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江口中那位自说的是锦瑟,金依朵是金忠治唯一的妹妹,妹妹这些时日被拘在府中很不畅心,金忠治自然是恨极了锦瑟,更有这两日祖父和父亲的决定叫他郁结愤怒非常,一想到自己金尊玉贵的妹妹要去给人做妾,他便恨不能冲到武英王府将锦瑟给撕碎,只无奈他除了吃喝玩乐长处再没,根本便不敢忤逆祖父和父兄的决定,却因此也窝了一肚子火。

他听了刘海江前几句话他已满是戾气,此刻听了他其后所说之事却一诧,道:“什么欲将我父亲告上庙堂?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不知?”

刘江海闻言这才一个激灵酒意尽消,又诧异地瞧了金忠治两眼便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兄弟方才酒气重,说了胡话了…”

见他这般金忠治怎会不疑,见他欲走一把便抓住了他,厉声道:“你他娘的耍二爷呢,还不赶紧一五一十地给二爷交代清楚,不然仔细你小子的皮!”

刘江海见他满脸戾气,挣了两下未挣开,这才服软认命地道:“二爷这边请,这事非同小可,咱们寻个地方慢慢说。”

两人片刻进了一间雅室喝了茶,刘江海才道:“便是昨日兄弟府中有个管事自云州办货,回来时在京郊不远的双月村巧合遇上了姚家公子,无意间见其和三个衣衫褴褛的百姓相谈甚欢,因觉奇怪便刻意打听了下,二爷当怎地,那三个百姓竟是上京告御状的,所告可正是世伯啊,如今三人已被那姚家的小公子秘密带进京城了!”

两人又密谈几句,待金忠治明白了来龙去脉已是气地甩了茶壶,刘江海便道:“小弟当这么大的事国公爷和侯爷已定早已知晓,必有防备,怎想府上竟是不知。小弟念着兄弟情谊这才冒险告诉了二爷,二爷可不能将兄弟出卖了啊,要叫我家老爷子知道我在外惹了祸事,搅合进这事里头,兄弟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金忠治见他一脸恳求和害怕,应了他,这才气恨地锤了下桌子,道:“一个破落的汉人门户竟敢连连欺到金家头上,着实可恨!”

刘江海便道:“总归是国公爷瞧在武英王的面儿上对姚家姐弟太过忍让了,要兄弟说凭国公府的地位,早该给那对汉人姐弟点厉害看看了,莫叫他们太嚣张了!”

金忠治闻言双眼眯起,拳头握起显然已被说动,接着却又道:“听闻王爷被那妖女所迷,那姚家小子是王爷内弟,到底王爷的面子还是要顾念的…”

刘江海怎会不知金忠治极怕完颜宗泽,闻言便道:“如今前朝镇国公造反,另立朝廷,皇上为了显示我燕国臣子骑射威风,后日要御驾领着众臣工勋贵子弟们前往西郊皇家马场狩猎跑马,如今林木葱郁,山中飞鸟走兽极多,彼时皇上势必会令众贵胄子弟们进山狩猎,这林木葱郁难免会看走眼射些流箭乱箭,那姚家小公子年纪小骑射不精,遇到流箭惊慌失措受些伤也是有的,只要不伤其性命,只叫他得些警告,有所顾及,想来国公爷和侯爷即便知道此事和二爷您有关也不会惩罚您,反会觉着二爷您至孝。姚家小少爷既是流箭所伤,王爷也怪不到二爷您头上。那姚家小公子年幼,说不定经此一吓便不敢再和国公府为敌了呢。”

刘江海言罢金忠治便双眼明亮了起来,接着勾唇一笑,拍着刘江海的肩头道:“好兄弟,来,二爷敬你一杯。”

两人把酒言欢,好不亲热,小半个时辰后刘江海自依红楼中出来辞别金忠治登上自家马车,马车滚滚行近刘府却拐进了一条弄巷,巷中一辆华贵的马车正静候着,刘江海从马车中出来便弓着身到了车前,行礼道:“王爷的吩咐小臣已都布置好了。”

那车中人闻言并未露面只推开车窗摆了下手,刘江海又躬身一礼便退了下去,匆匆而去。待他走后,车上禹王才勾唇轻敲了下马车,外头一个玄衣近侍便道:“王爷放心,只要金二爷动手,属下便跟着出箭,必一箭取那姚文青性命。”

这日完颜宗泽从宫中出来便去了肃国公府,待回王府已是漫天星辰,他回到琴瑟院时锦瑟早已梳洗停当正坐在拔步床上摊了满床的珠玉等物一件件翻看。完颜宗泽大婚,因其身份高贵,素受圣宠,又刚立了大功,朝野之上不管是平日恭谨的,还是那政见不一的,逢此喜事都不免到府相贺,锦瑟大婚前三日王府便摆开了酒席,三日三夜不辍,贺礼更是堆积如山。

今日锦瑟回府休息了一阵,因永康来递贺礼单子,锦瑟便前往库房瞧了一回,见珠玉满仓有颇多精巧有趣的小摆件,便从中挑选了些精致喜爱的令人送了过来,这会子沐浴过后浑身舒爽自在,就叫白蕊几个将物件全摊了出来,一一把玩。

完颜宗泽进来,见床榻上锦瑟只穿着亵衣敞着裤腿,赤着脚丫盘腿坐在一堆珠宝玉器中,细细的手腕上挂了好几个各种质地的镯子,还抱着个玉兔雕件一脸晶亮的把玩着,打眼望去倒似被金光埋了般,叫人想到守着财宝的地主婆,他不由愣住,愕然片刻才哑然而笑。

锦瑟瞧他进来却只瞧他一眼便又埋首在那一堆珠光宝气中去了,完颜宗泽摇头,自进净房收拾了一番才穿着一套锦瑟婚前亲手缝制的白绫绣祥云的亵衣亵裤出来,到了床前手臂在床上一挥便将那一堆物件扫到了床里。

那金玉宝石之物被他一下弄的咣当作响,他舒坦地往床上一躺,却吓地锦瑟慌乱去瞧那些东西,见那几样脆弱的玉件未被他弄碎,这才嗔恼地瞪他一眼,便又惹的完颜宗泽勾唇笑了起来,道:“都说清嫣郡主散尽家私,救济百姓,品性最是高洁出尘,倘使叫世人瞧见这一幕还不得惊掉了眼珠子。”

锦瑟却笑,道:“世上哪有人是不爱财的,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女子托我那英明神武夫君的福,得了这许多宝物,瞧着这些东西,小女子便觉实实在在没嫁错了人,这东西又不是坑蒙拐骗得来了,小女子拿出来欣赏把玩又关高洁不高洁什么事儿。”

完颜宗泽听锦瑟贫嘴,说话间黑曜石般的眸子晶光闪闪地充满崇拜地瞟他两眼,一脸的娇俏,心神当即就是一荡,蓝眸也璀璨如星起来。自两人重逢至大婚后,锦瑟在他面前已不若寻常可见的沉静娴雅,她时不时展现的娇俏,狡黠,促狭,调皮皆叫他着迷,如现在瞧着她那明灯下孩子般纯净的笑颜,他便觉着一日的各种烦心事都远去了,浑身舒坦放松起来。

被她讨好的话惹的笑意欲盛,他一把将她拽至怀中,令她整个跌趴在他身上,却被她脖子上挂着的两串碧玺珠子硌的呲牙咧嘴,锦瑟咯咯的笑,曼妙的曲线撩着他脆弱的神经,引得完颜宗泽眸光一深,紧了紧钳着她后腰的手臂,方哑声道:“那你打算怎么报答你英明神武为你挣来这千万家私的夫婿呢?”

锦瑟低头吧唧吧唧地啄了在完颜宗泽下巴和唇角上胡乱啄了两口,感觉他身子滚烫起来,却忙拽住他的手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跪坐在一边,道:“先别闹,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完颜宗泽闻言挑眉,锦瑟取下身上珠宝,这才道:“是白芷,她跟着我这些年没少吃苦,如今早过了年纪却迟迟未嫁,上回又险些因我丢了性命,我琢磨着想择个吉日请外祖母主持,认她当义姐…”

完颜宗泽心知锦瑟是顾念他的身份,白芷到底是奴婢出身,恐此举不合规矩,会有不妥,这才征求他的意见。他面上笑容微敛,又抬手抚了她散落身侧的长发,捻起一缕来在指端轻轻缠绕,方道:“此事你做主便是,无需这般小心翼翼的,微微,我娶你是回来疼的,如你因我过的不自在,便非我本意了。”

锦瑟闻言秀气地点头笑了起来,又俯身亲了亲完颜宗泽的眉峰眼角,这才道:“前方战事如何了?”

完颜宗泽神情微凝,拉她在身侧躺下,拥住她方道:“镇国公不愧是名将,用兵老道,出兵神速,趁着安远侯尚未准备好迎战之事,已出其不意地连下万城一带六个城池,战报传回来,父皇雷霆震怒…”

他言罢瞧了锦瑟一言,这才又道:“威北侯提议押江宁侯夫人和平乐郡主等江宁侯全家前往前线劝说镇国公和李冠言,我虽极力反对,但父皇龙威大怒,对镇国公怒火不消,已允了威北侯所奏。我便只能退一步,争取令李云琦领了押送平乐郡主等人南下的差事…”

锦瑟闻言一惊,翻趴起身来蹙眉瞧向完颜宗泽,听了他后话才叹了一声,稍稍放下心来。完颜宗泽口中李云琦正是影七的名讳,影七本便出自官宦之家,自完颜宗泽从大锦回到燕国,他便不再跟随完颜宗泽身侧,而是入了军营,这次南攻也建功不少,如今已升至从四品参领。

由他送平乐等人南下,当不会叫他们吃苦,只是桥哥儿小小年纪却要遭此磨难,着实叫人不安。锦瑟却也知完颜宗泽已经尽力,见他面有歉意便将面颊贴在他的胸膛上,道:“今日我回来路上遇到了东平侯夫人,恰帮了些小忙,来日我再登门请她书信安远侯,兴许安远侯会念在这份情上能照顾下云姐姐和桥哥儿…”

完颜宗泽听闻锦瑟说了今日帮东平侯夫人的事,扬了扬眉才抚着她的背脊道:“你放心,李家忠勇之名广传,皇上杀几个老弱妇孺,非但不能震慑镇国公,反会失了民心所向,更会激励南锦政权将士们的斗志,这样的道理父皇明白,安远侯也不会不知,父皇令江宁侯夫人等人南下不过是想她们劝说亲人兵戈消融,即便无用也不会真取她们性命的。”

锦瑟听罢这才悠悠一叹,点了头,便闻完颜宗泽又道:“对了,后日父皇要御驾到皇家马场游猎,你准备下,后日和我一起去也好散散心。”

一百九七章

燕国皇帝通过武力夺取天下,血雨腥风的磨砺使燕国上至宗室贵族,下到平头百姓皆崇尚武力。贵族子弟们多通晓武艺,英勇好战,喜爱狩猎,擅长骑射更是上层社会的风尚所在。皇帝每年都会举行几次狩猎活动,尤其是仲冬季节举行的田猎更是作为一项国事被纳入军礼之中。

如今正值夏日,乃乔木生长茂盛,百兽繁衍之时,不宜举行大型的田猎,故而此次皇帝带百官前往禁苑只是小猎罢了,即便如此,一行也成百上千骑,自京城出来,一路往禁苑而去,旗帜招展,骏马嘶鸣,极是热烈壮观。

锦瑟自那次从灵音寺回府遭遇不测便起了学习骑马的心思,在江州别院的几年倒得了学习骑马的机会,今次她穿着一身宝石蓝的骑装,足登腾云小羊皮靴,乌发高挽,只简单地束着银蓝丝带,箭袖束腕,英姿飒爽地端坐马背上,从容地驱马奔跑,倒引得完颜宗泽连连侧目。

禁苑位在明城之郊,大沥朝时便是皇家御苑,其中山水美景如画,殿宇星罗密布,围场圈山林而困百兽,可容万骑肆意驰骋游猎。美轮美奂的殿宇中更不乏清泉香汤,远望之下恍若瑶池仙境。

在这样丽阳高照的夏日,明城中已燥意难挡,可禁苑却山风轻拂,熏风送爽。马蹄轻踏,华丽的弓箭白刃闪光,旌旗猎猎,遮天蔽日,让人置身其中着实忘忧。

见锦瑟唇边一直挂着明艳笑意,和她并骑的太子妃不由笑道:“一会子放猎礼,马鸣弓吟的场景才壮观呢,你头回来一准瞧着开心,到了晚上烤肉饮酒也最是畅快。”

太子妃今日穿着一身紫金色的骑装,瞧着既雍容华贵又不失利落英爽,闻言锦瑟面露期待,笑着点头,那边却响起了一阵男儿的歌声。

“我美丽的姑娘哟,请你于我策马奔腾,你的笑容好似天上朝霞一样艳丽…”

歌声飘扬好不热情奔放,锦瑟闻声扭头望去正见一队公子哥儿们策马跟在十数步开外,正冲着这边放开嗓子吼着。

而这边跟在锦瑟和太子妃一行后头皆是宗室命妇们,后面却有不少未出嫁的姑娘们,她们个个穿红挂绿,骑装曼姿,驱马并骑,嬉笑嫣然。被这些少年郎们如此追逐着用歌声赞颂追求,有那性情柔婉的已面若桃李,娇意不禁,却也有那大胆爽朗的姑娘三五并驱地离了大队,稍稍靠近少年们和起歌来。

“山风吹,马儿骏哟,云儿飘飘歌声悠悠,谁家阿哥策马来哟,挽弓射猎载满车哟…”

锦瑟虽自到圣城起便觉出燕国的民风开化来,可观燕国贵族姑娘们也颇讲求德容妇工,只平日出门游玩等事稍比大锦姑娘们拘束少些罢了,她何曾见过这样大胆无拘的情景,即便知晓特定节日燕国民众们会男女对歌,互诉情意,可到底是从书上瞧见的,这猛然见之,倒是被惊地瞪大了眼睛。

太子妃便笑着道:“怎么,吓着了?跳月节时姑娘们比现在更无拘束,还可向倾慕的男儿单独邀歌呢,我燕国尚武,姑娘们更追崇英雄,像六皇弟那样的可是极受欢迎的哦,每年跳月节,向六皇弟邀歌的姑娘当真是数不胜数,只可惜那小子一回也没回应过。还有不少姑娘猜英武不凡的武英王只怕是五音不全呢,今年许能托弟妹的福听听六皇弟的歌喉。”

锦瑟闻言倒想起当年完颜宗泽夜探夕华院和她闲谈燕国跳月节的情景来,彼时他还曾炫耀过他得到的彩带总是最多,还曾说要带她参加跳月节,她是怎么回答他的,是了,她说“以后自有王妃陪王爷跳月共舞。”,便是这么一句冷语恼恨地他咬牙切齿,扭了头再不和她多言。而如今她却已是他的妻,注定了以后的每个跳月节都要陪伴在他身侧,一起跳月祈福的那人。

念着这些,锦瑟感叹的勾起浅笑来。太子妃见她笑容甜美,明眸低垂,便只会意一笑,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围猎场上,号角吹响,万鼓擂动,皇帝高坐金鞍马上,其后跟着的是众皇子,大臣,贵胄子弟们,他们个个手握长弓,腰挎刀剑。

随着鼓声骤落,侍卫们将被圈起的百兽从笼中放出,那些兔狸貂雁早被鼓号之声惊地在笼中乱抓乱撞,这会子笼子一开登时便尖声鸣叫着争相冲了出来本能地往空阔无人的山林处四下逃窜。

万兽奔走好不壮观,太子手握长弓振臂一呼,率先策马冲了出去,登时便有一队人跟随身后驱马追逐那四窜的猎物,几乎同时,完颜宗泽腰际宝剑出鞘,寒光一闪,呼啸一声,亦带着一对人从另一个方向如箭射出。

锦瑟陪伴皇后等人端坐在围场外的高看台上,远远望去,只见完颜宗泽身下白色战马如流星飞逝,他一身银盔薄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白色披风如云在身后翻卷,胜雪出尘,一人一骑竟如同夺目寒光激射而出,遥遥领先,带着一队玄甲转瞬便和皇帝引领的大队分立成势将那四处逃散的百兽圈在了中间。

两队人又追逐围赶了一段,待猎物不得不蹿成一团,这才挽弓挥刀,一时间战马嘶鸣,飞箭如雨,紧随着的侍卫们举着刀剑背驰呐喊,当真是天地失色。

这便是放猎礼,每次皇帝狩猎皆已此放猎礼开场,这般场面便是最凶猛的禽兽见之也会心惊肉颤,待两队人马驱赶着那些走兽远去,围场上便剩下一地的猎物,哀哀鸣叫,血腥味随风弥散。那扎在猎物身上的白羽箭远远望去,如簇林立,蔚为壮观。

箭支上皆刻有各自的印记,一会子自有侍卫将猎物汇集起来,将各自猎到的野兽分开统计,分送其帐,待夜里便可烤肉吃酒,享受一日的战果了。

这场面虽是血腥非常,但也会叫人瞧的热血沸腾,豪情满怀,锦瑟心跳如鼓,眼瞧着两队人驱赶着万兽奔的远了,方怔怔地收回目光。她扭头去瞧却见太子妃还蹙眉盯着那烟尘腾起处,目有担忧。

这回狩猎太子也是来了的,往年放猎礼皆是由皇帝亲自主持,今年皇上却令太子代为,太子体弱,这狩猎场上又混乱,太子妃难免担忧。

见她仰着头,倾着身依旧盯着远方,锦瑟便道:“有侍卫们跟着,太子殿下又弓马娴熟,二嫂不用过于担忧。”

太子妃闻言这才收回视线,点头一笑,道:“这放猎的百兽中唯有一头豹子,谁能猎到便算是拔了头筹,皇上是另有赏赐的。一会子母后便会带咱们也下场解解馋,等咱们回来那边便也见了分晓,下午大家才能进山林狩猎。”

她言罢那边主台上皇帝扬声而笑,却是举杯道:“大丈夫在世,乐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也;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二乐也;**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今日朕于众卿狩猎,实乃一大乐事,众卿和夫人小姐们皆无需拘谨。”他说着便又瞧向女眷这边,道,“我燕国女儿也个个能骑马弯弓,巾帼不让须眉,只怕这会子众夫人小姐已是跃跃欲试了,皇后便带着夫人姑娘们也去活动下吧。”

皇后闻言却笑着道:“臣妾如今不比从前,老胳膊老腿,还是在此陪皇上吃酒赏景,看她们年轻人展现风姿吧。”

皇帝听罢佯怒,道:“皇后老胳膊老腿,朕较皇后年长,这话岂不是说朕也老了,无法再纵马弯弓了?”

金皇后却笑着道:“皇上正值壮年,文治武功皆天下无双,铁骨昂扬,弓马娴熟,在座众卿谁人不知皇上是瞧不上猎捕这些惊兽,养精蓄锐等着下午进山一展雄姿呢,臣妾贪懒,不过一句话皇上倒编排起臣妾来了。”

皇后言罢,皇上扬声大笑,淑妃几人也凑趣两句,一时引得场上一阵轻松,待平静下来,皇后才冲太子妃道:“太子妃便领着夫人姑娘们去玩会儿吧,不必拘束在此。”

太子妃闻言起身领了命,这才带着跃跃欲试的夫人姑娘们往东面的矮树林去。这处矮树林早已放了不少攻击性不强的山鸡野兔等猎物,夫人姑娘们或策马扬弓,或放鹰走犬。

锦瑟虽会骑马,可却未曾学过射箭,好在她身边还带着兽王,兽王一路飞掠空中早便引得众人侧目,这会子锦瑟和十几位夫人姑娘登上高高的撒鹰台,兽王便在天空长啸一声俯冲而下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今日狩猎驯养有猎鹰和猎犬的人着实不少,其间也不乏名贵的海东青,但像兽王和雷音这样上乘的海东青却并不多,两只鹰还一路飞在一起,甚为惹眼。这会子完颜宗泽带走了雷音,兽王倒也乖巧,虽早已亟不可待,却依旧守在锦瑟左右。

这会子它被锦瑟招唤下来,已是扑棱着翅膀,兴奋难耐。花样郡主完颜古青也饲养了一只玉爪海东青,瞧着倒比兽王更大更雄武一些,只是驯服的却没兽王这样通人性,有灵气,一直由一个侍卫专门用锁链拴着,这会子她见锦瑟不过取个指头长的金色小哨子吹了两声兽王便俯冲而下,不由啧啧称奇,好不艳羡的道:“王妃这只海东青真是有灵性,是六哥所赠吧,也不知六哥是怎么得来的。这样通人性,又被熬的如此好的海东青真是少见呢。”

锦瑟闻言抿唇一笑,一旁的左丽欣闻言便也笑着道:“都说武英王爷极爱重王妃,今日只看这鹰便知不假,来日我得嫁男儿能有王爷一半用心,我也满足了,王妃真是好福气。”

锦瑟见她一脸天真烂漫,一张年轻的面庞在阳光下愈见娇美俏丽,便笑着打趣道:“左妹妹这般俏丽明艳,方才我可瞧见好几位公子追着姑娘邀歌呢,何愁将来嫁不了如意郎君。”

左丽欣被锦瑟打趣的脸红,一由佯怒地挥着手帕来打锦瑟,道:“好个没上没下的王妃,王妃取笑小女,小女不依。”

她这笑着扑上来,岂料竟惊动了她身后婆子手中牵着的猎犬,那猎犬猛然发出两声叫便挣脱了婆子的牵扯飞跳而起向锦瑟扑来。

这一幕来的突然引得众人尖叫,左丽欣忙住了手,大喊一声,“惊风别咬!”

谁知几乎同时,盘旋在锦瑟头顶的兽王见锦瑟有险,便也长啸一声同时带着雷鸣之势飞扑而下,直冲惊风而去。左丽欣一声喊,惊风已停了攻势,兽王却飞冲而下一爪钳在惊风背脊上,登时便抓出了一道血痕来,猎犬惨叫一声,反身去扑兽王。

一犬一鹰撕咬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便已战了两回,带起一阵混乱来,锦瑟恍过神来,忙唤了兽王一声,它才尖啸一声,飞冲而起。

兽王到底技高一筹,那惊风已被抓伤多处,左丽欣见爱犬狂吠着在原地踉跄打转欲过去安抚,转司伺候这猎犬的婆子恐其伤了她忙止住,上前安抚半响才匆匆将惊风带下去医治。

锦瑟见左丽欣面带担忧,而几个胆小的夫人小姐也被方才一幕惊的面色微白,登时便有些过意不去,冲左丽欣歉意地道:“真是抱歉,是我疏忽了。”

左丽欣却回眸一笑,道:“不愿王妃,是我不该在此时玩闹,王妃方才未曾受到惊吓吧?”

见两人互相道歉众人便笑了起来,一边完颜古青不由道:“左妹妹的惊风和王妃的兽王倒皆是爱主忠心的,只是历来都闻猎犬护主,这猎鹰护主的却不多呢,王妃这兽王真真难得。”

听她又满是艳羡的如此说,几个姑娘便都笑了起来,谦义侯夫人打趣道:“华阳郡主今儿什么都莫干了,便使劲眼红武英王妃的鹰吧,王妃可看好了,莫叫偷鹰贼顺了这难得一见的玉爪去。”

众人闻言皆笑起来,左丽欣却抬头又望了望空中盘旋的兽王,若有所思地道:“这鹰这般护主,确实难得呢…”

一百九八章

这撒鹰台建造在高高的山坡上,上面芳草萋萋,周围矮树丛绿叶葱葱,台下一分湖水清亮,烟波茫茫风景极佳。下头骑射好的夫人和姑娘们已进了林子驰马找寻林中猎物。

林子中早被放生了不少性情温顺的猎物,此刻被马嘶声人喊声所惊动难免四处逃窜起来,从高高的撒鹰台上看,只见下头矮树丛中兽过草动,瞬间已引得猎犬和猎鹰躁动不已。

见兽王已急不可耐,不时发成长啸,锦瑟抬手挥了下,笑道:“去吧。”

兽王得令又是一声尖啸飞冲而去,身影矫健的如同离弦之箭,而诸夫人和姑娘们也都放开了自己的猎犬和猎鹰,下头箭羽弓弩乱发,此刻又放鹰走犬,当真是鸟不得飞,兽不得逸。追逐鏖战,不足一个时辰猎获物便堆积成山。

而下头小围场的一圈都竖满了竹杆,竹杆与竹杆之间分上中下系了三排活套,经猎犬猎鹰驱赶,又被箭雨所惊,猎物冲出小围场便会被这种活套给套住,瞧收获甚丰,姑娘不由一阵欢笑。

太子妃早已在林中策马弯弓,她恐锦瑟头一回来和大家不熟悉,再被这场面惊吓到,便令华阳郡主完颜古青陪着她,完颜古青见锦瑟明眸如星,兴致颇高地盯着下头,便笑着道:“可惜都是些山鸡,野兔,和男子们那边比,咱们这里可真是小打小闹,一点都不过瘾,等下午进林子才好玩呢。那里的猎物种类多不说,还都是未被抓捕过的,更机灵野性,能猎到才算是真本事,下午我一定要进山里猎个大的回来。”

平安侯府的姑娘姜美燕闻言便笑着道:“我听哥哥说,今次还弄来两只大虫,一会子便要放进山中,供下午射猎呢,大虫足够大了,只不知华阳郡主敢不敢去猎?”

她言罢,完颜古青便眸光一亮,道:“当真?我为何不敢去猎!若是将之猎回来,那才过瘾呢。”

她壮志酬筹,威永伯家的大小姐陈薇掩嘴笑道:“郡主若真将大虫猎来华阳王爷可就要愁苦了。”

她说罢见完颜古青一脸茫然,显是不解,便又道:“公子们被郡主气势所震,王爷招不到贤婿可不得愁苦嘛。”

完颜古青因是华阳王的独女,故而华阳王早便决定给女儿招婿进门,来日完颜古青的孩子便是华阳王世子。可华阳王即便招婿也不愿委屈了完颜古青,非要说那等相貌佳,出身好又才华出众的公子为婿,这便使完颜古青年近十八还待嫁闺中。

陈薇这话分明是嘲笑完颜古青嫁不出去,完颜古青却也不恼,只瞥了陈薇一眼,扬眉傲然一笑,道:“真若因我猎得大虫便被吓跑,这样的男子我还不稀罕呢,我都瞧不上,父王便更不屑了,才不会愁苦呢。”

她言罢却不知为何瞧了含笑而立的锦瑟一眼,方才又道:“这姑娘出嫁,家中选婿还是宁缺毋滥的好,遇不上本郡主倾慕看上的男子,便是老死在闺中本郡主也懒得嫁,若是本郡主瞧上的,任他是谁,本郡主都有耐心也有能耐虏获他,占为己有。这个道理陈妹妹是无法明白了,不过相信武英王妃应也是如此,方能得六哥哥倾心以对。”

完颜古青这话说的极大胆清傲,可她身份高贵,即便说了此话姑娘们也不敢笑话,只羡慕她的肆无忌惮,恣意无羁。她说话间目光望来,清澄有神,锦瑟只觉她此话似意有所指,微微一诧,见她已扭头去瞧陈薇,锦瑟便也未放在心上只清浅一笑。

禹王早年定下了宁国公家的小姐,无奈那姑娘未出嫁便染上时疫香消玉殒,使得禹王的亲事便被耽搁了下来,如今完颜宗泽已经娶妃,禹王的婚事已然也是亟不可待了。一个月前,贤妃已为禹王求来了婚旨,选定了一正妃,两侧妃的人选。

其中正妃便是这位威永伯家的陈薇,而两个侧妃也皆出身不凡,一个是吏部右侍郎家的王二小姐,一个是奉安侯家的刘小姐。王二小姐乃汉女,今日因身子不适并未来禁苑,而她平日和完颜古青却是极要好的手帕交,当日在圣城皇后宫宴,锦瑟便见过完颜古青和几个汉人闺秀一起笑闹的情景。

想来也是因此,陈薇才会出言讥笑完颜古青,而完颜古青的话却暗指陈薇无法独享禹王,还没出嫁两位侧妃便已等着被抬进府去。完颜宗泽立下大功,贤妃显然是着急了,这才匆匆给禹王定下正侧妃,聚拢势力,婚期便定在了一个月后,彼时正妃迎娶后两日,两位侧妃便会同时抬进府去。这无疑是在打威永侯府的脸,然威永侯府却也敢怒而不敢言。

陈薇正是因为如此才对那两位侧妃怀恨在心,今日另一外侧妃刘思思便一直跟随在陈薇左右,讨好奉承,却仍被陈薇连番撒气。这会子陈薇被完颜古青刺到,登时便起了怒意,可她也知完颜古青性子拧,得罪不起,于是回身便用袖子甩了下身边的刘思思,道:“挨那么近做什么,想热死我啊。”

刘思思长的娇小玲珑被她一甩踉跄着后退两步才堪堪站稳,当众被如此责吼,一时涨红了脸,满是无措,两个圆圆的眼睛也充满了泪意。她在家中不过是庶女,以后嫁入王府也要仰陈薇这个正妃的鼻息,故而泪盈于睫却也不敢吭声,咬着唇低了头,模样好不可怜。

众女见此便各自唏嘘,锦瑟见气氛凝滞便笑道:“呆在这里干瞧着这会子也是无趣呢。”

“说的是,我方才瞧那两只大虫就圈在撒鹰台不远的小围场里,要不咱们去瞧瞧吧。”左丽欣接过锦瑟的话笑着道。

众女闻言便都来了兴致,锦瑟在大锦时性子沉静,也不爱出门,却无缘瞧见大虫长什么样子,自和完颜宗泽相识她性情中深敛的活泼似都被他激发了出来,这会子听闻众女都要去瞧大虫便也起了兴致。

年长的夫人们都不爱凑这个热闹多是陪同帝后还在观赏台那边,来此小围场的多是年轻的媳妇和未嫁的姑娘们,这会子姑娘们嘻嘻哈哈地去瞧大虫倒也热闹非常,片刻也都将方才的不愉快给忘了。

这禁苑离近京城,大虫这样凶猛警觉的动物一般都不在此安家,故而每次皇帝来狩猎皆是由人从远处深山中捕了一路运送过来,等狩猎一开始才将已被圈养的狂躁不安的大虫放进山林,这样等皇帝和众卿进山猎捕时,大虫再度面临危险便更为凶猛,猎捕起来也会更为刺激。

锦瑟一行到了暂时围放大虫的小围场却有一队禁卫军专门守着两只大虫,见贵妇们过来那领头的小参领忙过来见礼,听闻锦瑟一行是来瞧大虫的,一时间面露难色,道:“大虫凶猛,只恐伤了贵人们。”

锦瑟便笑着道:“无碍,我们都不靠近便是。”

姜美燕的哥哥平安侯姜思詹如今正领着禁卫军统领一职,此次皇帝携百官来狩猎,负责安全戒备的便是他所领的禁卫军。姜美燕倒认识那参领,笑着道:“刚子哥哥便让我们过去看看吧,反正都关在笼子里,不会伤到我们的。”

众女闻言纷纷附和,禁卫军曾被完颜宗泽领过一年多,那蒋思詹如今不过二十又七,年纪轻轻便稳坐统领一职也皆是得完颜宗泽提携。这叫李刚的参领亦被完颜宗泽带过,见锦瑟含笑殷殷望来,便不敢拂逆,又念着这么些侍卫看守着,且两只大虫都圈在铁笼中,当不会有危险,便让了道,放锦瑟一行进了小围场。

锦瑟早听到了大虫的如雷叫声,远远瞧着已是心惊,可越是这般便越想走近了瞧个清楚,这会子和贵女们一起走的近了,瞧清那两只大虫威猛的样子,一时间她瞪大了眼,捏紧了完颜古青的手。

被抓来的这两只大虫皆长的膘肥体健,扑上铁笼站立而起,直有三人高,眼瞧他们锋锐的爪子抓在铁笼上在阳光下发出寒光来,那大掌似有盆大,血口一张獠牙更是又长又尖,血盆大口像是能将人整个吞去,两个铜铃大的虎眼盯着你,让人呼吸困难,头脑发空。

锦瑟没见过这样的猛兽,瞧着不自觉便心跳如鼓,远远站定再不敢靠近。

完颜古青见她如是倒笑了,扬眉道:“平日见王妃似泰山压顶都不变色的沉静,人又长的俏,又有才情,我便道这老天着实不公。如今瞧王妃被吓成这般,我方知人总会所短,起码胆量上我是能比得过王妃的。”

锦瑟却步,闻言苦笑,道:“郡主于我比什么,郡主胆略过人,前些时日还曾随华阳王出征,在西古口大败丰州府兵,听闻王爷便用的是郡主所献长索阵,此阵扬长避短,威力无穷,后若非遭逢萧大人,破了此阵,说不的燕国大军可早一个月夺下宴州城呢。论胆识,论洒脱我可不如郡主多矣。”

锦瑟口中萧大人说的正是萧蕴,听闻自萧蕴到了圣城,完颜古青便缠上了他,非要和他在布阵排兵上比个高下不可,萧蕴狡猾,每每都能避开她,没两日便又领了监军一职随军南征了,大军誓师当日听闻完颜古青还追出了城,引起一段笑谈来,锦瑟想到此事不由心思一动瞧了仔细地完颜古青一眼。

却见完颜古青闻言目光一晃,接着才盯向锦瑟,极认真地道:“王妃真这么想?”

锦瑟点头,完颜古青便爽快地笑了起来,接着才道:“那我今儿便借王妃些胆识,王妃抓牢我的手便不怕了,走近了瞧更刺激。”

她说着拉了锦瑟又往前去,锦瑟见贵女们皆跑到了前头好不兴奋地对着两只大虫指手划脚,又见那铁笼关的极紧,大虫在里头转来扑去都撼动不了那铁锁,加之被完颜古青握着手,便也生出勇气来又靠近了两步。

见她过来,几个贵女们让出位置来,岂料锦瑟刚站近还没瞧清,那两只大虫便突然躁动起来,其中一只扑上铁笼抓着铁杆狂暴地摇晃着,锦瑟刚感不对,铁笼一面竟被它摇地散开一条缝来,眼见便摇摇欲坠,再不能阻挡它扑跳出来。

锦瑟头脑一空,被这场景吓的心都跳了出来,倒是完颜古青反应的快,抓了她便往远处跑,同时大喊一声,“快!射死它!”

贵女们过来围观,那刘刚到底放心不下,令侍卫们警戒而立,这会子瞧形势不对,忙一声令下,“弓箭手射,保护姑娘们离开!”

姑娘们惊恐地尖叫着逃散,扯扯绊绊,已有人摔倒哭喊起来,瞬间场面便乱成一团,锦瑟被完颜古青拉着只知疯跑,可她没跑两步便听身后一声大响,那是铁门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大虫兴奋又畅快的一声吼叫。

伴随着这声音是刘刚的一声大喊,“跑出来了,别射,仔细伤了姑娘们,拔剑,上!”

那只大虫却已扑了出来,似被侍卫们的寒刃吓到,跳下笼子在原地扑打了两下,这才猛然冲四散的姑娘们扑来,侍卫们围上,无奈那大虫已是狂躁状态,屁股上方才中了两箭,更是狂怒威猛,几下便伤了数人,接着便冲出侍卫们临时组成的包围圈飞扑向被护着远离的贵女们。

锦瑟听到两声猛兽落地的扑打声,又被越来越近的嘶吼声惊动,再闻身旁响起完颜古青的大喊声,她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直惊地她腿一软,险些没跪倒在地。

只见那只大虫正凶猛非常地直直扑向她和完颜古青,那锐利的爪子,张开的血盆大口在锦瑟和完颜古青惊恐的眸子中一点点放大。锦瑟惊的连跑的能力都似失去了,只感身旁完颜古青推了她一下。

接着她便一个不稳跌滚了出去,回头正见那大虫已扑向了完颜古青,而完颜古青抽出了挎着的长弓尖声叫着冲那大虫无力却恐吓的挥动着。

可大虫怎会被她吓退,锦瑟眼见大虫便要挥向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尖叫出声,岂料就在此时两支利箭射出,直直没进了大虫因窜起而暴露的肚腹上。

一百九九章

那两只箭却是刘参将瞧准时机射出的,箭羽没进大虫肚腹登时血流如雨,溅在了完颜古青的脸上,那只大虫受到攻击倒是暂时减缓了动作,它嘶吼着被那两箭伤地趴在地上打了个滚。可大虫皮糙肉厚,那两箭显然并未射中要害,它嘶嚎两声竟爬了起来大吼一声,狂怒地再次冲完颜古青扑去。

完颜古青方才见大虫被伤便忙往后奔了两步,不想脚下慌乱一下子绊倒,跌滚两下就在锦瑟身边趴倒,她本已松了口气,谁料大虫爬起来竟依旧追着她不放。她抬起身,就见那大虫飞扑而来的情景,只因刚刚心神一松这会子竟再难聚起力量来,一时便被吓得呆住,只能本能地抬起手中长弓企图阻挡。

眼见那大虫瞬间便扑到了完颜古青身边,而贵女们根本不及逃离,吓得跌散一地离那大虫都极近,侍卫们恐乱箭会伤到完颜古青和贵女们,根本不敢再放箭。他们呐喊着冲来却一时鞭长莫及,见大虫到了完颜古青近前已张开虎掌高高扬起,众人只觉下一刻完颜古青便会被大虫撕裂开,登时尖叫声哭喊声一片。岂料跌在完颜古青身边不远的锦瑟却在大虫挥掌的瞬间突然扑了过去,狠命地推开了完颜古青。

完颜古青跌出去,锦瑟却觉眼前黑影笼罩,她瞪大眼睛,眼瞧着那大虫挥着利爪向她抓来便只能咬着牙闭上了眼睛。然而令众人惊奇的场面出现了,那大虫掌风已扇在了锦瑟面上,利爪离她一张煞白的小脸只剩下两拳距离时,它却突然像入魔了一般,骤然停下动作,接着大吼一声便又转了方向往完颜古青跌滚之处扑去。

它那声嘶吼就震在锦瑟的头顶,从它口中滴落的涎水甚至落在了锦瑟的额头上,一股腥臭之味,然而锦瑟体会到这些时它已带起一股风离去了。锦瑟心知她是猜对了,忙大喊一声,“所有禁卫保护华阳郡主,它只攻击郡主!”

众侍卫原还被大虫放过锦瑟之举弄的愣住,听到她这声嘶喊才恍然明白过来,皆蜂拥着向完颜古青围去。本来留在这小围场的禁卫们便有限,方才情况来的突然,刘参将一下令,一队侍卫直接冲上来对付大虫。一大部分侍卫却被分散开来守护贵女们赶紧撤离,他们多是瞧见大虫离近哪位贵女便忙冲过去保护,而贵女们又被吓得六神无主,多已腿软,便更加大了他们的保护难度。

此刻听了锦瑟的喊声,分散的众侍卫放弃保护其她贵女,都聚合起来只守护完颜古青一人,这便使得战斗力一下子增强不少。而很显然,锦瑟的决断是正确的,那大虫竟果真只认准了完颜古青,它扑向完颜古青时分明经过两位贵女身边可竟真视而不见。

见此情景,刘刚也忙大喊着,“保护郡主,只保护郡主!”

锦瑟喊罢那一声便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站起来往小围场后退了几步,听到刘刚的大喊声,见大虫果真如所料,她这才惊魂未定地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紧要时刻她自然不是舍身救人,只是猜想到大虫只认准了完颜古青攻击的这个事实罢了。

这却是她方才跌坐在地上瞧见大虫受伤后爬起来竟不是去攻击离它最近的陈薇,也不是攻击冲它放箭的刘刚,反倒依旧认准了完颜古青,她脑中才飞快闪现的想法。

禁军统领姜思詹是完颜宗泽一手提携,娶的又是金氏族女,完颜宗泽又曾亲自领过禁军,今次负责禁苑安全的是禁卫军,她信任完颜宗泽也深知完颜宗泽的能耐,故而根本就不担心安全问题,更想不到圈着大虫的那笼子会出问题。

更加之贵女们一同来看大虫,她便更没什么可担忧的了。然而就是这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却偏偏生出了这样的意外。眼见大虫冲出来,她一时惊惧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能多想,直到方才瞧见大虫的古怪之处,她才意识到蹊跷,这一诧倒叫她脑中电光疾闪地想起一件事来。

早先她曾向完颜宗泽感叹过海东青那样野性的飞禽竟能被驯化的听人吩咐,实在奇妙。完颜宗泽却笑着冲她道,不管是多么凶猛的野兽只要肯花时间费工夫,都能被人驯化,便是百兽之王的大虫也不例外,他还说有人能将大虫驯化的和狗一般听话。

听闻此事锦瑟还惊异一场,如今想到这个,锦瑟便猜想这只大虫是不是也是受过驯化的,专门攻击完颜古青。

明明笼子出现问题,完颜古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拉着自己逃离的也最快,可何故那大虫竟越过众女,直冲她二人而来,这点太不合常理了。

笼子不可能好端端的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是有人动了手脚,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么是谁要故意放出大虫来害人?!方才瞧见大虫扑向她和完颜古青,锦瑟第一念头是有人欲害她,只因方才分明她和完颜古青没靠近时那大虫虽躁动可却并不曾发狂,是她和完颜古青一靠近大虫才突然发起狂来的。

可此刻见大虫受伤之下再度扑向完颜古青,她却猜大虫的目标不是她,一直都是完颜古青,那幕后之人欲害之人是完颜古青。

想到这些她又忍不住飞快地思考起幕后人费尽力气杀完颜古青的目的来。

今日完颜古青受太子妃之托陪在她的左右,刚才情景若完颜古青出事,只怕人人都会觉着她是因保护自己而惨死虎口的,彼时会怎样?

完颜古青是华阳王的独女,其母更是秦安伯家的嫡长女,华阳王以皇叔之身在朝中颇有几分威信,自辅皇帝登基有功被封为九门提督,这些年便一直掌控京城九门兵马,即便前些日燕军南攻,皇帝令王爷为监军南下,也未曾免去其九门提督一职。

这样一个重要人物,独女因她而逝,华阳王必定会记恨于完颜宗泽,且还不止这些,完颜古青死了,禁军统领姜思詹便势必要被皇帝和华阳王问责,华阳王府和武英王府反目成仇,太子一系再搭进去一个禁军统领,禹王一派起码是要开怀庆祝的。

且不论此事是不是禹王所做,单单考虑到完颜古青死在虎口下的后果锦瑟便不能眼看着她惨死面前,更何况完颜古青方才在危急时刻还保护了她,将她推了出来,便是念着这个,她也要豁出命堵上一把。

此刻见众禁卫已护在完颜古青身边,围成一个圈冲着大虫亮起剑来,锦瑟再度庆幸自己赌对了。而众女们失去禁卫庇护,又见大虫果真不袭击她们,便忙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

大虫一时被剧增的侍卫们惊到,又被他们手中寒刃吓得犹豫,嘶吼着瞪着完颜古青却暂时不敢靠近,只这片刻功夫形势已变,贵女们已撤远,而大虫却被孤立了起来。

“放箭!”见此,刘刚大喊一声,侍卫们拉弓搭箭同时护着完颜古青往后退。

被森森寒箭瞄准,大虫此刻才欲做最后搏击,又吼一声扑向完颜古青,然而却正撞上一阵箭雨,十数支箭瞬间射进虎躯,它哀吼两声庞然大物的身体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锦瑟瞧那大虫倒下再没爬起来,这才似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地上,风一吹瑟瑟发起抖来,却原来身上的亵衣,单衣和夏衫竟皆已被一层层的冷汗给打湿。

众贵女见大虫已死,一时间互抱互依着哭了起来,也是在此刻,小围场外才有大批禁卫赶了过来,当头打马飞驰在前之人一身薄甲白氅翻滚正是刚从围场回来听闻消息焦急赶来的完颜宗泽。

他一眼便瞧见了跌坐在地上正瑟瑟发抖的锦瑟,刘刚见他飞驰而来忙赶上前,他在锦瑟近前不及勒缰人已跳了下来,弯腰将锦瑟拉起来抓着她的肩头着急而惊慌地查看着。

刘刚却已简单地在他身侧将方才这里发生的事禀了一遍,听闻锦瑟扑过去推开完颜古青,这才不至完颜古青惨死,完颜宗泽脸色便愈加铁青。

“你是傻子吗,逞什么强!哪里受伤了吗,为什么不回答我?微微,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完颜宗泽听了刘刚的话,又见锦瑟被他扶着不管他怎么叫喊,她都只瞪着眼睛盯着他,整个人都显得痴痴傻傻的,眉头也紧紧拧着,一脸痛苦。小脸苍白,额发尽湿,却就是不开口说话,他便慌得嘴唇都发白了,只能捏着锦瑟的肩头不停问着。

他却不知,非是锦瑟不回答他,而是这会子锦瑟根本就听不到他说话,方才大虫就吼在她头顶,那声音如雷,震的她听觉暂时失常,这会子她只瞧着完颜宗泽嘴张嘴合的却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偏完颜宗泽担忧之下还一直晃着她,直弄的她两眼发花,几欲晕厥,这才忙道:“你再晃,我便被你摇死了。”

二百章

锦瑟因听不到,说话声便也没个分寸,这一声喊声音着实不小,完颜宗泽被她吼的一愣,又见她中气十足的一时便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倒是一旁刘刚见素来目空一起的完颜宗泽为锦瑟竟惊惶地当众失态,不由瞪了瞪眼睛,摸了摸鼻子,好心地提醒道:“王爷,王妃只怕是方才被虎啸之声震了双耳…”

完颜宗泽闻言,这才恍然过来,见方才因这边情景已引得小围场上的众人皆看向了他和锦瑟,他面上讪色和赧色一闪而过,面色才沉冷下来,凛冽的目光扫向场中诸禁卫。

此刻在矮树丛那边狩猎的众女才闻讯赶过来,而皇帝和皇后也带着那些因年长而歇在观景台的众命妇们赶了过来。众夫人们忙拥上来劝慰自家受惊的姑娘们,场面一时微乱。完颜宗泽这才收回目光,扶着锦瑟上前给帝后见礼,皇后上前一步关切地安抚了锦瑟两句,见她确没伤到,而众贵女除了受惊严重,也都没有大碍,这才大松一口气。

皇帝见锦瑟虚弱的靠在完颜宗泽怀中,而贵女们虽极力不御前失仪,可却个个啼哭涟涟,他面色沉冷,紧蹙眉峰,道:“先安置夫人和姑娘们休息,速请太医,安抚事宜便交给皇后和太子妃了。”

皇后点头,忙吩咐宫人将诸夫人和贵女们送往宫殿那边安歇,完颜宗泽见锦瑟确实无大碍,这才将她交由太子妃照顾。而锦瑟被扶着上了车辇,华阳王妃却亲自过来致谢,道:“今日若非王妃只怕小女已遭遇不测,王妃大恩,请受我一拜。”

她眼眶微红,面色还极是苍白,神情也惊魂未定,显然被惊吓地不轻,说话间已满是感激地在婢女搀扶下冲车中锦瑟拜谢,锦瑟这会子已好了许多,见华阳王妃欲拜,她一惊,忙令白芷扶住,又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皇婶这不是折晚辈的寿嘛。”

白芷也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华阳王妃,华阳王妃三十岁上才得完颜古青一女,极是钟爱,对锦瑟的感激半点不是作假,见锦瑟满脸不安已从软榻中惊地坐起来,这才不再坚持。

锦瑟便又道:“那大虫只攻击郡主一人,当是受过人的驯化,可即便如此,兽在受到攻击危险之时也会发狂,不再受人指挥,遵人指令。可那只大虫即便身负重伤还不曾放弃攻击郡主,此事着实有些蹊跷。我曾看过一本杂书,上讲百兽皆对黄,紫之色各位敏锐,有些兽亦会对某种味道敏觉,皇婶不若先查下郡主身边婢女,兴许会有所发现。”

华阳王妃闻言已明白了锦瑟的意思,今日完颜古青身上所穿正是一件明紫色绣大朵黄色牡丹的骑装,极是明丽夺目,黄色和紫色竟然皆是动物喜爱攻击的颜色,这绝非偶然,只怕完颜古青身边婢女是有问题的。她方才因担忧女儿根本没多想,此刻听闻锦瑟的话面色一变,忙道:“多谢王妃提醒,我这便速查此事。”

言罢她便匆匆去了,锦瑟这才靠着软垫躺下,闭目歇息。

众女离开,禁军统领姜思詹才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道:“臣治下生出此等意外,臣不甚惶恐,请陛下降罪。”

他言罢完颜宗泽便忙跪下请命道:“禀皇上,大虫只攻击华阳郡主一人分明是有人欲加害郡主挑弄是非,儿臣王妃险些丧命于虎口之下,儿臣恳请皇上允儿臣全权查察此事。”

听完颜宗泽这般说,又见皇帝沉吟不语,禹王心中却有些打鼓。今日所出之事若真成事,太子一系受挫,无疑是有利于他的。只怕这里所数人都会怀疑到他身上,可问题是,姜思詹极为能耐,禁卫军中他虽安插有人,但那些人用处并不大,根本做不来这么大的手脚,此事当真不是他所为。

既不是他做的,他便怀疑此事是完颜宗泽故意弄出来陷害于他的,现下见完颜宗泽跪下请命,他当下一急,眼珠一转也跪了下来,道:“父皇,六弟妹受惊不轻,六皇弟当多照顾陪伴王妃才是,儿臣愿替六皇弟查明此事,替父皇分忧。”

皇帝见两人同时请命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一圈这才瞧向华阳王道:“郡主遇害,朕亦震怒,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华阳王一个交代,老三和老六皆欲查察此事,华阳王看此事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