有的救,要用重药,才能痊愈。

曾亭吓了一跳,见那大夫各种症状都说得头头是道,便试着让他开了几剂方子吃了,身上顿时轻省了许多。可是过了几日,等先前的方子吃到日子,要换方子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大夫了。问齐姨娘,齐姨娘也急得要命,回了几趟娘家,都寻不到这个大夫,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曾亭的病本来有些起色,结果因为停了药,便又病倒了。这一次,比先前更是凶险。不仅每日的低热卷土重来,而且新添了下红之症,像是病情有变,也不敢再吃先前的方子,却是寻了太医院擅医女人病的太医上门诊脉,就将镇国公府的二夫人的大夫抢了过来。

宁远侯府的慈宁院里,柳梦寒却歪坐在里面的隔间里,一边吹着过堂风,一边听她的心腹婆子在她耳边回话:“太姨娘,这个齐姨娘真是不简单。我们的人用了大刑,结果这大夫不仅招了他故意用药让现在的夫人病情恶化,而且当初还听了定南侯府的指使,企图用药延误先夫人裴舒凡的病情。”

柳梦寒正伸着手,仔细端详指甲上涂的凤仙花,闻言吃了一惊,忙坐起身来,问那婆子:“

当真?可问出了脉案和药方?”

大家子里面的主子生病瞧大夫,每一次的脉案和药方都是要收起来存档的,随时可以拿出来对景。所以不是谁想鱼目混珠都可以的。

那婆子点点头,道:“开始说记不得了,后来用了‘生不如死,,他就想起来了。——都写在这里,请太姨娘过目。”

第一百零六章 天网恢恢 上

柳梦寒接过供纸瞧了瞧,皱眉道:“按这个上面所写,裴凡根本活不过一个月,我可是知道,她在这个日子之后,还活了一年多的。”

那婆子笑道:“那大夫招认说,这药本身没有害处,只是没有效用而已。先夫人又比较机警,吃了一贴觉得不妥,就将药量大减了。后来吃了三幅,就再也不吃他的药。所以造成的后果也有限。”

柳梦寒轻哼了一声,将供纸扔在一旁,对那婆子道:“去外院找大管事秦力生,要当年先夫人裴舒凡的脉案和用药的药方,看看跟这个能不能对上。——若是真的能对上,咱们可是一石二鸟,能够除掉两个心腹大患了。”又吩咐那婆子:“给西南那边传话。——侯爷那里,要寻机行事,做得干净利落些。”

那婆子应了一声,又说起曾亭的病:“太姨娘,那大夫还是有些本事,说曾亭得的,其实并不是女儿痨,而是中了寂寥花粉的毒。”就是跟楚中玉的症状一样,表面上看,是女儿痨,其实是中了毒。

柳梦寒嗤笑了一声,道:“想不到裴舒芬还有些本事,居然弄得到寂寥花粉。”上一次,柳梦寒的人费尽力气,也只弄到些许的寂寥花粉,做出了楚中玉得了女儿痨的假相。可是裴舒芬一个关在后院的姨娘,却能轻轻松松弄到只能生长在东南沼泽地带的寂寥花粉?!想到这里,柳梦寒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难道裴舒芬还有外面的人帮着她?

“上次我们派了盯着裴舒芬的人,除了看见她往曾亭的香熏蜡烛里加料,还有没有看见别的?——比如,她跟外面的人有过接触?”柳梦寒细细地问,生怕裴舒芬手里,有她不知道的势力。

那婆子却摇摇头,道:“实在没有。我们的人盯了几个姨娘这么久,就只寻到了芬姨娘和齐姨娘这两次的错处。”

柳梦寒便叫了婆子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寻个机会,将剩下的寂寥花粉放到芬姨娘的院子里。再让那大夫写个供词,指证齐姨娘命他谋害先后两任宁远侯夫人。”

那婆子会意,去二门上播人传话去了。

宁远侯楚华谨带着方姨娘,以及方姨娘所出的庶子去了西南放外任,府里头的规矩便松散了些。内院的人出入二门,也没有以前那样艰难了。

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听说柳太姨娘要先夫人裴舒凡的脉案和药方,很是惊讶,就留了个心眼儿,另外抄录了两份,一份给柳梦寒送过去,一份存档,将原件偷偷送到裴家那里去了。又半月过去,宁远侯夫人曾亭便在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里,吐了几口血,撒手尘寰。阳平侯府得信,自是痛苦万分。阳平侯夫人接到一封秘信,连夜赶来哭灵。见了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后,便去刑部敲鼓,呈上供词,状告宁远侯府的小妾谋害嫡妻,要为自己的女儿曾亭报仇。

刑部接了这个案子,不敢怠慢,派了得力的忤作和衙役,去宁远侯府验尸。

这种事,一般世家大族都不会允许。

可是此时宁远侯不在府里,柳太姨娘也说宁远侯继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支持为她讨回公道。阳平侯夫人虽然不太愿意,可是不如此,她女儿就不能沉冤得雪,便只好允了,让忤作查验。

忤作得了人的密报,又说一年前宁远侯府的记名嫡女楚中玉死状可疑,要求对楚中玉也开棺验尸。

如今宁远侯府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柳太姨娘,自然没有不允。

两相对照之下,刑部的忤作证明了宁远侯府记名嫡女楚中玉,其实是死于寂寥花粉中毒。而宁远侯府继夫人曾亭,一是寂寥花粉中毒,二是被人用药故意恶化病情,所以比楚中玉发作得快一些。

鉴于寂寥花粉不是京城常见之物,只有东南沼泽地带才有少量的寂寥花生长,所以这两人的中毒,并非天意,乃是人为。

刑部尚书见了供词,十分惊讶,将给宁远侯继夫人诊过脉的大夫所写过的脉案和药方都要了过来,让太医院的有关太医帮着查验,发现只有其中一个大夫写得脉案和药方有误,便发了海捕文书,捉拿这位大夫。

齐姨娘从刑部的忤作和衙役去给曾亭验尸开始,就有些忐忑。当年他们寻了这个大夫,只不过是想延误裴舒凡的治疗而已,还不敢真的给她下毒,谋害于她。谁知很快就被裴舒凡瞧出端倪,断了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那大夫当时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事发之后,就和这一次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时候,齐姨娘的娘家定南侯府找过这个大夫。齐姨娘知道,裴舒凡也派人寻过这个大夫,都没有找到。这一次若不是他主动找上门,他们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逃到哪里。想来这个大夫也是有些本事,刑部的海捕文书大概也是尽人事而已,多半是抓不到的。

谁知没过几日,就有人捉了那位大夫,去刑部领赏。

刑部的人当然大喜过望,连夜审问了这个大夫。这个大夫早已受人指使,将当初企图谋害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的事,都招得一干二净,并且将罪责都推到齐姨娘头上,说是齐姨娘为了扶正,才逼他用药

这个指控,可是比谋害曾亭要更加严重。

因此案同宁远侯府有关,宁远侯楚华谨又不在京城,刑部尚书只好将此案上报给宏宣帝,让宏宣帝定夺。宏宣帝见此案又牵扯到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便命安郡王的缇骑将此案接了过去。

缇骑接手之后,见人证物证俱全,就发了逮捕文书,命缇骑的女番子去宁远侯府锁拿宁远侯的小妾齐姨娘齐萱和芬姨娘裴舒芬。

这天一大早,柳梦寒便起身,用过早饭,等在慈宁院里头。

果然过了没多久,缇骑的女番子便敲响了宁远侯府的大门,带着枷锁,气势汹汹地进了大门,闯到二门上。

二门上的婆子还想阻拦,慈宁院的柳太姨娘已经派人过来发了话,让她们不要阻挠刑部办案。

缇骑的女番子长驱直入,进了宁远侯府的后院,问清了齐姨娘和芬姨娘各自的居所。缇骑的女番子们便兵分两路,一路去了齐姨娘住的春甲院,一路去裴舒芬住的春戊院,锁拿人犯去了。

齐姨娘正打发两个孩子吃了早饭,要送儿子楚文琛去家学念书去。

外面的婆子飞一样跑进来回道:“姨娘,听说缇骑的番子进来捉拿姨娘了。姨娘快收拾收拾细软,让人给老爷和夫人报信去吧!”

齐姨娘吃了一惊,忙抓着那婆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被人拿住,送到刑部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宁远侯府的内院,所以齐姨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东窗事发。

春甲院的婆子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听见齐姨娘问,也只好摇摇头,道:“奴婢只知道这么些,还是奴婢的小孙女在二门上做个跑腿,刚才抄近路过来报信的。姨娘早做准备吧。”

齐姨娘方才慌乱起来。好在这一阵子,她一直盘算着要再回娘家一趟,已经准备好了包袱,忙叫了一个心腹丫鬟过来,还没有交待完事项,外面缇骑的女番子已经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问道:“你可是齐萱?——宁远侯楚华谨的第三房姨娘?”

齐姨娘白着脸站起来,嘴唇哆嗦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是,还是不是?!”缇骑的女番子十分不耐烦,吼了她一句。

齐姨娘恨不得摇头,可是她的两个孩子此时已经吓得扑到她怀里,大叫“你们不能带走我姨娘!”

缇骑的女番子反倒笑了,使人将两个孩子拉走,又给齐姨娘套上枷锁,道:“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宁远侯楚华谨的第三房姨娘,原定南侯府的嫡长女齐萱?”

齐姨娘闭了闭眼,泪如雨下,面色惨白,只能点了点头。

柳梦寒从慈宁院里匆匆赶来,见到此情景,也流下泪来,求缇骑的女番子:“几位请多关照。”又给她们塞了些红包,让她们不要为难齐姨娘。

齐姨娘见状,便将一丝希望放在柳梦寒身上,跪下来求她道:“求太姨娘给我们侯爷送个信儿,就说齐萱蒙冤,侯爷知道了,一定会回来的!”又求柳梦寒照顾她两个孩子。

柳梦寒皆都允了,看着缇骑的女番子将齐姨娘带走了,便又转身去了裴舒芬的春戊院。

自曾亭死后,裴舒芬便又将世子带回自己院子里养活。宁远侯楚华谨不在府里,她是世子生母,柳梦寒也不发话,自然没有人敢拦着裴舒芬。

此时缇骑的女番子闯到春戊院的时候,宁远侯世子正满地打滚,不想吃杂粮粥早饭,而要吃燕窝粥。

裴舒芬正端了碗劝他,给他讲道理。世子不听,伸手打翻了裴舒芬手里的碗,又哭着叫“娘”,要去中澜院寻曾亭去。

缇骑的女番子见状,绕过在地上打滚的宁远侯世子,直接闯进裴舒芬的内室一顿乱翻,便在她的妆奁匣子底下,寻到一小瓶花粉。

第一百零七章 天网恢恢下

缇骑派来的女番子里面,有用毒的大行家,一见之下,又打开闻了闻,便道:“正是寂寥花粉。”

裴淑芬不是所措地站在一旁,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寂寥花粉早已用完了,这瓶放在自己妆奁匣子底层的寂寥花粉,根本不是自己的,便厉声道:“你妈栽赃陷害!——这根本不是我的!”

缇骑的女番子不以为意,拿了一个纸袋子出来,将那一小瓶寂寥花粉放了进去,对裴淑芬道:“就算是栽赃陷害,也不是我们做的。要怪,你就怪你身边的人吧。”若是真的有人栽赃陷害,能将这种东西放到裴淑芬的妆奁匣子里,除了她身边亲近的人,比如贴身丫鬟,不会有旁人。裴淑芬听了这话,慢慢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知道缇骑说得有道理。自己是跟着她们一路进来的,并没有看见她们做手脚。那就是说,事先已经有人做过手脚了。裴淑芬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桐月和桐云,却只见桐云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脸,不敢跟自己对视,不由大怒,扑上去,留了常常的指甲伸出,瞬间便抓花看桐云的脸,怒道:“你哥吃里扒外的贱婢,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缇骑的女番子忙过来抓住裴淑芬的两只胳膊,将两张写着佛偈的黄丝带缠上了她两只手腕,又给她上了枷锁,还在枷上贴了缇骑的黄封条,上面还画着一些符咒。

裴淑芬的双手被枷,手腕上的胎记被黄丝带封住,又正好卡在枷上,不由大急。裴淑芬也顾不得众目睽睽,想一不做,二不休,逃到琅嬛洞天里去算了,可是她试了好几次,都不能凑效。不知是因为手腕上的黄丝带正好封住了她进出琅嬛洞天的胎记,还是因为枷锁封条上面的符咒,限制了她的能力,总之奇怪得很。缇骑女番子的头目看见裴淑芬的样子,心里对安郡王暗暗佩服。

当缇骑从刑部哪里接手此案,打算将齐姨娘和裴淑芬都抓到诏狱待审的时候,安郡王特意去了裴家,见了裴太傅裴立省一趟。是,裴淑芬是被裴家除了族,可是无论怎么说,裴立省是裴淑芬的亲生父亲,安郡王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着也要先跟着裴立省打个招呼,才好对裴淑芬下手。

那一天正好赶上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带了自己的儿子简子言在裴家看望她的两个谊子、谊女,裴谦益和裴谦谦。

裴谦益和裴谦谦起初还担心谊母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儿,就会疏远他们了。不过等见了贺宁馨和简子言,两人就将先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不由自主地跟简子言亲近起来。

简子言也很乖巧,特别喜欢跟裴谦谦在一起,对裴谦益这个契兄倒是一般。

裴立省听了安郡王的来意,想了想,便使人将正在内院做客的贺宁馨叫了出来,一起听安郡王的来意。

贺宁馨不知怎么开口,只好笑着垂眸不语。

裴立省便对安郡王道:“宁愿侯府的芬姨娘早就不是我们裴家人了。她是生是死,都与我们裴家无关。安郡王职责所在,该怎样就怎样吧。!我早就当没这个女儿了。说起,当初她五岁的时候,大病一场,都说活不了了。后来居然活了下来。原来大难不死,不一定有后福,也许有后祸呢!”

安郡王拱了拱手,道:“裴太傅既然如此说,小王就按圣上的意思办了。”

贺宁馨方才想起一事,对安郡王提点道:“安郡王,那芬姨娘有些古怪法门,安郡王要抓她进诏狱,恐怕要去庙里预备些高僧的佛偈禅语才好,最好是持诵过的,能压一切邪祟。”

安郡王有些愕然,忙道:“镇国公夫人何出此言?”贺宁馨犹豫了一下,眼光飞快地皴了裴立省一眼,见他脸色平静,眼光掠过自己,看向远处的多宝格架子,似乎没有觉得自己说得话,有多奇怪一样。看见贺宁馨似乎欲言又止,安郡王也不想让她为难,正想起身告辞,却听见贺宁馨缓缓地说道:“……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芬姨娘摸了摸她的手腕,就突然无端端地原地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凭空出现,很是蹊跷。”听见这话,脸刚才气定神闲的裴立省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也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贺宁馨强笑道。心下更加忐忑。裴立省和安郡王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连声道:“也许是眼花了,也许是蹊跷。总之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们会仔细考虑的。”

安郡王从裴家告辞里去,就去了大觉寺,求见大觉寺方丈,从方丈那里得到了写着佛偈的黄丝带。缇骑那里贝莱有些贴了符咒的枷锁,原是用来对付有些法力的邪魔外道的,为了保险起见,安郡王也让带队的女番子拿了一个,专门用了枷裴舒芬。

所以此时裴舒芬用尽心机,也逃脱不了,进不去自己的琅嬛洞天。

无可奈何之下,裴舒芬只好哀求从后面跟进来的柳梦寒:“请柳太姨娘给我们侯爷送个信,就说舒芬是冤枉的,被人陷害的!”

柳梦寒同情地点点头,命人将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热闹的世子抱了起来,对裴舒芬道:“放心,我会给侯爷送急信过去的。只是侯爷远在千里之外,一时半会不能回转。你要好好保重,活着等到侯爷回来的那一天。——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侯爷就算回来了,给你沉冤昭雪,你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裴舒芬连连点头,便被缇骑的女番子推搡着出去了。来到宁远侯府外头,两辆缇骑的黑囚车停在外头。缇骑等在外面的人手,看见刚才进去的人已经押了两个身带枷锁的,衣着锦绣的妇人出来,便知道是得手了。忙拿了画了图影的文书过来,先对照着前面的一个妇人问道:“宁远侯三姨娘楚齐氏齐萱?”齐姨娘木然地看了那人一眼,便低下了头。那人看着这个女人的摸样跟图影上的人差不多,便拉过齐姨娘的右手大拇指,在图影上印了指纹,然后掀开前面一辆黑囚车的盖帘,将齐姨娘塞了进去,有拉上囚车的们,放下盖帘。从外面看过去,就是一个黑黑的四方的大木盒子,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齐姨娘被关了进去,裴舒芬又被推了过来。

那人打开另一张图影,对着裴舒芬瞧了瞧,问道:“宁远侯五姨娘楚氏舒芬?”

裴舒芬被除了族,没有了娘家的姓氏,只有夫家的姓氏。

裴舒芬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那人仔细对照了一下,见看上去差不多,就拉过来裴舒芬的右手大拇指,同样印了指纹,才掀开后面一辆黑囚车的盖帘,将裴舒芬塞了进去。

两人都关好了,缇骑领队的女番子又拿了一份文书出来,让跟着来到大门口的留太姨娘签字画押,写明某年某月某日,因阳平侯夫人原告,缇骑从宁远侯府带走两名谋害主母的妾室。等待审讯。最后定罪。

柳梦寒一边擦眼泪,一边在文书上按了手指印,便站在大门口,挥手看着缇骑的两辆囚车远去了。

齐姨娘一被带走,齐姨娘留下的两个儿女便无人照应。

这两个孩子既非嫡,也非长,柳梦寒对这两个孩子并没有放在心上,便将齐姨娘的儿子交给兰姨娘带,女儿交给桂姨娘带。

兰姨娘和桂姨娘早被曾亭和柳梦寒收拾的服服帖帖,再不敢有丝毫违拗。此时见齐姨娘的两个儿女也甚是可怜,她们倒是动了一丝慈母心肠,将齐姨娘的两个孩子照应下来。

柳梦寒只抱着世子去了自己的慈宁院,将世子以前的婆子丫鬟都打发了,专门自己找了人照料。

谁知第二日,过世的宁远侯继夫人曾亭的娘亲,阳平侯夫人上门,宣称这个儿子是她女儿唯一的子嗣,要为她女儿披麻戴孝送终的,要将世子接到阳平侯府住一阵子,等宁远侯楚华谨从西南赶回来,曾亭正式下葬之后,再把孩子送回来。柳梦寒当然不会同意。

两人争执起来,阳平侯夫人一怒之下,去宫里想皇贵妃娘娘请旨。

皇贵妃怜惜曾亭无端被妾室谋了性命,况且此时宁远侯府也没有个主事的人,柳梦寒虽然辈分高一些,到底还是个妾室,还没有资格教养宁远侯世子,便准许阳平侯夫人蒋宁远侯世子带回阳平侯教养一阵子。等宁远侯楚华谨回京,曾亭下葬之后,再将世子归还宁远侯府。宏宣帝听了皇贵妃的回报,也点头道:“如此甚好。”

简飞扬回到家,对贺宁馨说起宁远侯世子如今的情形,也有些不忍。大人作恶,受苦的总是孩子。

贺宁馨默然了半晌,道:“各有因缘莫羡人。他若是个好的,自然能有一条活路,圣上不是赶尽杀绝的人。”说完,便转了话题,对简飞扬道:“明日我要陪宋良玉去见涂大姑娘,家里头没人,你若是无事,早些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 大皇子大婚

简飞扬听说贺宁馨仍然要去辉国公府,有些担心,提醒她道:“记住了,别多说话,如果实在避不开,坐在一旁听就是了。”

贺宁馨坐在梳妆台前取下了头上的钗环,笑着摇摇头,道:“你以为,我想躲就躲得过去?”

既然涂大姑娘已经找上门来,贺宁馨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明哲保身。再说,涂大姑娘不是不讲理的人。贺宁馨听人说过涂大姑娘的一些往事,知道她也是饱读诗书,才名在外的,并不是一味只知拈酸吃醋,心胸狭窄的女子。两个人如果真的有误会,说开了就行了。别被有心人利用,将极小的事闹大了,反而不好收场。

简飞扬当下没有再劝,同贺宁馨一起去看了小子言,便歇下不提。

第二天,辉国公府专门来了车子,接贺宁馨过去做客。贺宁馨仔细给家里的乳娘、丫鬟、婆子都交待了,才带着白茶一起去了辉国公府。宋良玉早就等在自己的闺房里。

看见贺宁馨进来,宋良玉快步迎了上去,笑着道:“还以为你会将小子言带过来。”

贺宁馨笑了笑,道:“他还小,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也不知道是像谁,瞌睡大得不得了,比一般孩子都要能睡。”

宋良玉给贺宁馨端了茶过去,两人分宾主坐下,又寒暄了几句。贺宁馨凝神看去,见宋良玉神采奕奕,眼睛也没有红肿,脸上更没有郁色,和昨日不大一样,便知道她是想过来了,遂点头道:“你想开了就好。凡事都是有利就有弊,而且有得必有失,端看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宋良玉知道贺宁馨说得是什么意思,笑着斜了贺宁馨一眼,道:“你难道还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确实是香的清清楚楚了。在外洋的那两年,我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后来回来了,见到大皇子,想起了以前的事,是有些心情不好。”因为投入过真感情,所以分手总是很难一次就成功的。

“那天从你府上回来,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海边散心。我看见大海就在面前,无边无际,亘古不变,突然觉得一下子想通了,心里的积郁和不平也烟消云散。日子那么长,我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就算是有些事情有缺憾,你也知道,月有阴晴圆缺,花儿也无百日红,我为何要这样执着在一段已经不可能的感情上面?”

顿悟都是在一瞬间的。终于明白,过去就是过去了,往事不可追。

“不过也要多谢涂大姑娘,若不是她孜孜不倦地过来堵我,我还没那么容易想通这些事情。”

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那些牵盼是不容易放下的。

可是当看到对方已经使君有妇的时候,绝大部分都会觉醒过来。

宋良玉也不过是个普通姑娘,出去外洋,也不过区区两年。回来后,在东南承平府,同大皇子又共事过,说她马上就能说忘就忘,就是骗人。宋良玉笑呵呵地从旁边的一个盖着盖子的冰盆里取出一样堆雪一样的东西,送到贺宁馨的面前。

“尝一尝,我在外洋学做的。他们叫这个东西做‘雪淇淋’,加了很多**,香浓幼滑。我还以为小子言会来,给他做了一大桶。”

说着,宋良玉从桌子底下还提了一个体皮洋桶给贺宁馨看。

铁皮桶里坐着满满的一桶冰,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青瓷玉檀,上面盖子一个圆圆的盖子。宋良玉揭开盖子,给贺宁馨看里面满满的一坛雪淇淋。

贺宁馨从桌上取过银调羹,试探着舀了一口,细细地品了一会儿,入口即化,香甜冰凉,十分爽口。

“小子言一定爱吃。不过这东西太冰了,倒是不能多吃。”贺宁馨也只吃了两勺就放下了,将剩下的雪淇淋递给了一旁伺候的白茶。

宋良玉点点头:“好东西都是想着雪淇淋一样,有的吃就要赶紧吃,不然就化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外面终于有丫鬟过来道:“涂大姑娘到了。”

宋良玉收起笑容,起身道:“带涂大姑娘到旁边的花厅候着。我和镇国公夫人就来。”

那丫鬟领命而去。

贺宁馨和宋良玉又喝了口热茶,才起身携手网旁边的花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