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响她才寻了机会笑着冲廖老太君道:“微微和茂哥儿也进府这些日了,他们进府前绣春楼已给几个姑娘和少爷送来了新年置办的衣裳。这眼见着离年节越来越近,我忙着置办年货等事倒将此事给忽略了,不若明日便叫绣春楼的绣娘来一趟,给微微和茂哥儿量了尺寸,赶着年前还能将衣裳做出来。”

廖老太君闻言诧地瞧向海氏,做年节衣裳的事情,海氏说她忽略了,廖老太君又怎会也忘记?她已自备了体己银子想着这两日便叫丫鬟送了锦瑟和文青的尺寸到绣春楼,为他们置办新衣。如今听海氏主动提及此事,廖老太君怎能不诧,忙冲海氏笑着道:“你执掌中馈多年,是最细心仔细的,处事也周全的紧,你办事母亲是极放心的。只是年节琐事多,你又要照顾彦哥儿,可莫累着自己才好。”

海氏得廖老太君夸赞笑着点头,锦瑟却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已凑至海氏跟前儿拉了她的手臂撒娇的摇着,道:“谢谢大舅母,大舅母果然还是最疼我和茂哥儿。”

海氏被锦瑟拉着不好挣扎,身子却是一僵,锦瑟顽皮地用手挠了下她的上臂内侧,海氏是最怕痒的,登时脖颈上便出了一层鸡皮疙瘩,由不得瞪了锦瑟一眼,却见她笑意盈盈地瞧着她,眸子晶灿如星,含着三分愉悦七分儒慕。

海氏心一跳,面上便越发别扭,猛然又移开了目光,却闻廖书敏也凑趣着道:“哎,果真微微来了,我们便都要失宠,连大伯母都只念着她和茂哥儿了。”

她一言,屋中便又是一阵欢声笑语,彦哥儿面上茫然之色多了些,却没了将才的紧张,握着的小拳头也松了开来,过了片刻见众人皆笑,他小小的脸蛋儿上便也挂起了笑意来,海氏瞧着儿子不觉叹了口气。

锦瑟自松鹤院回到夕华院便忙起修复字画一事来,这一忙便是一日,因昨夜未休息好,用过晚膳天擦黑时她便躺下,几乎闭眼就沉睡了过去。

一觉香甜无梦,她却是被一阵光亮给刺得睁开眼睛的,原只当是天亮了,却又觉困顿头晕,身上更是半点神清气爽都没,疲乏的紧。睁开眼睛却发现哪里是白昼的阳光,那光亮笼着柔和的黄色,随风跳动,分明是灯光,她诧地眯着眼睛去瞧,但见床边儿不远处鎏金莲花座的雕花灯台上燃着三层近百盏的灯火。

灯光跳跃着将整个屋子照的亮若白昼,她的闺房却是没有这等奢华的灯台的,锦瑟大惊,顾目一望,登时呆住。这哪里是她的闺房,整个房间比她那房间大了三倍不至,地上铺着如意纹丝绒毯,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大紫檀雕螭案,上头放置的金花卉狮耳三足炉中正袅袅地燃着沉香。香云腾起的墙上竟挂着一把极大的金丝裹唐草纹饰刀鞘的弯刀,彰显着这应该是一个男子的房间。

挨着床的另一边靠墙是一溜的兰竹雕花檀木柜,象牙雕花鸟图水墨诗文的十二扇屏风挡住了外头的景致,依稀可见窗边放置着雕夔龙护矮足短榻。

锦瑟呆呆地瞧着这一切,脑子浑浑噩噩,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比之重生时睁开眼睛那一刻更加诧异茫然。偏在此时,一声低沉的笑声自她身旁传出,那声音发出带起的热气甚至好不客气地钻进了她的耳廓中,那是个男人的笑声!

于此同时,她只觉垂在身侧的手也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握起,锦瑟正呆愣,乍然间哪里能不惊恐,登时她便尖叫着猛然坐起身来,瞪着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扭头盯向危险之处,一张俊美无匹的男子面孔便恰如其分地撞进了她的视线。

男子穿着一身月牙白色锦缎长袍,黑发高束以镶嵌粉蓝色猫儿眼宝石的簪冠扣着,锦衣襟边皆饰以银丝勾绣的祥云图案,绣有同样纹案的玉带环腰而勒,锦袍外披着一件薄而柔软的白貂缎面大氅。他正侧身躺在大床内侧,一手支着头,一手抓着她的手轻揉着她的手背,见她惊恐地瞪着眼睛瞧来,竟半点愧疚心都没,犹自冲着她勾唇一笑,厚脸皮至此,这人除了完颜宗泽又能是谁?!

锦瑟瞧见完颜宗泽那笑颜,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出不来,尖叫声本能地戛然而止,憋得白梨花般的小脸登时就涨红了起来。她忙低头去瞧,却见自己身上穿着的竟还是那套睡下时换的白绫亵衣,长发尽数披散着,而她身下纯白色的柔软雪豹大氅散开着铺了半床,再瞧完颜宗泽整齐的穿戴,锦瑟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这厮分明是趁着夜色将她从闺房中给掳了出来!他竟然,竟敢这般做!

饶是锦瑟遇事再沉静,沉睡时被人迷晕掳出闺房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和一个男子躺在一起,她也无法再冷静以对。怒视着完颜宗泽,见他竟敢满眼无辜地回视着她,锦瑟恨得抬起手来,对着完颜宗泽握着她手背的腕子便狠狠咬了下去。

完颜宗泽哪里想到锦瑟会有此举动,被她咬个正着,先还吃痛的挣扎了下,接着倒噙着笑任她咬了起来。而锦瑟尝到血味儿才回过神来,见完颜宗泽压根不挣,还不要命地拇指抚着她的手背,倒觉自己是在咬着一块铁板,一点意思都没。

她松了口,愤怒地去瞪完颜宗泽,却见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接着竟用另一只手护在了双腿间,一脸讨好和惧怕地瞧着她,道:“我不过是给你抹药罢了,可和那姓黄的畜生不一样,这手微微咬便咬了,脚下可要留情啊…”

锦瑟闻言便知完颜宗泽是在说那日她咬了黄立标一口,更一脚踹地那黄立标断子绝孙一事。见完颜宗泽捂着裆下,一双眸子灼灼的盯着她,再念着两人如今所呆床榻,锦瑟又是羞恼又是气恨,一双黑眸显些喷出火来,沉声道:“放手!”

完颜宗泽倒听话的紧,咬他时不松开,闻言却乖乖地松开了抚着她手背的大掌,谁知他刚松开,锦瑟抓了手边的瓷枕便对准了他的脑袋狠命的砸。

“哎呀,微微饶命。”完颜宗泽何等身后,见瓷枕飞来,惊得怪叫了一声后仰一下便躲开了锦瑟砸来的瓷枕,见锦瑟怒气冲冲地追来,在床上滚了下就到了床角。

锦瑟见他躲,心中更气,怒着道:“你将我那院子里的嬷嬷和丫鬟怎样了?”

完颜宗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偷出府来,柳嬷嬷几个还不知被他如何了,锦瑟心中有气,手下自不留情,砸不到完颜宗泽的头,便能打哪里打哪里。

完颜宗泽却分明将锦瑟的怒意发泄当成了打情骂俏,由着锦瑟打了几下,又躲了片刻,这才往锦瑟抓着瓷枕再次抡起的手腕上一拍。

他那一拍分明力道并不重,却不知为何震的她手臂一个酥麻,手中瓷枕便脱手而飞,完颜宗泽抬手接住那瓷枕,见锦瑟一张清丽面庞如有火焰跳跃,双颊绯红,明艳无双,不觉心一跳,眨了眨眼睛道。

“微微何必如此动怒,我不过是邀你来做客罢了,那萧伯约相邀你便应了,还去了他的水墨院,怎我邀你,你倒气成这般。”

完颜宗泽讨好地说着,语气中却自带一股酸味,锦瑟听了他毫不讲理的话,愈发气恨。可这会子她已稍稍冷静了些,知晓和完颜宗泽打闹只会叫他愈发得意。故而她瞬间沉下脸来,明烈如火的眸子也转瞬清冷如冰,只扫了完颜宗泽一眼便猛然扭身欲跳下床去。

谁知她这一下动作太过猛烈,再次扭到了腰,腰肢处似有一条筋骨被人抽了一下般,当即便是一阵钻心的疼自脚底心一路疼到腰部,令她疼的扑倒在床上,双眼便随即氤氲了起来。

偏她疼的双唇打颤,腰部却被一只大掌握住,她身上本便只穿着件白绫亵衣,那掌心火热的温度当即就透过薄薄的凌缎炙烫了肌肤,令锦瑟每个毛孔都张开,也不知是惊吓地还是疼的,当即额头就冒出了汗。

她身子一僵,接着便欲挣扎,眼前一黑,却是完颜宗泽盘腿坐在她的身侧,俯下头来盯紧了她,道:“莫动!”

锦瑟双瞳收缩戒备地盯着他,只觉完颜宗泽的眸子中蓝色渐浓,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搅着似要吸了人心进去一般,再见他沉起面色来,再没了一丝嬉笑模样,她一惊咬着唇,可欲挣的身子却似被点了魔咒,再不敢轻易挣扎。

完颜宗泽唇角似勾了下,抚在她腰肢上的手轻轻一推,锦瑟先是痛的双眉一蹙,接着倒觉那痛意稍稍缓解了下,随着他的手指按揉,那根似绞起劲儿来被绷紧的筋骨便似被撸顺了般,缓缓升起一股舒畅感来。

她自前日扭了腰便一直疼的难受,王嬷嬷这两日也是用药膏给她抹了腰,揉搓按摩过的。可每每折腾的她出一头冷汗,也没见好转,反倒白疼一回,而现下完颜宗泽分明只轻推了几下便觉出舒服来,锦瑟一诧,紧绷的身子便不觉放软了。

却与此时,头顶传来完颜宗泽低低的声音,“你院子的嬷嬷和丫鬟都没事,不过睡的沉些罢了。今日是我生辰,你陪我说说话,等一会子天亮我便送你回去,可好?

一百零二章

颜宗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殷殷的期盼和恳求,低低的语调,宛若轻柔的夜风扫过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在这半是密闭的空间中响起,似有回音般萦绕在耳边,凭空生出两分低哑的性感来。

也不知是四下瞬时变得太过安静,还是他那语调太过温软,抑或是腰间那只正来回按揉着的大掌,锦瑟闻言竟有些紧张,抬眸去瞧,却见完颜宗泽正低头望着她,因着垂眸他浓密的睫毛下垂着遮挡了眼中的色彩,更在幽深的眼眸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神情认真而霸道,瞧不出一丝言语中的商量和请求来。

见完颜宗泽这样子,锦瑟心知若她吐出拒绝的话来,还不知他要怎般发疯,总之是绝不会顺了她的意思将她送回去的。

如今羊入虎口,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锦瑟无奈地暗自叹了一声,这才道:“既要说话,这里却不是地方,你先下去。”

完颜宗泽闻言却目光一闪,唇角勾起一缕笑纹来,接着竟然压下他俊美无俦的面容来,一双眸子泛着幽蓝的波光紧紧盯着锦瑟,笑道:“这里怎就不是地方了?我瞧着却是极好…”

锦瑟被他喷抚在面上的气息弄的一窒,完颜宗泽便无声地笑,目光却顺着她微蹙的黛眉落到挺秀的鼻尖上,再落到她樱红的唇瓣上,那下唇一抹柔红被她细小可爱的两颗贝齿咬住,在灯光下红唇映着水漾的光泽,贝齿更闪烁着珍珠般的柔光,完颜宗泽呼吸窒了窒,却因锦瑟此刻表现出的难得的紧张而愉悦起来。

褪去波澜不惊的外表,完颜宗泽只觉这样的锦瑟可爱的叫人窒息。难得瞧见锦瑟这般,完颜宗泽勾唇轻笑,越发将头往下压了压,轻抿的唇几乎要贴在锦瑟的侧颊上。

他目光幽深着又细细瞧了两眼她微微咬起的唇,滑过她因紧张而轻轻嗡动的小鼻头,目光才又滑向她线条柔和的下巴,优美纤长的脖颈,看着她自凌白亵衣中微微露出来的精致锁骨,还有那胸口因呼吸而一起一伏的圆润弧度,接着便有些不受控制地口干舌燥起来。

锦瑟被如此盯着又怎能不紧张?上回在那林子中她被完颜宗泽压在身下,可那次她在神游太虚,等回过神时完颜宗泽已如被蛇蝎蛰了般自她身上弹跳了开去,并且那次她隐约也知完颜宗泽不会对她怎样。

可如今却不同,她所处环境比那回在林子中更危险,而完颜宗泽…锦瑟压根感知不出他现下这般是在戏弄她,还是当真有了不规矩的想法。

这里是完颜宗泽的地方,屋中全是他的气息,而她穿着亵衣躺在属于他的床上,他又这般压下身来,锦瑟除了静观其变,根本连挣扎都不敢,生恐惹的完颜宗泽再发起疯来。

她忍着紧张和心跳不动,可感觉完颜宗泽的眼神愈发放肆和炙热,她到底还是慌了,眉头蹙起,瞪着眼睛去盯紧完颜宗泽,抬手便欲去推他,怒道:“你…”

可她手刚推上完颜宗泽的肩头便被他大掌握住,接着他眸光一转和她四目相对,一双蓝眸翻滚起墨色来,他唇角轻勾,低声唤道:“微微…”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唤声似含着百转千回的情感,这不是他第一次唤她乳名,可却是他第一次这般认认真真的唤她。

锦瑟从不知一个人的语气不同,同样的唤听在耳中竟然会有如此不同的感觉来。

她心一跳,只能怔怔地瞧着完颜宗泽,却见他面上挂着认真之色,平日那玩世不恭,漫不经心,或是讥讽冷嘲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霸道却偏又透着醉人温情的认真和深情。

锦瑟被他惊住,完颜宗泽那幽深的眸子却已转瞬落在了她的唇畔上,锦瑟只觉他那神情转而一变,散发出一股势在必得的坚决,那眼神更如盯着猎物伺机扑上享受饕餮大餐的野兽,她被惊地身子一僵,接着不待她反应,眼前一黑,完颜宗泽已压下了面颊。

温热的气息喷在唇瓣上,锦瑟的心再度收缩,她本能地闭嘴,紧紧抿起唇瓣来,死死闭上眼睛偏开头,可预期的亲吻并没有来,静默中一声可恶的轻笑在她面颊上空暴出。

锦瑟心知又被完颜宗泽给戏耍了,她猛然睁开眼睛,怒目扭头去瞪完颜宗泽,可却在此时完颜宗泽迅速低头,张口便在她挺秀的鼻尖上狠狠的咬了一下。

锦瑟疼的双眼冒出暖热的泡泡来,又是发怔又是愤怒地瞪着完颜宗泽,泪眼朦胧中只见完颜宗泽笑的星眸璀璨,蓝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她还不及怒喝,他那一直压着她手背的右手已动作了起来,她推在他肩头的手被他强行拉开,接着他五指一翻便插进了她的指缝间,手指一个用力便迫使她那五指和他的紧紧纠缠着攥在了一起。

她的手背被他干燥却滚烫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手掌中粗粝的茧子。

她眨动着眼睛倔强而气恨地逼回泪水,便见完颜宗泽拉着她的手压在了他的胸口上,那里,他的心跳有力而剧烈地鼓动着,似要冲出胸膛狠击她的指尖般,锦瑟登时便又说不出话来了。

而完颜宗泽见锦瑟不语,只怒视着他,他幽深的眸子中便满含了笑意,笑意在锦瑟烧热起火焰的明眸瞪视下越来越浓,半响他才道:“微微失望了?那也不必如此恼羞成怒啊,若是想我亲你,说声便好,实不必如此…”

锦瑟原便被气的不轻,如今闻言更是恨的牙齿都要打起架来,怒声道:“谁失望了!明明是你,快放开我!”

她言罢,完颜宗泽却大点其头,连声地道:“是呢,是呢,我是好生失望啊,还是微微最懂我!今日总归是我的生辰,微微最是善良,想来是不忍叫我失望的,哦?”

完颜宗泽言罢便又压下头来,嘟起嘴巴作势亲来,锦瑟气得抬脚去踢他,腰上便又是一股抽疼。

她蹙起眉来,抬起的脚已被完颜宗泽握在了掌心,即便隔着一层脚衣,锦瑟也骤然大惊失色,顾不上疼痛挣扎了起来。

可她那点劲儿哪里能挣开完颜宗泽的钳制,踢了两下非但没获得自由,反倒疼的她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完颜宗泽见此松开她的手,转而扬起手来在她脚心使劲一拍。

锦瑟本便觉着有根筋自脚底心一直抽到了腰肢处,如今被完颜宗泽拍在脚心登时就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发软,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却闻完颜宗泽道:“你扭到筋骨了,光抹药油不知要多久才能养好呢,别动,我给你按按,保管明儿你便能灵动如鹿,身轻如燕。”

大锦的女子一双脚岂是外人能碰的,锦瑟便是疼死也是不愿被完颜宗泽这般对待的,只她还没张口,完颜宗泽便堵了她的话,道:“男女授受不亲是吧?你们汉人最是迂腐虚伪,若非满脑子竟是些淫秽事儿又怎会忌讳这些个,心若坦坦荡荡,那便也无需死守着规矩!”

锦瑟被堵的郁结,完颜宗泽已是握着她的脚揉捏了起来,见他神情果真坦荡,动作也没暧昧之感,轻重正好,揉捏处果真舒服了些,锦瑟又知完颜宗泽的性子,怕再生出事端来,便干脆将神情一冷,涨红着脸偏开头去,硬着头皮让他揉按。

锦瑟脚上穿着白绫脚衣,可揉按间却仍旧能感受到她小巧精致的脚形,玉足还不足他掌心大小,柔若无骨,包在手中叫人恨不能捂着它细细把玩,令它直接化入掌中。

动作间锦瑟穿着的白绫亵裤裤管微扬,露出一小截白皙滑腻又精致小巧的脚踝来,瞧的完颜宗泽眸子暗了暗,手上更不敢稍停,动作利落地给她揉捏着,一路沿着小腿按至腰肢,接着便极规矩地收回手,只瞧了眼锦瑟涨红的面容,便道。

“好了,我先出去。”

他的声音有些发干和紧绷,言语也似带着份慌张,言罢竟果真起身,跳下床榻大步离去了。

待吱呀一声轻响传来,锦瑟抚着发烫的双颊抬眸,屋中已只剩下她一人,她呆呆地瞧着头顶藏青色的鲛绡纱帐子,过了半响才动了动身子,果然觉着原先僵硬又抽疼的身体好了许多,她舒了口气坐起身来。

夜风轻抚,吹的灯光微晃,空气中依旧残存着完颜宗泽身上那股浓重的阳刚气息,锦瑟这才受惊般自床上跳下来。

她刚站好,便闻房门吱呀一声响,转瞬间一个穿浅绿比甲的丫鬟捧着一套衣裳进来,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道:“见过姑娘,奴婢奉王爷的命给姑娘送衣物来。”

锦瑟闻言只令那丫鬟将衣裳放在床上,便挥退了她。待锦瑟穿戴好自屋中出去,便见完颜宗泽负手站在院中,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衣裳。

他闻声望来,却见锦瑟站在洞开的殿门处,她穿着的一身衣裳正是他亲自挑选的。

雪貂毛料里子碧蓝掐金丝翠羽面的大氅,兜帽上镶了圈貂裘,大氅被风吹起,露出里头双蝶戏花的水蓝色小袄来。

那小袄极为贴身,绣着细碎梅花的宝蓝色锦缎交领,马蹄袖口包裹着皓腕,袖边滚着雪白的狐狸腋毛。玉色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长长的裙裾上用碧色丝线绣着层层叠叠的藤枝蔷薇,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紧身的小袄,和束起的腰带,飘逸的长裙将少女玲珑的身段尽数显现了出来。

她头发松散地挽起一个堕马髻来,并未用他准备的那些宝石头面,只在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根宝蓝吐翠的凤头吊钗,流苏坠子随着夜风轻轻抚弄着她的耳垂,摇晃间流光四溢。

月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身后又映了火光,盈盈而立,使得她仿佛从明亮的仙境中披挂银辉缓缓而出的仙女。

完颜宗泽呼吸一窒,怔然起来,见锦瑟提裙步出大殿,这才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这衣裳是今年北燕京城最流行的款式,结合了铁骊女子服饰的爽利简约,又有汉族衣裳的繁复和婉约飘逸,极受欢迎,他便知晓锦瑟穿上一准是最好看的。

见锦瑟在廊下站定,完颜宗泽几步迎上去便自然而然地抓了她的手,拉起,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锦瑟被完颜宗泽拉着下了台阶,一路随着他绕过两处回廊,穿了两个院落,见那府邸修的极为奢华,四下宫灯尽燃,画栋雕梁,灯火辉煌,却又不见一个下人,当即便猜这里八成就是完颜宗泽的质子府。

两人又穿过一个月洞门便见一座三层楼的阁楼耸立在假山石后,灯火通明,却不知是作何处。完颜宗泽拉着锦瑟绕过假山,见那楼中匾额上写着藏墨斋三字,锦瑟便猜多半是藏书楼,进了楼果见一排排的书架,靠北墙的位置是红木楼梯。

锦瑟随着完颜宗泽登上三楼,在护栏站定,入目视线一畅,远望青砖瓦屋一排排铺展着向远处延展,京城府邸尽在脚下如棋盘错落,远处夜幕沉沉,星空辽阔,近处灯火次第,亭台精美。锦瑟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一股凉意直入五腹六脏,却叫她觉着无比的畅快轻松。

身旁响起完颜宗泽的笑声,她扭头去瞧却撞上完颜宗泽含笑的眸子,见她瞧来,他眉梢微挑,道:“我带你到上头看星星。”

言罢却不待锦瑟反应便一手环过她的肩膀,揽了她的腰,接着抓住阁楼边儿上垂挂生长的藤蔓,竟就带着锦瑟跳到了护栏上。

锦瑟不防他突然此般,低头一瞧就见阁楼最下一层挂着的宫灯在脚下随风摇晃,青砖地面被照的亮晃晃,随着她身体摇晃,地面似也在摇晃,她被吓得尖叫一声,立马便抱紧了完颜宗泽的腰身,感受到完颜宗泽胸膛震荡着发出闷笑,她气的隔了衣衫狠咬他一口,完颜宗泽这才笑着道:“微微,你肖狗的吗?怎越发爱咬人了。”

完颜宗泽言罢,却抱紧了锦瑟,长腿在护栏上有力地一蹬,带着锦瑟便飞出了阁楼,锦瑟只觉夜风大盛,衣袂被荡的噗噗做响,双脚腾空,她被吓得禁闭双眼,尖叫一声。

随后她也不知身子在空中怎么荡了一下,待回过神时已和完颜宗泽站在了楼顶上。她稍稍睁开眼睛往下瞧眼,见双脚下是青砖瓦,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察觉到自己正死死地抱着完颜宗泽,抬眸间迎上完颜宗泽水光荡漾的明眸,那眸子似坠落了漫天星辰般,明亮的灼人心扉。

锦瑟双颊绯红,飞快地收回手来,却又不敢乱动,僵直着身子几乎贴着完颜宗泽的胸膛站着,扭了扭腰,完颜宗泽便极配合地松了抚在她腰间的手。

锦瑟刚舒一口气,谁知完颜宗泽退后一步,竟一脚踢飞了一块砖瓦。

那片青瓦滚了两下直坠下去在静默的夜色下发出一声清晰的碎裂声,锦瑟本能地瞧去,眼见那青瓦四分五裂,登时吓得腿都软了,惊叫一声便往前扑,可不便再次落进了完颜宗泽的怀里。

完颜宗泽无声而笑,锦瑟却羞恼地抬头瞪他,“你作何吓我?!”

完颜宗泽闻言挑眉,好不肃然地道:“我有吗?”

“你有!你个登徒子!”锦瑟虽愤然,却没出息地发觉自己的双腿还是软的,她双手扔攒紧了完颜宗泽的衣襟。

完颜宗泽好不无辜,“明明是微微你自己扑过来的!”

锦瑟瞪眼:“!”

完颜宗泽却半点不惧,竟将扶在锦瑟腰间的手一摊,作势后撤,道:“好吧,我不做登徒子便是。”他言罢脚下一动,便又有一块青瓦落了下去。

锦瑟活了两辈子也没做过这么危险的事,便是上山烧香也没往那悬崖边儿上去过,最多站在马车上往下俯瞰,如今骤然被拎上房顶,才知已成了被关进笼子,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她被完颜宗泽吓了两吓,差点没哭出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颜面,身子再次前倾,靠在了完颜宗泽身上。

完颜宗泽得意地笑,“瞧吧,明明是微微轻薄与本王。”

锦瑟怒,“你闭嘴!”

完颜宗泽,“…”

依在完颜宗泽怀中,过了片刻,锦瑟的心跳渐渐恢复,双腿也有了些力道,这才发觉完颜宗泽竟果真不言语了。

锦瑟禁不住抬眸去瞧,而完颜宗泽也低下头来,两人目光在夜色中相遇,对视,纠缠,良久,冬夜的风带着如霜似雾的月华缱绻萦绕在四周,待清冷的夜风也似染上了暧昧的气息,锦瑟才忙错开视线。

而完颜宗泽挑唇盯着她光洁的额头,轻颤的睫羽半响,这才猛然弯腰抱起她来两步走至屋脊处,锦瑟尚未抗议人已被他放了下来。眼见着他脱掉大氅,叠了几下垫在屋脊上,这才被他扶着坐在上头,而眨眼间完颜宗泽已坐在了她的身旁。

见锦瑟沉着脸,完颜宗泽笑着自怀中摸出一只珐琅雕莲花的暖手炉来,将其打开用手折子引燃了里头的炭,这才又合上塞在了锦瑟手中,见她愣愣的,兀自帮她裹好大氅,又翻了兜帽压在她头上,这才笑着道:“我出生那夜便如今日一般,星斗璀璨,万里无云。”

锦瑟闻言本能抬头,紧接着便抽了一口气。

仰望之下,星幕铺天盖地,群星璀璨如粒粒宝石,照亮了长空。苍穹下的北斗星,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一般,耿耿银河两岸,牵牛和织女星遥遥相望,相映生辉。

寒夜里繁星闪烁,四下静寂,叫人的心也在一瞬间安宁下来。眼前的壮阔,叫锦瑟恍然坠入梦境般,整个沉迷其中,被大自然绚丽的夜幕震慑,无法回神。

她从来不知坐在楼顶上观星竟然会和站在四方庭院中的感觉全然不同,完颜宗泽见锦瑟唇角扬起,便笑着道:“这里的星空勉强能够入眼,却依旧没有草原的星空璀璨,躺在草原上,沐着夜风,嗅着青草气息,湿漉漉的草香夹杂着烤羊的味道,忽明忽暗的篝火,远方蜿蜒溪流碎亮的光芒映着狼毒花随风摇曳,虔诚的敬酒声一直荡到星幕中,邀的整幕星光都闪烁着舞动起来,那才叫美呢。”

锦瑟闻言失笑,却不言语,便闻完颜宗泽又道:“我们铁骊人是有星宿崇拜的,每月都要祭北斗星,牧民夜牧,若是遇暴风雪迷路时,也会跪拜北极星求指路,草原上没有沙漏,百姓视三犬星为测时星,你瞧,那个便是三犬星,在草原上还流传着关于三犬星的故事…”

夜色下完颜宗泽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和轻快在身旁响起,锦瑟只安静地听着,间或轻声一笑,便引得完颜宗泽兴致愈发高昂。

一时间四下虽没春花秋月,没夏风轻柔,虫鸣鸟啁,可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有漫天星斗和时不时传来的一重一轻两声欢笑诉说着两颗正一点点缓缓靠近的年轻的心。

一百零三章

锦瑟因昨夜就折腾到天亮才睡了一会儿,劳累了一日,好容易睡下却又被完颜宗泽掳出了府,如今被完颜宗泽拎上房顶,听他说着话,先还精神抖擞地陪他看着星星,说笑两句,不知不觉便眼皮沉重起来,身子也轻轻依在了完颜宗泽身上。

见她如此,完颜宗泽只笑着唱起歌来,铁骊人原便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奔放而悠扬的歌声被他轻轻哼唱,少了两分豪气却多了几分柔情,似夜的呢喃,丝丝入耳,一缕缕缠绕着心房。

锦瑟迷迷糊糊听着,依稀想起儿时生病时守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轻轻哼唱小曲儿的母亲,转瞬母亲那柔美的面庞却又变了姿态,海蓝色的眼眸,如潮水般涌动着的情潮,一波波拍打着她,叫她想躲欲躲却又似被束住了手脚…

锦瑟微微蹙起眉来,枕在完颜宗泽肩头的小脑袋轻轻摇了下,接着便沉沉的坠入了黑暗。察觉到锦瑟睡着,完颜宗泽兀自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轻轻地动了下手臂令锦瑟躺倒在他的双腿上,细细地瞧着她清丽的面庞。

星光抚在她的面容上,映的那琼姿花貌,她精美的五官似被镀上了一曾明光,发出玉润之色。完颜宗泽忍不住抬手抚过她侧面上碎散的青丝,将其轻轻地挑起挂在她小巧的耳后,这才抬手抚上锦瑟微蹙的美,用指腹慢慢的不厌其烦地抚平它。

待她双眉舒展开来,他的目光才渐渐移向她如花瓣般的粉莲唇上,因侧躺在他的膝头,侧颊抵着他的腿骨,锦瑟的双唇自然而然地轻轻张着,露出如玉雕琢般细小可爱的贝齿来,在夜空下,她那樱唇线条柔美,如同藏着秘密般,叫人无可自拔地沉沦。

完颜宗泽不自觉地难耐地动了动身子,他这一动,锦瑟便无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脑袋在他大腿上蹭了两下,更加靠近温暖所在,这才舒服地伸出小粉舌舔了下唇,两片樱唇吧唧两下,再度没了动静。

她这小动作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儿,瞧在完颜宗泽眼中却被无限放大,无限放慢,引得他口干舌燥再也忍不住低头触碰上那柔软的樱红,做了他今夜一直想做却又因不敢而万般忍耐的事。

他的唇碰上她的,完颜宗泽身子一震,只觉那柔软的触感美妙的叫人窒息,原是想蜻蜓点水解解渴便罢,可此刻锦瑟呼吸间的兰芷香气便喷抚在他鼻端,两人气息交错,而他的唇又抵着她的,她那唇冰冰凉凉,丝丝柔柔,美好的叫人想一口吞下去,含在嘴中细细品尝,叫他禁不住想爆粗口。

滚它的蜻蜓点水!

再顾不得被锦瑟责怪和恼恨,更顾不得偷吻丢脸于否,完颜宗泽唇瓣磨蹭起锦瑟来,接着便探舌描绘着那柔红,如饮醇酒。

锦瑟睡觉一向是极清浅的,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后,可自她摆脱姚家,回到廖府后她的睡眠也得到了极大改善,如今本便两人未休息好,累的狠了,被完颜宗泽轻薄竟全然不知。偏沉睡的她受到骚扰,不自觉地动了动唇,舌尖探出想赶走那扰人清梦的瘙痒。

她的粉舌一动,和完颜宗泽便触碰在了一起,完颜宗泽微眯的眼睛碎光一闪,动作一僵,而锦瑟舔了两下,觉地那讨厌的瘙痒不见了,这便满意地勾起笑来再一次没了动静。

舌尖传来的触感令完颜宗泽心跳失速,只觉心窝也被撩了一下,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盛亮盯着锦瑟,瞧着她唇畔边儿如玉的浅笑,他亦勾起笑来,接着便再度俯下头,探出舌挤进了锦瑟的檀香小口中,他没有碰到任何阻拦便进到了她湿润的口中,香甜柔软的感觉令得神经一阵兴奋,第一次亲吻姑娘,他从来不知女子的唇齿竟然有如此美妙的滋味,美妙的足以叫他失去冷静。

而男人在情爱上本便是无师自通的,几乎立刻他便展开了攻击,灵活的长舌纠缠着她湿甜的小舌,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她檀口中的每一寸柔软,汲取着属于她的芬芳,也愈发用力地舔吮着她柔软的唇瓣,

锦瑟原睡的极沉,先觉有股热气不停喷洒在她的皮肤上,痒的叫她要躲,接着便感受到有滑腻的东西正含弄吸允着她的唇瓣,只她还迷迷糊糊时那东西已攻城掠地野蛮地挤开她的唇舌探了进去,不过转瞬间她的双唇已被吸允的有些发麻,锦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接着她猛然清醒过来,睡梦前的一幕掠过脑海,完颜宗泽的面孔闪现的同时,她已怒火高涨起来。

锦瑟猛然睁开眼睛,抬手便欲去拍打完颜宗泽,可也是在此时,完颜宗泽的手抚在她的脑后,却不知在什么地方狠按了一下,锦瑟便脑袋一沉,再度闭上眼睛倒在了完颜宗泽的身上。

察觉到锦瑟刚刚挣扎的身子再度软倒在腿上,完颜宗泽退出令他留恋的唇齿,沮丧地抬手抚了抚他正剧烈鼓动着的心房,他的心脏正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跳动着,他知晓那一方面是因为激动和兴奋,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紧张和心虚。

蹙眉叹息,他见锦瑟樱唇被吸允的微微红肿,更是一阵的懊恼,知晓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

其实自相识以来,锦瑟对他的百般躲避和抵触疏离,他又怎能感受不到?!他也知道两人之间隔着的是什么,她躲他便追,心里想着,有朝一日他缠地她喜欢上自己,她便会和他一同努力,两人才能一同争个未来。

他这次回到北燕也曾试探过母后的态度,心知父皇和母后是万不会答应赐他汉人王妃,又得知锦瑟在京城退亲一事,他这才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再也无法在北燕呆下去。一来,他知晓呆在北燕便是再哀求父皇和母后也是无法,只有立了大功,或是干脆吞并了大锦,这才能求来他想要的,再来他也恐锦瑟退亲后会再度定下亲事来。

谁知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便听到锦瑟去萧府的事,早先皇宫中出的事情,他已知晓,而他也素知萧蕴其人表面温润如玉,却绝不是个随便怜香惜玉的人,这个了解再加上锦瑟赴邀到萧蕴住所一事无不叫他紧张挫败,担忧吃味,尤其是萧蕴可大庭广众,光明正大的邀请锦瑟到萧家去,可他每每只能偷偷摸摸地才能接触到锦瑟,像是见不得光一般,这点更是叫完颜宗泽气闷气堵,整个人都要炸开。

一是因为沮丧烦躁,再来也是嫉妒萧蕴,更气恼锦瑟,他本是回来便想去寻锦瑟的,却闹得和影七练了一夜的枪。只忍了一日到底还是抵不过透骨相思,入夜潜进廖府把锦瑟掳了出来。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眼瞧着锦瑟毫无防备地依着他沉睡,他心中荡漾起满满的知足来,心知锦瑟正一点点靠近他,放松对他的警惕,他不介意慢慢攻破她的心房,推倒她心中为他竖起的高栏。

可如今…只怕锦瑟醒来要恼恨死他了,说不得会避他如蛇蝎,想着这个,完颜宗泽就后悔起来,只念着自己方才为何就不能忍忍,这可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再想着锦瑟苏醒,他本能地将她敲晕的行为,更是觉着成了胆小鬼,再窝囊不够了!

他这边自己生自己的气,那边影七抱着剑站在阴暗处,无意间瞧见房顶上他那主子偷吻姚家姑娘,当即就好不鄙视地撇撇嘴,只觉着王爷在大锦生活的久了,真和那些个汉人男子一般婆婆妈妈了起来,亲个姑娘竟然也要用偷的,哪里还像狂放热情,又浪漫直爽的铁骊人,当真是丢尽了脸。

他离的远,自瞧不真切,念着王爷偷香窃玉成功,一准心花怒放,一会子送了姚家姑娘回家,他们便会有几日的好日子可以过,想着终于不用再陪王爷练武,不用再挨打受累,影七揉着仍旧有些发疼的手臂勾起了唇角。

此刻他尚且不知,他那情窦初开的少年主子已跌进了另一番苦恼中,当真是少年初识情滋味,这心情忽甜忽酸,忽乐忽悲,变得比二月的天都快。

而此刻位于江州郊野的姚家别院,几辆马车正缓缓驶出,那打头马车上所坐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被送到别院思过的吴氏。此刻她穿着一身半旧的墨绿色儒裳,下穿一条素色罗裙,头上只挽了个寻常的妇人髻,插着一根光泽已黯淡的金簪,端坐在车中。

随着车子摇动,车角挂着的灯也晃动起来,微弱的光照在她的面上,将她阴厉的神情更映的一片狰狞,有些吓人。

这些时日她身在别院,生活自然不能和府里相比,虽说别院的奴仆念着她两个嫡子的面儿,并不敢太过苛待她,可这世上最不乏的不是那捧高踩低的势利之人,吴氏也着实没少受气。加之别院物资稀缺,条件艰苦,她又心情郁结,故而不过数十日便似变了个人般,人不止消瘦了一两圈,连面容也老了几岁般。

如今她好不容易出了别院,又要回府,想着出府前发生的一切,她心意难平,恨意翻涌,面上神情又真能贤淑温婉?

坐在吴氏身旁的妇人身材丰腴,头上插着金丝八宝攒珠钗,绾着朝云髻,圆盘面,五官稍显寻常,可一双眼睛却极为出彩,丹凤眸闪动间似有锐光,一瞧便是精明之人。

她穿着一件石榴红色织锦褙子,下套暗红色如意纹缎面马面裙,外披刻丝石青面银鼠大氅,见吴氏神情阴郁,便抖了一件翠羽面儿的大氅给吴氏披上,劝道:“离府还远着呢,母亲先披上莫着凉。媳妇知道母亲为小姑的死心里难过,可也要顾念着点您自己个儿的身体才是。小姑撞死在武安侯府门前,皆是被那武安侯和姚锦瑟逼迫,且不说小姑的仇还要母亲来为她报,便是瞧着夫君和媳妇,还有二叔和您那两个年幼的孙儿份上,您也要顾念身子啊。”

这劝着吴氏的妇人正是姚家大少爷姚文博的媳妇贾氏,她这次带着一对儿女回来,却正是受了在任上的夫君托付,来救婆母的。须知吴氏若然失势,他们一家也是要跟着倒霉的。

贾氏言罢,吴氏便点头,拉了她的手,道:“还是你贴心,若是一早你在府中,说不得母亲也不会受那两个贱人所害,玉丫头也不会遭逢大难,得如今结果!你那二弟妹是个蠢货,烂泥扶不上墙,一点忙都帮不上!”

姚锦玉的棺椁是日前才被送回江州的,如今已被草草埋葬,而吴氏却是昨日才得知了消息,她已哭了许久,如今想着她那可怜的女儿,悲从中来再次滚落泪珠儿来。

贾氏见此叹了一声,道:“如今一切皆已发生,最重要的是母亲能回府去,收拾了那莲姨娘,夺回主母地位来。”

吴氏点头,道:“你说的对,那姚锦瑟不在了,莲姨娘那贱人,我定要将她抽筋剥骨!”

马车滚滚,待到姚府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来,贾氏令人去叫门,门房听闻是大少奶奶带着孙少爷和孙小姐回来了,便忙打开角门,去掉挡板迎人。可又见马车后头跟着的下人下了车,里头竟有随着大夫人前往别院伺候的凌缎、凌霄和万嬷嬷三人,看门的小厮便又是一愣,忙挡了马车,询问缘由。

贾氏闻声却推开车门,怒声道:“不要命了?连我和夫人都敢挡?!夫人虽是被老爷送到了别院,可还没被休呢,如今夫人遭奸人谋害,若因尔等耽误了治病,瞧我不发落了你们全家!”

小厮们瞧去,但见一人有气无力地被大少奶奶扶在怀里,细细一瞧正是大夫人吴氏,见她气若游丝,哪里还敢阻拦,忙就放了行。

马车进入内宅,贾氏刚将吴氏安置好,姚礼赫便听闻消息赶了过来,尚未来得及谴责贾氏,贾氏便带着女儿,令乳娘抱着一岁稚龄的小儿子一同上前跪下请罪道:“媳妇未经父亲准可便自作主张去探望母亲,又私下将母亲带回府来,这都是媳妇的过错,还请父亲您瞧在母亲她如今命在旦夕的份儿上先请大夫为母亲治病,容后再发落媳妇!”

她言罢扯了下身旁女儿的衣服,柳姐儿便哭了起来,道:“祖父你快救救祖母吧,祖母快死了,呜呜…”

姚礼赫本是一肚子火气,如今乍然听闻吴氏快死了当即就是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道:“怎么回事?!”

贾氏闻言流着泪,满脸忧色地道:“夫君和媳妇接到父亲的家书,知晓祖母她老人家中风一时,当真是担忧非常,夫君他公务在身不能回来,便遣了媳妇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尽孝。媳妇因回家路过别院,念着母亲,实在担忧,又不敢悖孝道过而不拜,故而就带着两个孩子到别院去给母亲请安,岂知…岂知媳妇竟撞上奸人强行给母亲灌药,若然媳妇晚去片刻只怕母亲她已…已遭遇不测啊!媳妇是恐将母亲留在别院,母亲会再遭谋害,更加之,别院就医不便,这才连夜将母亲带了回来。”

贾氏说着已哭喊了起来,姚礼赫闻言岂能不惊,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贾氏僭越带吴氏回府一事,忙去瞧了吴氏,见吴氏形容枯槁,面色蜡黄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当即便叫人去请大夫,岂知丫鬟刚出院子便见大少奶奶身边的杨嬷嬷领着一个大夫匆匆而来。丫鬟忙将大夫引进院中,姚礼赫见大夫来的这般快一诧,而贾氏便道:“父亲,是媳妇一进城便叫乳娘去请了大夫。”

姚礼赫不疑心有他,令大夫给姚氏诊脉,开药,耳听大夫说吴氏是中了豚毒,毒发会死的无声无息,好在并没吃过多少,又催吐及时,这才保全了性命。

姚礼赫虽因冰莲落胎等事恼了吴氏,可吴氏是他的发妻,又为他生养了三个孩子,他却没休掉吴氏的打算,如今听有人谋害他的妻子,自然是恼恨的,登时他便暴怒起来,道:“那给夫人灌药的奸人呢?!可曾抓到了?”

贾氏闻言忙道:“媳妇已叫婆子将那奸人拿下,去,将人带上来!”

杨嬷嬷应声,片刻两个婆子便压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进来,那丫鬟进屋,抬头瞧向姚礼赫当即便跪下哭喊着道:“老爷,您绕过奴婢吧,奴婢是被莲姨娘逼的,奴婢没想害夫人,没胆子害夫人的,可莲姨娘说,奴婢若不听说便要将奴婢买进窑子里去,奴婢知道错了,老爷您绕过奴婢吧。”

姚礼赫闻言见那丫鬟正是原先莲姨娘身旁伺候的婢女湘巧,后来依稀莲姨娘和他说过,这丫头因打碎了她的玉镯被赶了出府,可她怎会又到了庄子上还说是奉命是去谋害吴氏的!

“贱婢,还不老实交代!”

姚礼赫怒喝一声,湘巧便道:“老爷明鉴,莲姨娘那孩子本便是留不住的,她因知这点才设计谋害的夫人,夫人被送去别院,姨娘她怕夫人将来回府会不放过她,又怕当日所做之事被揭露,这才起了谋害夫人之心,假意赶走奴婢,还疏通了别院管事娘子将奴婢弄进别院,奴婢真不想害夫人的!”

姚礼赫闻言瞪眼道:“孩子保不住?你此话何意?!”

他言罢,湘巧未回,倒是贾氏回道:“禀父亲,当日收到家书,夫君和媳妇便难以相信母亲她会做出那等阴毒之事,故而夫君他请人调查,总算找到了当日莲姨娘在青楼时伺候她的丫鬟青儿,这丫头当日莲姨娘被赎身后便没了下落,却原来是莲姨娘欲杀她灭口,掩盖莲姨娘的一些辛秘之事,没想到这丫头警觉逃了一命,后被夫君找到。”

贾氏言罢见姚礼赫瞪大了眼睛瞧着她,双手捏紧了扶手,这才道:“经青儿所说,媳妇和夫君才知道,原来莲姨娘在青楼时便服用一种养肌药丸子,这种药丸吃多了虽能驻颜,可却会使女主失去生育能力,便是有幸得孕,也无法保住孩子。父亲,这便是青儿所说莲姨娘常年服用的丸药,父亲可请大夫验看此丸药。”

贾氏说着奉上一盒药丸,姚礼赫拿着那丸药便闻一股幽香传来,那药丸的香气和莲姨娘身上散发的香味是一模一样的。而他极爱这种香味,曾问过莲姨娘,莲姨娘却说她生来便带此种体香,使得他信以为真,还曾因此愈发迷恋于她。

如今心知贾氏不会用此药丸来骗他,不然他一查便知,药丸香味又和莲姨娘身上香气附和,姚礼赫已然信了贾氏的话。

贾氏冲杨嬷嬷使了个眼色,片刻便有婆子又押着个丫头进来,这丫头正是莲姨娘在青楼时的婢女青儿,姚礼赫却也是认得的,那青儿进来便也跪求道:“姚老爷为贱女做主,莲姑娘她杀人灭口啊!莲姑娘其实早在进青楼时就被破了身,所以…所以当夜才令贱女在酒中下药醉倒姚老爷的。”

听了青儿的话,姚礼赫登时就火冒三丈,想到他和莲姨娘的初夜果真是醉的迷迷糊糊,他对莲姨娘最后一点信任也分崩离析了。

加之自吴氏离府,发生了太多事情,最近他官运不通,非但没能如愿升任知府,还平白得罪了上峰,姜大人如今镇日里就寻他错处,一日都不叫他安宁,同僚们也皆知道他得罪了上峰,全都疏远他撇清自己,如今眼见他仕途被挡死,说不得就要被上峰拿捏住什么没了官职,他岂能不心烦意乱?

莲姨娘近来曲意逢迎,小心伺候,使得他对莲姨娘的宠爱和依赖与日俱增,便是因此听到真相他才杀掉莲姨娘的心都有了,握了握拳头还是狰狞着面色,怒声道:“去,将那贱人给我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