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世子听在耳里,回去哄着安郡王′说自己的娘亲安郡王妃想吃正宗的莼鲈羹,让安郡王着急地四处打听,终于寻了个善作莼鲈羹的厨子回来。

这厨子做了几次,安郡王世子觉得已经是到火候了,便拎了刚做好的一锅莼鲈羹,用小火炖着,一路送到了裴家。

裴太傅年纪大了,这几日都没有进宫,在家里称病不出。

听说未来的孙女婿给他送来了莼鲈羹,“病”立刻就好了大半,立时让人盛了一碗出来,坐在南窗下细细品味。

裴谦谦过来见礼,裴太傅便挥挥手,让她陪着安郡王世子去后园里烹茶去。

裴家的后园里有一个木犀亭,亭边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此时正是春末夏初,亭旁繁花似锦,十分漂亮。

安郡王府的花圃是有名的,自然比裴家的好看多了。

可是在安郡王世子看来,安郡王府花圃里面所有的名花加起来,也没有木犀亭边的景致好看。

裴谦谦亲自拎了紫砂壶,给安郡王世子斟了一杯茶。

安郡王世子见裴谦谦眉尖微蹙,就算是在说笑,似乎也有一段心事在里面,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她:“可有人为难你?”担心裴谦谦寄人篱下,总是不自在。

裴谦谦诧异地扬了扬眉,问安郡王世子:“世子何出此言?”

安郡王世子深深地看了裴谦谦一眼,低头垂眸,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道:“你我以后要结为夫妇,自当知道,坦诚喔是夫妻之间最重要的相处之道。”

裴谦谦偏了头想了想,笑着道:“这个我倒是不知。”似乎不以为坦诚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安郡王世子将茶杯放下来,看着裴谦谦,正色道:“现在知道也不晚。—我待你,绝不会有所隐瞒,希望你也能待我如此。”很是直

裴谦谦没想到安郡王世子一向说话不多,却总能说到她心坎上,比二皇子满口的“心里眼里只有你”,要强万倍。

“你若有烦难,尽管告诉我。我虽不才,但是为自家人分忧解难还是做得到的。”安郡王世子又鼓励裴谦谦,希望能帮到她。

裴谦谦更是感慨,忙低头烹茶,悄悄地将眼角的泪拭了去,又往四处扫了一眼,见伺候自己的丫鬟婆子已经四下散去,只留了两个贴身丫鬟,站在亭子的台阶底下,束手伺候着,便将她们支了出去。一个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看屋子,一个去小厨房亲手做几样小点心过来。

安郡王世子见裴谦谦将伺候的人都支走了,便知道她有些心里话要说,笑着抬头看着她不说话。

裴谦谦看见安郡王世子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亲近了几分,便将这几日心里的不安说了出来。

“前些日子,我晚上睡不着,半夜醒了,听见我的两个值夜的丫鬟在说闲话,说我虽得祖父、祖母的宠爱,可是到底是被父族除了族,被一无所有的赶了出来。如今要嫁人,这嫁妆就得裴家人出。裴家是书香世家,并不是豪富之家。虽然我的堂哥们都已成婚生子,可是他们的孩子也慢慢长大了。我这里多用几分,他们就少几分。我大伯父、大伯母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堂嫂那里,未免就没有怨言。”裴谦谦说完这话,看了安郡王世子一眼。

安郡王世子微笑着问:“还有呢?”知道裴谦谦肯定是有自己的主意。

裴谦谦便大着胆子道:“我就想求世子,谦谦已是临安乡君,有自己的封地也有自己的俸禄,可不可以在嫁妆上……”后面的话没有说,安郡王世子早已心知肚明。

安郡王府的豪富,别人不知道安郡王世子是心知肚明。

安郡王府,从来也没有贪过媳妇的嫁妆。

只是嫁妆这种事,跟夫家没有关系,关系到的,是女人的脸面。

嫁妆少了,夫家就算是不在意,周围的人却会将新妇看轻了。

人要脸树要皮,活着不就是争一口气?

安郡王世子不在意裴谦谦有多少嫁妆,却不想她被人看轻。

看见安郡王世子不说话,裴谦谦有几分慌乱,可是想起哥哥,又不得不说:“我娘当初也留下一份嫁妆,可是我想全部都留给我哥哥。他以后是要分门别户出去的,比我更需要这些。”说着起身对安郡王世子福身一礼,“求世子成全。”

安郡王世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扶起裴谦谦。

握住裴谦谦有些细弱的胳膊安郡王世子的双手如同火烫一样,忍着异样,将她搀扶回座位上,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嗯?”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进入了变声期,说话的声音颇为粗嘎,和安郡王世子天人一样的样貌并不搭界。不过这句话在裴谦谦听来,却像佛语纶音一样让人心里霎时宁静下来。

原来,她可以把这些连对哥哥都不能说的心事,交给一个人,一个自己以后要相伴终身的人。

裴谦谦的耳边悄悄地红了,那红晕越来越大,逐渐扩散到了双颊

安郡王世子忍不住仲出手去轻轻握了握裴谦谦的手,便赶紧缩了回来,正襟危坐。

裴谦谦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安郡王世子道:“茶都凉了。”说着,将安郡王对面的茶水倒掉,又给他续了一杯新茶。

“世子,谦谦的心里话都说了,世子也别想着去贴补谦谦。——谦谦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谦谦,只有世子不在意,谦谦就心安理得。”裴谦谦一边给安郡王世子斟茶,一边诚恳地道。

安郡王世子刚才说得话,分明是表示要帮谦谦办嫁妆的意思。

裴谦谦不傻,她说这番话,不是要在安郡王世子面前哭穷,让他帮着办嫁妆。若是让夫家人贴补她,这样她不仅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在夫家更是抬不起头。

她今日把话说白了,就是想取得安郡王府的谅解,然后去说服自己的祖父、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让他们不要为了她的嫁妆,弄得裴家人不开心。

裴谦谦和她娘裴舒凡一样,是个十分骄傲的人,绝对不会接受别人的怜悯和施舍。

安郡王世子也有些脸红,讪讪地道:“……别人不会知道的。”

裴谦谦俏皮地一笑,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指指天,又指指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能自欺欺人呢?——世子请给谦谦这个脸面,别让谦谦以后一见了世子,就抬不起头来。”

这就很严重了。

安郡王世子的唇抿了抿,又深深地看了裴谦谦一眼,见她脸色澄净,目光莹然,没有一丝一毫欲擒故纵的矫情和扭捏,心里面最后一堵墙轰然倒塌。裴谦谦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入了安郡王世子内心最深

安郡王世子走后,裴谦谦就去了沈氏那里,静静地坐着,一边帮着沈氏料理家务,一边想着等安郡王世子跟他爹娘说过了,自己就可以跟祖父、祖母、大伯父和大伯母正式摊牌了……

裴谦谦备嫁的消息传来,京城的高门都去添妆,只有宁远侯府依然静悄悄地。沉寂了这么久,连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都看不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物归原主 上

秦力生不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当年是被自己的爹娘卖入宁府做小厮的,后来得到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的提拔,做了外院大管事。

裴舒凡死后,秦力生尽自己所能帮助她留下的两个孩子。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能做的事情有限。在府里做了这么久,自己关心在意的人都离了府,而侯爷如今越发怪了,还从外面弄了几个人手进来,开始分他大管事的权。——他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不过在离府之前,秦力生还有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华谨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从西南收的老侯爷留下的死士,十分能干,而且想跟着他谋个前程,不想一直躲起来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楚华谨正好身边正差一些得力的人,便带了他们回来。

秦力生是楚华谨的原配裴舒凡留下的人,楚华谨早想将他换掉,只是以前寻不到比他更能干,更嘴紧的人,只好一直用着他。

如今楚华谨自觉羽翼丰满,手下能人辈出,就不想再对秦力生姑息了。慢慢地,先将他外院大管事的权力分散出去,给自己从西南带来的人,然后又将他逐渐闲置起来。打算过一阵子,等自己的人熟悉了外院的事务,就将秦力生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去。

秦力生在宁远侯府里,因为不是楚华谨的嫡系,所以从来就没有参与过那些机密之事,就是普普通通的管事而已,楚华谨倒是不担心他知道什么把柄。不过尽管如此,楚华谨也不想放他活着出去。——他到底是做过宁远侯府的大管事的,谁知道有没有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不该听不该看的事?

秦力生不是傻子,知道侯爷如今有了能用的人,自己这个先夫人留下的人手,算是要正式“功成身退”了,也一直琢磨此事。

这天午后秦力生拿着宁远侯楚华谨放在他那里的最后一笔财产,便是当年楚华谨第一次外放西南回来,交到他手里的私房,去见楚华谨。

当年楚华谨命他将这笔私房分别存在几个孩子名下。秦力生便做了点手脚,将三分之二都分别存在了裴谦益和裴谦谦名下,剩下的三分之一,才平分了,存在楚华谨庶出的子女名下。只有裴舒芬所出的世子,名下一文钱都没有。

这笔帐,不过了明路是难以交到两个孩子手里的。

秦力生来到宁远侯府外院书房的时候,楚华谨刚刚吃了早饭,去衙门里点了点卯,就回府里来歇息了。

听说秦力生求见,楚华谨正好无事,想着要先稳住秦力生,告诉他打算过一阵子就放他出去,便让人传他进来。

秦力生恭恭敬敬地进来给楚华谨行了大礼,笑着寒暄:“侯爷今儿倒是回来的早。”

楚华谨了一声,道:“不过是点卯。你家侯爷早就被闲置了,你还不知道吗?”

秦力生笑着忙道:“侯爷说哪里话?——侯爷是做大事的人,如今天下太平,无大事可做,侯爷自然可以忙里偷闲,好好养养身子才是。”

说得楚华谨心花怒放,十分高兴。

看见楚华谨情绪好转了许多,秦力生趁机将手里的帐本递了上去,对楚华谨道:“侯爷,这是当年您让小人存在各位小主子名下的私产。”

楚华谨最近刚发了一注大财差些就将这笔财产忘记了。闻言赶紧接过帐本翻了翻,夸秦力生道:“你很厉害吗,不到十年,你将将这笔银子翻了几番了。”不过再翻几番,也不到楚华谨眼下手里的一个零头。

看见楚华谨似乎对这帐本漫不经心,秦力生忙道:“侯爷临安乡君要备嫁,京城里面的高门勋贵都赶着去添妆。我们侯府是不是,也将乡君名下的这笔财产送过去,也算是给乡君添妆?”

楚华谨默然不语。

秦力生又劝道:“侯爷,小人在宁远侯府也做了这么多年,说句良心话,当年侯爷将四少爷和三姑娘逐出楚家,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楚华谨想起裴舒芬那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心里一时对裴谦益和裴谦谦的愧疚上来。——无论怎么说,这两个孩子才是自己真真正正地嫡子、嫡女。

楚华谨又翻开那本帐册看了看,皱着眉头寻了半天,问秦力生:“怎么好像少了一个?”

秦力生故作不知,对楚华谨道:“侯爷当初吩咐的时候,并没有提芬姨娘的孩子。”又满怀歉意地道:“是小人疏忽了,小人这就将世子添上去。”

楚华谨扬手道:“不必了。——就这样吧。”说着,将那帐本扔回给秦力生,又道:“索性把另外几个孩子的财产也都交到他们手上吧。他们都大了,也该学着经管自己的产业了。”

楚华谨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本来去年就要成亲,结果因为曾亭猝死,他们要给嫡母守孝,又要等三年,楚华谨也有些过意不去。

秦力生点点头,道:“小的都听侯爷的。”

楚华谨见最后一桩事都解决了,便对秦力生道:“你在我们侯府也做了许多年了,你放心帮我办完这件事,我就跟你个恩典,还你的身契,放你出府。

秦力生大喜,赶紧又大礼参拜楚华谨,才倒退着出去了。

从外书房出来,秦力生便去取了印章和契纸,换了身浅蓝色直,先去了一趟钱庄,将名字都改了过来,印章也换了,然后才拿着宁远侯府的名贴,往裴家里去了。

裴家外院的管事见是宁远侯府的大管事秦力生过来,忙问他有何事。

秦力生拱手道:“小的求见临安乡君裴谦谦和裴谦益公子,有要事商议。”

裴家外院的管事赶紧寻了个婆子,去内院通传。

裴书仁的妻子沈氏如今裴家主持中馈的主母,听说宁远侯府的大管事秦力生上门求见裴谦益和裴谦谦,便将他们两人叫了过来,问他们想不想见秦力生。

裴谦谦便看着裴谦益,道:“哥哥说见,我就见。”

裴谦益想了想对沈氏道:“大伯母,这位秦管事,以前是我娘的人。”

沈氏便明白了,这是想见一见的意思。

“这样吧如果你们不介意,我陪你们一起见一见,可好?”沈氏不放心,担心秦力生会对两个孩子不利。毕竟裴舒凡已经去了这么多年,这位秦管事却是一直稳稳当当地做着他外院大管事的位置,谁知道他如今是谁的人?

裴谦益和裴谦谦也没有什么要瞒着裴家的,闻言连声赞好。

秦力生便被人引了进来来到裴家内院上房,看见沈大夫人同裴谦益和裴谦谦都在坐。

秦力生赶紧行了大礼。

沈氏笑道:“秦大管事请起。——秦大管事,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秦力生知道沈氏是裴家内院的主母,也没想过瞒着她,便将手里从钱庄里换过了的印章和契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道:“小人知道临安乡君在备嫁这是敝府的一点心意。”

裴谦谦脸涨了通红,站起来道:“我不要宁远侯府的东西!”

沈氏对她使了个眼色,嗔道:“谦谦这是人情来往,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裴谦益拉了拉裴谦谦的衣襟,让她坐下。

裴谦谦见大伯母和哥哥都无动于衷,只好坐了下来,低着头生气。

秦力生也忙道:“正是。临安乡君且莫意气用事。再说,这是早就存在乡君和裴公子名下的产业,并不是如今才拨出来的。两位要是真的不要,只能是便宜了旁的人。”

沈氏身边的婆子伸手将秦力生手上的东西接了过来,呈给沈氏。

沈氏看了看,不由有些动容翻着契纸对秦力生道:“你们侯爷真的舍得?”

这财产,光现银就有三万两,就不说那些田庄和铺子的每年收益了。

秦力生笑着点头道:“小人今日问过侯爷,这是侯爷亲口准了的。不然小人哪有那样的本事,将这些财产私下处置?”

财过户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一个下人能说了算的。

沈氏对这些也很清楚仔细看了看各项东西都是手续齐全,没有做假之处,便点头道:“你们宁远侯府有心了。”

说着,沈氏将这些东西直接交到了裴谦益和裴谦谦手里,道:“你们收着吧。这都是你们名下的产业和银子。

秦力生看见东西到了两个孩子手里,心里百感交集,不由又跪下来,给裴谦益和裴谦谦磕了两个头,道:“四少爷、三姑娘,请容小人今日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们。小人回去之后,就会脱了奴籍,离开宁远侯府了。小人当年得先夫人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小人三个响头!——小人日后,为少爷和姑娘烧了高香,祝两位长命百岁!”

裴谦益和裴谦谦想起逝去的娘亲,都暗自抹泪。

沈氏叹了口气,没有拦着他们,便眼看着秦力生起身,倒退着出去了。

等秦力生走了,沈氏见裴谦益和裴谦谦都有些伤感,便让他们各自下去了。

有些悲恸,需要时间来慢慢治愈。再说发作出来,比郁结于心要好,所以也没有多劝。

到了晚间掌灯的时候,裴谦谦到沈氏这里定省,悄悄地对沈氏道:“大伯母,谦谦想跟您说件事儿。”

沈氏笑着拉了裴谦谦的手,坐到自己身边,问她有什么事。

裴谦谦低声道:“谦谦想请大伯母帮个忙,将谦谦名下的这些东西,一半交到裴家,一半改作哥哥的名字。”

沈氏心里一动,笑着问她:“这是为何?”

裴谦谦笑着道:“谦谦和哥哥长这么大,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家里渡过的。谦谦和哥哥,已经将裴家当作我们自己的家。既然是我们自己的家,这些银子,自然有我们裴家的一份。”

沈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拿指头点了裴谦谦的额头一下,道:“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斤斤计较的小算盘?——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完全就是那市面上的泼皮罢了!”

裴谦谦跟着笑,摇着沈氏的胳膊撒娇道:“大伯母就依了谦谦吧。”

从小到大,只要裴谦谦这样抱着沈氏的胳膊撒娇,沈氏都会满足她的要求。

可是这一次,沈氏却正色道:“万万不可。先不说你们两个人能吃多少用多少,就说你们已经是我们裴家家谱上的人,我们裴家理应供养你们。——以后快别说这些丁是丁,卯是卯的话了,小心老太爷、老夫人知道了,心里难过。”

裴谦谦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道:“我也想为家里做些什么……”

沈氏拍着她的手道:“你有这个心大伯母就满足了。你想想,自小你就长在大伯母身边,大伯母可有说过白话没有?”

裴谦谦低了头,有些哽咽起来:“大伯母,谦谦只是担心……担心谦谦的嫁妆,会让家里负担太重。”

裴谦谦因是嫁做安郡王府的世子妃,安郡王府又下了一百二十抬十打十的聘礼。一般来说,陪嫁至少也要一百二十抬同样的东西新娘子才能在夫家抬起头来。

裴家的家底,裴谦谦虽然所知不多,可是也不是一无所知。

听说裴谦谦居然是担心嫁妆的事沈氏忙道:“这件事是大伯母的错,大伯母没跟你们说清楚,让你们担心了。——嫁妆的事,你放心,你娘都给你打算好了。就算我们裴家一文钱也不出,你也有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嫁到安郡王府去!”

裴谦谦有些不信,看着沈氏道:“大伯母别把话说满了,到时候若是拿大伯母的私房贴补谦谦,谦谦宁愿不嫁也是不要的!”

沈氏摇头,笑着对裴谦谦打趣道:“你这个脾气,居然比你娘还要硬气!当年你娘出嫁,我还拿自己的私房给你娘一万银子的压箱钱呢。—怎么到了你这里,我的私房到成了拿不出手的东西了!”

裴谦谦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有些不信对沈氏道:“大伯母可不许诓谦谦的。”

沈氏忙道:“要不要我起个誓?”

裴谦谦忙拉住沈氏的手,不让她发誓。

两人推辞到最后,裴谦谦对沈氏道:“大伯母既然执意不肯要,那谦谦也不再坚持了。——就求大伯母做主,将这些产业和银子,都换到我哥哥名下吧。”

这是兄妹俩的事,沈氏倒是不好代裴谦益拒绝的,便对裴谦谦道:“等我问过你哥哥再说吧。”

裴谦谦忙道:“大伯母不用问我哥哥了。横竖到他成亲的时候,给了他岂不正好?——谦谦年岁小,不懂商贾稼穑之事,还望大伯母多为哥哥费些心事。”

沈氏想了想,便道:“要不这样吧。我拿着这些东西,去问问你谊母镇国公夫人。她娘家开着许多铺子,是做生意的好手,看看能不能找两个妥当人,帮你们照看照看?”

裴谦谦连连点头,道:“只要将名字改作是我哥哥的,我都听大伯母的。”一幅撒手不管的样子。

沈氏对裴谦谦又多了几分怜惜,看着她含笑离去的样子,心里沉甸甸的,便找了身边的婆子过来,低声嘱咐她去寻访一下,看看是不是内院有人说两兄妹的闲话。若是有这种人,将名字报上来。

那婆子领命而去,自去查访。

两人在屋里刚说话的时候,裴书仁也回来了,听说裴谦谦在内室跟沈氏说话,裴书仁便回书房去了,却见裴谦益来了,要见自己。

裴书仁忙问他何事。

裴谦益便将自己的那一份也拿了出来,送到裴书仁手里,道:“大伯父,我和谦谦在裴家这么多年,没有为裴家做过什么。这里有一份今日从宁远侯府送来的产业,都是我名下的。我想一半给谦谦做嫁妆,一半交到府里头,算是我和谦谦的一点心意。”

裴书仁目瞪口呆,过来摸了摸裴谦益的额头,问他:“你可是发烧了?”

裴谦益莫名其妙-:“没有啊?”

“既然没有发烧,你说什么胡话呢?”裴书仁十分不解。

裴谦益方才笑了,坐在裴书仁书桌对面的锦凳上,将手里的印信和契纸都摊开,摆在书桌上,对裴书仁兴致勃勃地道:“我都算过了。这里一半的东西加上我娘留下的嫁妆,应该能给谦谦办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到安郡王府去!”

裴谦益自从妹子裴谦谦定了安郡王府的亲事,心情就十分之好。每日里除了念书备考就是琢磨给妹子要添些什么嫁妆。

他知道自己娘亲不在,父族弃自己为敝履,虽然有母族为依托,可是祖父、祖母年岁大了,大伯父是首辅,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大伯母也是管着一家大小堂嫂又快生孩子。桩桩件件,都压在大伯母肩头。看见大伯母头上都有了丝丝的银发,裴谦益十分过意不去,只是和裴谦谦一样的心思,只想尽自己的力,为裴家做些什么。

他长这么大,虽然从来没有缺过银子花,可是从来也没有这么多的产业经过手只想将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为自己的亲人分忧解难。

裴书仁盯着裴谦益,心里愧疚不已看着裴谦益明亮的眼睛,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哽咽:“谦益,大伯父知道你是好心。不过你既然上了我们裴家的族谱,做了我们大房的人,我们供养你和谦谦是应该的。——你要知道,你受了我们裴家的供养,也是要为裴家做事的。”并不是吃白饭的人。

裴谦益忙将桌上的东西推了过去,笑嘻嘻地道:“大伯父说得对!这就是开始。”

裴书仁摇摇头,将眼里的泪意咽了下去,对裴谦益道:“你是读书人怎么染了一身铜臭?——你只要今科乡试,给我们裴家考个举人回来,就是你最好的回报了。”想了想,裴书仁又对裴谦益勾了勾手指

裴谦益将脑袋凑过去,听裴书仁在他耳边低声道:“圣上就要立储了,今年可能要加恩科。你好好准备乡试过了,今年还可能有会试和殿试。——我们等着你连中三元呢!”

乡试的第一名,称为解元。会试的第一名,则是会元。而殿试第一名,由皇帝亲点,便是状元了。

连中三元,便是连着三场考试,都是第一名。裴家当年,裴老爷子裴立省是连中三元,他儿子裴书仁虽然中过状元,却没有过连中三元。裴书仁自己的儿子,虽然都中了举,却没有过三元及第的时候。

如果今年就加恩科,就不用等到明年再参加会试和殿试了。

裴谦益眼前一亮,跃跃欲试地问裴书仁:“大伯父此话当真?”

裴书仁笑着拍了裴谦益的脑袋一下:“这话不真不假。你听着便是了,可别到处寻人去问去。到时候你大伯父可要被你害惨了!”

裴谦益忙道:“不会!不会!——当然不会!”一边说,一边就盘算起来,又将手里的东西推给裴书仁,道:“大伯父如果不要,就把名字都改为我妹妹裴谦谦的吧。”说着,告辞离去。

裴书仁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半天,苦笑着摇摇头,袖了起来,拿回内院,去给沈氏看去。

沈氏听说裴谦益也去寻裴书仁,还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也是要求交一半给裴家,一半给谦谦,不由抹了眼泪,对裴书仁道:“还是我这个做大伯母的,没有尽好自己的职责,让两个孩子还要为自己打算。—你看看,这是谦谦今儿晚上拿过来的,也要一半贴补家里面,一半给她哥哥。”十分怜惜这两个懂事的孩子。

裴书仁看着面前这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更是苦笑,安慰沈氏道:“你也想开点儿。他们未必是对你不满。——你想,他们如今是拿到我们面前,求我们做主。若是他们拿了这些东西,去寻爹和娘做主,我们两个,可是要吃家法了。”

到时候裴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肯定气得倒仰。两个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居然为这些事情烦心,肯定是要怪责裴书仁和沈氏照管不力的。

沈氏听了裴书仁的话,反为裴谦谦和裴谦益说话:“你可别冤枉他们俩。他们可没你这么多弯弯肠子。”

两人一边感慨,一边睡下了。

第二日,沈氏便叫了裴谦谦和裴谦益过来,亲自带他们去库房看当年从宁远侯府拉回来的裴舒凡的嫁妆。

这个嫁妆产业的伏笔,在第一卷第81章《知遇》里面重点提过。可能是时间太久了,有的书友不记得了。不过宁之海书友很厉害,居然记得这个小细节。还有沈氏拿自己的陪嫁银子给裴舒凡一万银子压箱钱的事,也在第一卷裴舒芬初嫁的时候提到过。这样的沈氏,居然还有人怀疑她会斤斤计较。on一no

第一百二十九章 物归原主 下

裴舒凡出嫁的时候,裴家人用积了几辈子的黄花梨木打了套家私,给她做陪嫁,打得就是这套家私要用几代人的主意。

裴家地位不凡,裴家的姑娘嫁得人家,也不会是穷家小户。所以像一般普通人家,可着新房的尺寸打家私的规矩,便套用不上。

大齐朝的高门大户都一样,给女儿打家私的时候,从来不用考虑新房的大小,只要按照一般高门里面的家私大小,用自己能寻到的最好的工匠和最好的木料,花费时日,大大小小各样都做一套就行了。

光那一张千工拔步床,就要耗费数个能工巧匠好几年的功夫,才做得出来。而整张拔步床,就跟个小型房屋一样,屋子小了,根本放不进去。这样的床摆在内室,若是跟内室一般大小得严丝合缝,又显得小家子气十足。

所以大户人家给女儿办嫁妆,有时候可以从女儿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办,一直办到女儿十五六岁,或者十七八岁,快出阁的时候,才算办好了。

裴谦谦和裴谦益两个孩子虽然出身高门,却因为父族和母族的水火不容,受了池鱼之殃,一直在裴家和宁远侯府之间颠沛流离。后来虽然蒙圣上开恩,终于从宁远侯府那个污水潭里解脱出来,却不能和一般高门大户的公子、姑娘一样,过得无忧无虑。

俗语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又有说,无娘的孩子天照应,却都是万般无奈之下,给那些可怜孩子的一些安慰念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