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素芝今日仍然穿着家常的湖绿色潞绸交领比肩下襦,下系着月白色百褶襦裙,腰间一条蓝色宫绦,显得腰肢纤细,身姿楚楚。

宋良玉站在她面前,显得有些高,有些瘦,也有些黑,不若涂大姑娘精致纤巧。

宋良玉大量涂素芝的当儿,涂素芝也在细看宋良玉,在她眼里,宋良玉生的有些过于咄咄逼人。浓密的双眉并没有入一般姑娘家一样拔得细细地,大大的眼睛,双眸黑沉,黑白分明,鼻子很高很直,下颚有些方正,显得有些倔强。身高腿长,比涂素芝要高出一个头。

身上穿着一件比较奇怪的天青色紧身窄袖翻领的小上衣,露出脖子上一串桂圆大小的珍珠链子。衣裳上也没有绣花,襟领上没有滚边,很是干练的养子。下面没有系裙子,而是穿着近来京城里比较风行的月白色单裤。脚上一双黑色及膝长靴,一直套到膝盖之上。

大齐朝自古以来,就是女人穿裙,男人穿裤。就算是穿裤子的男人,也没有一件长袍罩在外面,裤子只是穿在里面而已。

像这样见男人穿的裤子改良之后,穿在女人身上,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难怪京城了的贵女都趋之若鹜,纷纷效仿。

罗家成衣铺子里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就是因为这些从外洋带回来的新奇服饰。而且这些衣服少了绣花、滚边都需要换时间的活,只是注重面料和裁剪,穿在人身上,比以前的衣裳都要合身。

宋良玉腰间还别着一支黑色枪套,里面露出一支银色火枪的枪托。

这就是大齐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将军,辉国公的嫡幼女,宋良玉。看的出来,也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一旦做了决定,无人可以动摇。

涂素芝在心地叹了口气。

宋良玉这种姑娘,一向是涂素芝最欣赏的,以女子之身驰骋疆场,杀敌卫国,同男儿一样件不世之功业。

贺宁馨看见这两个春兰秋菊,各擅其场的女子相互对视,一言不发,有些好笑,便反客为主,做了个东道主帮着招呼道:“涂大姑娘。幸会!”

宋良玉回过神来,对着涂素芝拱手行礼,道:“涂大姑娘三番五次相邀,不知有何指教??”

涂素芝给贺宁馨还了一礼,有同宋良玉见了礼,便款款坐下,对宋良玉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日前来,我是想求宋将军一事。”

贺宁馨在心里暗暗摇头。涂翰林为人耿直,也将自家的姑娘小子都教的这般不知变通。若是涂素芝真的直言了当求宋良玉以后不要见大皇子,就将这件事至于难以挽回的地步了

谁人少年的时候没有情窦初开过呢?何必小事化了,将这些陈年往事又当了件大事到处去说?

再说大皇子和宋良玉当初彼此有意的时候,涂素芝对他们两人还是陌生人呢,又何必如今名分已定,再跑来旧事重提?

想到这里,贺宁馨便先开口,劝道:“涂大姑娘,我有几句话,不知涂大姑娘介不介意?”

涂素芝笑着摇摇头。道:“镇国公夫人是宋将军的知交好友,有话但说无妨。”

贺宁馨知道涂素芝是在拿话堵自己,却也不介意,微笑着继续道:“涂大姑娘想事问过人的,知道我和宋将军是知交好友,我就托个大,全涂大姑娘一句,大家子行事,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听了别人的挑唆,将极小的事极大化了,弄得人尽皆知,只会让躲在后面兴风作浪的人正中下怀。——涂大姑娘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涂素芝未料到贺宁馨是说得这番话,低头细想了想,心头有所顿悟,却还是不放心宋良玉那边,抬头看着宋良玉道:“宋姑娘,我也是一番好意。若是宋姑娘不是我大齐的第一名女将军,手握重兵,我什么话都不会说。哪怕是跟姑娘做好姐妹,我都只会高高兴兴。况且如今的情形是什么样子的,宋姑娘是朝堂中人,比我这个成日里关在后宅的女子知道得更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宋良玉和贺宁馨对视了一眼,也有些意外。

这位涂大姑娘虽然还没有进门,已经将大皇子放在心里,事事以他的利益为先了。就算是宋良玉,也不一定能做到她这样的地步。

听见了涂素芝的话,贺宁馨微笑道:“涂大姑娘多虑了。真如涂大姑娘所言,宋将军是朝堂中人,自然一切以朝堂的利益为重,听命于圣上而已。”

宋良玉也点头应和,道:“正是如此。镇国公夫人的话,就是我的话。涂大姑娘自当回去好好筹备过几天的大婚之礼,为为我大齐皇室开枝散叶!”

涂素芝看了宋良玉半晌,起身福了一福,道:“

我心宋将军是个一言九鼎的女中豪杰,不是拿起子出尔反尔的小人能比的。”

送领域听了涂素芝的话,不是很高兴,但是也没有发作,收了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道:“涂大姑娘性子直爽是好事,不过这样子含沙射影,也非君子所为。——咱们还不投机半句多,姑娘还是请回吧。以后姑娘是皇子妃,良玉是朝堂武将,道不同不相为谋。”

涂素芝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粗糙了,不过他禀承庭训,性子方正,宁折不弯,闻言也只是欠了欠身,道:“得罪之处,请多海涵。——素芝告辞。”说着,起身便要离去。

贺宁馨和宋良玉也起身相送,花厅外面突然响起了丫鬟有些急切的声音道:“七姑娘,有贵客到!”

花厅了的三个女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门外。

大皇子穿着一身淡黄色绣四抓金龙的朝服大不走了进来,先对贺宁馨行了一礼,道:“镇国公夫人有礼。”又对着宋良玉行了一礼:“宋将军可是奉诏回京?”

宋良玉笑了笑,拱手道:“正是。”又问他:“大皇子来辉国公府,可是有事?”

大皇子也笑,看向了一旁不知所措的涂素芝,温言道:“我来接我的未婚妻回府。”对涂素芝道:“你的教习嬷嬷正四处寻你呢。下个月就要大婚了。周母妃刚刚遣人给你送了大婚的礼服过府,让你去试穿,宫里派了几个绣娘过来,若是又不合身的地方,马上改也来得及。”

涂素芝两颊微微飞起两团红云,对大皇子福了一福,道:“让大皇子费心了。”说着,从从容容得起身离去,干干脆脆,并不多说一句话。

贺宁馨看见花厅了只剩下自己三人,有心想走,可是宋良玉却给他使眼色,让她留下来。贺宁馨不由得苦笑着低下了头,当自己是隐身人。

只听大皇子对宋良玉有些抱歉地道:“素芝她,是个闺阁女子,不若宋将军大才。又禀性直率,想什么说什么,若有得罪之处,也都是我的错,还望宋将军多多包涵。”将涂素芝的鲁莽之处都揽在自身上,又对着宋良玉深施一礼。

宋良玉不动声色地避到一旁,对大皇子道:“大皇子天皇贵胄,何错之有?微臣愧不敢当。”

贺宁馨眼看着本来可以亲近无比的两个人,如今渐行渐远,逐渐生疏,虽然有些心酸,却不好劝说,只好笑着打圆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涂姑娘是一番好意,不过涂姑娘不是宋将军为人,有这样的误会不足为奇。大皇子和宋将军是从小的亲戚,还能不知道宋将军的人品?我看这事,完全是有些人无中生有,故意挑起来的。大皇子大婚之后,也该跟涂姑娘多说说话。这嫁入皇室,涂姑娘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是一腔热忱,一番好意就可以的。好心办坏事的时候多了去了,那时候才是亲者痛,仇者快呢!

大皇子听了,将眼神从宋良玉身上收回来,转身对贺宁馨拱手道:“多谢镇国公夫人提点,镇国公夫人是旁观者清。修佛修了这么久,我还是着相了。”

宋良玉方才看见大皇子抬起来的手腕上戴着一串菩提玫瑰念珠,一下子怔住了。

大皇子微笑着告辞里去,留下一个安静异常的花厅。

贺宁馨只好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宋良玉几句。宋良玉不过出了一回神,便自嘲地笑了笑。对贺宁馨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又算得了什么呢?宁馨我跟你说,我在外洋的时候,看见外洋的那些女子,未嫁之前,比我们大齐朝测女子活得恣意的多。每个人都有好几个郎君”

听得贺宁馨忙捂了宋良玉的嘴,嗔怪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出去一趟,你就(看不见),有悄悄地问宋良玉”……情郎?你一会儿给我

细说说“装作十分好奇的养子。

宋良玉知道贺宁馨是故意惹她发笑的,心里十分感激,拉了贺宁馨的收,道自己的内室了,拿了几套从外洋带回来的鲸骨裙,和几身小洋裙,送给贺宁馨,一一让贺宁馨试穿,道:”专门给你到的。这些东西,是我们大齐朝没有的。担心你的丫鬟们毛手毛脚,不会穿,所以我亲自服侍你。“说着,先让贺宁馨试了试鲸骨裙。

贺宁馨本来就是葫芦型的身材,穿上鲸骨裙,更显得胸隆腰细,更兼露出雪白的一片胸脯子,十分诱人。

贺宁馨忙掩了胸,对宋良玉道:”这裙子虽然好看,可是到底穿不出去。“

宋良玉也点头道:”在外洋穿的人多,道不显,咱们大齐朝,这种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能穿得出去。“说着,帮贺宁馨脱下来,叠平了,收在一旁的衣箱里,道:”带回去,你就在室内穿穿。”又对贺宁馨做个鬼脸:”专门传给镇国公看。”

宋良玉拿了一本画册给贺宁馨看:“宁馨你看,外洋的这些衣裳,要配她们的我发式才好看。”

贺宁馨看着画册上的那些头发卷曲的女子十分好奇,一页页翻看了过去,道:“她们的头发怎么都是卷的?”

宋良玉也凑了投过去一起细看,给贺宁馨指点道:“那里的人,头发天生卷的多,有些不卷,就会去街上的店铺里烫卷了。”还给贺宁馨解释,是如何烫头发的,听贺宁馨瞠目结舌:“拿烧红的火钳卷头发,岂不是把头发都烧没了?”

宋良玉又费了一番口舌,给贺宁馨解释彼“火钳”不是此“火钳”,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一直到宋良玉的丫鬟过来问宋良玉,是不是刘镇国公夫人吃晚饭,宋良玉才惊觉时辰不早了,便要留贺宁馨吃晚饭。

贺宁馨当然不能留下来,有些歉意地道:“子言一天没有见到我了,我一定得回去。”

宋良玉知道贺宁馨是做了娘的人,也不好苦留,只好命人帮她抬了衣箱,又送她几本海图画册,一起抬出辉国公府的大门,要放到外面的车上去,却见镇国公的大车已经等在外头了。

看见贺宁馨的和宋良玉两人出来,简飞扬从镇国公府的大车了出来,笑着对宋良玉道:“宋将军再不出来,我可要打进去了。”邹聪东南承安府之战后,简飞扬和宋玉良也熟识起来,两人以军中同袍相称,十分豁达。

宋良玉抿嘴笑,推了推贺宁馨的胳膊,揶揄道:“你就是故意得,就这么点功夫,也不放过在我面前上演‘伉俪情深’呢!”

简飞扬扶了贺宁馨过来,当做没有听见宋良玉的话,笑着对贺宁馨道:“子言从下午就开始找你,我没办法,只好带他去外书房玩了一下午。”

贺宁馨也有些挂心儿子,忙对宋良玉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宋良玉笑着对他们挥挥手,看着镇国公府的大车渐渐远去。

道了大皇子大婚的时候,京城里分外热闹,皇家一百二十台聘礼,陆续抬到涂家,迎娶涂翰林的嫡长女涂素芝。

此次大婚,是宏宣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皇子大婚,比当初夷陵公主下嫁的时候,排场又要隆重许多。

京城里文武百官,还有外地的封疆大史,都感到京城道贺。

外放西南的宁远侯楚华谨又是要给大皇子贺喜,又要处理家事,也是日夜兼程,往京城里赶。

宏宣帝给大皇子娶妃的仪式,完全按照太子曲太子妃的仪式举行,除了这小两口没有搬到东宫去住。朝堂中人也都是心知肚明,大皇子小登科之后,大概就要大登科了。

大皇子住在外宫城的承祥殿。

他和涂素芝去奉先殿拜过祖宗之后,便各自坐了十六人抬的轿子,回到承祥殿。

来到披红挂彩的承祥殿,大皇子依足了民间的习俗,穿着大红的新郎袍服,一手拉着红绸,将盖着红盖头的涂素芝迎到了自己的寝宫,又亲自挑了涂素芝的盖头,还和她喝了交杯酒,才低声叮嘱她:“你先歇会儿。我出去跟宾客招呼一声,再来陪你。”

涂素芝忙道:“殿下去忙吧。我这里不用殿下担心的、”

大皇子知道涂素芝的为人,说话向来不会拐弯抹角的,便点点头,道:“若是肚子饿,跟宫里的人说,她们都预备了晚膳的。”

涂素芝是嫁入了皇室,一个陪嫁丫鬟都没有带,都是嫁人后,有宗人府再另外挑选合适的宫女内侍服侍的。

宫里的人都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此时见大皇子对皇子妃呵护有加,都收了几分轻视之心,细心服饰涂素芝。

大皇子大婚,最高兴的事宏宣帝。

他头一次破天荒喝醉了,让内侍抬到了皇贵妃的宫里。

还好四皇子早早地睡着了,不然皇贵妃都抽不出手来服饰宏宣帝。

宏宣帝在铜盆里吐了一回,拉着皇贵妃的手,醉醺醺地问:“仪贞,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百零九章 二皇子的魔星 上

皇贵妃没有说话,拿帕子在温水里浸了浸,给宏宣帝擦了擦头脸。

宏宣帝等了一会儿,见皇贵妃还是不说话,抓住皇贵妃正在忙碌的双手,瞪大了眼睛锲而不舍地问:“你记不记得?”

皇贵妃情知宏宣帝醉了,自己今日说得话,他明日未必记得,却还是不肯说话,笑着帮宏宣帝脱了鞋子和外袍,将他扶着躺到了床上。

“你不记得了?”宏宣帝似乎有些失望,喃喃地道:“我还记得,你那时穿着凤凰羽衣,我都认不出来了……”醉了的宏宣帝,忘了说“朕”,如一个普通男人一样,喋喋不休地问自己的妻子——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

皇贵妃在心底里默默点头:记得,当然记得,就算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就算上辈子他们最后反目成仇,她也清晰地记得,她是怎样含羞带怯,成为他的新娘……

“如果我们这辈子,能重活一次,仪贞,你还会不会嫁给我……?”宏宣帝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声音也渐渐弱了,眼睛逐渐闭上,睡了过去。

皇贵妃定定的看着宏宣帝熟睡的面庞,嘴角微勾,笑得无可奈何。如果能够选择,她当然不要再嫁给他。可惜她重活的时候,已经是坐在凤辇里面,被他以皇贵妃的身份迎入皇城了。

老天给她的机会,并不是要让她逃离他的。

可见就算能够重活一次,能够改变的也有限,更不能事事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皇贵妃起身走到隔壁四皇子睡的寝宫里,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熟睡的小脸,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宏宣帝第二日醒来,看见皇贵妃没有在身边,还以为她早早地起来了,忙叫了一声:“仪贞!”

皇贵妃正靠在四皇子床边打盹,听见宏宣帝的叫声,吓了一跳,忙起身过来宏宣帝这边,笑着将帐幔挂了起来,问他:“陛下不多睡会儿?”看了看窗外。还是星辰满天,“这天还早呢。”

宏宣帝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道:“不了,昨儿的折子没有批,今儿还要跟阁臣议事。不能再睡了。”

皇贵妃笑着叫了宫女进来伺候,自己出去吩咐早膳去。

等膳食端上来,皇贵妃看了看。对宫女道:“就摆在暖阁炕上的条桌上。”

宏宣帝的早膳很普通,就是杂粮粥和四盘小包子。包子有螃蟹馅、松露馅、三鲜馅和灌汤包

杂*粮*粥*是*宏宣帝当年做废太子的时候吃习惯了的,登基以后依然不改,且太医们也说吃杂粮有助于养生。宏宣帝当然就照吃了下来。当然,这里的杂粮。已经不再是市面上一般的杂粮,而是御田里精心培养出来的杂粮

宏宣帝洗漱出来,盘腿坐在炕上,吃了一口灌汤包,便将剩下的包子推到皇贵妃面前,笑着道:“是你最爱吃的味道。”

皇贵妃谢过宏宣帝,坐到宏宣帝对面,也吃起来。

两人默默地吃完早膳,宫女们将没吃完的早膳撤了下去,又给宏宣帝和皇贵妃上了清茶和水果。两人才开始闲聊起来。

宏宣帝想了想,问皇贵妃:“昨儿朕喝醉了,可闹了什么笑话没有?”

皇贵妃笑着摇头。道:“陛下就是喝醉了,也比旁人要严谨些。哪会闹什么笑话?”

宏宣帝不信。端着茶杯在皇贵妃面前晃了晃,道:“不说实话,这上好的大红袍,以后不赐给你了。”

皇贵妃做出害怕的样子,在炕边对宏宣帝欠身行礼,道:“陛下这是在要挟臣妾了?”

两人说笑一阵子,宏宣帝便抓了皇贵妃的手,温言道:“仪贞,这些年,苦了你了。”

皇贵妃轻轻将手从宏宣帝手里抽出来,掩饰着剥了一个橙子,装在盘子里给宏宣帝递过去,道:“陛下这话说偏了。臣妾能有今日,一点都不苦。”

宏宣帝接过橙子,慢慢地放了一瓣在嘴里,觉得蜜一样甜,微眯了眼睛看向窗外,道:“老大今儿要带着媳妇去他娘亲的灵前上香敬茶。”皇后不在了,这杯茶就要敬给她的牌位。

皇贵妃点点头:“还要过来给陛下敬茶。陛下是不是回养心殿去?”

宏宣帝端坐着不动,道:“就在这里吧,省得挪来挪去的麻烦。”

皇贵妃有些不安,忙站起来道:“那臣妾先告退了。”

宏宣帝上下打量了一下皇贵妃,突然展颜笑道:“你去换了皇贵妃的朝服过来,同朕一起坐着。——你虽然不是皇后,可是你的位份,也受得他们一杯茶。”

皇贵妃想拒绝,可是明明白白地看见宏宣帝的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默默地起身,对宏宣帝行礼,转身去里屋换朝服去了。

等她换了朝服出来,大皇子已经带着刚娶的大皇子妃过来给宏宣帝请安敬茶了。

“你就坐在那边。”宏宣帝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皇贵妃执意不肯,最后站在他身边了事。

宫女传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进来,给宏宣帝磕头敬茶。

看见皇贵妃站在一旁,大皇子妃涂素芝张了张嘴,却猛然想起昨夜大皇子跟她说得话,又闭了嘴,同大皇子一起,倒地拜下,又磕了头。

宫女用托盘托了两杯茶进来,大皇子先拿起一杯茶,双手呈给宏宣帝。又举起一杯茶,双手呈给了旁边站立的皇贵妃。

皇贵妃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宏宣帝不敢接茶。

宏宣帝慢条斯理地揭开盖子喝了一口,便放在炕桌上,又对身边的皇贵妃道:“接着吧。论理,你也是他们的母妃,理当孝敬你。”

皇贵妃几乎是抱歉地接过了大皇子手里的茶。

大皇子看着皇贵妃笑了笑,道:“周母妃待儿臣兄妹慈爱,儿臣们自当孝敬周母妃。”

宏宣帝满意地点点头,对大皇子道:“还算知道好歹。”又问他:“给你娘亲敬过茶了吗?”

大皇子点点头,道:“一大早就去了。”

宏宣帝“嗯”了一声,看着地下跪着的大儿子、大儿媳,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就算贵为帝王,富有四海,也当知道人力有时尽,天意不可违。且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性妄为。若是让朕知道,可是不依的。”

“儿臣不敢。”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一起拜倒在地。

“下去吧。”宏宣帝再次抬手,让他们退下了。

看着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转身离去的背影,皇贵妃将手里没有动过的清茶顺手放下来,问宏宣帝:“陛下可是要去上朝?”

宏宣帝看看屋子一角一人高的自鸣钟,摇摇头道:“还早。”又问皇贵妃:“小四起来了吗?”

皇贵妃笑着摇摇头,道:“小四昨儿太兴奋了,比平日里睡得晚些。今儿大概会起得迟。”

宏宣帝想起小四的样子,也好笑,对皇贵妃道:“他们兄弟几个,各有不同。老大看似专一重情,其实心里头同朕一样,这江山社稷是放在第一位的,能对自己狠,不贪多嚼不烂。就这一点,就比他别的兄弟强。”

皇贵妃是头一次听宏宣帝说起这几个皇子,忍不住好奇地问:“专一重情难道不好?”

宏宣帝看了皇贵妃一眼,道:“身为帝王,就等于自动放弃了专一重情的权利。——特别是我们范家,每次出一个专一重情的皇帝,就是大齐朝的一次灾难。”

范家等闲不出情种,但是每出一个,就使大齐朝岌岌可危。

上一个情种,便是宏宣帝的父亲隆庆帝。

皇贵妃想了想,讪讪地道:“如果这样说,那二皇子岂不是……”岂不是比大皇子更合格?

大皇子和宋良玉的事,皇贵妃也从宏宣帝那里听到过。

而二皇子,却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顽主,且聪明机敏,不下大皇子。

宏宣帝却呵呵一笑,道:“老二啊,他是还没有碰到那个能够煞住他的人。”

“老大不是不专一,只是不重情。老二吗,其实更重情。重情就会专一,只要碰到他命中的魔星。”宏宣帝对自己的儿子,还是非常了解。

皇贵妃对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保持距离,并不熟悉,倒是对三皇子还熟悉些。听见宏宣帝的话,也只偏着头想了想,便放下了,对宏宣帝问道:“大皇子大婚了,陛下打算什么时候下旨?”问得是宏宣帝何时正式册封大皇子为太子。

宏宣帝从炕上起身,在穿衣镜前整了整衣襟,对着镜子笑道:“等大皇子妃有喜了,就来个喜上加喜。”说着,大步出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大皇子大婚之喜,普天同庆。

宁远侯楚华谨到底隔得远了,中间又有事耽搁,紧赶慢赶,还是未能赶在大皇子大婚的时候入京。

跟着楚华谨一起外放的二皇子心急火燎,再顾不得等他们,跟宁远侯楚华谨说了一声,便快马加鞭,一个人带着随从护卫,先行一步入京了。

这一天眼看天色已晚,二皇子更是着急,抄了近路,往京城的羊肠小道上急行。小路上曲里拐弯,二皇子骑着马拐了个弯,就看见正前方有一顶青布绸车,慢悠悠地走着。二皇子收势不及,往绸车上撞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章 二皇子的魔星 下

前面的绸车旁边有两个跟着的婆子,听见身后的嘶鸣声,回头一看,早已尖叫一声,往路两边躲了开去。

二皇子猛地拉了一下马缰,试图调转马头,却还是转弯不及,同车的侧面相撞,连人带马和车一起都翻倒在地。

二皇子身手不错,立时一个鱼跃,从马上跳了下来,只听见车里传来两个女孩的惊呼声。

躲到一旁的婆子忙飞奔过来,将拉车的两匹受了惊的骡子死死拽住,又冲着车里面大叫:“可意,可意,小心护着姑娘!”似乎里面有个丫鬟。

“嬷嬷,姑娘的脚踝肿了……”从车里面传来有些哽咽的声音。

二皇子有些心烦,可是祸是他闯的,也不能一走了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随从还在后面没有跟上,只好甩了甩袖子,过来看了看。

那车歪倒在地上,里面的人似乎正努力要从车里爬出来。

二皇子扶着车子的一角,想试试将车扶起来,一试之下,发现这车看起来虽然不大,却是上好的黑沉木做的,十分坚硬厚重,心里微微诧异:一般的人家,可用不起这样的黑沉木绸车。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里面丫鬟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被叫“姑娘”的那位女子,却一声不吭,似乎很是倔强。

二皇子心头觉得异样,便绕道车门那边,探出手试了试,还好,车门没有卡住,还是拉得开的。

二皇子运足力气,将马车拉了半开,对里面的人道:“快出来,等会儿我的随从过来,就可以帮你们把车扶起来了。”

听见外面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里面的丫鬟似乎有些惊慌,又叫了一声“嬷嬷?”

外面的两个婆子正在努力安抚两只受惊的骡子,听见车里面丫鬟的声音,忙回头大声道:“你扶着姑娘出来吧,若是出不来,让这位公子帮一下手。”虽然不知道二皇子的身份,可是这两婆子也看得出来,光这位公子身上穿得藏蓝色缂丝云纹外袍,就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更何况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比她们家老爷和大少爷还要贵气一些。

这些婆子都是在高门大户做久了的,看人的眼神十分厉害。

二皇子微微一笑,对里面的人道:“拉着我的手,我拖你们出来。”此言一出,车里突然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二皇子殿下?”听起来有些熟悉。

二皇子一惊,下意识转头看了看那两个婆子,却一点都不认识,便回头对车里的人忍不住道:“请问姑娘是……?”

“真的是二皇子殿下?!”应该是车里面的姑娘的声音,跟刚才那位叫“可意”的丫鬟完全不同,听得出虽然年岁小一些,但是沉稳镇定,很有几分气度。

“是我,请问姑娘是哪位?”二皇子现在确定一定是熟人,心里放松了几分。

他可怕被一些女人赖上,本来是打着脚底抹油的主意的

车里面一阵欷簌声,紧接着一支纤纤小手伸了出来,手腕上戴着一支羊脂玉的镯子,玉质细润白皙,同手腕的肤色几乎融为一体。

二皇子微微别转过头,不敢再看,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托住那只手腕,微一用劲,将里面的人拉了出来。

那人身量纤细,头上束着双环髻,穿着米白色金线织花对襟夹袄,下面系着同色盘锦镶花满面群,脸上浮着一个俏皮的微笑,看着二皇子,道:“多谢二皇子殿下。”

正是裴谦谦,以前的楚谦谦。

二皇子打量她半天,才拍了拍她的头,笑道:“谦谦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