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防竟会突然闹出这一幕来,全都愣住了。而姚锦玉这才知晓闯了大祸,腿一软瘫倒在地,被吓得抖如筛糠,涕泪涟涟,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江安县主便又道:“老太太说的严重了,这么一来倒似我刻意来砸场子一般。也是我将才说话没留意,竟叫老太太生了此等误会…”

吴氏见姚锦玉如同烂泥般倒在那里瑟瑟发抖,当即脑中也轰轰地响,她情急之下,便忙起身跪了下来,道:“母亲,玉丫头也是一片孝心,她年幼,思虑不周。小孩子常闹些笑话也是有的,都当不得真的,夫人们仁慈必不会拿此事渲染攻歼姚府,母亲多想了。您瞧,县主也说不是那意思啊。”

她这话说的倒似众人若抓着此事出去说道便是不仁慈了,夫人们听了自觉不喜。小郭氏站在一边,本很乐意瞧大房的笑话,可一听什么太后,什么皇长孙,她也慌了神,只恐再牵累到四房头上,弄得满门抄斩可如何是好,当即瞧着吴氏母女的一双眼睛险些喷出火来。

万氏也蹙了眉,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这不知所谓的姚府赶紧地拉开关系,退婚,这次势在必行!

锦绣堂中气氛彻底冻结,却与此事,锦瑟盈然起身,缓步上前,光影透窗而过在她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滑动,只见她面上犹且挂着从容而清雅的笑意,一步步裙裾摇曳,舒缓如雨后慢慢盛开的花瓣。

她缓步行至姚锦玉和吴氏身边,弯腰去扶二人,众人观之不觉瞪大了眼睛,便连江安县主也微诧地瞧向了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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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锦瑟却仿似未曾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一般,她从容地在吴氏和姚锦玉身旁停了脚步,微微弯腰去扶吴氏,清越动听的声音含着柔雅笑意,道:“婶娘和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江安县主本便是来贺祖母寿辰的,瞧见婶娘和大姐姐这般岂不凭添难受?”

没有郭氏和江安县主的话吴氏怎肯起身?锦瑟拉不动她,却是干脆裙裾轻拂也在一旁跪下,可她腰板却挺的极直,明眸依旧含着笑意肯切地瞧着上头江安县主和郭氏,又道:“祖母莫恼,且听锦瑟一言。依锦瑟看大姐姐所为当真算不得错。我大锦本便是以孝治天下的,百事孝为先,孝心本就不分尊卑贵贱,是众生皆要遵循的美德。再来,天下所有的长辈也皆是爱宠小辈的,只怕在世间所有晚辈的心目中,祖母必定都是和菩萨一般慈爱可亲的存在,令晚辈们又敬爱又仰慕、又信奉。”

她说着见众人面露赞同,这才又缓声道:“只太后娘娘不仅是皇长孙殿下心目中的菩萨,更是我大锦所有百姓心目中的菩萨,而老太太却也是大姐姐和我们这些孙子孙女心中菩萨。皇上、太子和皇长孙殿下对太后至孝,我大锦百姓方能上行下效,对长辈也恪守孝道。所谓言传不如身教,相信皇长孙殿下之举必有立意,太后和皇上赞许皇长孙,也是欲令百姓们皆以皇长孙殿下为榜样。我姚家世受皇恩,自当一切以皇家为表率,大姐姐感沐皇长孙之孝,行皇长孙殿下所行之事,这正是敬畏天家威仪之举,也是她的一片纯孝之心啊。”

锦瑟说话间,郭氏震怒的面容已缓缓平和了下来,唇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觉大松了一口气。而江安县主瞧着锦瑟的目光闪了闪,笑容和蔼地点头,赞赏之意毫不掩饰。

吴氏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四丫头说的是,母亲,玉丫头是感沐天威,这才效仿殿下之举。世人便是听闻了此事,也皆会理解她的一番孝心,再来,这绣面儿本便是玉丫头奉给母亲的寿礼,自不会外传,往后也只我姚府之人会见到。世人又怎会曲解了玉丫头的意思,将才众夫人和小姐们不都还夸赞玉丫头心灵手巧呢?县主方才定也是此意。”

吴氏言罢,锦瑟见姚锦玉似呆住了一般,便忙拉扯了下她的衣袖,姚锦玉这才慌忙地连声附和着。

这世上很多事便靠的是一张嘴,同一件事用不同角度去瞧却会呈现出全然不同的面貌来。那方绣面儿经锦瑟这般一说便似一个死结突然被一双灵巧的手一拉一扯就那么松开了。

方才锦绣堂中气氛已僵到了极点,现下倒似一下子又活了,众夫人见江安县主已露了笑意,便纷纷附和着。郭氏这才笑容满面地道:“倒是祖母糊涂了,竟会错了县主的意,都快起来吧,还不快扶大夫人起来,她身子重莫惊了胎。”

雅菊闻言忙去扶吴氏,锦瑟却含笑自行起身,并侧身体贴地和雅冰一道将姚锦玉拉了起来。见姚锦玉面上犹且带着两道泪痕,她抽出绢帕轻轻给姚锦玉擦拭了两下,道:“今儿是祖母生辰,大姐姐快莫哭了,再哭祖母岂不要心疼坏了。”

她举止优雅,神情温婉,眸光明媚,言语轻快,气韵的出众倒将那绝丽的容颜都压了下去,叫人瞧着只觉赏心悦目,通身熨帖,竟是难以生出反面情绪来。

加之将才的事已很明白,吴氏和姚锦玉是怎样对待姚锦瑟的,而如今姚锦瑟又是何以对待吴氏二人的,以德报怨啊,这要何等的气度才能如是。再瞧那挂着泪痕的姚锦玉,想着她将才跪倒在地,六神无主的模样,一经对比,夫人小姐们心中已自有一番定论。

万氏从头瞧到尾,见锦瑟这般心中却连叹了两声,只道这若是姚鸿,姚诚尚在该有多好。这门亲事,这样的人儿倒也配得上她的文儿,可…说的是娶妻要娶贤,可任谁家挑媳妇,尤其是嫡长子的媳妇不是先要论个身份的,没身份便没助益,便是再会持家也是白搭。

她想着便又将视线从锦瑟身上依开,捧了茶自低眸去饮茶,也掩饰了面上感叹。

而姚锦玉借着锦瑟的手拭去了眼泪,却是满面通红地拉了锦瑟的手,道:“谢谢四妹妹。”

将才她那般狼狈,若非锦瑟几句话逆转了局势,她是无法下台的。这会子她冲锦瑟道谢,一方面是众人都瞧着,另一方面也是果真有几分感激的。

只念过谢,再抬头瞧着锦瑟那张沐在阳光下犹如枝头花蕾般娇美的面容,想着自己幸苦绣图,熬的双目通红却换来一场羞辱,而姚锦瑟不过几言几语轻描淡写地却赢得满堂赞许,再想着将才自己如尘埃般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姚锦瑟却能侃侃而谈,姚锦玉便抑制不住又嫉意翻腾,觉得自己做了姚锦瑟登高的那梯。

锦瑟将姚锦玉眸中色彩瞧的分明,心下冷笑,岂能不明她心中所想。前世的自己何尝不是吴氏母女登高的梯呢,若无她,姚锦玉何以能成武安侯府的少奶奶。

大姐姐啊大姐姐,能令我踩你该感到荣幸呢,倘若有一日你连这个用处都没了,会感到更可悲的…

“大姐姐和我客气什么。”回着姚锦玉的话,锦瑟回眸却撞上了江安县主清锐的目光,她心下一跳,只觉江安县主那双瞧着她熠熠出神的眸子能一直透进她的心底一般,只心头感觉尚未到达大脑,锦瑟面上已是冲江安县主微微笑了笑,温婉依旧。

经这么一阵闹,时辰已不早,小郭氏请了江安县主和郭氏的意,便招呼众夫人姑娘移步园子中听戏。郭氏起了身,由小郭氏扶着一边,却是特意唤了锦瑟扶着她的另一边胳膊,出了锦绣堂,锦瑟才轻声冲郭氏道:“本该陪着祖母一道听戏的,只无奈我身子实不争气…”

郭氏细瞧锦瑟,见她双颊上的红晕分明是胭脂的颜色,眉宇间难掩浓重倦色,也知她在床上躺了这三日能坚持来拜寿已是不易,便和蔼地道:“快叫白芷扶你回去躺着,雅菊,唤了周大夫去给四姑娘再请个脉。”

那边万氏和吴氏等人闻言自免不了又关切了锦瑟两句,锦瑟这才冲众人福了福身,最后才到了江安县主面前,拜道:“县主请便,小女先告退了。”

江安县主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病了要多休息,莫大意。”

复又吩咐丫鬟将锦瑟扶起来,那暖柔却是抢先一步上前弯腰托住了锦瑟的手臂,锦瑟起身间一个声音滑过耳畔。

“姚大姑娘那绣品当真不错,揉弄坏了是可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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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谢谢暖柔姐姐。”锦瑟听暖柔这般说已知方才她听到了自己和姚锦玉的对话,可这暖柔乃江安县主的婢女,于她无碍,锦瑟自半点也不担心,起身后神情宛然地冲暖柔道了谢,便扶着白芷的手离了人群自坐上软轿往依弦院而回。

依弦院,暖轿停下,王嬷嬷已迎了上来,猫腰扶着锦瑟出了轿子,见她面色尚好,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已给姑娘温了最爱的参归红枣五味鱼汤,姑娘快进屋用了睡上一觉养养神。”

锦瑟闻言笑着点头,待行至台阶下,却闻西厢房传来轻微的喧嚣声,她眸光一转脚下便也跟着打了转儿往西厢而去。王嬷嬷见她如此,倒也没拦着,锦瑟行至耳房门口,白芷上前打起半新的银红色绣白玉兰花的夹棉门帘,却见里头二等丫鬟白鹭,三等的冬寒,冬雨正和凌珊围坐在靠北墙的暖炕上磕着炕桌上的一碟果子,两个粗使小丫头,一个正站在炭盆前拿了火钳子添着炭火,一个跪坐在凌珊旁边,用冰袋给她覆着脸。

几人显然没想着锦瑟会突然过来,一愣之下才慌忙地从暖炕上爬了下来,匆匆汲了鞋子,面露不安地垂首唤了声姑娘。

锦瑟这才笑着进了屋,缓步行至凌珊面前,却是亲和地拉了她的手,抚摸着瞧着凌珊红肿的面颊,柔声道:“凌珊姐姐,可还疼?”

将才门帘被打起,凌珊瞧去分明见姑娘一身轻寒地站在门口,阳光照在她冰雪般的肌肤上,她的目光也如阳光下的冰凌般散发着一股冷寒,直将她吓的低了头,这才两腿发软地爬下了床。如今她再抬头却见姑娘正满眼疼惜地瞧着她,那目光柔的似水,叫她狐疑的同时,心下都起了感动之情,一时只道将才定是自己眼花了。

“姐姐不说话,可是怪我了?”

锦瑟的声音再次传来,凌珊这才回过神来,忙福了福身,诚惶诚恐地道:“姑娘折杀奴婢了,奴婢是个下人,哪有资格去怪姑娘,奴婢万死也不敢啊。”

锦瑟闻言便叹息一声,微微松了凌珊的手,目光黯然,却道:“姐姐这般说当是真怪我了…也是我今日不该冲姐姐发那般大的脾性。只因今日是老太太寿辰,武安侯夫人和世子又要来贺寿,我是定然要到福禄院去给老太太拜寿的。婶娘又历来疼惜我,她来瞧过,是定不准我下床的,故而才…我也是一时情急,却不想姐姐竟是和我生了嫌隙。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锦瑟说着已是松了凌珊的手,转身欲走。凌珊听了锦瑟的话,眼珠子一转,已是明白锦瑟何以发那么大的火了。原来都是因武安侯夫人和世子要来,姑娘只恐夫人不叫她到福禄院去,这样岂不就见不到世子了?兴许武安侯夫人听闻姑娘病了,不知真情还会想着姑娘是否身子虚,对姑娘存了坏印象。故而姑娘才刻意吩咐自己不准去禀夫人,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起身去贺寿的,没承想自己却寻了夫人来,夫人果便不准姑娘下床,这才使得姑娘恼了她。

怨不得呢,以前姑娘一直倚重她,自夫人将她拨给姑娘做大丫鬟,她在依弦院比白芷都要得脸,自作主张的事这也不是头一遭,姑娘从不曾发过这般大的火。今日这也是牵扯到了姑娘的亲事,也怨不得姑娘如此情急。

凌珊想着,之前心中的不解便全消了,眼见锦瑟转了身她才恍过来,忙上前一步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双手抱住锦瑟的腿便泪水横流地泣道:“姑娘,姑娘莫走,奴婢以后再也不忤逆姑娘了,奴婢以为姑娘恼了奴婢,再也不叫奴婢在跟前儿伺候了。”

锦瑟便笑着回身亲自扶起了凌珊,又拿了帕子给她拭了泪,劝道:“说的什么话,这院子里乳娘和柳嬷嬷都年迈了,白芷又是个急性子,其她丫鬟就更不必提了,幸而婶娘将你拨了过来,我以前倚重你,现下自还一样。这两日便好好休息,赶紧的养好了伤也好回屋里伺候。”

凌珊自感激万分地应了,锦瑟又嘱咐白鹭几个照顾她,这才款步出房。屋中,白鹭将凌珊扶起笑着道:“我便说姐姐原便是夫人身边得脸的,如今既来了依弦院四姑娘自是倚重有佳,一刻也离不开姐姐。往后我们几个可还要赖姐姐多多提点呢。”

凌珊也觉白鹭说的对,她是大夫人赏给四姑娘的,便是冲这点,四姑娘就不能对她怎样,这不今儿虽使了火,转眼却还得来哄着她,凌珊想着越发地有恃无恐,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锦瑟靠着宝蓝色锦缎芙蕖大引枕在拨步床上躺下,就着白芷的手用了小半碗鱼汤,王嬷嬷和柳嬷嬷已将方才各自所做之事细细地和锦瑟说了一回,锦瑟见白芷欲言又止,便笑着道:“有什么话便说,若是憋坏了,以后我还指着谁去盯凌珊。”

白芷这才恨声道:“没想着夫人和大姑娘竟是如此心机用尽地谋害姑娘和小少爷!姑娘将才在锦绣堂又为何要替她们说话,便该叫老太太当着那么些夫人小姐的面发落了她们才好。”

锦瑟闻言便笑着摇头,道:“将才老太太和吴氏,还有那些个夫人们不过是骤然听江安县主提及太后和皇长孙,这才惊得都慌了神,觉着事情严重。其实只凭那么一副绣面儿哪里就能定了姚家犯上的罪名?顶多老爷被斥责轻狂罢了,老爷也算为官多年,在朝有些人脉,多送些银子这事多半也就抹平了。那江安县主又是来做客的,便是我不出头她也不会瞧着老太太发落吴氏和姚锦玉,也是会替她们说话的。再说,今日吴氏和姚锦玉难道出丑还不够吗?更重要的是,此事真要闹大,于我也是没有好处的呢。”

王嬷嬷闻言便点头,道:“姑娘现在可也是姚家人呢,姑娘这般倒还能得个宽厚的美名,又能消掉夫人的戒心,老太太和老爷定也念姑娘的好,还得江安县主高看一眼,更有,这世上事本就是要个比较方能显出高低来。这么一举几得的事岂能白白放过。”她说着便又瞪白芷一眼,道,“你这丫头,平日机灵,遇事却还是不动脑子,行了,快叫姑娘休息吧。”

白芷这才笑着上前,抽掉锦瑟头后的大引枕,道:“要不姑娘怎是奴婢的主子呢,奴婢遇事都听姑娘的总是错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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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锦瑟这边歇下不提,花园中,江安县主只瞧了半出戏便告了辞,郭氏携一家将其送出二门由姚礼赫并二老爷,四老爷一起将江安县主一行送出了府。

上了马车,梁嬷嬷见江安县主神情放松地靠在大腰垫歪着头若有所思,便笑道:“县主可是瞧了那姚姑娘失望了?”

江安县主闻言却也摇头一笑,复又叹了声气,道:“本想着韫哥儿总算是开窍了,谁知…哎…”

今日却是萧韫冲江安县主提了下已故的姚鸿父子,这才引得江安县主将才在姚府时有意帮锦瑟姐弟说话的。对这个儿子江安县主自是了解,等闲不会多话,他既专门提及姚鸿父子,江安县主便自联想到了寄养在姚家的锦瑟姐弟,又因萧韫说话时眼神微恍了一下,江安县主便生出了误解。

她这个儿子如今已双十年岁,大锦男子虽皆晚婚,但如萧韫这般年纪还不定亲的却实属少数。倒不是江安县主不急,实是萧韫太不配合,一说起此事便离京云游,寄情山水,在男女之情上倒似少根筋儿一般,而江安县主也素知儿子心性,自作主张给他定下亲事,又恐娶回家的媳妇不得儿子喜爱,反倒会误了两人。

今日乍然见儿子眼神不对,江安县主自是先暗自欣喜,后又道坏事。那姚鸿的孙女姚锦瑟可是早便订了亲的,故而她忐忑地到了姚府,对锦瑟也是多方留意,却发现锦瑟对她极为落落大方。

若锦瑟真和儿子有什么事,那万不会如此,再来虽锦瑟气度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再过两年必定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可如今到底还年幼青涩,分明还是半大的孩子。儿子便是怎样,也不至于就瞧上这么个小姑娘。故而这会子江安县主是放下了一颗心,却又生出了失落感来。

梁嬷嬷哪里会不明白江安县主的心思,便劝着道:“少爷今年才不过二十,这姻缘之事本便看天意,天意到了兴许后年这会子夫人都能抱上大胖孙子了,夫人莫急,京城那么多闺秀总能挑出一个夫人和少爷都满意的,再不济这回王爷过寿,去的各府姑娘自不会少,依少爷的品貌身份,还怕讨不到媳妇?”

经梁嬷嬷一番劝,江安县主才又露了笑容,目光沉了沉,却又道:“其实这姚姑娘是真不错,可惜失了双亲,没有生母的嫡出女本已是难嫁好人家了,更何况她一个带着幼弟的孤女。虽是早定了亲事,可武安侯府…”

江安县主说着微微摇头,这才又道:“娶妻自当娶贤,武安侯夫人眼皮子浅,这姚姑娘在姚府是豺狼窝,真出嫁只怕又是落入了猛虎圈,也是不易…”

梁嬷嬷便道:“夫人仁厚,将来谁做了咱韫哥儿的媳妇才真真是有福气呢。”

姚老太太过寿,府上请了江州地面儿上最出名的荣盛班来唱堂会,那当红的花旦扮相极是漂亮,一甩袖一扭腰皆是风情,声音也清脆,依依呀呀,唱腔百转千回,引得众夫人纷纷称赞。

吴氏和知府姜夫人坐在一起,亲热地时而招呼姜夫人吃时鲜的瓜果,时而于她讨论两句戏词,见姜夫人一直态度平淡,吴氏自知是将才在锦绣堂她刚出了丑之故,姜夫人这会子只怕心中不定怎么想她呢。瞧着姜夫人那张似笑非笑,半死不活的脸,吴氏心中发恨,可为了姚礼赫的前程,面上却还要捧着姜夫人。

台上戏告一段落哦,花旦甩了水袖掩面退下,吴氏便笑着道:“要说这唱腔还是双莲班的鲁班主功底好,这位虽扮相漂亮,唱功却要差些…”

她言罢姜夫人却是站了起来,只笑着冲吴氏道:“姚夫人见笑,容我去更衣。”

吴氏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僵了下这才笑道:“我叫凌雁带夫人过去。”

姜夫人却笑道:“姚府我也不是头回来,不必劳烦府上丫鬟便行。”言罢却是带了自家两个跟随而来的丫头去了。

吴氏只觉姜夫人这是明明白白地打她的脸,当即气的浑身发抖,捏着红木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而姜夫人在园子中逛了片刻,行至一处僻静的亭子便扶着丫鬟的手进了亭,她刚坐下却见一个穿姜黄色玄色丝绣八团花锦袍,带镂金小冠的少年自花道那头绕了过来,却是直直地向着这边花厅来了,姜夫人仔细瞧去却是姚礼赫的庶子姚文敏。

紫芯恐他冲撞了姜夫人,忙出了亭子,姚文敏却在厅外停了脚步,冲亭子中的姜夫人一揖到底,道:“给夫人请安,方才在荣长街的沈记药铺,晚辈和五弟欲购一株参给四姐姐补身子,没承想那参却是姜府上三少爷定下的,晚辈回来母亲听闻此事,已严厉地训斥过我。母亲说三少爷是姜大人的爱子,如今病着,姜大人心急如焚,黄姨娘也是寝食难安,这才在沈记给三少爷订下了那山参。晚辈不懂事,冲撞了三少爷和黄姨娘,夫人您仁慈,还请在姜大人面前于晚辈说项两句,莫叫姜大人和父亲因晚辈生了嫌隙才好。”

姚文敏面上一副惊惶之色,倒似被吴氏斥责的狠了,生恐闯了大祸般,而姜夫人已是听的面色发青。

这姜府的三少爷是姜知府爱妾黄姨娘生出,平日惯会哄姜老太太开心,人机灵也得姜知府喜爱,黄姨娘又是良妾,故而姜三少爷对她这个嫡母谈不上多恭敬,和他那生母一般阴奉阳违,母子二人都是姜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吴氏如此抬举二人,又将姜夫人至于何地?

姜夫人本便因方才之上瞧不上吴氏为人,如今听了姚文敏的话更是窝了一肚子火气,当即便冷声冲姚文敏道:“你放心,不过是一株参罢了,既是姚四姑娘需要,回去我便叫管家送过来,三少爷那里我也自不会短了他。我们老爷仁厚,更不会因这些小事见怪你父亲。”

她言罢便豁然而起,竟是一甩袖子带着丫鬟直打二门去了。姚文敏惶恐地避开,眼见姜夫人没了身影这才直起身来,歪着嘴一笑,自一旁树上顺手撇了枝花噙在嘴里,一步三晃地出了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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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章

吴氏听二门婆子来报,说姜夫人怒气冲冲地带着丫鬟走了,当即便是一愣,也顾不上听戏,匆匆和郭氏打了招呼,便忙着去追。她紧赶慢赶地追到大门,却只瞧见姜府马车扬起的一尾灰尘。

姜知府升迁,知府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姚礼赫已盯着那位置许久了,此刻得罪了姜夫人可是一件大事,吴氏怎么想也不明白哪里又出了岔子,可事已至此,她也没了法子。只能吩咐贺嬷嬷去查缘由,自坐了轿子又往戏园子赶,经这一番折腾却是又出了一身虚汗,头也疼了起来,吴氏靠着轿子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轿子刚进花园却听外头传来说话声,依稀是姚锦玉的声音。

吴氏蹙眉,尚未来得及询问,便听凌雁在轿侧禀道:“夫人,大姑娘在那边亭子里喂鱼呢,瞧着似不大高兴。”

远远的吴氏已听到了姚锦玉呵斥妙红的声音,她眉头一蹙,踢了下轿板,轿子停下,吴氏扶着凌雁下了轿便往姚锦玉所处快步而去。到了亭外,果见姚锦玉依在横栏上正神情阴郁地瞧着亭下湖面,妙青捧了一杯茶她刚接过便怒目转头摔在了地上,喝道:“想烫死我啊!”

吴氏闻声眉头蹙的愈发紧了,抬步上了台阶,妙青、妙红见了忙垂首见礼,吴氏沉声道:“还不快收拾了。”

妙青忙跪下来去捡地上的瓷片,姚锦玉已是站了起来嘟着嘴,红着眼睛却不敢瞧吴氏。

“你不在园子里陪姑娘们做耍,自跑到这里发什么疯!客人们可都还没走呢,还嫌闹得乱子不够大吗?!”吴氏见女儿如此,气不打一处来,不觉语气便重了。

姚锦玉长这么大还没被母亲如此训斥过,又是当着丫鬟们的面儿,她此刻本便心情不佳,如今再闻吴氏的话岂能不炸毛,登时便抬头怒声道:“我怎么了?那些贱丫头们一个个都要姚锦瑟一样自命清高,瞧不起我,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还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心里难受才躲到了这里。你非但不安慰我,竟和她们一样!我疯了,我疯什么了?又闹什么乱子了?!我知道惜恋院那贱人有了,四婶婶又夺了你的中馈,你出了大丑,失了权,可你也不能将气往我身上撒啊!”

吴氏见姚锦玉顶嘴,还一副不知错不认错的模样,气的脸色都变了,锐利的目光直逼她,抬手怒指着姚锦玉,急斥道:“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我往你身上撒气?你也不看看你干的好事,光天化日的就在院子里勾搭男人,伤风败俗,你只当这满府上下的人眼睛都是瞎的吗,我怎就养出你这般没脑子的?”

姚锦玉万没想到从自己生母口中竟能吐出这般恶毒的话来,登时都呆住了,半响才猛然睁大了眼睛,泪水成行滚落,同样盯着吴氏,怒道:“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有这般说自己女儿的吗?我不过在院子中代四妹妹招呼世子喝了一杯茶,众目睽睽,光天化日,除了煮茶我们连话都没说上两句,怎么就伤风败俗了!”

吴氏也是气的极了,才口不择言,眼见姚锦玉满脸震惊,哭的泪如雨下,这才察觉到言语不妥,可这会子她火气被顶了上来,便是对亲生女儿也做不到低头,只冷声讥道:“你当那些夫人小姐都是傻子吗?你们是什么都没做,可还不如做了呢!”

姚锦玉闻言,见吴氏面上满是讥讽之色,哪里受得住,不置信地盯着吴氏,竟是眼泪都忘记流了。那边几个丫鬟不想夫人和大小姐竟就在园子里闹了起来,别说上前劝了,登时是大气也不敢出。吴氏身边的凌雁是个沉稳的,忙冲妙青等人使了眼色,几人便分开在四下望风。

凌霜刚走至亭子东面的垂花门,便听那边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和飘忽的说话声,知是有人来了,她忙奔回了小亭,也顾不上瞧吴氏和姚锦玉的脸色,忙低声道:“夫人,有人过来了。”

吴氏闻言才猛然惊过神来,暗恨自己今日频频出错,竟是和姚锦玉一般不顾场合就失了分寸,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眼见姚锦玉哭的花容失色,便忙上前去拉她,道:“行了,都是娘不好,不该冲你发火,有人来了,你且随娘避避,这般模样叫人瞧见又要生出事端来。”

姚锦玉闻言非但没停了哭声,反倒哭的更痛了,只她也知吴氏说的对,却是猛的一甩袖子抽出被吴氏拉着的手,一扭身自行冲出了亭子往一旁假山后躲去。吴氏这会子面色也不好看,又没心情与人虚与委蛇,加之放心不下姚锦玉,便带着丫鬟也避到了假山后。

一行人刚躲去,片刻便有几位夫人说笑着到了亭中,闲聊了几句,就说起了将才在锦绣堂的事,却有一位夫人笑着道:“前两日大雪,我本着了些寒气,今儿原还不想来,倒没想着竟是来对了,若不然岂不是要错过一场难得的好戏?”

她一言几位夫人便都笑了起来,又有一人接口道:“可不是嘛,要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以前我也见过这姚夫人,只当是个良善又贤淑的,没想着…还有那姚家大姑娘,小小年纪竟是一点不知羞,这母女二人打的好算盘,也不瞧瞧自己个儿是什么身份,那武安侯府岂是好攀的?”

“呵呵,冲着姚夫人这做派,姚大姑娘这股子劲儿,不定真能赖上武安侯府呢,这男人啊遇上那浪的不留神中了招也是常事,这姚大姑娘与武安侯世子做妾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嗨,就姚大姑娘这样鲁莽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便是做妾也得有人敢要啊,一副绣品便险些引来大祸,这若真抬回家去不定惹来什么灭门之祸呢!女人就该安于内室,如这般狐媚,又生了野心的,做事难免轻狂无度,搁谁家中都是祸害,搅的家宅不宁是小事,动辄引来大祸,全家都要跟着陪葬。”

接着便又是一阵的笑声,假山后姚锦玉已是双目血红,吴氏令三个丫头死死拽着她,又亲自捂着姚锦玉的嘴这才没叫她当场冲出去。而吴氏自己亦听的银牙紧咬,眼中恨意翻腾,可这会子冲出去只会更加难堪,她忍了又忍,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暗自发誓,来日定要叫这些胡言乱语的贱妇们趴在脚下哀求她原谅!

四十七章

半响外头没了动静,吴氏才松开了姚锦玉,姚锦玉一恢复自由便再次往外冲去,吴氏一把拽住她,怒斥道:“你还没闹够吗?!”

“她们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欺人太甚!是嫉妒我得了世子高看!可恨,她们凭什么这么污蔑我!我要找她们说个清楚!”姚锦玉胡乱挣扎着尖声道。

吴氏见她如此却是一把甩开了她,沉声道:“你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你就去!我倒听听你如何说个清楚。”

姚锦玉被吴氏猛然一甩身子一个不稳一屁股跌倒在地,可脑子却也清醒了不少,闻言她痛苦失声,接着却是一抹眼泪猛然站起身来,冲吴氏喊道:“都怨你,那武安侯府的婚事是你叫我争取的,那屏风面儿我也是按你的意思一针一线辛辛苦苦绣了大半年,眼睛都快熬瞎了!如今我丢够了人,你高兴了?!满意了?!”

她言罢却是再不瞧吴氏一眼,一转身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吴氏见疼惜的女儿竟如此伤她的心,被打击的身子晃了晃,这才忙吩咐妙红和妙青去追姚锦玉,送她回珞瑜院。

见妙红二人追上了姚锦玉,吴氏才稍稍放心,她又站了一会,刚一转身却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竟晕了过去,闭眼间唯有凌雁惊慌的叫声和明晃晃的太阳在脑中闪过。

锦瑟醒来已是旁晚,床头的羊角灯发出柔和而微弱的光,透过青色床帷洒了一床,微荡的轻纱在墙上留下影影绰绰的斑驳光影,锦瑟安静地瞧着那晃动的影子,眸中一片沉冷。

半响她才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歇了这一觉身上已好了许多,也有力了许多,外头白芷正趴在八仙桌上眯觉,锦瑟尚未汲上鞋她便被惊醒了,忙一手揉着眼睛快步过来,嗔道:“姑娘醒了怎也不唤奴婢。”

说话间从檀木衣架上取了件墨绿色白梅滚边的家常小袄给锦瑟披上,这才又回身倒了一杯水用手拭了温度捧给锦瑟,锦瑟饮了一口水才道:“什么时辰了?”

白芷将床幔挂起,冲外头喊了一声,这才笑着回道:“已酉正了,府里将散了宴,姑娘这一觉睡的沉,快四个时辰了,定饿了吧?下晌时王嬷嬷亲自去厨上给姑娘做了烧鲤鱼,燕窝万字金银鸭块,木樨糕和如意卷,还炖了山药鳗鲡汤,姑娘且先醒醒神,奴婢这就叫人摆饭。”

说话间白鹤和柳嬷嬷,王嬷嬷一并进来,锦瑟用热帕子抹了脸,又拿青盐漱了口,这才问起府中情况,王嬷嬷便道:“中午时夫人送了姜夫人走后,回来的路上在园子里晕倒了。说是动了胎气,下晌已醒来,听说是无碍了。大姑娘今儿戏也没听完便回了珞瑜院,似也不舒服,夫人晕倒也不见露面。老奴今儿在大厨房消磨了一下午却听到些风言风语,说那姜夫人出门时的神情可不大好,没和夫人打招呼便自走了。夫人追到门口却也没拦住人,后来又有小丫鬟似听见夫人和大姑娘在园子里起了争执…”

锦瑟闻言勾了勾唇角,道:“去准备轿子,一会子用了膳,我瞧瞧婶娘去。”

淑德院,吴氏淑媛早已清醒过来,用软枕将腰部垫高一动也不敢动地躺在床上养胎。她如今已不算年轻,好容易又有了身孕自是爱重,偏她又想以这胎固宠保权再争个美名,这才将有孕之事瞒了下来,只待今日爆出好一举三得,谁知竟落得如今下场。

自有孕以来她便有害喜的症状,胎儿也不是很稳,中馈之事她虽驾轻就熟,老太太的寿辰也多吩咐贺嬷嬷等人操办,可到底也劳神,加之今日连番遭受打击这才猛地晕厥了过去,两大碗安胎药下去,好容易留住了腹中骨肉,这会子吴氏是半点不敢马虎。

二少爷姚文杰的妻子陈氏伺候在床边,眼见吴氏僵在床上,面色苍白,两眼无神,不觉安慰道:“娘也不必太过担心,周大夫说孩子已无碍了,娘只管放心便是。要不,我给娘揉揉腿?”

陈氏是个绵软性子,自进了门便被婆婆吴氏压的死死的,整日唯唯诺诺的,又嘴笨的紧,故而并不得吴氏喜欢。

吴氏闻言瞧向她,见她神情讨好,却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委屈媳妇模样,她登时便觉不耐烦。

她想着将才在锦绣堂中,陈氏眼见着自己这个婆母和小姑子一起出丑竟是不知帮衬着说好话,便更觉气恨,恼道:“不争气的,你若是个厉害的,长房今日能被四房压的死死的出这么大丑吗?”

言罢她锐利的眸子往陈氏肚皮上一扫,又道:“你进门也快一年了,还没动静?”

陈氏闻言面上就红了,一脸委屈地低着头不说话,吴氏冷哼一声,道:“你也施些手段,杰哥儿那屋里一群狐媚子,真要生了庶长子瞧你找谁哭去!杰哥儿的身子垮了我却也绕不了你!”

陈氏见婆母非但不教导儿子学好,反倒来指摘自己的不是,说尽了风凉话,心中已是伤透,眼眶一红更是不言语了。

吴氏瞥了她一眼,便问道:“你父亲可是还在老太太的福禄院?”

陈氏便答道:“父亲自福禄院出来便直接去了惜恋院,这会子只怕已在那边歇下了,母亲也莫惦记着了,且休息吧。”

吴氏闻言咬了咬唇,万没想到姚礼赫竟会如此甩她的脸,今日她虽是出了丑,办砸了老太太的寿宴,又得罪了姜夫人,但到底她是姚礼赫的正妻,又为他生养了三个孩子,嫁进府中这么多年操持中馈,持家有道,她总以为姚礼赫对她是有感情的,也是敬重的。实没想到今日只这点小事,姚礼赫便如此冷待她,完全不顾她这个主母的颜面。

她如今有了身孕,他竟不来瞧上一眼,自跑到了惜恋院那窑姐儿处,偏那窑姐儿今儿才刚刚当着宾客的面儿掌了她脸,这般的宠妾灭妻,真当这江州地界儿上能一手遮天了不成!也真是薄情郎,有了那娇的俏的便连礼义廉耻都忘了。

还有那郭氏老妪婆定然又在姚礼赫面前给她上眼药了,真真可恨!

吴氏恨地抓了头边儿瓷枕便往外砸,一声巨响那瓷枕四分五裂,正砸在陈氏的脚边儿,吓得陈氏面色苍白,可接着吴氏锐利的目光便盯了过去。陈氏只觉自己将才那点报复的小心思在吴氏锋利的视线下暴露无遗,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夫人这是怎的了,莫再动了胎气啊!”贺嬷嬷闻声进来,一面安抚着吴氏,一面使眼色令丫鬟收拾屋子,却与此时外头也传来了凌雁的声音。

“呀,四姑娘怎这么晚了还过来,快进屋,莫再受了寒。大夫人,四姑娘瞧您来了。”

四十八章

吴氏闻言整了整面色,刚挂上温和笑意,碧纱橱光影一闪,锦瑟已披着一件鹅黄织锦镶灰鼠毛的斗篷绕了进来。她一面快步向床边走,一面已将屋中情景扫入了眼中。

见陈氏低头僵在床边,脚下还有不及收拾的碎瓷片,锦瑟心下暗嘲,如吴氏这般,早晚落得众叛亲离。

她到了屋中抖了抖披风,去了寒气,这才快步行至床前将手放在了吴氏伸出的掌心,眼眶跟着就是一红,目光氤氲而担忧地瞧着吴氏,蹙眉道:“婶娘面色怎苍白至此?不是说胎已安好了吗?怎会突然晕厥过去?”

吴氏抚摸着锦瑟,疼惜地道:“你这孩子本便病着,怎这么晚了还过来,婶娘不过是一时不慎,脚下没留神绊了一下,哪就有那般严重。”

吴氏是个要强的,自不愿人家知晓是气急攻心才晕厥过去的,锦瑟闻言,心中讥嘲,面上却扬起赧然的笑意,道:“本该早些来看婶娘的,谁知一觉竟是睡的沉了,婶娘莫怪我这会子才来扰您休息就好。实在也是不来瞧瞧便不能安心,本还怕前头宴已散了,叔父在婶娘这里我来不妥…到底是我运气好呢,咦,大姐姐没在婶娘这里吗?”

吴氏闻言心中一绞,面上却笑着:“你这孩子就是客套,便是你叔父在又如何,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以后且莫如此。你大姐姐今儿也有些不舒服,婶娘没叫她过来。”

陈氏见吴氏绕开话题,不愿谈起姚礼赫,面上笑意也不甚自然,自知吴氏难受。她心中一阵畅快,那边锦瑟已笑着附和两句,又道:“二哥哥今儿定然也吃酒了,嫂嫂不若早些回去也好照看一二,锦瑟虽不济事,照顾婶娘却还使得。”

吴氏闻言便也点头,冲陈氏道:“行了,知道你也是一片孝心,只你在这里也顾不上什么,回去照顾杰哥儿吧,冬夜寒他又吃了酒莫叫他再到处跑地着了寒,早些歇着才好。”

陈氏应了,福了福身,转身间感激地瞧了锦瑟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锦瑟和吴氏又寒暄了两句,这才说起此次来的目的。

“晕迷这三日一直梦到祖父,父亲和母亲,是我不孝,令他们担忧了,定也是祖父和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才叫我好了起来,我便想着去灵音寺祭拜一二,还望婶娘千万允了才好。”

吴氏闻言见锦瑟面上满是愧疚和思念之情,便叹了一声,道:“如今是你四婶婶管理中馈,难为你还惦记着婶娘来请婶娘的命,说起来大哥的忌日似也没多少天了,难为你一片孝心,只出了门定要照顾好自己,莫再生病。”

锦瑟笑着应了,又抱着吴氏手臂说了阵话这才道:“婶娘如今有了身子,定要好好休息,好在老太太体谅婶娘,叫四婶娘接管了中馈,婶娘没了杂事烦扰定能再为姚府添个白胖胖的小少爷。天色不早了,锦瑟便不打搅婶娘安寝了,这便回去了。”

吴氏被锦瑟的话堵得胸闷,见锦瑟笑容甜美,又觉她非故意,这便愈发难受。只恨自己被夺了权,竟是半点怨言都发不得,还要谢谢老太太体谅她,小郭氏照顾她,吴氏只觉从未吃过这样的闷亏。她兀自顺了半响气儿,这才冲锦瑟笑着应了。

翌日,锦瑟又向小郭氏禀了欲去灵音寺上香之事,小郭氏自是当即便应了,忙着吩咐管家安排出行的车辆,跟随的护院人手,又叫了婆子提前到寺里安排各种事宜。

锦瑟这才将出行一事告之院中丫鬟们,王嬷嬷见锦瑟虽风寒已好,但面色还是苍白,便蹙眉道:“去灵音寺少说也要折腾大半日才能到,这时节山上也寒,姑娘刚病愈,上香之事哪里有这般急切。再说,好容易世子来了江州,姑娘这在避出去却又是为何!”

锦瑟闻言目光闪了闪,此次上香只因那寺中有贵人,能否结识这位贵人与她和弟弟之后的命运可谓息息相关,既如此,自是时间不由人的。可这事她却没法和王嬷嬷多说,至于谢少文,此刻她便是说出花来,王嬷嬷,柳嬷嬷等人也不会赞同退亲,既如此,锦瑟也不多言,只叫她们慢慢瞧便是。

也正是因为谢少文如今呆在武安侯府在江州的别院,锦瑟才不愿在府中多呆,也省得次次寻借口不见他,此事做的不妥还易引吴氏怀疑,倒不如避出去的好。

故而闻言锦瑟便只笑着安抚王嬷嬷道:“我已好许多了,再说,待一切安排妥当起码也是三日后了,这几天我定好好养身体,乳娘放心便是,我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的。再来,乳娘也莫忘了昨儿的事,吴氏费尽心机要毁我名声,世子常常到府里来到底防不胜防,谁知会出些什么乱子…”

王嬷嬷见事无可改,又心中一凛,这才长叹一声不再多言,自去收拾要带上山的细碎物件,暗自念叨着须得多带几件毛料衣裳才是。她这边刚打开衣柜,那边柳嬷嬷已笑着进来,却道:“姑娘,世子着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锦瑟闻言放下手中书页起了身移步明堂,门帘被打起,又挂上香妃细竹帘,隔着竹帘却见一个穿青衣的小厮安平在台阶下跪了给锦瑟磕头见了礼,朗声道:“世子爷本是一早便起了要亲自来瞧小姐的,只不想临出门夫人那里出了些事,世子爷又被叫了回去。爷怕姑娘惦记着,便叫奴才过来先将爷从京城带着小物件送来给小姐解闷。”

他说着便指了指身后的红木大箱子,两个婆子将箱子搬进来,在锦瑟的示意下打开箱子,锦瑟瞧去却见里头东西着实不少,除了一些书籍外,多是精巧有趣又不失贵重的小物件,锦瑟笑了笑,便道:“你回去和你们爷说,东西我收了,谢谢他一片心意。最近府上事情多,婶娘和大姐姐都病了,我也没心思整日泱泱的,等过两日府里好些,我再禀了婶娘,请你们世子过来略尽地主之谊。”

安平闻言自是笑着应了,待他走后,锦瑟才起身细瞧了那一箱子物件,只将几本书挑了出来,便冲白芷道:“挑几样金贵稀罕的送去珞瑜院,那有趣儿的送两件给三姐姐,二姐姐和五妹妹那里也各送两件,其它的都收起来吧。”

白芷尚未应,锦瑟已自回了内室。许是谢少文一直在等锦瑟下帖子,可许是被万氏看的紧,倒没再往姚府来打搅锦瑟。这日一早,阳光普照,却是锦瑟出门往灵音寺的日子。

小郭氏给锦瑟安排了六个护院,四个使唤婆子,锦瑟留了王嬷嬷在府,又拉着凌珊的手细细嘱咐她要多帮衬王嬷嬷看好院子,这才在凌珊感激又得意的目光下,带了白芷、白鹤、蒹葭和冬雪四个丫头,并柳嬷嬷一行带着大小行礼出了院。

四十九章

锦瑟先往郭氏的福禄院辞了长辈,这才坐上软轿出府。府门外早已有五辆马车等候,锦瑟和柳嬷嬷自上了最前头的,另有两辆车装了被褥、衣裳等细软和日用物件,后头两辆大些却也粗陋些的马车方是下人们所乘。

马车一路疾驰,到江州渡头时太阳才刚刚升至半空,灵音寺建在流月江另一头的小寒山上。锦瑟一行在渡口换乘了大渡船,船到小寒山下只怕已是旁晚时分了。

上了船锦瑟便自扶着白芷的手进了早已安排妥当的上等舱室,舱室收拾的极为清爽,红木架子床上已铺上了自姚府带来的细软,白芷扶锦瑟坐下,这才给她去了头上帷帽。

柳嬷嬷看顾着将行礼都归整好,带着白鹤和蒹葭并冬雪进了房。因是要在船上呆三个多时辰,故而锦瑟已换了件半旧的家常棉布襦袄,缠枝海棠的石青色襦裙,只系着条翠绿腰带,便歪在了床上吃茶。

江州本便是眠江下游的重要渡口,来往商船客船极多,此刻船尚未起锚,外头传来一阵阵吆喝喧嚣声,极是热闹。

白鹤、白芷以往也随锦瑟出门,倒还好些,蒹葭和冬雪年纪小,本便出门少,这会子却是有些坐不住,一脸兴奋地推了东面的窗户往外瞧。

柳嬷嬷见状,忙呵斥道:“江风寒,姑娘病才刚好,你俩作死的。要瞧热闹自往甲板上嬉闹去,快关上!”

锦瑟闻言便笑道:“炭火烧的旺,倒觉闷得慌,无妨的,我也想听听外头的声响,倒能添份好心情。”

柳嬷嬷见锦瑟经这三日休息面色已红润不少,气色也是极佳倒比在府里时瞧着明艳许多,一张小脸都似散发着光芒般。加之她站在床边也没感受到江风,便也不再坚持,只道:“姑娘就惯着她们吧。”

蒹葭二人闻言嘻嘻一笑,便将窗户推开的更大了些,探出头去往外瞧。一会子指着这个,一会子瞧瞧那个,叽叽喳喳个不停,倒是引得白鹤,白芷也凑了过去。

“呀,白芷姐姐,你看,那水面上怎还有女子?她游过来了呢!天哪,她不冷吗,她在做什么啊?咦,那边还有个女人,快看,她们衣裳都湿透了。”

白芷随着她的手指望去,却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正从水面上游过来,动作极是灵敏,瞧着应是个年轻妇人。见冬雪一脸震惊,白芷便笑着道:“那些都是游娘子,皆是这江边贫苦人家的妇人,为了生计便出来做些卖珠花和特产等廉价小物件的买卖。这渡口上停泊的来往船只上多有富贵人家的夫人姑娘和丫鬟们,因船停渡口也是无趣,便会到甲板上观景,这些游娘子就是专门做她们生意的,因卖的东西便宜又图个新鲜,故而生意却好,又因要靠近船上女眷,所以做这生意的也都是妇人和姑娘们,久而久之她们便被江州人称为游娘子。你是北方人,也难怪瞧着稀奇了。看,她那背上不还背着竹篓子呢。”

冬雪是不久前才被买进姚府的,本是北方人,因家中遭了灾,逃难到南方路上又失了家人这才辗转到姚府做了丫头。王嬷嬷观察她多日,见是个老实又干净的,锦瑟这回出门才指了她跟着。

听了白芷的话,冬雪半响才结舌道:“这世上可怜之人委实不少,如今数九寒冬的,江水该多冷了,女子常年这般泡在冰水中,名节不提,身子岂不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