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依朵这才收敛了心神,点头和她快步向灯火通明处走。

一百八九章

王府中一场盛世婚礼,热闹非常,时至夜半宾客们才最终散去,下人们忙着打扫庭院,归拢物件,待天光微亮时,王府几个待客的主要庭院一夜忙乱才算稍稍消散,恢复些许静谧。

内宅主院之中一夜却极为安宁祥和,屋中烛台上龙凤喜烛已燃了大半,两堆烛泪软在一起,旖旎在地的床幔之后,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静静相拥着。即便是睡梦中,完颜宗泽也以占有的姿态将锦瑟环的紧紧的,怀中娇人儿轻动了下,发出嘤咛一声唤,如同春日猫叫清浅慵懒,饶是如此也已惊醒了完颜宗泽。

他睁开眸子见锦瑟漂亮的小脸皱着,这才惊觉是压着了她的长发,他忙微微抬起身子将压着的香发丝丝缕缕绕在指尖抚顺笼在掌心,怀中锦瑟头皮痛意消散,又往他怀中挪了下才没了动静。

早先锦瑟还在江州时完颜宗泽曾派过两个女暗卫守护她,故而是知晓锦瑟有梦魇毛病的,这一夜见她睡得极沉,完颜宗泽悄然勾起了唇角。就这样拥着她,嗅着从她身上散出的幽幽香气,便有种幸福感,安宁感和满足感悄然覆上心头。

她的鹅颈枕着他的臂膀,头埋在他的肩窝,鼻翼间吹拂在他肌肤上的气息惹的他身子一阵发痒,那痒转瞬便袭上心头,他的大掌环过她纤巧圆润的肩头,只在玉背雪肩上抚了两下,便克制不住那股念想,削薄的唇自她颈边儿掠过,沿着锁骨曲线一路流连而下,带着醉人的炽热和柔情。

锦瑟被他搅醒时,他已攻至胸前,翻身压在她的身上,挤开了她的双腿,她睡眼迷蒙地迎上他饱含情意的眼眸。不同于前夜的急切,见她悠悠转醒,他克制而耐心地一点点唤醒她的热情,在他温柔的攻势下,她缓缓沉沦,眼波流转,妩媚惑人,他克制着用欲望顶了下她,却恳求地瞧着她。她迎上他的目光,知他昨夜未曾尽兴,到底心一软,抬手环住了他的肩背。

芙蓉帐暖,水乳jiao融,天地轻旋,纠缠合一。

缠绵过后,锦瑟躺在完颜宗泽的肩窝,他轻抚着她的背,面上方有了餍足之色,一室静谧,待两人身上汗渍渐褪,完颜宗泽才拉了薄被盖住两人,低头瞧着面颊绯红睫羽轻颤的锦瑟痴痴地笑。

他的笑声吹拂起一丝暖气喷抚在她的肩背上带起一股瘙痒,她这才抬眸轻挣了下,感觉浑身酸疼,便嗔他一眼,道:“明明说好不扰我的。”

完颜宗泽闻言却笑,轻声在她耳边道:“只说昨夜不扰你了,可这会子都天亮了,为夫的为了兑现诺言饿的一夜都不得安眠,现下才算半饱,娘子竟还责怪为夫,真真是好狠的心肠啊。”

锦瑟听他语带幽怨便是一笑,见外头青光一片,便是一惊,生恐下人听到动静未敢打搅已误了时辰,便忙推了推完颜宗泽,道:“快起来,一会子还要进宫,我可不想惹人笑话。”

说话间锦瑟已坐起身来,见浑身上下都是吻痕面上一红又躺了回去,忍不住又拿水盈盈的明眸剜了完颜宗泽一眼,恰外头已响起了王嬷嬷的叫起声。

锦瑟从净房出来,完颜宗泽早已穿戴齐整不知去向,她也未在意,在东窗下的八足镶玉檀木妆台前坐下,王嬷嬷亲自给她梳理着长发,见锦瑟眉眼间多了两分娇媚之色,掩在交领亵衣下的脖颈上满是吻痕便抑不住脸上喜色。

妆奁盒打开里头珠光流光溢彩,因一会子要进宫,又是新妇,打扮自不能疏忽,王嬷嬷使出十二分的心力来。锦瑟方才在净房中已被宫中的嬷嬷揉按过身子,这会子浑身酸痛稍缓,心知今日不容马虎,便也乖乖地端坐着由王嬷嬷摆弄,耳听着王嬷嬷说着昨日婚宴的盛况,待听她说起昨夜完颜宗泽因八皇子大发雷霆一事,她一怔接着心便一提,总觉此事有些不对。

八皇子既是不得圣宠,平日又都夹着尾巴做人,怎偏昨儿那样凑巧地惹出事端来?八皇子因完颜宗泽怒色而惶惶不安的模样落在众大臣眼中自然会有想法,只怕皇帝听闻此事也会对完颜宗泽多一份忌惮,而禹王又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和完颜宗泽不同的慈善一面,可仅仅如此吗?

锦瑟微感不安,恰完颜宗泽从外头进来,见锦瑟已差不多收拾齐整,便笑着上前来抚着她的肩,从镜中瞧她。王嬷嬷给锦瑟梳着朝云近香髻,因发饰戴的多倒给她堆了假发,乌黑的发髻上插着点翠凤羽金步摇,鬓边别着宝石红亮金牡丹绢花,其下五彩蝴蝶压发,额前挂着累丝簪镶翠玉梅花串,各色宝石流光溢彩,金光闪闪,却压的锦瑟脖颈微晃,只觉喘息困难,好生难受。

锦瑟自镜中回望他,不由便将头轻轻枕在了他的胸膛上,动了动脑袋,便道:“好沉啊…”

岂料她刚言罢,他竟就抬手两下抽掉了几根发钗,又抖掉了假发,锦瑟一慌忙端坐起来扭头瞪他,道:“莫闹,好容易才弄好的,一会子再挽真要耽误时辰了。”

完颜宗泽却只笑,按着她又坐好,随手将那拆下的假发和钗环一丢,便道:“累坏了你却得我来心疼,母后不会拿这些礼数为难你的,再来,今儿早上未必能进宫,随意一些便好。”

锦瑟听他此言不由一诧,却见完颜宗泽已是拿梳篦轻梳了两下她散下的长发,修韧的手指翻了两下竟就将她的散发挽起发髻别在了步摇下,锦瑟见他动作虽说不上熟稔可也绝不生疏,不由便轻咦了一声。

迎上她诧异的眼眸,他却一笑,又执了黛笔,却是要为她描眉,锦瑟想着他那日迎亲所吟的那首催妆诗,一时面颊染红,笑意盈盈地由着他描画,恰永康从外头进来,弓着身禀道:“王爷,八皇子府上的刘管事来了,说是昨夜里八皇子一夜未归,府中原是想着八皇子去了九皇子府上,岂料今日一早上朝,九皇子独身一身,下了朝,八皇子府上的奴才们才惊觉八皇子失踪了,如今已带人寻到了王府。奴才询问了昨儿守门的亲卫和奴才,皆说确实…都不曾见过八皇子离府,这会子刘管事闹着要搜院子寻他们主子,王爷看此事该如何…”

锦瑟方才就心有不安,如今闻言便是一惊,只觉出了大事,忙欲起身,她身子一动,完颜宗泽却大掌按在了她的肩头,道:“别动,就要描好了。”

锦瑟见他仿似没听到永康的话般,一双蓝眸只专注地盯着她,心一急却想起他方才说今儿早上未必会进宫的话来,不由狐疑地又瞧了他两眼勉强压下焦虑来。

完颜宗泽描画好放下黛笔,这才瞧着锦瑟笑起来,道:“瞧瞧为夫的技艺如何。”

说话间拿了把镜递给锦瑟,锦瑟接过一照,却见她的一双笼烟眉在他手下眉色略浓了些,眉梢轻扬,映着那一双含情目,愈显妩媚娇艳,好似雨后海棠,染尽胭脂画不成。

不想完颜宗泽竟有此技,又念着他方才挽发的动作,锦瑟愈发狐疑,盯着他,道:“原以为王爷这一双手只会握剑挽弓,倒不想还有此能耐。”

完颜宗泽面上便扬起了得意之色,道:“区区描眉挽发怎能难得倒为夫…”

一旁永康听他口气大,唇角便抽了抽,暗自腹诽,王爷头一回拿他描画,只差没将他一张脸描成鬼画符时可不是这般说的。

余光见完颜宗泽抱住了锦瑟,永康却不敢再看,悄然退出了屋。而屋中完颜宗泽却将下巴低下蹭着锦瑟的发,道:“方才叫我什么?”

锦瑟瞧他眯着眼,便莞尔一笑,道:“八皇子的事无碍吗?夫君到底在买什么官司。”

完颜宗泽听她唤了夫君这才俯身在她唇角轻印一吻,道:“有些人将这武英王府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很快便会知道犯了大错。不急,便是天塌下来,为夫也得先陪微微用膳不是。”

锦瑟见他面上半点忧色也无,又想着王嬷嬷说他昨夜出去过一趟,便不再操心扬起笑来。

他们早膳尚未用完,外头便响起了一声尖厉的男声,“八皇兄的一双鞋子被发现在王府的湖边,八皇兄却失踪一夜,如今是生死不明,六皇兄倒还能用得下膳,依旧和皇嫂谈笑风生,弟弟莫不是看花眼了吧。”

声音落,已有几人自外进来,当前说话的人瞧着不过十五六模样,身上穿着朝服,金冠束发,相貌和禹王有几分相似,正是九皇子完颜宗澈。

他带着几个侍从闯了进来,语气好不尖锐,完颜宗泽闻言又往锦瑟碗中夹了一片青笋,这才懒懒地依着椅背道:“九弟在本王府中横冲直闯,见到皇兄既不行礼,也不问安,本王莫不是也瞧花眼了吧。”

九皇子见完颜宗泽和锦瑟皆坐着竟是瞧都未瞧他一眼,一时气堵,想着一会子八皇子的尸首被人从湖中翻出来完颜宗泽必大惊失措,他心中便一阵快意,才又勉强压下脾性,行了道:“臣弟见过三皇兄,三皇嫂。”

一百九十章

九皇子行了礼,完颜宗泽这才抬眸瞥了眼他,淡淡地道:“九皇弟方才之言何意,听闻昨日最后见到八皇弟之人正是九皇弟你,也正因九皇弟欲请八皇弟回府畅饮,八皇弟府上的侍从们才得以先行回府,这会子八皇弟没了踪影,难道不该九皇弟最清楚其去向吗?如今怎倒向本王来要人!”

锦瑟从方才永康的禀报还有九皇子和完颜宗泽的对话中已经听出了些头绪,昨日完颜宗泽刚刚在宴席上和八皇子发生了争执,结果今日八皇子便失踪不见了,而听九皇子的语气,他是认定了八皇子已溺死在了武英王府的湖中,若然八皇子的尸体真在武英王府被发现,完颜宗泽是脱不开嫌疑的,即便最后没有实证说明人是完颜宗泽所杀,此事也必会闹得天下人皆知,彼时完颜宗泽将得到一个什么名声可想而知。

上次完颜宗泽已请命再次南征沽宁,然而皇帝却以迎亲和太子生病为由夺了他主帅之位,而肃国公因伤早在回京已被恩赏在府养伤,不再插手南征军的军务,皇帝这显然是在削分完颜宗泽和肃国公的军功,还有上次完颜宗泽被杖责之事,皆说明皇帝已忌惮完颜宗泽。

此刻再发生八皇子死在武英王府的事,朝臣们闻弦而知雅意,完颜宗泽会陷入何等境地可想而知,禹王一派此技不可说不阴毒。然完颜宗泽分明是早有准备,那么八皇子此刻便万不会还在武英王府的湖底,锦瑟想着便也轻浅而笑起来,冲九皇子道:“即便是八皇弟的一只鞋子被发现在王府湖边,又能说明什么?兴许八皇弟昨夜酒醉之下无意间走至湖边,见湖光柔美,潋滟多姿,便脱履解袜,对月当歌,疏散酒气,后又感夜风刺骨,倦意涌上,便又寻了地方歇息罢了。九皇弟是否过于紧张了?口中所喊的生死不明却不知又是从何得出?倒言之凿凿,似亲眼所见八皇弟已落水而亡了一般。”

完颜宗泽和锦瑟一言一语,偏一个比一个镇定,又暗讽是他居心不轨。完颜宗泽便罢了,锦瑟一个汉女,九皇子原便不看在眼中,现在竟也敢对他冷嘲热讽,再想着锦瑟曾用剑挟持禹王,害的禹王被重罚一事,九皇子面色难看起来。

他到底是年方十五的少年郎,当下便被激起了两分气性,忍不住冷笑起来,口不择言地道:“昨日宴席上八皇兄便因一句话冲撞了六皇嫂就被六皇兄当众发难,打的头破血流,如今八皇兄失踪一夜,鞋子又被发现在六皇兄府邸湖边,六皇兄对六皇嫂一片情痴,谁人不知,这分明是六皇兄恼恨之下已令人杀害了八皇兄。此事皆因六皇嫂而起,六皇嫂此刻非但不知自愧,反而在此说笑,可见也是心思歹毒…”

锦瑟闻言倒勾起唇来,她激九皇子等的便是这句话,有九皇子此话,一旦事情没朝着他们预定的方向发展,九皇子污蔑皇兄之罪是万难逃掉的。

锦瑟闻言没什么,完颜宗泽却恼了,九皇子话未说完,他手中茶盏已执了过去,九皇子惊得忙躲了下,那茶盏自他耳边擦过砸在其身后红柱上四分五裂,九皇子虽未被打到可也溅了一脸茶渍好不狼狈,他迎上完颜宗泽威沉的目光面色有些发白,再不敢在此放肆,又勉强撑着口气,道:“臣弟这便带人去打捞,希望一会子六皇兄和六皇嫂也能如此镇定自若。”

他言罢一甩袖子便欲走,完颜宗泽却勾唇一笑,冲永康吩咐道:“派人协助九皇子打捞。”说罢才冲欲出的九皇子又道,“倘使捞到尸首便罢,若然没有…污蔑本王,对王妃不敬之罪,本王必不会善罢甘休。”

一切三哥都已安排妥当,八皇兄又是被他身边第一侍卫汪起扔进湖中的,怎可能捞不到尸首,等到八皇兄的尸体从湖中寻到,他倒要看看完颜宗泽还怎么说的清。

九皇子想着握了握拳头,再次冷笑,转身大步而去。然而事未发生便总有个意外,九皇子带着人直搜寻了一个多时辰便就寻不到八皇子的尸身,而此刻宫中也已闹了起来。

却是贤妃将八皇子失踪之事告知了其生母王婕妤,王婕妤只生养了这一子,且如今人老珠黄,再难得圣宠,一辈子就指望着八皇子过后半辈子,如今听闻八皇子竟在武英王府失踪,又被贤妃便百般暗示,当即便冲到了乾坤殿向皇帝告状。

王婕妤跪在地上哭泣着道:“嫔妾虽身份卑微,可八皇子却是龙子,是金枝玉叶,岂能容武英王想打便打,想杀便杀,八皇子如今生死不明,皇上快派人锁拿武英王问罪救救八皇子吧…”

皇帝闻言这才沉声道:“王婕妤这是在教朕如何行事?”

王婕妤一惊,抬头见皇帝一双厉目发出森森寒光,直吓得身子一抖,诺诺地道:“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心疼八皇子命贱…”

贤妃站在一边,见王婕妤已六神无主,哭的满色惨白,而皇帝脸色阴沉,已见怒意,便忙拉扯王婕妤,道:“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八皇子许只是酒醉在什么地方酣睡罢了,武英王昨儿也是酒醉之故才会和八皇子大打出手,却万不会做出杀人泄愤之事,妹妹快莫这般,若让皇后娘娘听闻妹妹这胡话…”

“若让本宫听到又当如何?”清越的女声自殿外传来,说话间金皇后已进了殿,目光落在贤妃面上,锐光骤现。

贤妃却也不惧,笑着见礼,道:“臣妾只是恐姐姐听了王妹妹的话会不高兴罢了。”

皇后给皇帝行了礼,这才盯向贤妃道:“贤妃身为四妃之首,无故在宫中散播流言,搬弄是非该当何罪!”

贤妃见皇后目光凛冽,率先发难,面上惊惶起来,委屈无比地道:“皇后娘娘此言何意,臣妾从不曾散播什么流言,是王婕妤妹妹一听闻八皇子出事便六神无主,臣妾还劝她莫胡思乱想,何曾搬弄是非啊,臣妾冤枉啊。”

皇后冷笑,逼问道:“哦?贤妃妹妹这么说是承认将八皇子失踪一事告诉王婕妤的是你了?和宫外私通消息,八皇子失踪一事未有定论便乱嚼舌根,分明知道王婕妤爱子心切,却有意将此消息告知,这不是搬弄是非,意图不轨又是什么?!”

贤妃被厉声逼问,登时眼中含泪,跪了下来,好不委屈惶恐地叩头道:“昨日九儿原是邀了八皇子回府吃酒的,岂知他刚因事离开片刻便不见了八皇子身影,因想着八皇子只怕又生悔意自回府休息去了,他便也未在意就自行离开了武英王府,今日早朝后才知八皇子竟一夜未曾归府一事,因觉此事蹊跷方才到臣妾那里问安时便和臣妾多言了两句。臣妾也是今日在御花园中偶遇王婕妤,听她提及八皇子便没忍不住说了两句,谁知王婕妤竟一门心思认定是武英王害人,这怎就成臣妾和宫外私通消息,意图不轨了,臣妾着实冤枉啊。”

贤妃言罢泪意盈盈地瞧向皇帝,却于此时,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黄公公躬身进来,禀道:“御史大夫刘大人求见皇上,说有关于八皇子的要事欲禀。”

贤妃闻言眼角微挑,滑过一丝喜色,瞬息又凝泪抽泣起来。皇帝摆摆手,黄公公便出去片刻带了刘大人觐见。那刘大人跪下行礼后,禀道:“小女昨日在武英王府因吃多了酒便到园子中略散酒意,不想竟撞到了有人暗害八皇子殿下,小女惊慌逃走,本欲唤人,谁知却因惊惧过度不慎颠倒晕迷了过去。小女被送回府中,直至方才才悠悠转醒,已将此事告知了臣。据小女之言,暗害八皇子殿下之人穿着一件王府侍卫衣,并且八皇子殿下曾大喊一声‘救命,武英王杀人了。’八皇子殿下便是喊罢此话才被人勒住咽喉杀害的。”

御史大夫刘大人乃朝中清流,甚得皇帝信任,如今听他一言,皇帝面色微变,王婕妤已痛呼一声晕厥了过去,贤妃忙扶住她,连声道:“妹妹醒醒,皇上一定会为八殿下做主的。”

皇后闻言面色阴沉,只冲皇帝俯身道:“皇上,武英王若真杀人泄愤,怎会不知避嫌,在自己府中匆匆动手,还留下如此多的破绽,若然当真是武英王所做,只怕刘小姐早已没命,还请皇上明断。”

皇帝这才沉声道:“速传武英王来见。”

两盏茶后,完颜宗泽和锦瑟已一同到了乾坤殿,同来的还有九皇子,九皇子进了殿便跪下哭道:“都是儿臣的错,若然儿臣昨日见八皇兄不见了踪影便能警觉地令人找寻,兴许八皇兄便不会…”

他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一脸追悔莫及。那边黄公公已将在武英王府并未找到八皇子尸体一事禀告皇帝,道:“虽是暂时未曾找到八皇子殿下,可在湖边发现的朝靴确为八皇子所有,且确也无人瞧见八皇子殿下离开武英王府。”

贤妃听闻到现在还没找到八皇子的尸体,心下一跳,暗感不安。可想着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便又放下心来,心想只怕是湖水太深,八皇子的尸体被冲离湖边儿,一时未找到罢了。

而皇帝听了黄公公的禀告和九皇子的话,这才盯向一脸沉肃站在殿中的完颜宗泽,道:“武英王,此事你有何话要说?”

完颜宗泽这才跪下,肃声道:“儿臣昨日确和八皇弟发生过不快,可却不曾做过杀人泄愤之事,儿臣无话可说。”

完颜宗泽跪下,锦瑟便也跟着跪下。一时间殿中静谧起来,却在此时,有太监匆匆进来,通禀声,“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摆手,片刻完颜宗熹便被太子妃扶着进来,行过礼,皇帝见他面色苍白赐了座,太子才道:“八皇弟昨日确实遭遇了不测,只是行凶之人却绝非六皇弟,实是另有其人,八皇弟如今正在东宫休养,父皇只需传召八皇弟一问便知。”

太子言罢,众人皆愣,贤妃和九皇子更是惊地变了面色,九皇子一个没忍住,出声道:“太子说八皇兄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完颜宗泽闻言却道:“九皇弟何故一心认定八皇弟已死,这倒叫为兄百般不解了。”

太子既一口咬定八皇子还活着,且要皇帝传召,那便万不是信口胡说,贤妃心知事情出了纰漏一时面色微变,见九皇子没沉住气被完颜宗泽问的哑口无言,便道:“原来竟是一场误会,九皇子不过是吃惊忧虑八皇子罢了,倒是太子殿下,既八皇子身在东宫怎此刻才禀,若然早知此事,也不会生出一场乱来。”

贤妃这是在暗指太子藏匿八皇子,居心不良,太子闻言咳了两声方冲皇帝禀道:“儿臣昨日因身体不适未曾参加六弟的婚礼,待到晚上因感身子好了些,便简行前往武英王府贺喜,因不愿惊动前院贺喜的大臣们,便令侍卫叩开了王府西角门,悄然进了武英王府,谁知竟叫儿臣凑巧碰到了八皇弟遇袭之事,无奈儿臣晚到一步,八皇弟已被丢进了湖中,儿臣令人将八皇弟救出,因见八皇弟还有一口气在,又因不知谋害八皇弟之人到底是谁,便未曾惊动任何人,匆匆将八皇弟带回东宫医治。原本此事该先禀过父皇的,实是八皇弟情景堪忧,儿臣一时忧惧便耽搁了,时至方才八皇弟清醒过来,儿臣才得以赶来。”

太子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八皇子在东宫,完颜宗泽和众人皆不知的缘由,又表现了其一视同仁,毫不徇私之意,贤妃惊惧起来,九皇子也额头冒起冷汗。

“传八皇子。”

皇帝沉声吩咐,黄公公应命而去,不过片刻便有几个太监将八皇子抬进了殿中,八皇子躺在软榻上用锦被裹着身体,面色苍白,显得极为虚弱,可目光却是清亮的,显然人很清醒,贤妃和九皇子瞧见活生生的八皇子就在眼前,一时面色大变。

一百九一章

贤妃和九皇子见八皇子竟当真活着,一时间皆面无人色起来,此刻方知早落入了完颜宗泽的圈套,只怕他们的计谋早已被完颜宗泽洞察,完颜宗泽这分明是将计就计,假装上当,引得他们自取灭亡。

八皇子不是傻子,他被救回性命,待清醒后细细将发生之事一想早将昨夜的一切都想的明白,岂会不知是禹王和九皇子联合了金依朵在谋害他性命以求嫁祸完颜宗泽?

他昨夜险些便被掐死,后又差点溺死在湖中,历经两难,心中之恨,可想而知,如今见到跪在地上一脸虚伪的九皇子,他一股恨意涌上,挣扎着便自软榻上跌滚在地,爬了两下冲龙案跪拜,哭喊着道:“父皇为儿臣做主,九皇弟谋害儿臣,若非太子相救,儿臣便要葬身湖底,再难见到父皇,尽孝父皇了啊。”

八皇子哭的声嘶力竭,又因昨日险些被勒断咽喉,伤了喉咙,声音沙哑难辩,听着便叫人惊心,他言罢便将身上衣裳一扯,登时露出了一截脖颈来,其上紫青的淤痕极为骇人。

这会子王婕妤也已清醒过来,见之扑将上去抱着八皇子痛哭起来。九皇子原本镇定自若,嚣张跋扈地闯进武英王府不过是仗着八皇子已死,有底气而为之,这会子见事情急转直下,八皇子又当面指证自己,他已是又惊又慌,露出了怯意,迎上皇帝的目光,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面色发白满脸震惊地指着八皇子,道:“八皇兄怎能如此诬陷臣弟,臣弟何曾害过皇兄啊!皇兄受惊,神智恍惚也是有的,可也不能任意污蔑臣弟啊,臣弟今日一听闻八皇兄失踪,便焦心不已,到如今连口热汤都没用呢。”

八皇子见九皇子惺惺作态,料想他不过是觉自己没有实证罢了,便阴测测地一笑,道:“父皇,昨日儿臣虽醉的晕晕沉沉,但却绝非人事不知,儿臣之所以在宴席上冒犯了六皇嫂皆因九皇弟诱导之故,后来儿臣欲回府,然九皇弟却非要拉了儿臣畅饮,其后更是九皇弟趁儿臣酒醉哄骗儿臣大喊那声‘救命,武英王杀人!’的,儿臣喊过此话便被掐住了脖颈。”

八皇子却是将金依朵欺骗他的事尽数栽赃给了九皇子,九皇子闻言大惊失色,怒道:“我何曾诱骗你喊那陷害六皇兄的话?!八皇兄怎能如此信口雌黄!”

他即便知晓是金依朵所为,可却也不能将此事说出,一旦说出便也等于承认了自己知晓八皇子被害一事,和认罪已是无异。

贤妃见此忙也跪下,求道:“皇上,九皇子性情温良,最是敦厚,他不会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八皇子冷眼瞧着贤妃母子苦苦挣扎,只觉一阵畅快,又瞧两人哭喊几声方叩头道:“对了,父皇,儿臣昨日在惊惶之时曾经抓伤过那行凶之人的手臂!”

八皇子说罢九皇子的身子便是一僵,垂着的面孔上惊惧之色一闪而过,掩在袖中的手也禁不住捏成拳抖动起来。有八皇子的指证,又有九皇子母子今日的所作所为,九皇子谋害八皇子从而嫁祸给完颜宗泽这一事实已非常明显,皇帝听闻八皇子的话冰冷的目光盯了眼贤妃母子,这才冲黄公公道:“搜九皇子府,寻臂上有抓伤之人。”

黄公公领命而去,贤妃被皇帝的目光盯视着,心中浮浮沉沉好不忐忑惊惶。今日之事因涉及完颜宗泽,而禹王和完颜宗泽刚发生不快,故而为了避嫌,禹王未曾露面,贤妃如今只庆幸此点,寄希望于禹王已处理了那动手的侍卫。

完颜宗泽见贤妃眼睛不停转动岂会不知她所想为何事,唇角挑起一抹冷笑来。

昨日是他的大婚之夜,他岂会真正醉倒?在八皇子突然口出狂言时他已有所警觉,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将计就计地发怒于八皇子,想瞧瞧禹王和九皇子到底欲如何。他对八皇子发威,故然是因八皇子对锦瑟多有不敬惹恼了他,可此事若传扬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会有碍,锦瑟更要受人指责,被说成是惹得兄弟反目的祸水女子,他想要收拾八皇子多的是法子,又何苦当众对他发难,若非为了引蛇出洞,他万不会那样喜形于色。

可禹王和九皇子却以为他是真醉了,又知晓他对锦瑟的情感不是作假,便认定了他是当真上了当,大胆施为起来,他们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便在完颜宗泽的监控之下,早就有完颜宗泽的人暗中盯着几人了。

九皇子所派的侍卫掐着八皇子脖颈时,完颜宗泽的暗卫便隐在暗处,不过适时发出了一些声响惊动了九皇子的那侍卫,那侍卫慌乱之下便不及查看禹王是否真断了气,匆匆将人捆缚了石头扔进了湖中。

他这一慌乱实际上却给了禹王一线生机,他一离开,暗卫便潜入湖中将禹王给救了起来,并在完颜宗泽的授意下将人送去了东宫,只待今日贤妃等人发难。

那侍卫被便已将八皇子掐地晕死了过去,又将人沉入了湖中,他不知有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怎能想到八皇子还活的过来?回去之后自然是斩钉截铁的复命说已完成任务,这便使得今日九皇子和贤妃轻易落入了完颜宗泽的陷阱中。

而暗卫早也将昨日动手的侍卫暗中盯紧了,岂能容这样重要的证人被禹王灭口,贤妃的祈祷注定是不能成愿的,不足两盏茶时候黄公公便抓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进来复命,两个禁卫压着人将其衣袖掳上去,其手腕到小臂上赫然有几道血痕。

黄公公将那侍卫的手指和八皇子颈后被勒时留下的指痕对比,正正合适,便禀道:“皇上此人乃九皇子的亲卫统领姜辉,奴才前往搜查时此人正欲潜逃。”

皇帝闻言只摆了下手,黄公公令人将那姜辉拉了下去,皇帝才盯向九皇子,道:“贤妃,老九,你们可还要分辨。”

技不如人,如今人赃并获,九皇子心知自己是怎么也逃不脱了,便梗着脖子道:“父皇,儿臣认罪,此事都是儿臣一力所为,和母妃皇兄无关,儿臣任由父皇发落,还请父皇能赦免母妃和皇兄。”

贤妃听闻此话心如刀割,可却依旧抬起身来,不置信地盯着九皇子,道:“九儿,你怎能做下如此弑兄嫁祸之事,你…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快告诉母妃,这都不是你做的,都不是真的!”

昨日之事皆是九皇子出头,贤妃和禹王并未直接出面。先将八皇子的下人都打发掉,又借助金依朵之手令八皇子喊出足以嫁祸完颜宗泽的那句话,再引了御史大夫刘大人家的小姐刚巧看到这一幕,等今日八皇子的尸体在武英王府被发现便大功告成。谁知如今事情败落,九皇子便只能一力担下所有,企图保全贤妃和禹王。

至于金依朵,他倒不是袒护她,而是八皇子一口咬定都是他做的,他即便扯出金依朵来没有证据也是白搭,更兼,早先金依朵便曾和贤妃合谋害锦瑟一事,九皇子将金依朵扯出来也不能减罪,说不得金依朵为了脱罪还会攀咬禹王和贤妃,为免节外生枝,九皇子便未多言。

他被贤妃质问,便只盯着完颜宗泽,恨声:“母妃,这一切确实皆是儿臣所为,若非六皇兄,三哥也不会被父皇杖责,差点便要留下残疾,还有这个六皇嫂,竟敢拿剑抵着三哥的脖子,令得三哥颜面尽失,儿臣心中气恨,这才设下此局,如今儿臣无能被人识破也是咎由自取,母妃便权当没生养儿臣这不孝子吧。”

贤妃闻言心中大恸,却冲将上去对着九皇子的面颊便狠狠地扇了两下,怒斥道:“你太令母妃失望了!”言罢这才又冲皇帝跪下,叩头道,“臣妾教子无妨,养出这样个不知礼义廉耻,心狠手辣的东西,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责罚。”

贤妃好不痛心的模样,金皇后瞧着不耻,可也清楚,这次并没有抓到贤妃和禹王参与其中的明证,九皇子如今一力承担下来,再抓着贤妃不放也是无用,更何况,皇帝也不可能因此一事便将贤妃母子三人尽数发落了,倒是她适时放贤妃一马,皇帝念此对九皇子才能毫不留情。

她忙上前亲自搀扶起贤妃来,叹声道:“兄弟间有些误会,小打小闹也是有的,可九皇子这次确实是过分了,不仅陷害皇兄竟还要用八皇子的死来铺就道路,只为了泄恨。这孩子生性如此凶残,妹妹是他的母妃,伤心难过是难免的,可也无需太过苛责自己,本宫是他嫡母,说来也有失于管教之责。”

她说着便跪下请求皇帝原谅,皇帝上前亲自扶起她,好言劝解两句,又安抚八皇子和王婕妤几句,这才令人将九皇子押去宗人府等待处置。

一众人散去,八皇子被抬出大殿,这才冲完颜宗泽道:“六皇兄的吩咐臣弟都已做到,六皇兄答允臣弟的,臣弟会回府慢等,希望六皇兄不会叫臣弟久候。”

他说这话时面上满是阴厉之色,即便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也散不去那神情和眼底的阴冷,完颜宗泽闻言只勾唇一笑,道:“八皇弟放心。”

眼见八皇子被抬走,锦瑟才轻扯完颜宗泽的衣袖,道:“什么事?”

完颜宗泽见她面上微有忧色,却抚着她的手温柔而笑,道:“一点小事罢了,你陪母后回宫,等下我去接你。”

今日锦瑟原本便要进宫拜见帝后,并见几位宫妃,宗妇。见完颜宗泽不愿多言,锦瑟便也未再深究,只笑着冲他点头,待皇后自殿中出来便扶了她的手同往后宫而去。

完颜宗泽却出宫往肃国公府而去,他到时肃国公已经听闻了九皇子谋害八皇子一事,见完颜宗泽此刻到来难免一诧忙将人迎进了书房,完颜宗泽这才将昨日金依朵所做所为告知了肃国公,道:“她做下此等事,险些害八皇子命归黄泉,肃国公可知八皇弟何以今日却绝口不谈此事吗?”

肃国公见完颜宗泽面色阴沉,声音冷情,便知他是恼了,可想着金依朵所干之事,他却毫无立场怨怪完颜宗泽。

他心中愧疚的很,面上也愤恨尽显,一掌拍在桌子上,道:“这个蠢货,平日是太娇惯她了,这才养出这样个吃里扒外,任性胡为的,料想八皇子不曾多言必定是王爷从中周旋,臣一家感激涕零,王爷请放心,此事臣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听肃国公如此说完颜宗泽却沉声道:“飞鸟尽而走狗烹,如今父皇已容不下金家,此刻金家原便该万事谨慎小心,可…”他说着一叹,方才又道,“本王不多言外公也必知此刻若叫皇上抓到金依朵谋害八皇子一事对金家会是怎样的灾祸,本王能令八皇弟闭嘴却也是应了他一个条件方能如此。”

见肃国公凝眸望来,完颜宗泽才又道:“八皇弟的条件很简单,他要金依朵进八皇子府做他的侍妾。”

肃国公闻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完颜宗泽却站起身来,道:“是她闯的祸,她总是要自食恶果的,八皇子心恨难平,本王只能保全金家,已答允了八皇子。本王知道此举会令金家颜面无存,然为堵八皇子的嘴,别无它法,外公还是早早为她准备一二送去八皇子府吧,八皇子历经生死,心性不稳,难保不会突然改变主意,非要谋他性命的人以命抵命不可。”

金依朵可是金家的嫡女,送去八皇子府做个侍妾,这叫金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然而完颜宗泽所说也不假,倘使八皇子指出金依朵来,皇上便有了攻击金家的利箭,和金家的存亡相比,金依朵便成了能够舍弃的东西,毕竟她是自食恶果,谁也怨不上。

完颜宗泽言罢也不再等肃国公回话便站起身来,肃国公到底狠不下心,忙起身道:“王爷,此事便没有回旋余地了吗?兴许给八皇子一些其它好处,他能留情…阿依朵必竟是王爷的表妹啊,王爷…”

完颜宗泽闻言站定却目光清冷地瞧向肃国公,道:“外公对欲杀自己之人可会得点好处便轻轻放过?外公若觉金依朵进八皇子府碍了国公府的颜面倒还有一法可试。”

肃国公忙道:“何法?”

“只要她死了,八皇子想来也不会再提此事了。”

他这话说的极平淡,仿似只是一句寻常话而已,声音落时人已出了书房,门帘垂下发出一声轻响,肃国公却听的身子一震。他知道,金家是保不住金依朵了,只因无法原谅她的除了八皇子,完颜宗泽亦是不容她的,完颜宗泽那话也是在敲打金家,令金家莫再惹出事端。

自作孽不可活,令他杀掉嫡亲孙女肃国公到底是做不到的,唯今便也只能想个法子令金依朵被送去八皇子不突兀,不止太过丢金家的脸面罢了。

两个时辰后金依朵的生母忠勇侯夫人已从忠勇侯处得知了肃国公的决定,她只觉这是惊天霹雳,已被惊的彻底愣住。

忠勇侯却道:“你养的好女儿,如今她自己闯出这样的祸事来,八皇子不肯放过她,我和父亲又有什么法子?!方才父亲和我亲自上八皇子府一趟,八皇子却拒不相见,反令管家来见我们开口便商谈阿依朵入府之事,父皇和我颜面尽失还不得不对个管家低声下气。”

他说着恨得砸了两下桌子,这才又道:“好端端的金家嫡女是没可能抬去给人做妾的,即便是个皇子也是不能,所以三日后阿依朵生辰你便给她操办个喜宴,到时候八皇子也会来,彼时你将吃醉酒的阿依朵和八皇子关在一起令人瞧见…”

忠勇侯夫人听的瞪大了眼睛,尖声道:“你这是叫我亲手去毁自己姑娘的清白,将她送给人糟蹋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样狠心的爹?!你能狠心至此,我却不能!”

忠勇侯却道:“那你说怎么办,但凡有办法我会如此?!再不然就等着八皇子将阿依朵告到御前,到时候谋害皇子是个什么罪,你不清楚?彼时阿依朵保不住命,金家也得被她拖下水去,你生养的蠢货!此事由不得你们母女,你不做,我便亲自来!”

忠勇侯言罢也烦心的很,甩袖便去了,忠勇侯夫人扑在床上嚎啕大哭却突闻内室传来两声巨响,她起身绕过碧纱橱就见金依朵六神无主地跪坐在八仙桌边儿,茶盏等物碎了一地,她正目光惊惧地盯向自己,显然已听到了方才的那番谈话。

忠勇侯夫人一时泪如雨下,扑将过去便狠狠地拍打起金依朵来,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皇子也敢谋害,如今可叫母亲怎么活啊!”

金依朵此时才知害怕,被忠勇侯夫人打的疼了也无法顾及,只抓着母亲的手泪水连连地道:“母亲你救救女儿,女儿不愿做妾,更不愿给八皇子那样的窝囊废做妾,女儿错了,八皇子他恨女儿,她会折磨死女儿的啊!”

一百九二章

金依朵在家中素受宠爱,她又是个好强性子,长这般大忠勇侯夫人还从未见过女儿如此痛哭流涕,形象全无之时,闻言她心如刀割,却又恨女儿不争,将自己逼迫到如此地步。

她抱着金依朵好一阵哭泣,这才抹泪道:“如今你祖父和父亲是都指望不上了,母亲这便带你去求你姐姐,兴许你姐姐能想到什么法子,再不然母亲便带你进宫求见皇后娘娘,也许皇后娘娘能看在疼爱你一场的份上劝服王爷,只要王爷肯替你出头,你祖父和父亲才好想法子施压八皇子,八皇子势微,不敢和金家抗衡的。”

金依朵听闻忠勇侯夫人此话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面色更加惨淡,连哭声都细弱了,她神情恍惚起来。

此刻她想到了昨日在武英王府完颜宗泽对她的那句警告,他要她莫再耍花样,莫以为他不敢杀她,当时她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总念着自己是金家嫡女,是完颜宗泽的嫡亲表妹,不管怎样完颜宗泽都不会当真将她如何,如今她方才知道她是真真正正的错了,错的离谱。

完颜宗泽他好狠,此番比杀了她更令她痛苦,她金依朵历来以身份高贵而自居,一心觉着自己美貌才智皆乃女中出挑的,又出身在后族,原便应嫁世上最英伟最不凡的那个男子,母仪天下亦不为过,她的骄傲从来不容人侵犯,然而此刻,他却要逼她去给八皇子那样的窝囊废做妾!他这是要将她的自尊和骄傲尽数踩在地上狠狠蹂成碎片,相比之下她倒更愿意他一刀杀了她。

不,他根本不屑动手杀她,他甚至那么清冷地建议祖父杀了她,他逼着她的亲人皆背弃了她,令她一无所有,心狠至此又怎可能被劝服。

金依朵素知完颜宗泽的性子,他所做决定根本不是太子妃和金皇后能够左右的,更何况太子妃一心只有太子,早便劝过她放弃完颜宗泽,昨日太子妃离开武英王府还曾特意令人找寻过她,如今太子妃早已知晓昨夜之事可却没派人回来关切一二,这便说明太子妃是不愿管此事的。

皇姑母更是自上回宫宴便不再见她,显然也因上次她和贤妃合谋一事而寒心也不再顾念她,这回她又合谋诬陷完颜宗泽,皇后爱子心切岂能原谅她?是她一意孤行,一直没看清这些,如今弄得众叛亲离,她虽悔恨自己处事鲁莽,可却依旧无法甘心。

凭什么她倾慕了十数年的男子将别的女人捧在手心,却为那女子如此残忍地待她,那汉女到底有什么资格能得完颜宗泽如此宠爱。金依朵越想越无法平心静气,越想便越觉会有此结局都是得锦瑟所赐,她恨意翻涌,双拳握紧,一双眼眸早已没了泪水反被嫉火和恨意烧的通红。

忠勇侯夫人见自己言罢,金依朵竟半响都没做反应,又观她面色狰狞极为可怖,当即便被惊到,忙抓着她的肩头使劲摇晃,口中慌乱着喊她名字。

金依朵回过神来,却似突然变傻了般,竟只瞧了忠勇侯夫人一眼便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口中却道:“没用的,母亲去求谁都是没用的,是女儿太傻,错付了一颗芳心,女儿好恨,好恨…”

见她疯疯癫癫往外去,忠勇侯夫人吓得不轻,令贴身丫鬟看着她,这才匆匆收拾一番自往东宫而去,只望着大女儿能念着姐妹情谊救金依朵一回,可她没想到她到了东宫却并未见到太子妃,只有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嬷嬷传来太子妃的原话。

“妹妹两次和贤妃合谋,头一次便罢了,这次竟陷害王爷谋害八皇子,此时一旦被认定,太子和王爷将处在何等境地,母亲难道不明?金家又当被逼至何地?母亲太过骄纵妹妹,如今倘使不叫她吃些苦头付出代价,只怕以后会闯更大的祸事。母亲倘使还想妹妹活的好好的,便莫再节外生枝,好生送妹妹进八皇子府吧,侍妾虽位卑,但好歹是皇子家眷,只要妹妹能够安分守己,总是能性命保全,衣食无忧的。八皇子消了气,看在金家的份儿上,也不敢真将妹妹怎样的。”

太子妃的话令忠勇侯夫人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她无法之下只能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往皇宫求见皇后,然宫人递了牌子,皇后却连宫门都未让她进,忠勇侯夫人这才算彻底绝望,黯然而回。

今日却也是锦瑟作为新妇进宫谢恩的日子,因八皇子被害一事,皇帝是没心思吃她的敬茶了,锦瑟随着皇后到宁仁宫早有一干宫妃等着相看新妇。想是乾坤殿那边九皇子被拘宗人府一事已经传了过来,殿中气氛有些微沉,锦瑟扶着金皇后进殿,众人起身相迎,神情皆显恭谨了些。

若无意外,贤妃这次是一定会受惩,贤妃在宫中一直仅居皇后之下,位四妃之首,她被责罚,众人岂能不戚戚然。只怕今日因贤妃之故,这些宫妃和宗妇们也不敢再为难于她,锦瑟深知这点,待扶着金皇后坐下便挂着温婉笑意站在了一旁。

“都说武英王妃是个容颜品性皆难得的,上回宫宴臣妾因病未能参加,错过了,今儿算是见着了,真真是个璧人,皇后娘娘好福气。”

其间一个穿霞光色绣落梅瓣花样织锦宫装的女子率先打破沉静,她说着站起身来,亲和地拉了锦瑟的手满脸笑意的上下打量。众人听闻此话自然是纷纷附和,殿中气氛这才好了些,一番交口称赞,锦瑟虽知她们未必是真心,但到底是新嫁娘,被如此盯着夸赞也红了脸。

皇后见她被赞的拘谨起来,便放了茶盏,道:“莫赞了,微微面皮薄,瞧都红了脸了,你们吓坏了本宫好容易得来的儿媳,本宫却不依。”

她言罢这才冲锦瑟道:“今日一早王府便闹将起来,委屈了你,下午还要告祭太庙,只怕还有的累,便早些敬了茶回府歇着吧。”她说着便冲宫女示意,宫女捧了茶盏上来,放了锦垫在地,锦瑟忙应命上前从容跪下,捧了茶恭敬地呈给皇后,口中喊着,“母后请吃茶。”

锦瑟自小失去母亲,如今唤出一声母后又被金皇后慈爱的目光瞧着,再见金皇后唇角挂着暖暖的笑意,一时竟觉恍惚瞧见了母亲,心头一触,眼眶便有些微微发红,她忙低了头,遮掩神情。金皇后却好似知晓她心中所想般,接过那茶盏却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安慰莫名。

她吃了茶,便笑着道:“你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是极好的,然天家不同于寻常人家,一举一动都要成为万民之表率方行,以后要更加克尽敬慎,小心恭谨,驭下要更宽厚平和,成为王爷的贤内助才好,母后相信以你之聪慧定能做好。”

锦瑟闻言恭敬应下,皇后才令嬷嬷将早准备好的两本亲手抄写的经书给她做礼,锦瑟谢过起身,由嬷嬷引着依次见过几位妃子和宗妇。四妃中贤妃未到,剩下德妃、良妃,淑妃,锦瑟却不用行大礼,只行半礼便是,三人皆有丰厚的见面礼给她。

其中德妃年最大,瞧着已显老态,其育有大皇子诚王,良妃容颜娇俏妩媚,几年来圣眷不衰,育有十皇子和十六皇子,那十六皇子是皇帝最小的子嗣听闻极受宠爱,淑妃容貌端方温婉,乃汉族女子,膝下却无子,唯生养了一位公主。

四妃家世皆不凡,锦瑟一一见过,接下来又见过了几位育有皇子在宫中较有体面的嫔妃和宗妇们,对这些人却不用行礼,不过认识下便可。众人许是见皇后直呼锦瑟乳名,又对她和颜悦色,体贴有佳便皆对锦瑟极为温和,满口称赞。

见过礼,皇后便道:“剩下你几位皇叔,皇兄们等下午祭拜太庙自能见到。”

锦瑟应下,外头便传来了宫女的禀报声,竟是完颜宗泽来了,众人闻言皆知完颜宗泽这是接锦瑟来了,一时间便皆瞧着锦瑟笑了起来,打趣声不断。

此刻贤妃的宫中,贤妃谋算落空,九皇子还不知要受怎样的严惩,说不定性命都难保,贤妃心急如焚,回到宫中已狠狠发了场脾气,其身边站着一个穿素色织锦宫装的女子,她长相艳丽,年轻貌美,却是育有九公主的华婕妤。

华婕妤原是贤妃身边的宫女出身,如今虽已生养了公主,晋封为婕妤,然却依旧依附于贤妃,即便此刻众宫妃皆在皇后宫中,她也依旧守着贤妃。见贤妃神情阴厉,她大气也不敢出,只如此贤妃还是将怒火对准了她,喝斥道:“木头一般出杵在这里做什么,如今本宫失势,众宫妃都在宁仁宫中舔着皇后,你怎不去!”

华婕妤被贤妃锐利的目光盯着,面色微白,满脸惶恐地跪了下来,忙道:“臣妾是娘娘宫中出去的,臣妾怎能忘本,不管其她人如何,臣妾是不会离开娘娘身边的。”

贤妃见她如此这才稍稍消气,却依旧恨声道:“那便快想想法子,不能叫皇后再得意下去,再不能扳回局面,只怕禹王也难以保全了。”

华婕妤闻言抬头却欲言又止,华婕妤在贤妃身边伺候时便是个极有心思的,没少为贤妃出谋划策,如今贤妃六神无主难免病急乱投医问起华婕妤主意来。见她吞吞吐吐的似真有什么想法,贤妃急的甩袖,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主意但说无妨。”

华婕妤这才站起身来,凑近贤妃,却低声道:“娘娘,臣妾倒听闻了一件关于忠勇侯的事,只是却不知真伪…”

贤妃听罢眸子一眯,专注地盯向华婕妤,华婕妤才道:“娘娘也知新都建造彼时皇上是令忠勇侯领了此差事,臣妾听闻忠勇侯在建造新都时,曾有驱赶百姓强行逼迫原明城百姓迁移,并用强制手段令百姓廉价将宅地售与他的行为。只要娘娘和禹王殿下能寻到铁证,便能在朝堂上参忠勇侯一本,皇上为迁都一事多次召见忠勇侯,就是恐迁都这样的肥差,下头官员们会以权谋私,贪赃枉法,惊扰百姓,此时一经查明,必定雷霆震怒。此时新朝刚立,又是皇上大刀阔斧树立新朝形象,整肃朝纲朝纪之时,忠勇侯被抓到此事,皇上势必要严惩,性命都未必得以保全。”

贤妃听了华婕妤的话目光大盛,华婕妤便又道:“此事甚至不用娘娘和禹王亲自出面,只消暗中收集证据,将此事捅到武英王那里,武英王倘使袒护忠勇侯,那届时娘娘再令人密凑皇上,武英王只怕也要惹上一身麻烦。倘使武英王秉公处理,将忠勇侯给参了,金家因武英王先后失了一位嫡女,如今再折上一子,只怕到时候,肃国公也会对武英王和太子生出嫌隙来,如此禹王能有的作为便不止现在如此了。只要禹王和娘娘能站稳脚跟,九皇子殿下早晚都会被营救出来的。”

贤妃不想华婕妤竟有如此妙计,一时眸中色彩来回变幻,终勾唇一笑,拍着华婕妤的手道:“此计甚好,你放心,你一心为本宫,本宫将来是不会亏待了你和九公主的。”

华婕妤连声称是,待她从贤妃宫中出来行至无人处,却突从一边的假山中闪出一个穿太监服饰的男子来,华婕妤瞧见这太监忙躬身一礼,被他沉肃的目光盯着,忙道:“公公吩咐的我皆已透露给了贤妃娘娘。”

一百九三章

翌日清晨锦瑟醒来外面的日光已盛亮,如今已是夏日,清晨已有燥热之气,芙蓉帐中一片熏暖。自大婚,后又进宫觐见皇后,太后,拜谒太庙,礼数烦冗,虽皆无需锦瑟费神劳力,可却极为折磨人,两日下来她已觉浑身酸疼。

昨夜许是瞧她神情疲倦,完颜宗泽倒极为体贴,只拥着她说了一会子话便相拥而眠,竟一夜未曾扰她。锦瑟这一觉睡得香甜,连梦都未做一个,如今呼吸着清晨带着丝潮意的空气,但觉周身通泰,身上的酸疼僵硬之感也都去了,她动了动身子,拥着她的完颜宗泽便轻哼一声醒了过来。

他未睁开眼睛便将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一收,狠狠抱了她一下,锦瑟失声而笑,就势朝他怀中又依了依,他便摩挲着她的发,道:“可睡得舒坦了?”

一觉酣眠,完颜宗泽的声音极为低哑,飘进她的耳中带着股说不出的性感蛊惑,锦瑟轻应了一声,他便扯了她的手往下带,亲吻她的耳珠,道:“你舒坦了便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