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触上他早晨特有的勃起,锦瑟面颊微红,放在他腰间的手轻撩了下,一个翻身率先便起身跨坐在了完颜宗泽的身上,清晨干净柔和的光线映的她那美好的曲线如罩金光,面上烟霞之色更甚,明艳不可方物。

她俯身亲吻他的唇,他的脖颈,见他半眯着眼睛舒服地溢出一声叹息,一双玉手便探进了松垮的亵衣之中,在他紧绷的胸口抚弄而上,缓缓靠近腋下,然后…突然使坏地挠起来。

完颜宗泽哪里想到锦瑟会有此举,被她手指抓绕着咯吱窝,忍不住猛然睁开眼睛,痒意袭上,他控制不住失笑,却又恨的咬牙,神情便滑稽起来,忙抬手去抓锦瑟,锦瑟却早一步如敏捷的兔子般跳下了床,连跳带跑地奔出三步远,便一面笼着发,一面冲外头大声地喊着,“嬷嬷,备水来。”

言罢,她才回身冲一脸怒意,浑身都散发着不满,已挺起身来,半跪在床上正用吃人般的目光盯着她的完颜宗泽眨巴着眼睛道:“今儿我还得见王府的管事奴才们,这会子时辰已经晚了。这是我头一回和大家见面,可不能失了礼数,会惹人笑话的。”

所以说她方才那般都是在逗他玩以图脱身吗?完颜宗泽瞧着锦瑟那狡黠的模样,直恨的双拳紧握。他模样骇人,无奈锦瑟却半点不怕,言罢竟果真不再搭理他,一边整着衣衫,一边儿往外去了。

外头王嬷嬷听到锦瑟的唤声,应了一声便招呼白蕊几个收拾了盥洗器皿进了屋,锦瑟正欲往梳妆台前坐下,岂料腰上突然被一双铁臂钳住,接着便是一个天昏地旋,她惊叫一声,人却已被完颜宗泽撂在了肩头,接着他一掌拍在她欲踢打的大腿上,扛着人丢下一句话便往床边儿走。

“都退下!”

外头王嬷嬷已带着白蕊,白茹几个进了屋,哪承想刚进来便瞧见王爷将王妃扛在肩上大步往内室走的一幕,几人抽气声不断,一时皆愣,直到里头传出完颜宗泽的一声喝斥她们才如梦初醒,神情尴尬中带着点喜意的王嬷嬷忙领着几个已满脸通红的丫鬟又退了出去。

里头锦瑟已被狠狠地扔回了床中,她今日要见王府的各管事们,方才醒来已知时辰不早耽误不得了,被完颜宗泽绊住,一时便起了逗弄他好脱身之策来,故而跳下床便叫了王嬷嬷,只想着等丫鬟们进来,完颜宗泽也就奈何不得她了。谁知她算盘大的好,行动力也不弱,偏就估错了完颜宗泽的混劲儿,这会子出了大丑,想着方才那模样被王嬷嬷和几个丫鬟皆瞧见,她便羞恼的浑身涨红,只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她羞恼之意未消,完颜宗泽却已将她扔回床榻压了上来,擒住她的唇便是一阵惩罚性的激吻,她拍打他,被他一掌抓住双手压在头顶,吻落在她瓷玉晕红的脖颈上,她踢他,他压住她的双腿,刚硬的膝头一顶便迫地她分开了腿,咬开她的襟带,她气的骂他,他却抬头扬眉冲她些邪笑。

“微微,丫鬟们只怕还没退远,你想叫大家都知道咱们正在干什么,我是没甚意见的。”

锦瑟被他一言堵的脸色涨红没了声音,到底认了命。谁知他这一闹便是小半个时辰,待他通身舒泰地躺倒在床,美滋滋地叹息出声,她却又被捣鼓地腰肢酸疼,浑身绯红,娇喘吁吁地趴在床上欲哭无泪。

半响见锦瑟将整个脑袋都闷在软枕中动也不动,如龟缩的鸵鸟一般,完颜宗泽这才笑着将人捞出来抱在怀中,一面轻抚她的背脊,道:“不是说要去见管事们吗?”

如今外头日头都快升至当空了,头一次见下头管事们,锦瑟这个当家主母却睡到日上当午,想想便觉没脸,锦瑟恨不能一头闷死在床上,听闻了完颜宗泽略带坏笑的声音,她气恨地捶他一下,却惹得他笑声愈发愉悦。

她便闷声道:“都怨你!都这会子了,我没脸去见了。”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开始便该随着他,兴许他便不会因恼而故意折腾她不停。

锦瑟兀自懊悔着,完颜宗泽却笑,咬着她红艳艳的耳朵,道:“嗯,那便明日吧,要是微微想叫全府的人都知晓武英王妃婚后第二日便因劳累过度下不了床的话。”

他那“劳累过度”四字咬的极重分明有特殊意味,锦瑟想着方才因惹恼了他,被他几次三番刻意摆弄,直引得她连声求饶他才坏笑着暂且放过她的情景便又涨红了脸。

完颜宗泽却笑着抚她面颊红晕,柔声道:“起吧,左右也是晚了,等用了膳,我陪你一同去便是。”

出了这等意外,而且还被王嬷嬷几个看个正着,锦瑟哪里还敢和完颜宗泽一起出现,闻声她如被蛇蝎咬了般弹坐起来,恼恨地又瞪了完颜宗泽一眼这才匆匆套了亵衣亵裤,道:“不劳王爷费心,请恕妾身不能伺候王爷您用膳了。”

她说话间好容易下了床,手腕却又被他拽住,跌趴在他身上,却闻他提声道:“方才又唤我什么?”

在气力上她半点战斗力都没,锦瑟闻言抬头,怒容转而变成夸张的笑脸,娇滴滴地极尽谄媚地唤了一声夫君,完颜宗泽被她那模样惊吓地抖了一臂鸡皮疙瘩忙松了手。见锦瑟起身也不敢再唤嬷嬷们,先推开窗户令屋中靡暖的味道散去,又自己简单收拾了下便如上战场般咬着牙一脸悲壮地出去,这才懒洋洋地支起身子脑中回味着她方才那做贼心虚的娇俏小模样听着外头她和王嬷嬷的说话声勾唇愉悦地笑了起来。

待锦瑟再度进屋,完颜宗泽还慵懒地靠在床上,瞧她进来,便放下书,道:“今日天气不错,等会子你回来,咱们好好逛逛园子,各院也得赶紧定下个名儿。”

锦瑟闻言没啃声,只在梳妆镜前坐下往脖颈上抹了层脂粉遮住那几点可疑的红痕,这才起身斜睨着完颜宗泽。瞧他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想着礼教对男女的宽厚程度差别如何之大,又念着一会子面对管事们真不知该怎样丢脸,不由心里嫉妒,嘴上便也酸溜溜地道:“王爷还不起身便不怕外头人传出武英王才大婚二日便体力不济卧床不起的闲言来吗?”

听出她口吻中的酸意和气恼来,完颜宗泽晶眸闪动,却道:“微微,你怎就学不乖呢,你这般不乖会叫我误会你在是刻意诱惑我哦…”

他说话间眸中颜色便浓郁了些,将手中书本一扔便作势要冲过来,锦瑟登时大惊,如受惊的麋鹿般惊叫一声便迅捷地扭身匆匆跑了出去。待她行色匆匆,如临大敌地出了屋方听里头响起完颜宗泽一阵阵的朗笑声。

王府的主院修的精致,主屋临湖而建,推开窗户便能瞧见外头的湖光假山,园景优美,主屋前后左右一共六间房子,单成一体,设在略北边。

主屋东面穿过穿山游廊过一个月亮门却建了一座三层吊脚楼,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勾心斗角,一楼开阔而宽畅,四面通透,作为厅堂所用,如今因天气越来越热,地面上已铺了编织华丽图形的湘妃竹席,正堂桌椅后摆着一排二十四扇的玉屏风做景,一式桌椅皆是小叶紫檀而造,是早先廖府总管专门来王府丈量过尺寸,这才为锦瑟打造地嫁妆。

这一套物件连带锦瑟和完颜宗泽主屋中的家具,皆是镶玉紫檀家具,大婚当日只这套齐整的小叶紫檀玉家具便引得京城百姓瞠目赞叹良久,屏风前摆着矮案,两旁是主座,如今锦瑟穿着一袭庄重的石榴红儒衫长裙端坐着,头挽流云髻,一套红宝石的首饰,贵而不艳,娇而不俗地端着茶盏听永康介绍下头站着的三排管事。

王府虽是初见,但因圣城武英王府的旧人尽数跟了过来,建造王府也有不少下人后来留了下来,加之锦瑟嫁过来又带了不少陪嫁的下人,令王府中还有一些协助完颜宗泽办公的幕僚,具有官职的长史们,更兼一些宫中赏下来的太监,尚宫,完颜宗泽的亲卫,只这些人加起来便使得王府虽只完颜宗泽和锦瑟两个主子,下头却有六七百号人。

今日锦瑟所见便只是各宗事务的管事们,饶是这般,下头也已密密麻麻地站了五排人,永康只介绍了前头四位大管家,锦瑟便抬了手,打量了下头毕恭毕敬站着的众人,道:“便由各自按序上来报下名字和各管差事,也好叫我都认识下吧。”

众人闻声应下一一上前做了介绍,锦瑟遇不大清楚的地方难免问上两句,只这般一轮便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有五位女子上前跪拜行礼。

锦瑟早便留意到人群后站着一排娇俏俏的姑娘们,穿戴打扮分明皆非管事的媳妇们,也不大像丫鬟,便有些诧异,这会子见先有五位上来见礼,瞧着都是花样年纪,又皆梳着妇人的发饰,或柔媚娇俏,或端方秀雅,个个不俗,跪下后口中又自称贱妾,她端着茶盏的手便微微一跳。

身旁站着的孙尚宫察言观色,已笑着道:“禀王妃,这五位皆是皇上一年多前赏赐给王爷的,她们原都是北罕的贵女出身,说起来个个也都是名门之后,大家千金。北罕称臣,公主和亲,曾带了一大批这样的姑娘陪嫁进京,皇上留了北罕公主,因宫中四位妃位已满,而我燕国又没册立皇贵妃,贵妃的先例,这便封公主为宁安夫人,其陪嫁来的贵女们却赏赐给了各位王爷和大臣们,或是两三位,或是一两位,说起来就属咱们王爷得的多呢。”

孙尚宫在皇后身边伺候过,后被赐给了王府,掌府中人名籍及廪赐之事,除她之外,王府中还有位宋尚宫,亦是女官出身,领俸禄,有品级在身。她两人原掌着王府内宅事宜,锦瑟初嫁,许是怕她不适应,这两日完颜宗泽专门交代了下去,贴身伺候之事都由锦瑟陪嫁的嬷嬷丫鬟们来做,这也使得锦瑟今儿是头一回见到孙,宋两位尚宫,亦是头一回知晓王府中竟还有这么无位等同如夫人的姑娘们存在。

听闻孙嬷嬷的话,锦瑟抬眸去瞧她,见她满脸笑容,却也分不清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杀自己威风呢,还是只是单纯的为她解释罢了。她又瞧了眼下头五个姑娘,见五人中有两位尚且在她目光扫去时抬眸瞧来,容色有着胡女的妖娆艳丽风情,面色中透出别样意味来,锦瑟便笑了下,这才柔声道:“几位姑娘无需拘谨,都快快起来吧,本妃原该给几位早早准备下见面礼的,只无奈入府之后诸事繁杂竟早先不知几位姑娘的存在,这才疏忽失礼了,几位姑娘莫介意才是。”

她言罢,那五个女子才齐声应着不敢缓缓起身,孙尚宫示意,这才有剩下的四个姑娘上前见礼,口中喊着,“奴婢流云(雪,风,月)见过王妃。”

孙尚宫便道:“她们四个是伺候王爷起居的大丫鬟。”

锦瑟闻言点头尚未答话,倒是自众人群外传来一个威沉又稍显不耐烦的声音,“只见个面认识下怎便耽搁这许久。”

说话间人群匆匆躬身分开,完颜宗泽一身绣金线蟒纹的湖绸儒袍,足登青云玄色官靴大步走了进来。

一百九四章

见王爷进来显是寻王妃而来,众人便皆敛声屏息,莫敢抬头。而完颜宗泽几步便到了锦瑟近前,锦瑟起身微福了下身人已被他拉起,道:“不是说一会子便回去陪我的吗,怎耽搁这许久,今日只见见便是,莫累着自己。”

完颜宗泽的声音温柔,言语也体贴入微,倒似个粘人的孩子般,锦瑟虽知他是刻意来给她撑腰,可听他众目睽睽的语气如此亲昵,仿若无人,到底红了脸,轻嗔他一眼。

完颜宗泽这才笑着执起她的手,目光却扫过下头众人,沉声道:“以后这王府便是两个主子,本王和王妃夫妻一体,王妃的话便是本王的话,若有人敢质疑忤逆王妃,本王的性子想来大家都清楚的很…”

他言罢略沉的目光巡视一遍,这才拉着锦瑟往外走,锦瑟被他闹地红了脸,便只无言地跟着他,两人刚走两步,却闻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贱妾恭送王爷,王妃。”

这话倒没什么,只那声自称入耳,却令完颜宗泽顿住脚步。锦瑟也不想会有人此刻出身,也跟着停了脚步。她随声望去,见那开口之人正是方才拜见时两位抬头瞧她的北罕女子中其中的一个,便微微动了下眉梢,眸中闪过可惜之色来。

她方才匆匆打量过,这女子是五女中容貌最盛的,她参拜自己时腰板挺的极直,眉宇间有股不折的傲气,想来在北罕出身必定也不俗,自视便也高些,只却不能否认,是个极没脑子的。见完颜宗泽冷眸望去,她竟还不知死活地又福了福身,扭腰送胯提臀挺胸的令胡女傲人的曲线尽情展露出来,锦瑟便暗叹了一声。

完颜宗泽眸光掠去,虽是有些冷意却还带着一丝疑惑,只因他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会自称贱妾。他目光狐疑,一旁的永康却已手心冒汗,不由恨恨地剜了那女子一眼,忙低声冲完颜宗泽道:“王爷从北疆凯旋回来皇上曾赏赐过五位公主的陪嫁…”

皇帝赏赐五个女子下来,彼时完颜宗泽刚凯旋回京,诸事繁忙,十日八日都不沾府,后又忙于练兵,准备南攻更是直接住到了军营,再后大锦便乱了起来,完颜宗泽领兵南下,自然更不会想起此事来。这才使得他听闻永康的话方知这几个容色妖娆,打扮富贵的女子是何身份。

想到早先承诺给锦瑟的事,不料这才大婚两日,他便第一日令她经受八皇子之死的风波,第二日又出了这等幺蛾子,他握着锦瑟的手不由略感歉意的紧了一紧,面色也瞬间凌冽起来,目光从那女子身上移开便迸射着寒意盯向永康。

永康心中无比冤枉,他一直跟随完颜宗泽身侧,此次南征凯旋回来又忙着完颜宗泽和锦瑟大婚诸事,自然也将此事给忘了个干净。

而王府的另外一个大管事将五个女子接回来后便交给了孙尚宫,皇上赏赐的女人自然不能等闲对待,更不能随意处置,故而孙尚宫见完颜宗泽一直没有示下,便将五个女子好生安置了下来,一应份例皆按侍妾的规格。

五个姑娘在王府中吃香喝辣,加之王府中又没女主子,五人身份摆在那里,谁知以后会不会就得了宠,故而下头人也皆捧着她们,倒使得这一年多来她们日子过的再舒坦不过,性子自也跋扈了些。

她们虽生活的衣食无忧,可眼见容颜一天天逝去,却也心急难耐,知晓再不得宠爱这样的好日子便不会一直有,又眼见着一同前来燕国的姑娘们在其他王府中多有已得名分的,自然便更心急起来。好容易进府这许久,才有机会头一回见完颜宗泽,又见他竟生的那般俊伟,自然便有那自视容貌出众,气质不凡的迫不及待地行动了起来。

那女子言罢却迟迟未得完颜宗泽回应,便耐着砰砰乱跳的心缓缓抬起头来,水盈盈的眸子闪动秋波瞧向完颜宗泽,不想她这一眼却只瞧见他转身而去的后脑勺,另有一声冷漠的命令随他动作间广袖带起的微风拂在了她的耳边,令她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拖出去杖责三十。”

说话间完颜宗泽已扯着锦瑟出了厅堂,那女子惊魂过后才反应过来,尚未来得及求饶喊叫永康一个眼神过去已有人将她的嘴堵住,架了起来。女子怎么都没想到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便惹得完颜宗泽如此严惩,直至此刻才惊惶地呜呜乱叫了起来,只因她知道,她是皇帝赏赐,三十个板子王府不会取她性命,可她惹恼了王爷,令王爷大发雷霆,受伤之后只怕根本就无人敢给她医治,她的结局便只有病死一途。

完颜宗泽和锦瑟身影消失不见,厅堂中的气氛还有些死寂,那剩下的四个北罕女子面色皆有些发白,尤其方才曾抬头盯过锦瑟的,此刻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众人早便听闻王妃是极受王爷重视,金殿之上亲自求旨迎来的,经此变故,哪里还瞧不出锦瑟在完颜宗泽心目中的地位,一时间心中皆有定论,以后宁得罪王爷,也莫忤逆了王妃。

而锦瑟被完颜宗泽拉着出了月洞门,他脚步才略慢了些,道:“你放心,一会子我便叫人将那四个姑娘送出府去。”

锦瑟闻言却笑了,微眯着眼瞧他,道:“人家姑娘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又没什么大错,你这般也太不近人情,不怜香惜玉了些。”

完颜宗泽挑眉,扭头见锦瑟目光璀璨,笑的像只偷腥的猫,便弯腰凑近她,盯着她道:“要不我再回去绕过她?”

锦瑟却横眉冷竖,佯怒地道:“你敢!”

今日有完颜宗泽此举,起码王府以后那些丫鬟们都不敢再生是非,锦瑟不知能过多久的清闲日子呢,她自然不会傻得充大度,替那不知死活的蠢女求情,她也没那个好心。她只是有些不大明白,完颜宗泽这是那里来的防备心理,他好似对女子的那些小手段极为了然。当初那金依朵便是,如今这姑娘亦然,皆是没表现出什么过分举动来,他便极厌恶地料理了她们,这个发现叫锦瑟极奇怪又惊喜。

似从她的眸子中读懂了她心中所惑,完颜宗泽扯着她往前走,一面道:“我年幼便离开国土前往大锦为质,母后又怎能放心的下,恐有不怀好意的女子接近我,便曾令人专门教我了一些女子惯用的手段心计…我知了这些便极厌恶对我耍手段的女子,觉着那些假面尤为令人作呕。”

锦瑟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感情完颜宗泽年幼还不知女人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便被金皇后给掐断了他对女人的美好幻想,将女人和吃人老虎等同了起来。想来他在大锦时身边也确实出现过不少别有目的靠近他的姑娘,便使得他对女人防备心和抵触也重了些。

不想竟是如此,锦瑟一愣后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戏谑地瞧着完颜宗泽,道:“没想到夫君也有那般好骗,好恐吓之时呢。”

见完颜宗泽被锦瑟打趣的面发微赧狠狠瞪她,锦瑟才含笑收回目光,点头中肯地道:“早便知母后不凡,却不知竟是如此的英明睿智!”

完颜宗泽见她一张丽颜上满是亮色,高兴非常,便也好心情地扬起唇来。锦瑟却抓着他的手,诧道:“可是,既这样你又怎会瞧上我的,我那时却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哦。”

完颜宗泽自知锦瑟所说是船上两人的那次交易,时隔五年,想着两人初始时的情景,他唇边笑意愈柔,却道:“微微,你那时给我展现的便是最真实的你,有仇报仇,蛇蝎毒辣,斤斤计较啊。”

锦瑟一想倒莞尔失笑了,两人沿着白玉玲珑的游廊缓缓走着,时不时相视而笑,待游了小半个院子,才回到主院,念着那回在山顶放孔明灯所写愿望已经实现,锦瑟瞧着伴在身旁的完颜宗泽,便给主院取名为琴瑟院。

回到内室,她方想起完颜宗泽欲送其她四个北罕女子出府一时,思虑了下,便冲完颜宗泽道:“那四个姑娘还是先留着吧,她们总归是皇上赏赐下来的,若然一下子尽数处理了,只怕此事又要被有心人利用翻起风浪来,于我名声也不大好呢。”左右留着她们也不过是多四个人的食用罢了,料想有了今日之事,她们也会老实一段时日。

完颜宗泽闻声便只抬头瞧了锦瑟一眼,见她神情静淡,全然没因此事受影响,念着最近朝廷上发生的诸事,便不置可否地道:“随你吧。”

翌日,锦瑟三朝回门,完颜宗泽原是要和她一起去廖府的,谁知一大早便从宫中传来消息,南边镇国公到底举起了大旗,建立了南锦政权,完颜宗泽原因大婚免了一切朝务,如今出了此等事却不得不一早便匆匆进宫议事,锦瑟便独自登车回到廖府。

谁想马车临近廖府时,行至一条僻静巷子,却有两人突然冲了出来,马车骤然停下,车中锦瑟一个踉跄撞在白芷身上,两人好容易坐稳,外头已响起了车夫恭谨的声音,“属下失职,王妃可伤到了?”

他声音落,锦瑟不及回答,外头又响起一个女声来,“我是金依朵,六嫂可否容我上马车说上两句话。”

锦瑟听罢一诧,白芷推开车门果见外头车前拦着两人,正是金依朵和她那婢女,金依朵对上锦瑟瞧来的目光,见她容颜依旧,甚至有多了两分妩媚之色,心一痛,眼神锐色闪现忙眨动了下,方道:“冒昧来讨饶六嫂嫂还请嫂嫂莫怪我。”

锦瑟见她一身素衣,面色憔悴,一脸楚楚可怜之态倒一诧,愣了下方道:“不知金姑娘有何事,此处并无外人,姑娘但说无妨。”

金依朵见锦瑟不愿她登车,目光中便有了泪意,娇娇弱弱地瞧着锦瑟就是不言。两人多有过节,八皇子的事完颜宗泽又不曾和锦瑟细说,锦瑟并不知金依朵在其间起的作用,如今便也不明她寻自己到底何故,她如此反常,锦瑟岂会容她靠近自己?

见她如是,锦瑟心下翻了个白眼,暗道自己又不是男子,这金依朵冲她用美人计又有何用,便装作未见,只笑望着金依朵。

金依朵见锦瑟如此没了法子,低头咬了下唇,这才道:“六嫂可知晓,六哥他要将我送去给八皇子做妾,我如今已经悔悟,知道自己不该自不量力去和六嫂嫂相争,已想看,也后悔了,六嫂嫂能不能瞧在同是女子,皆有糊涂之时,念在亲情的份上替我求个情…”

锦瑟听闻金依朵的话又是一诧,一时无语,金依朵便又道:“我知我以前对不住六嫂嫂,这样厚颜无耻也实是走投无路幡然悔悟了,都说六嫂嫂是活菩萨,最是善良宽厚,六嫂嫂便帮帮我这回吧,六哥哥…不,王爷他那么在意六嫂嫂,唯今便只有六嫂嫂能救我了啊。”

金依朵说话间便落下了泪,那瞧着锦瑟的目光充满了恳求,懊悔和惊惧,模样好不可怜。锦瑟蹙眉,休说她没错漏金依朵方才不经意流露出的锐色,并不相信她口中之话,单单此决定是完颜宗泽所做,锦瑟便相信必定有原因,便不会随意发善心为金依朵去拂完颜宗泽的意。

且金依朵去给八皇子做妾,多半和八皇子遇害一事有关,此事关乎重大,锦瑟更不可能乱插手。故金依朵戏演的卖力,无奈锦瑟这个观众却有些冷清,闻言便只道:“金姑娘,王爷的性子想来你当比我清楚,王爷的决定岂是我能更改的。”

金依朵不想她已这般苦苦哀求,放下一切,锦瑟竟半点不为所动,瞧着她那云淡风轻的面庞,那优雅高贵地端坐车中的模样,一时恨意翻涌,泪水凝滞。

她原本就是被逼至绝路,唯想到这一条路,这才念着忍一忍,能屈能伸,先度过此关,再寻机会讨要一切的心思而来,并非真正知悔的,此刻瞧出锦瑟根本不为所动,便不愿再低声下气地假装下去,抹掉眼泪,厉声道:“我是金家嫡女,他因你之故和金家有隙,当此之刻是颇危险的,姚锦瑟,六哥哥那般待你,你若还有心便该为他多想想劝阻于他!”

一百九五章

金依朵言罢目光直逼锦瑟,锦瑟和她对视,心中已有恼意,面上温和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露出些许冷色来。

倘使金家真还在乎金依朵这个嫡女,她又何必跑到这里来拦她的车驾?只怕金依朵真参与陷害完颜宗泽了,若非如此,她万不会被金家舍弃。而金依朵到了此刻竟还用金家为筹码来威逼于她。

不过金依朵会这般做锦瑟也想得通,倘使她真不明所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妇人,说不定真会因怕连累完颜宗泽而被金依朵说动,更或者她的心稍微软一些,也可能被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骗到。

那样兴许金依朵真能得到一条退路,而即便自己不被她蒙蔽,最后也未应她所请,此事传到皇后,太子妃等人耳中,她们只怕多多少少都会觉着自己是个恶毒狠辣的女子。

不管自己如何行事,对金依朵来说反正是只有好处的,可这金依朵是拿自己当傻瓜耍吗?

锦瑟想着,再没了和金依朵耗着的耐性,只淡声道:“王爷的决定本妃相信必有道理,也必是睿智的决定,本妃出嫁从夫,请恕不敢忤逆王爷。走吧。”

锦瑟说罢示意白芷关门,金依朵见锦瑟根本不上当,登时便急了起来,只因她思来想去,这是她唯一能有的希望了,她是真的不愿去给八皇子当妾啊。见马车已然开动,金依朵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了两步,又尖声道:“在湖州时我曾救过王妃的丫鬟一命,王妃不是和这丫鬟亲如姐妹吗,便不能看在这个的份儿上还我一个人情吗?!”

金依朵当时会救白芷便没按好心,如今白芷就在车上,金依朵说这话锦瑟不得不怀疑她在挑拨,闻言她冷笑一声,最后盯向金依朵,目光清沉如水地道:“所以来日金姑娘的婢女有个万一,本妃必定不遗余力地相救还此人情,也是看在这个的份儿上,今日之事我不会和王爷说,金姑娘还是快回府去吧。”

马车滚滚而去,金依朵方盯着车驾消失的方向狠狠地握住了拳头,一脸戾气地转身而去。

廖府新宅是完颜宗泽亲自安排的,建造皆和凤京的廖府极肖,尤其是两位老人所住的松鹤院更几乎一模一样。今日早上廖老太君等人才刚在新府安置下来。

锦瑟到时,廖老太君和文青等人已翘首而盼,锦瑟被迎进松鹤院被海氏等人围着好一阵寒暄。廖老太君虽知完颜宗泽对锦瑟一片真情,但不见锦瑟回门到底不能真正安心,现下见她面色红润有光,一身风华更胜往昔,眉眼间满是璀璨亮色,这才彻底放心,想到早逝的女儿心酸又欣慰的微红了眼眶。

锦瑟从松鹤院出来却被廖老太爷唤到了书房,黄花梨铺细纹竹席的太师椅上廖正琦,文青和锦瑟分别落座,廖老太爷才道:“唤你来是因此次迁居路上茂哥儿遇到了件事。”

廖府迁居明城自开春便在进行,锦瑟出阁时,许多主要物件贵重物品都已送来了明城,她出阁后廖府的主子们才一起搬了过来。这便比锦瑟要晚了一日抵达新京。文青当日随队伍送亲,昨日出城去接廖老太君一行却在离京城数百里的一个小村子遇到了几个逃难的百姓,得知了一件事,廖正琦所要说的正是此事。

锦瑟见外公面色沉肃,便敛神静听,文青却道:“那几个百姓原本皆是世代居于这明城的,朝廷决议迁都曾勒令一批明城百姓搬迁,而此事是由工部尚书忠勇侯全权负责的。朝廷重修明城,建造新都,对要搬迁的百姓皆安排了新的住所,发放朝廷收用宅田的恤金,并且百姓们迁移后官府也会给予田产等以作抚恤。当时不仅有官府勒令迁移的,亦有不少官宦贵族前来明城购地,忠勇侯便利用这股风,趁职务之便,哄骗了不少百姓迁移,这些百姓最后非但失去了旧宅,却只得到了少许的恤金,被迁至登州等地,朝廷也并未安排好住处,更没有田产抚恤,使得他们背井离乡,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却又苦于忠勇侯身份之高,权利之大而求告无门。”

文青说着面上已露出了愤恨之色来,缓了一口气方又道:“更为可恨的是,有一队迁往登州庆城的百姓,因走投无路决定铤而走险上京来告御状,谁知此事却被忠勇侯得知,他竟想杀人灭口,那八个百姓在辇城外遭受了阻杀,只有三个人侥幸活了下来,逃至双月村恰好被我碰上,他们已饿的皮包骨头,因被我相救,这才将此事告知。”

锦瑟闻言便道:“这三人如今何在?”

文青却道:“我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令这三个白姓再四处乱闯,便将人带上汇合了祖父一行,今日一同进了城,如今三人就在府中客院。”

锦瑟却微眯眸子,道:“他们怎知那阻截拦杀他们的乃是忠勇侯所派?”

文青略溢出一抹笑意,这才道:“此事我问过他们,他们说当时被阻杀,那些杀手曾说只因他们得罪了人,挡了别人的路故而该死,加之那些杀手训练有素,非寻常人所能驱使,他们皆是寻常老百姓,思前想后除了得罪了忠勇侯,别的再无别人了。我和外公于姐姐想的一般,只怕是有人特意驱赶了这三个百姓到双月村,只等被我碰上,欲拿我当枪使,搅起浑水来。”

锦瑟却赞赏地笑了,若当真是忠勇侯欲杀人挡灾又怎么会做的如此明目张胆,最后却连几个寻常百姓也摆不平,倒让人逃了。这人逃便逃偏就被文青给碰了个正着,此事也太过凑巧了。只怕此事多半是冲着武英王府,冲着完颜宗泽来的。

廖正琦见锦瑟沉默不言,才接口道:“外公已托人去证实这三个百姓的身份,查证他们所说之事的真伪了。只此事并非是能污蔑伪造之事,故而多半是真有其事,若事情确为有心人安排,只怕那人手中已握有忠勇侯贪墨的实证,王爷倘若想压下此事,袒护于忠勇侯恐会正中他人陷阱。可如若王爷秉公处置大义灭亲将忠勇侯给弹劾了,皇上雷霆大怒,忠勇侯难保不会被处重刑,彼时国公府和王府却要生隙…”

廖正琦所言正是锦瑟所想,这谋此事的人确实狡猾,无论完颜宗泽怎么做,都是错的。前日九皇子刚被幽禁宗人府待罪,不过两日便出了此事,是贤妃和禹王的反击,还是…

锦瑟沉吟片刻,这才笑道:“此事我会转告王爷,那三个百姓还得劳外公先代为安抚着。”

因此事,锦瑟心中惦念着,便未在廖府中用膳早早就登车回府,车驾刚转过廖府门前街巷,完颜宗泽便迎面驰马而来。听到侍卫等人的请安声,锦瑟心知他是惦记着自己回门一事从宫中匆匆过来的,心中一暖笑着推开了车门,凝眸去瞧正见完颜宗泽自马背上行云流水地跃下,金线绣纹的朝服在阳光下明光一闪。

白芷见完颜宗泽过来便忙下了车,转瞬他进了马车,落了座便道:“怎未留饭,可是出了什么事?”

锦瑟见他额迹被外头烈阳晒出一层浮汗来,抽出绢帕给他擦拭了下,白芷关上车门,马车已滚滚又动了起来。锦瑟将方才的事告知完颜宗泽,他显也察觉了其中蹊跷,面色沉了下来。

见他如是,锦瑟依进他怀中,轻握了他的手,道:“依我看,此事也许是件好事。”

完颜宗泽闻言一愣,眸中诧色一闪方回握住她,道:“何解?”

锦瑟这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道:“你觉这步棋会是谁在持子?”

完颜宗泽扬眉,已有些明白锦瑟的意思,他目光轻闪,却抿唇未语。锦瑟轻柔地抚着他的手,暗叹了一声才又道:“不管是谁在谋此事,朝堂这盘棋至始至终便只有一个持子人,不管是黑子还是白子胜出,都是他乐观其成之事…”

那人便是当今的皇帝,锦瑟想也许是贤妃和禹王所谋,可也许便是皇帝亲自搅起的。只因镇国公和完颜宗泽先后被夺主帅之位,使得她不得不多想。也因只不足几个月,便接连发生了禹王杀孝南王,八皇子的这些事,使锦瑟发觉,禹王一党和太子一党相争的已太过激烈。而皇帝对此不可能毫无所知,可他却一直是静观其变的,兄弟萧蔷非帝王所愿,然而制衡之术却也是每位帝王必用的权谋。

忠勇侯贪墨一事被翻出来不管是谁所为,关键在于皇帝,他如今已对肃国公府动手,此事一出,忠勇侯必定不保,和皇帝作对显然是不明智的。

“你想令国公府借此事韬光养晦?”完颜宗泽微微一思便明白了锦瑟的意思,不由沉声道。

锦瑟抬眸浅笑,点头道:“此事王爷既不能压下,那便只能尽力挽回忠勇侯的性命。倘使肃国公在事情尚未掀起时便亲自送忠勇侯进宫谢罪,老国公刚刚立下不世之功,如今又大义灭子,忠勇侯是国公府的嫡长子,皇上顾念着肃国公的军功,倒不好严惩忠勇侯,起码性命是无忧。更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金氏上百年的基业,便是忠勇侯被罢官也无伤根基,只要忠武侯能一直驻守北疆,国公府便安全无虞。再有,借此事示弱,皇上即使欲对国公府动手,一拳大空,便不好再连连发拳,不然怕是要寒了那些有功世家的心,难免叫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来。”

锦瑟言罢,完颜宗泽便拥了拥她,垂眸瞧着她的双眼中隐有赞叹和惊喜的明光,捏了捏她的手,才道:“微微说的是,历来欲成就大事者,也绝不该立于风口浪尖之上,国公府到底声名太显了,我送你回府便去劝说外祖父。”

锦瑟笑着点头,这才想起镇国公自立朝廷一事,难免问起,完颜宗泽便道:“父皇已令安远侯全力征讨。”

锦瑟闻言一叹,蹙眉担忧地道:“也不知云姐姐如今怎样了…”

完颜宗泽见她神情忧虑偏咬着唇不再多言,到底心软,道:“此事我会交待下去,苦头只怕难免吃些,尽力保全江宁侯府几位主子的性命却还是能的。”

锦瑟便笑了起来,抱着完颜宗泽的手臂好不依赖地摇了两下,又用水意盈盈的目光去瞧的,满脸的崇慕之情,她那讨好的模样引得完颜宗泽失笑,将手臂一收便令她躺倒在了大腿上,俯身擒住了她笑意盈盈的唇角。

而临街的一座茶楼上,挑角飞檐的二楼一间雅室面街的窗户半开,禹王站在窗边刚巧将方才完颜宗泽下马,马车停下锦瑟探身和完颜宗泽相视而笑的模样收入眼底,他神情一下子便阴厉了起来。

也不知为何,自被锦瑟挟持后,他便对这个女人恨的念念不忘起来,这种感情在确定她极得他那六弟看重之时更与日俱增地膨胀起来,如今瞧两人如胶似漆,他便恨不能将锦瑟给夺过来禁锢在身边,狠狠地蹂躏,好瞧他那六弟发疯发狂。

这么恩爱的一对璧人,叫人忍不住去想,若是两人反目成仇会是何等的大快人心。

想来此时忠勇侯的事已借姚家少爷的口传到了他那六弟耳中,听闻姚锦瑟和她那弟弟感情极深,若姚文青死在金家人的手中却不知武英王夫妻又会如何呢。

这个念想一生出,禹王便无可抑制地勾唇笑了起来。

一百九六章

马车尚未驶回王府便有宫中太监又将完颜宗泽给召回了宫中,锦瑟料想多半是沽宁前线又有军报传回来,一时间心中也似被乌云压住了般,沉浮起忧虑来。

今日一早因战事骤起,琴瑟院未天亮便被惊动,完颜宗泽闻讯匆匆起身,令锦瑟不必顾念他,继续歇息,可出了这样的大事锦瑟自然无法再安睡,起身亲自给完颜宗泽换上朝服,送他出府,之后便也未再补眠。这会子随着马车摇晃渐渐的倒有了倦意,她刚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岂料马车便又是骤然一停,她手臂撞上车壁微微疼痛,蹙眉睁眼,不由道:“什么事?”

“回王妃的话,前头是东平侯府的车驾,马车似出了意外堵在了路上…”

锦瑟闻言一诧,推开车窗去瞧,果见路道上停了数辆马车,因停靠的杂乱无章,竟将宽阔的路面给挡了个严实。东平侯陈家亦是燕国权贵之家,陈家先祖跟着圣祖打天下曾立下过不少战功,如今的东平侯府因子嗣艰难,东平侯陈志成又平庸无能故声明早不若从前,可凭着祖上威名,倒还不止没落。

见前头乱成一团,不少丫鬟婆子都围着中间一辆华贵的马车团团转,神情焦虑非常,锦瑟便道:“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可需要帮忙。”

白芷正从后头马车过来,闻言应了一声亲自过去,片刻便有个穿戴精致的小姐带着两个丫鬟跟着白芷行色匆匆地过来,到了车下便冲锦瑟福身见礼,急声道:“小女左丽欣见过武英王妃,前头马车上是小女姐姐东平侯夫人,今日我姐妹去法源寺进香,回府路上没想到马儿却突然惊了,姐姐和我乘坐的马车因撞在街墙上车轮坏了。姐姐如今尚有六个月的身孕,这会子惊了胎,情景不大好。下人的马车过于颠簸,唯恐姐姐乘坐情况更糟,这才在此等太医和府中派车来接,如今巧遇王妃,小女有个冒昧之请…”

她话未说完锦瑟便已明了情况,忙出了马车,道:“左姑娘无需多言,惊胎耽误不得,快将东平侯夫人移到本妃的车驾上,本妃送夫人回府。”

左丽欣闻言忙冲锦瑟又福了福身,感念地望她一眼转身吩咐婆子们快将东平侯夫人抬出来。锦瑟也忙下车吩咐王府护卫上前帮忙,片刻但见一个三十上下的女子被婆子抱了出来,她腹部高隆,正一手捂着肚子拧眉忍痛,被婆子抱着经过锦瑟身边,不忘感激地瞧向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轻轻点头。

锦瑟见她额上已被虚汗打湿,面色苍白无色,忙道:“夫人无需多礼,快将夫人安置好。”

白芷已在车中软榻上又铺了两层厚锦垫,两个婆子合力将东平侯夫人放在车中,锦瑟便也随着左丽欣上了马车,吩咐道:“快,去东平侯府。”

车夫应了声平缓驱车,左丽欣坐在软榻边儿上拉着东平侯夫人的手,不由感激地冲锦瑟道:“多谢王妃,今日原是我非要劝说姐姐去进香的,倘使姐姐有个好歹,我真成大罪人了。”

东平侯夫人出自勋贵安远侯左家,这左家这些年在朝野声名渐渐凸显,绝不一般,只因如今宫中太后便是左家嫡女。先皇的慈仁皇后虽出自金家然却只得了一位皇子,且其养到十六岁竟突得恶疾过世,彼时恰先帝也缠绵病榻,无论是慈仁皇后再承皇恩,诞下皇子还是金家再送女入宫,生养皇嗣显然都来不及了,故而金家便只得从先帝的诸皇子从选出了一位,令其娶金家女,扶其登上了皇位,便是彼时的三皇子,如今的燕皇永平帝。

永平帝登基之后,奉嫡母慈仁皇后为母后皇太后,其生母为圣母皇太后,没两年慈仁母后皇太后过世,如今宫中太后却是圣母皇太后,左太后。

金家势大,当初扶皇帝登基,安远侯一脉便受到了打压,左太后在宫中也是吃斋念佛,深居简出。这回锦瑟新妇进宫谢恩,虽是去了左太后的盛安宫,但却只得太后一份赏赐,并未见到太后。

左家作为皇帝的母族,无论是太后还是安远侯府都显得极为低调,然而这些年皇帝却礼遇起左家来,不仅简拔了不少左氏子弟,便连这次出征沽宁对战镇国公所用主帅也是安远侯左云海。

皇帝早已坐稳了帝位,今非昔比,其礼遇母族也是人之常情,故而金氏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以求和皇帝达成某种平衡。

这东平侯夫人正是安远侯的嫡亲姐姐,宫中太后却是其嫡亲姑母,锦瑟听闻东平侯夫人甚得太后疼爱,每月都要进宫三四回陪伴太后诵经礼佛,有时还会在盛安宫中小住。如今见她身怀六甲惊胎街边,自然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听闻左丽欣的话她便笑着道:“这也是我和夫人的缘法,本该如此,姑娘无需客气。”言罢锦瑟便瞧向东平侯夫人,道,“我略知一些岐黄之术,夫人可愿我先为夫人诊下脉?”

东平侯夫人听罢虚弱地抬了下手,颤声道:“有劳王妃。”

左丽欣面色一喜,忙将她的衣袖挽了上去,冲锦瑟道:“王妃竟还懂把脉,真是博学,您快帮姐姐瞧瞧吧。”

锦瑟含笑探上东平侯夫人的脉,半响才松开手,迎上东平侯夫人焦虑的目光,道:“胎脉虽稍有些乱,但却不并无大碍,夫人只怕是受了惊吓,过于紧张,这也会导致腹痛不至,夫人不妨试着安稳下心绪,做为母亲的您心情放松,孩子才能有安全感,也跟着安宁下来。这样,您跟着我做下深呼吸,随着我的指示来,吸气…好,呼气…”

锦瑟说着见东平侯夫人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抬手深呼吸起来,东平侯夫人随着她平缓的声音缓缓吸气呼气,片刻竟果觉好了许多,脸上的冷汗也渐渐消退。

见此,左丽欣不由大松一口气,满是感激地道:“王妃不知道,姐姐嫁了这些年,早年曾落过一胎,伤了根本,这些年便一直未曾有孕,姐夫和姐姐夫妻情深,这些年虽纳了一房妾室,可却坚持姐姐生下嫡子来,如今侯爷已年近不惑,姐姐好容易怀上,这胎若有个万一,我真是万死难抵其罪,好再遇上了王妃,王妃今日大恩,请受小女一拜。”

左丽欣说着便起了身冲锦瑟盈盈俯身,她穿着一件亮紫色的锦缎衣裙,容貌清丽,小脸略施粉黛,更显粉面桃腮,瞧着十四五模样,颇有几分袅袅婷婷的风姿,锦瑟被她几次三番的谢便端坐着受了她的礼,这才抬手示意她坐,冲东平侯夫人道:“等孩子出生莫忘让我讨杯酒吃便好。”

锦瑟言罢,那东平侯夫人许是这会子真好受了颇多当即便是一笑,她原本容颜不过中上之姿,这一笑却映的眉眼弯弯,已年近三十的面上却显出十八九少女会有的娇柔雅致来,一张脸虽苍白但瞧着愈发素净怡人,清丽温婉起来。

锦瑟瞧的微微一愣,东平侯夫人已拉了她的手道:“王妃不嫌弃肯赏脸已是臣妇的荣幸,孩子能托王妃的福顺利降生,臣妇一定请王妃来吃酒席。”

“王妃,太医院的医政姜大人到了。”

马车平稳停下,外头响起禀报声,左丽欣闻言一喜,忙道:“太后也极担忧姐姐的胎,特请了圣旨令姜大人亲自照顾姐姐这胎。”

锦瑟闻言点头,忙令白芷将姜大人迎上来,待姜大人为东平侯夫人诊了脉,又扎了两针,这才道:“夫人且放心,回去再用两幅安胎药便无碍了。”

东平侯夫人闻言点头,外头却又传来了一个惊怒的男子声音,“夫人怎会突然惊了胎,你们这些蠢货跟着伺候都是怎么办差的!今日伺候着的,回去统统领板子,给本侯往死里打!”

锦瑟闻言不由往外瞧去,正见一个留两缕八字胡的高瘦男子从马背上跃下,一面气急败坏地嚷嚷着,一面挥动着马鞭就往几个下人身上抽,那几人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躲避,夏日衣衫又单薄非常,当下身上便见了血痕。

虽知东平侯夫人多年未育,想来东平侯定极在乎夫人此胎,可当街如此对下人拳打脚踢,到底有失身份,何况东平侯夫人如今并无大碍,锦瑟只觉东平侯有些过于气急败坏,瞧那几个下人被打的皆不敢言,忍不住微微蹙眉。

而外头东平侯已快步到了马车近前,眸中满是惊惶之色,一瞧东平侯夫人躺在车中神情无恙这才似大松了一口气站立不稳般一下子靠在了马车上,道:“万幸万幸,夫人怎能这般大意,该在府中好好待产的。”

左丽欣见他似没瞧见锦瑟,忙道:“多亏遇上了武英王妃,若非王妃安抚姐姐,姐姐只怕不能这么快便安然。”

东平侯听罢才瞧向锦瑟,忙见了礼,锦瑟含笑令他起身,东亭侯便道:“多劳王妃了,臣已亲带了马车来接夫人,不敢再烦劳王妃相送,来日臣定登门拜谢王妃。”

锦瑟却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侯爷无需过于客气,夫人受了惊吓,不宜来回挪动,左右现在离侯府也近了,便还是由本妃送夫人回府吧。”

东平侯这才瞧了眼东平侯夫人,其便靠着左丽欣微坐起身来,笑道:“王妃盛情,侯爷多礼,反拂了王妃心意。”

东平侯闻言才躬身道:“如此便有劳王妃了。”

锦瑟将东平侯夫人送回府中,少不得又呆了片刻,直至其彻底脱险,她才回了王府。

明城原便是不少朝代的旧都,依山而建,城池宏伟,因迁都重建后的明城更是规模宏大,壮丽非常,沂水穿城而过,两岸风光旖旎,街道纵横分散,沿河更是建了不少商户林立,酒肆茶馆,秦楼楚馆,应有尽有,白日这里便极是喧哗,而夜色之下,那些酒馆青楼更是灯火辉煌,远望之下楼台错落,依红飘绿,歌声笑声,引人遐思,格外热闹。

迁至新都,事事处处都新鲜的很,那些富贵子弟,纨绔少爷们更是如鱼得水,尽情放荡,这夜色下的沂水两岸便成了他们的天堂,红灯之下,香车宝马,锦衣华服直晃人眼。

位在河边极佳位置有一座四曾楼高的歌舞坊,花灯高挂,飞檐廊回,建造的极为华丽惹眼,此刻二楼的一个雅间中正有几位富贵公子拥着袒胸露腹的佳人,把酒言欢,其中一个穿豆绿色织锦长袍戴赤金冠年约二十四五模样的公子正是忠勇侯的嫡次子金忠治。

其大哥倒还教养的治理名义,沉肃端正,这金忠治却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放浪人物,疏懒好色,乃一等一的纨绔,自搬至明城,十日倒有五六日是沉醉在这沂水边,醉生梦死,昏天暗地。

他就着怀中红衣美人的嘴饮下一杯酒,便推开那美人站了起来,招呼一声,道:“美人稍等,兄弟们慢喝,爷…”他说着打了个酒嗝方又接口道,“爷去更衣,美人切莫寂寥难耐,等着爷一会子回来好好疼你…”

说话间又在那女子胸前抓了一把这才一摇三晃地在几个屋中公子的打趣声和哄笑谩骂声中出了雅室,他往廊东走了两步却突从一边的另一个雅间中冲出一人来,正好撞上他,他正欲骂,抬头却见正是威西伯家的三少爷,两人虽不大相熟,但因皆是风流好事之徒,也曾一起玩闹过,倒算半个狐朋狗友。

他未言,那刘三少爷便笑着道:“是金兄啊,小弟失礼失礼,金兄原谅则个。”言罢就晃晃荡荡地一揖,显也吃了不少酒。金忠治摆手,也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刘三少爷却也跟上,似无意般道,“没想到这会子金兄还能来此逍遥快活…”

金忠治闻言一诧,不由没好气地盯着他,道:“难道这依红楼便只你刘海江来得,爷便没那身份来不得?”

刘海江忙摇头,道:“这满京的勋贵里头国公府是头一份,二爷您是国公府的嫡子,你若没身份咱们可都莫提了,兄弟不过是想着近来国公府犯了小人,诸事不顺,二爷少不得要在家中替父兄分忧,这才在此瞧见二爷诧了一下…”

听他这般说金忠治脚步微顿,厉目盯着他,道:“你这话何意?国公府怎么了!”

刘海江便道:“郡主和家妹是手帕交,郡主自上回宫宴得罪了那位,便被盯上,连日以泪洗面,家妹甚为忧心愤慨,听闻那位是个心胸狭隘的,如今成了王妃更盛气凌人,大婚时似又借机欺凌了郡主。这还不算,那位的弟弟听说竟无中生有找了几个百姓欲将侯爷告上庙堂,此事非同一般,小弟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