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求你报答,只要你服侍要四爷。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纪瑾瑜说得满脸轻松,红绣却是越来越慌张。

纪瑾瑜只当她还在担心,就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不是那容不得人的,服侍好了四爷,也是你体面。再说了,你原本就是服侍四爷的,怎么我来了,你反倒不能服侍了不曾?”

“四奶奶…”红绣如坐针毡还要解释。

纪瑾瑜却不再理会她,只将她轻轻往内室的门口一推道:“别磨蹭,仔细四爷等着急了!”

红绣无可奈何,掀了帘子进了内室。

32、同床

湘月满脸不忿:“四奶奶,你不是白白把这好机会让给别人吗?”

“好机会?”,纪瑾瑜挑了眉问她:“怎么?湘月姑娘看着眼馋。这会子,还来得及,我喊了红绣回来,换了你去可好?”

湘月一跺脚,又是气又是羞:“姑娘,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非故意曲解嘲笑我!”

然后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阳春看着内室那喜鹊蹬枝的帘子说道:“四奶奶,我看红绣今日神色倒不似伪装,也许她真的不愿意呢!”

“真愿意也好,假愿意也罢,横竖这些都是薛家的事,不劳我们操心。咱们只要关起门来,过好我们的日子就行了!”

听着口气,好像薛家的事,与她无关似的。

阳春与湘月听了,不觉心惊肉跳,便瞪大了眼睛问道:“姑娘,你真的决定了?”

纪瑾瑜说道:“我的意思,你们也看见了。当初在家我就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我也看清了,薛家四爷并非良人!”

阳春劝到:“可是,姑娘…薛家四爷并非好色之徒,对您也不错,与你原来说的那些人不一样啊!”

纪瑾瑜拉了她们靠近身边,压低了声音:“我不瞒你们,成亲当晚,我与四爷什么事都没发生!”

两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阳春已经到了知人事的年纪,听了问道:“那喜帕…”

“那喜帕上的落红,是薛四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血!”,说完她解释道:“可见此人早就有心准备,是打定主意不想与我做真夫妻了!”

湘月道:“那姑娘也不能凭此就断定他对你无心!若是冤枉了他,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红绣?”

看来湘月也长大了!自己原来还担心她一无所知,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纪瑾瑜暗暗点头,道:“所以,要看今天晚上,若是薛四爷依旧推三阻四,不愿意安寝,便证明我猜的不错。今晚,你们且看着便知。”

话虽这样说,阳春已经信了一大半,她早就觉得这薛四爷透着古怪,对少奶奶好,却客气疏离的很,可不是蜜里调油恩爱夫妻的模样。

若真是如此,那少奶奶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没了指望?对于女子,得不到夫君的宠爱,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自然知晓。但是无论怎样,她都会陪着少奶奶的。

“咱们进去吧!想来四爷也洗的差不多了!”

湘月撩了帘子,主仆三人先后进了内室!

纪瑾瑜一抬头,不由愣住。

屏风那边隐隐有水声传来,表明薛博文在里面洗澡,而本来应该服侍薛博文洗澡的红绣,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屏风这边。

见纪瑾瑜来了,她如蒙大赦:“四奶奶,四爷自打束发之后,便不让丫头们服侍的,有事只差遣小子们。若是无事,奴婢先下去了!”

“嗯!”,纪瑾瑜点点头,面色平静地看了屏风一眼,心中却说不出是惊诧还是佩服。

红绣长得并不丑,不仅不愁,还生的杏眼桃腮,有几分妩媚风流。没想到薛博文居然一点都不心动。他为了心中那个人,不愿意碰自己就算了,就算丫头也不要近身服侍。作为一个古代的男人,能做到这份田地,当真是十分难得了!

以他的身份,不能求娶那女子,只能默默埋在心里。想来不是对方是有夫之妇,便是身份不合…以西平侯夫人对他的宠爱,连一个钦天监从九品的刻漏博士家的女儿都愿意给他聘了来,那么身份就不是问题。不是身份的原因,便只能是对方已经嫁过人了…

束发…

束发之后便不让丫头服侍了…男子十五岁束发,也就是三年前。

纪瑾瑜心头一震,三年前正好大选,如今的贵妃娘娘陈家嫡出的大小姐就是当时进的宫…

听说陈家嫡出大小姐与薛博文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下订的娃娃亲。后来不知为什么便毁了亲…

难道是陈家人要攀附富贵,不惜伤了两家的交情,断约毁亲,所以送女进宫?又或者是薛博文一人单相思,陈家大小姐对他无意,所以选择进宫…

不管哪一种,总之,陈家与薛家悔婚。薛博文痛失所爱,心有创伤,一腔痴情只愿意等陈大小姐一人!

竟然是这样!

纪瑾瑜不由想到,陈家大小姐该是怎样的貌美无双、兰心慧质啊?入宫不到半年年便成本朝史上最年轻的贵妃,皇帝近乎只独宠她一人,三年了荣宠依然不衰。

怪不得薛博文念念不忘,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这桩婚姻便注定了有名无实!虽然与自己原来想的一样,但是她还是隐隐有些担忧:这宅门内的生活,真的如自己所想,只要夫妻相敬如冰,便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吗?她并不十分确定,总觉得自己的未来如这婚事一样,看不分明,透着一股令人忧心的扑簌迷离。

她深深地呼出胸中的一股浊气,好像要将眼前的迷雾吹开一般。既来之,则安之,总之,事情还是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

阳春答道:“快戌时末了!”

她的话刚落音,便听见名堂里的自鸣钟“当当”响了九下!

原来都九点了!这个澡洗的可真久!足有两个小时了吧!

阳春扫了一眼屏风,说道:“四奶奶,我服侍您洗脸安歇吧!”

她的身后,喜云端着铜盆,喜月托着紫檀木的托盘,上面放着巾帕、肥皂、镜子。

见纪瑾瑜不为所动,阳春便劝道:“夜深了,虽说有碳,到底还是冷些!”

看来,阳春也知道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那说明,她已经信了自己的猜测了!

这就好!

还好,出嫁之前,自己给她们上过课,打了预防针。要不然岂会这么容易。纪府带出来的这些人与自己休戚相关,若是连身边这些人都不理解自己的立场,那要过如意的生活谈何容易?顾氏那里,便是头一个瞒不过去的人。

好在,湘月虽然年幼,现在也渐渐知人事,稳重了起来。阳春虽说是来自己身边不久,但也愿意与自己同心同德。有她们在身边,以后的日子想必能自若许多。

“嗯!”,她点了点头:“夜是深了!”

她想着,薛博文也洗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要问他一声?转眼便失笑起来,水差不多该冷了吧!便让他受一会罪,受不了了,他自会出来!

洗过脸,卸了妆,纪瑾瑜给自己脸上涂上自己做的玫瑰露子;湘月服侍她换了衣裳,拿夏天晒的冬瓜皮放在热水里泡了脚。

她坐在床上,拿了一本书,继续看了起来。

丫鬟们陆陆续续都下去了,屋子里一片静谧。只能听见蜡烛爆灯花的声音。

薛博文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浴盆中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换上干净的亵衣。

想必纪瑾瑜该睡下了吧!

转过屏风,他不由愣住!

画着富贵牡丹的纱灯放在花梨木的落地灯架上,莹莹的光照着旁边大红色的茜纱床幔。纪瑾瑜着浅粉色的亵衣,肩膀上披着柳绿色的夹袄,靠在墨绿色的大迎枕上看书。

漆黑的秀发垂落在胸前,越发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一只手托着书,另一只手放在绣着百子千孙的大红色寝被上,一团花团锦簇之中,只有她肌肤如玉,目若点漆,唇似花瓣,有着钟灵毓秀般出尘的美丽。

纪瑾瑜这才抬起头来,冲他盈盈一笑:“四爷!”

然后纪瑾瑜将书一扬说道:“你下去吧!”

薛博文这才发现,床便的脚踏上,坐着陪嫁的一个丫鬟。

阳春结过纪瑾瑜递过来的书,冲薛博文施了一礼,这才慢慢退至门外。

“怎么还没睡?”薛博文状似无意,坐在床边问道。

纪瑾瑜有些羞涩地答道:“我大小长在南方,初到盛京不习惯。刚习惯了家里,谁知又嫁过来。现在睡不着,就想着找本书来打发时间!”

“嗯!你平时都读什么书?”

薛博文显然不想入睡。

“没什么!不过是《女戒》、《女则》之类”

纪瑾瑜回答的中规中矩,薛博文听着索然无味。

“南方与北方气候差别很大吗?”他又追问道。

纪瑾瑜想了想,回答道:“嗯,倒也不是很大,就觉得北方较南方更冷些,也更干燥些!”

说着,她脱下了柳绿色的夹袄,放在床头,朝被窝里躺了躺,问道:“四爷不睡吗?”

“时间还早,我还不困!你先睡吧!”他刚说完,外间的大钟“当当”敲了十下。

这还早!

纪瑾瑜感觉到他的窘然,便替他解围道:“四爷平日攻读惯了,觉睡得少。我可不行,睡晚了就起不来!”

“嗯!”,薛博文松了一口气道:“你睡到里面去!”

“那怎么行?”纪瑾瑜睁大了眼睛:“四爷夜里渴了、饿了,我要起来服侍四爷的。要是睡在里面,四爷渴了,我起来给四爷倒茶,难道要从四爷身上迈过去不曾?万一要是踩着了四爷可怎生是好?我虽然不胖,但是也不算瘦,踩到了可不得了。

出嫁之前,我母亲教过我,要以四爷为天,恭敬四爷;还要要侍奉公婆,不能自专;妯娌之间,也要事事想让,不可争强好胜,意气弄事。

四爷你放心好了!我保准将您服侍的好好的!”

薛博文听了目瞪口呆,自己一句话,就惹出这么多话来!

“罢了”,薛博文无可奈何说道:“那你便睡到外面吧!”

纪瑾瑜听了笑吟吟问道:“四爷不睡吗?”

“你先睡吧!”

纪瑾瑜嘟哝一句:“若是我先睡了,四爷上/床时踩到我可就不好了!”

薛博文不由朝纪瑾瑜望去,只见她正目光清明地望着自己,正色道:“妾身尊重四爷,可门外有守门的丫头婆子,四爷也当给妾身留些体面才是!”

薛博文听了,不由心头一凛!

再一看纪瑾瑜已经恢复了娇憨的样子:“四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薛博文心头惴惴,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也不敢再拒绝,脱了鞋袜,从床的另一头蹑手蹑脚进了床内。

纪瑾瑜不由挑了挑眉!

这个样子,丝毫不见原来的温文尔雅!真是个怪人!

不管怎样,他是不会碰自己的!纪瑾瑜放下心来,不一会便睡得黑甜。

33、二嫂

盛京,东大街白云胡同,西平侯府,后院西侧。

五天的婚嫁已过,薛博文今日便要去礼部消假。他官任礼部主事,要先去消假,然后又开始了辰时离家,申时方回的日子。

纪瑾瑜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两日薛博文除了去上房请安,就是窝在后花园的小书房,两人见了面,也未免觉得难受。这日子总算结束了,以后没了薛博文,这侧院便是自己的天下。

用过早膳,她亲自服侍薛博文换上官服,送他出门。

两人一起顺着抄手游廊来到二院,虽然两人并不说话,但外人看着怎么都是一幅如胶似漆,难分难解的恩爱样子。

一直送到了垂花门,路上该看的人大概也看到了,薛博文对纪瑾瑜说:“外面风大,不必继续送了,你回去吧!”,说着,他体贴地为纪瑾瑜拉了拉大衣的领口,复有说道:“若是在家里呆的着急了,只管找几个嫂嫂玩,或者到上房陪太太说说话。”说不出的缠绵悱恻。

纪瑾瑜低下头说道:“嗯,我省的!我这就回去,那你一路小心!我让人备好了午膳,午时只需热热就行了。”

薛博文讶然:“何必这么费事,部里是有午膳的!”

“部里的午膳哪比得上家里的!”,纪瑾瑜笑道:“反正我不过言语一声,自有灶上的人准备。四爷放心,累不到我!东西我让李寿收着,他之前也是在外面来往惯了的,最是老成稳重不过。爷有什么事,吩咐他一声就成。”

带午饭不过是借口,让李寿跟着才是她的真正原因。

薛博文听了刚想拒绝,纪瑾瑜就抢在他前面说道:“若是爷有事,回来的晚了,只需让李寿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好回了侯爷、太太,省的上人们担心。”

薛博文愣了愣没说话,纪瑾瑜低头抿嘴一笑,转身回了内院。

刚转了身,行了不过十几步。就看见二奶奶鲁氏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走了过来。

纪瑾瑜说道:“二嫂子这是往哪里去?”

她状似刚刚看到纪瑾瑜一般,惊喜地说道:“哟!这可真是巧,我正想去找四弟妹,不想这里就遇见四弟妹了!”

“二嫂子找我何事?”

“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想跟四弟妹唠唠闲话罢了!”,说着她已经走过来,携了纪瑾瑜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我刚嫁过来那会,想家想得厉害。二爷在家时还好一些,二爷离了家,我觉得自己就像孤鬼一样,成日的抹眼泪。我想着四弟妹必定也是如此,就想着来陪陪四弟妹,四弟妹不会不欢迎吧!”

“二嫂子说哪里话”,纪瑾瑜笑道:“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二嫂子是个大忙人,别人就是请还请不来呢!二嫂子疼我,来看我,我只有高兴的,绝不敢不欢迎的。”

二奶奶鲁氏满意地拍了拍纪瑾瑜的手:“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四弟妹果然是个可人疼的!”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后院西侧。一行人进了明堂,分宾主坐下。

“沏上好的茶来!”

不多时,喜云端了茶,纪瑾瑜亲自捧给鲁氏。

鲁氏低头,喝了一口道:“好茶!”,她虽然这样说,但是纪瑾瑜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应酬罢了。

“二嫂子快别取笑我了!我是个不懂茶的,除了待客,自己是很少吃茶的!”,说着,她将茶盏往鲁氏面前一递:“喏!你看,我这杯子里头可是煮沸过的清水!”

鲁氏低头一瞧,青花瓷的茶盏里面雪白的内釉,看得一清二楚。

可不只是清水嘛!

“这怎么行?让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

纪瑾瑜羞得红了脸:“二嫂子,我生来就不爱喝茶。只爱喝水,在家时父母也由着我!怎么,薛府的规矩是必须要喝茶吗?”

鲁氏摇头道:“并无此规矩,只是如今这些大家子哪个不喝茶!况且四弟又是个极爱好风雅的,他不仅爱喝茶,还喜欢弄出花样来。”

说着她顿了顿,貌似无意说道:“他年纪小,几个哥哥不陪他弄这些花样,倒是陈舅老爷家的婉表妹,与他一唱一和弄出些什么梅花上的雪花、柳叶上的雨滴、荷叶上滚珠、芙蓉上的晨露拿来煮茶吃。不过吃个茶,倒把家里使唤的人仰马翻。

以前几个表妹也时常来家中小住,况且几个表妹与四弟一直能合得来。你们成亲,府里也早早地派人去接,除了已经进宫的贵妃娘娘,陈舅老爷家还有四个表妹。媛表妹家中待嫁,不能外出,只有婉表妹、妍表妹还有妙表妹。

谁知我们去了才知道婉表妹居然生了病,不能外出。妍表妹、妙表妹年岁还小,舅太太说怕给我们添乱,就没让来。这几天渐渐暖了,想必舅太太近日就会带着表妹们过来。到时候四弟妹也可以见见。”

“嗯!”,纪瑾瑜点点头道,“我刚来,家里的亲戚我都不大认得,还请二嫂子多指点我才是。家里也无姊妹可以亲近,若是婉表妹来了,说不定我们倒能谈到一起去。况且四爷喜欢泡茶,我也该跟她学学才是!”

鲁氏笑道:“四弟妹果然贤惠,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婉表妹平时也喜欢诗啊,词啊的,模样好,心气又高,就是出身太低,没有托生在舅太太肚子里。要不然舅老爷也不会着急了!”

这话大有深意!

“舅老爷为什么着急呢?”

“若是找了小门小户配了她,怕委屈了她;若是找门户相当的,她的身份又太低,可不是着急了吗?为此啊,还找过咱们太太好几回,要太太给婉表妹留心好人家呢!”

西平侯夫人姓陈,那这个陈舅老爷想必就是文渊阁大学士陈窦平了,他是自己的手帕交陈媛的父亲。

如此说来,这个陈婉,便是陈家庶出的女儿了。

二嫂子鲁氏,惯以精明示人,绝不做没用的事。若说她这番话是无心只谈,纪瑾瑜却是不相信的。

她不由朝鲁氏望去,鲁氏却放下茶盏,满脸不好意思:“瞧我,真是失礼,越说越远了!”

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纪瑾瑜闻音知雅:“既是闲话家常,不过是妇人之见东家长、西家短罢了,那有失礼不失礼只说呢?嫂子只管说,这些我爱听呢!”

鲁氏笑道:“四弟妹小小年纪,哪里会爱听这个,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