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喝完一盏,顾妈妈已经进来了,她脸上带着笑,也不行礼,只是笑着说:“少夫人叫奴婢什么事?我正在那边看着丫头们收拾少夫人夏天的衣服呢,该晾的早些晾了,该晒的也要晒了。”

郑明珠笑道:“妈妈辛苦,眼见着离端午节还有两个月呢。”随口吩咐:“给妈妈设个座儿。”

顾妈妈便在凳子上坐下,笑道:“我是想着,虽然还不到换衣服的时候,早些收拾出来,免得今后忙乱。”

郑明珠笑:“那日回国公府,听太太说,二妹妹的婚期订在了六月间,我便想着找几样东西来给妹妹添箱。”这是指的庶妹郑明艳。

郑明艳已经满过十五了,夫家是云贵总督燕凤林的第五子,燕五少是家中嫡幼子,娶公府庶女,倒也算合适。

顾妈妈笑道:“原来二小姐日子已经定了,这是大喜事啊,少夫人打算拿哪些东西添箱?奴婢好去备好。”

郑明珠笑:“可不就是么,早点备好免得慌乱,而且我想着,二妹妹是我之后头一个出阁的,夫君又是嫡子,我们在娘家的时候又要好,一定要选好的,雅致的,让夫家看着,二妹妹脸上也有光,这便找妈妈来合计合计。”

“少夫人说的是。”顾妈妈道:“不如奴婢先去整理一些体面的东西,明儿送过来,少夫人选一选。”

把持的倒是真手紧。

郑明珠笑道:“我的意思,妈妈明日把我的嫁妆单子送过来,我亲自选一选。”

顾妈妈明显一愣,随即笑道:“哪用那么麻烦,再说单子上东西就是个名字,没见着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还是奴婢送东西过来少夫人看着选的好。”

郑明珠没接这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顾妈妈,眼底尽是嘲讽之色。

顾妈妈被她看得不安起来,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又笑着劝道:“太太原也说过,少夫人金尊玉贵的女儿家,没得叫那些俗物污了眼睛,叫奴婢要用心替少夫人分忧,奴婢先选一次,少夫人岂不省事?”

这话真叫人想笑出声来,郑明珠心想,原来这就是她们糊弄原本的郑明珠的手段?这样拙劣,竟然会得手?

郑明珠实在觉得有些悲哀了。

顾妈妈见她还是不说话,满脸的笑都有点勉强了:“那明日奴婢便用心选一选,必会选最合适的,少夫人看了定会满意,奴婢便先回去忙了。”

说着竟就要走。

郑明珠啼笑皆非,这算怎么一回事?她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原来昨日那种做派还不算什么呢,真正了不得!原本的自己到底软弱到了什么程度?

她见顾妈妈走到了门口,才不紧不慢的说:“站住。”

顾妈妈一怔,回过头来,强笑道:“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郑明珠也敛了笑容:“不是还有吩咐,是我这吩咐还没完呢,妈妈急什么。”

顾妈妈只得转身走回来,一边说:“奴婢以为少夫人的吩咐已经完了,又急着回去看她们收拾,怕给弄乱了,这才心急,少夫人请示下”

郑明珠这次也不叫她坐了,低头缀了一口茶才说:“既然是示下,便容不得你驳我的回,我先前说要看嫁妆单子,妈妈却不答应,我倒是不明白,莫非我的嫁妆单子我看不得?”

顾妈妈虽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如今的少夫人和在家里做女儿时的大姑娘有点不同,但也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便是嫁过来这一年,这位少夫人也依然好性儿,十分好拿捏,只是这两日,听她说话一次比一次强硬。心中虽有点不安,可转念一想,有太太撑腰,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便笑道:“少夫人说哪里话来,不是奴婢驳少夫人的回,实在这嫁妆单子在太太那里,奴婢这里怎么会有,才想着简单些就把事情办了,免得还特地回去一趟国公府。”

这话说出来,心中原本有了主意的郑明珠竟也呆了一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

娘家继母捏着出嫁女儿的嫁妆单子,这要是传出去,这是个什么名声?

顾妈妈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又嫁了人,朱氏又挑她陪了过来,怎么会这样蠢?现成的把柄稳稳妥妥的就递在了自己手里。

这个话只要往外头一递,这朱氏谋夺原配嫡女的嫁妆的名声就有了,就算朱氏死不承认,那她也非得处置了顾妈妈不可,不然怎么洗的干净?

横竖是对自己有利就是了。

郑明珠都被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打量顾妈妈,她按理不该不懂这种事有多要紧,既然不是不懂,那么就是太有依仗?

便笃定自己不会去找朱氏?或是自己对朱氏真的这样依赖?便是嫁妆单子在她手里也丝毫不会怀疑,反而觉得放心?

她对这个朱氏真是越发的好奇了,到底多有手段,才能做到这些?

不由的,郑明珠对这个继母倒真是有了几分佩服。

养废别人的子女这种事她不是没见过,可是做的这么好这么妥帖,还能有贤名儿在外,就真厉害了。

顾妈妈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一直没说话,以为是自己抬了太太出来把她镇住了,不免有些得意,一边殷勤的给她换了热茶,一边笑道:“奴婢知道,少夫人也不愿扰了太太,这才出的这个主意,又便宜又不误事儿。”

郑明珠好容易从这匪夷所思,哭笑不得的状况里回过神来,这才腾得出力气来说话:“原来是这样,既如此,我打发人回去一趟,请太太把单子给我瞧瞧。”

顾妈妈立时便呆住了,再也想不到今日怎么抬出太太也不好使了?

往日里,只要说这是太太的意思,大小姐必然会笑着说:“既然太太这么说,那自然是听太太的。”

顾妈妈此时连笑也僵在了脸上,看上去倒分不清是不是笑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说不出的难看。

郑明珠也不催她,看她还能说得出什么缘由来。

果然,顾妈妈期期艾艾,结结巴巴说了半日,根本听不清到底有个什么意思,到了最后,顾妈妈才横下一条心,说:“既如此,那就奴婢跑一趟吧,横竖奴婢这许多日子没在太太跟前服侍,也挂念的紧,趁机也与太太请个安。”

这个时候,还妄想抬出太太来压她,郑明珠心中只觉好笑,便点了头,好整以暇的说:“既如此,便劳烦妈妈辛苦一趟了,也替我给太太请个安。”

顾妈妈退出去的时候,脸色有点灰败。

郑明珠见她出去了,房里还有翡翠和玛瑙,并两个叠衣服的小丫头,她是特意在大小丫头跟前给顾妈妈没脸的,人多了,是非就多,总有些跟红踩白的,今天下了她的面子,是第一次,多几次,她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使了。

更何况,今日这一出,只怕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传出她的院子去。

这才是她的目的。

她就不信,就凭顾妈妈这样蠢的手段,能把这院子整治的铁桶一块,何况,就算别人不说,翡翠如今是恨她入骨了,只要不是太蠢,都会知道该怎么办。

婆婆出手

果然,还没到一个时辰,洪妈妈已经在悄悄的跟陈夫人说:“夫人,刚才少夫人发作了顾妈妈?”

陈夫人倒是吃了一惊,这个媳妇一向最是听这妈妈的,真是拿她当祖宗敬了,居然有发作她的一天,莫非是为了昨儿那玻璃炕屏的事?便问:“怎么回事?”

洪妈妈笑着,带一点幸灾乐祸的神情,把不知道经过多少艺术加工过的当时郑明珠屋里的情形细细的说了一遍。

不过,关于嫁妆单子在国公夫人手里这样精髓的内容,却是传的一点也没有走样。

陈夫人听了,又忍不住感叹了一下:“真是个胆子大的。”

洪妈妈笑道:“夫人您看?”

陈夫人明白洪妈妈的意思,也有心帮儿媳妇一把,一是儿媳妇没了嫁妆,她这婆婆又能落到什么好呢,今后说不得还得她来贴补?二来难得这个糊涂媳妇有心争一把,她也想瞧瞧她到底要怎么做。三来,自己上了安国公府的当,吃了哑巴亏的气也能略发一发了。

想到那个贤名儿满帝都的安国公夫人听到这个流言的表情,陈夫人颇觉解气。

这种流言,原本就是黑了容易洗白难的,何况这是她们国公府陪嫁过来的管事妈妈亲口说的,可没人造谣。

也不用想多久,她早已想明白这事情对她是有利无弊,便笑道:“明儿忠勤侯夫人做寿,我听说我娘家嫂子也要去,记得你嫂子正好便在她跟前服侍,你明儿随我去,也能见见你嫂子,免得挂念。”

这样一说,洪妈妈就明白了,陈夫人是婆婆,去传媳妇嫁妆的事儿,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明日那样热闹的场合,又是没有亲戚关系的忠勤侯府,自己去媳妇丫头圈里略一传,这样八卦的消息想必用不了几日就能传的满帝都的有头有脸的家族都知道了。

洪妈妈便会意的笑道:“谢夫人体恤。”

正说着,外头已有丫头来禀:“少夫人来了。”

这几日陈颐安和侯爷都不在家,所以郑明珠这是过来伺候午饭的。

说着,门口的小丫头已经高高的打起了帘子,陈夫人便见郑明珠笑吟吟的带着两个丫头走进来,她家常穿着一件杏黄色蔓草滚边杭绸小袄儿,下面是浅黄色素缎面裙子,极简单的挽了个髻子,连跟钗子都没插,就只有耳边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耳坠子,衬着玉面,竟是艳光四射。

陈夫人今天看这个儿媳妇格外顺眼,等她行了礼,笑着招手:“来,过来坐。”

丫头便递了茶来。

陈夫人拉着郑明珠的手打量一番,笑道:“还是年轻好,这样简单的打扮都这样漂亮,只是这头上怎么什么也没有?再是要素净,也别很离了格。”

说着便叫洪妈妈:“去把那个赤金蝴蝶双喜的钗子拿来。”

郑明珠连忙站起来,笑道:“怎么好要母亲的首饰,我也有的,只是这阵子精神不济,也就懒得收拾。”

陈夫人笑着拉她坐下:“跟我还客气什么,这些东西不给你们还给谁呢。”

一边接过钗子,亲手给她插在头上,笑道:“还是这样瞧着有精神。”

那钗子的蝴蝶足有半个手掌大小,全是赤金拉成的细丝绞的,头上镶着莲米大的红宝石点睛,做工极其精湛,栩栩如生,郑明珠略为一动,那翅膀就微微颤动,似乎要振翅飞出来一般,

郑明珠抿嘴笑:“若知道这样就能得了母亲的好东西,我早该这样来了。”说着伸出手来,堆雪般的手腕各有一对碧汪汪的玉镯:“这镯子也不该带。”

逗的陈夫人笑起来,洪妈妈便在一边凑趣:“少夫人果然不该带,夫人这里可不是有好镯子么。”

陈夫人嗔道:“这是什么道理,你是我的丫头还是少夫人的?胳膊肘这就往外拐了。”

洪妈妈笑道:“自己嫡亲的媳妇,能说个外字?夫人见了什么好东西,都说,给我媳妇留着,这会子当着少夫人,倒装的这么小气起来。

郑明珠连忙笑道:“母亲不知道,前日我就和洪妈妈说好了,洪妈妈这样帮着我,等拿了母亲的好东西,回头我分她一半呢。”

陈夫人笑的不行,连同底下站着的丫头都个个低头忍笑。

陈夫人一边笑一边说:“那你就去把前儿舅奶奶给的那对绞丝镯子拿来。”

“母亲!”郑明珠忙道:“媳妇玩笑而已,哪里就真的讨东西了。”又转头说:“洪妈妈快别去了。”

陈夫人已经把镯子递在她手里了:“这些东西,还不是留给你们的,我如今就你一个媳妇,不给你给谁呢。”

郑明珠推辞不过,便戴在了手腕上。

郑明珠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心中难免琢磨,婆婆今日对她面色做派都不同往日,尤其和昨日比不得,难道今天这事,她是十分赞赏的?

郑明珠在陈夫人这里坐了一会儿,两婆媳亲亲热热的吃了午饭才回去,陈夫人还特别叮嘱她晚上过来吃饭,的确比平日亲热。

这倒让她略为怅然,郑明珠真是嫁的好,婆婆年纪不大,却是这样宽和,真不知,她对原本的郑明珠有多么的失望。

回了屋里,她开了妆奁,找出来一对赤金嵌青金石丁香花的耳坠子和一只赤金嵌青金石的鬓花,看起来倒像是一套,命人给大小姐陈颐娴送去。

陈颐娴是陈家三女,今年才十三,却是唯一一个嫡女,陈夫人生了两个儿子才有了这个女儿,十分宠爱,婆婆今日给了东西,表现的却是善意和赞赏,郑明珠想了想,便送娴姐儿东西来做回礼。

陈颐娴得了嫂子命人送来的盒子,原没当一回事,只是随手放在桌上,继续绣着她的针线,待秀完了一朵花了,放下来歇一歇的时候,才想起来打开看。

没想到,盒子一打开,只见黑色姑绒垫上那一朵宝光四射的鬓花,有鸡蛋大小,还有一对同套的耳坠子,陈颐娴身为武安侯府唯一嫡女,大家闺秀出身,自然见过更贵重的首饰,但这样的首饰,不年不节,什么事也没有,怎么嫂嫂凭空就送了来?

何况嫂嫂平日里与自己又不是十分亲近。

陈颐娴想了想,便叫丫头百合拿了盒子,去正房见母亲。

陈夫人正在和几个妯娌商量入了春,要往老太君如今在的普安寺送东西。

老侯爷逝世周年的时候,老太太主动提出来分了家,主持完大局之后,便说是老侯爷托了梦来,便非要去普安寺为老侯爷念经,家里几辈子的兄弟姐妹妯娌姑嫂都劝不住,连老太太的娘家姐妹兄嫂都来劝了几回,老太太却是心意已决,最终还是去了普安寺。

幸而普安寺就在帝都郊外,车马往返也就是两日的路程,

如今便是每年四时八节的往普安寺送东西,陈夫人这也是请了妯娌几个来商议。

陈颐娴进门,对母亲和几个婶婶行了礼,婶婶们都赞着三小姐越发有气度,越发出落成大姑娘了,陈颐娴只是低头红脸,一句话也不多说。

待得婶婶们走了,陈夫人招手叫女儿到自己身边坐了,笑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陈颐娴便叫百合把盒子递上来,说:“本来在房里做针线,嫂嫂打发了丫头过来给我送东西,说是给我带着玩,我看了,觉得太贵重,本想还给嫂嫂,后来想着还是来讨母亲个示下。”

陈夫人看了,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道:“你为什么会想着来问我?”

并不说她做的对不对,倒是这样考校起来,也是教女儿的意思,女儿还有几年便要出阁,像他们这种人家的嫡女,多半今后是要主持中馈的,须的精心教导。

陈颐娴是个秀丽的女孩子,一双眼睛尤其生的好,水灵灵的杏眼,顾盼间极具神采,她听母亲有考她的意思,便笑道:“女儿是想着,嫂嫂平日里虽也有给女儿送东西,却多半是吃食玩物,都是寻常的,这样贵重的东西原是第一次,绝非平白无故的,女儿是娘唯一的亲女,既然女儿这里没有缘故,那么嫂嫂借女儿之道向母亲示意,也是有的。所以才想着来问问娘,怕女儿自作主张退回去,反倒给了嫂嫂没脸,也坏了娘的事。”

陈夫人听女儿言语间虽然稚嫩,道理却是清楚明白的,心中十分欣慰,便笑道:“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

便把郑明珠院里的事说了个大概给陈颐娴,只并没有提嫁妆的事,再说了今天郑明珠过来的时候,自己赏的东西,陈颐娴听了,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原来娘是因为嫂嫂这件事做的清楚明白,心里高兴,所以赏了嫂嫂钗子,镯子却是玩笑间才加的,而嫂嫂不好推辞,便送了我东西,还的是镯子的礼,是不是?”

陈夫人笑着点头,顺便教导女儿:“内宅处事,一样要公平,做好了赏做坏了罚,只是有些事情不好明说,赏起来也得换个法子。”

又举了几个别的例子告诉女儿。

然后便说起送礼的规矩来:“婆媳、妯娌、姑嫂、姻亲之间的往来,送礼是一门要紧的学问,不仅是分亲疏远近,还要看事情大小,平日里三节四礼的容易,都有例可循,无非是亲近的加一分,疏远的减一分罢了,可若是夹杂了些事情,这礼送和还都得细细思量了来,今日从这件事看来,你嫂嫂不愧是大家子出身的,今后你也要记得,礼尚往来,得了别人的东西,有合适的机会要还礼,手面既不能轻也不能重了,决不能小家子气,还要能表现出自己的意思来,就像你嫂嫂送的这两件,连你都能看出来是还的镯子的礼,便说明她送的极好。”

趁这个机会,细细的给女儿讲个明白。

陈颐娴乖巧的点头:“娘说的,女儿记住了。”

陈夫人看着女儿,越看越爱,心中早想着趁她出嫁前,要多多的教导她,决不能让她出了阁,如自己的儿媳妇这样糊涂。

转念一想,儿媳妇虽糊涂,这几天行事倒似乎好了些,难道病了一场,反倒想清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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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反水

“蠢货!”

朱氏还没听完她的叙述,手里端着的一杯茶就砸了过来,摔碎在顾妈妈脚边,半边裙子都打湿了。

顾妈妈吓的脸色发白,住了嘴,噗通就跪了下去:“太太,我…”

朱氏气的手直抖:“往日里我见你还算伶俐,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蠢货,姑奶奶的嫁妆,怎么可能在我手里,传出去,我今后要怎么见人?更别说国公爷那里,要怎么交代?”

顾妈妈说:“奴婢只是想着,大小姐最敬重太太,知道在太太手里,必然就放心了,更不会来讨要,不然,奴婢要真给了大小姐,这可…”

朱氏越听越气:“闭嘴!你顺顺当当的答应下来,或是拣些无关紧要的给她,或是连夜誊抄一份递上去,她又看得出什么来?她哪里看的懂帐本子,便是看出些许不对,她那样不懂理事,从来没当过家的小孩子家,你略解释解释,也就糊弄过去了,你越是不肯给她,她越是疑心,便是抬出我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来找我要!反倒…”

朱氏一想到这个就头疼,赶着问她:“你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没有?”

顾妈妈忙回道:“有几个丫头在里头,不过太太请放心,甘兰院的丫头,我早已收拾清楚了,铁桶一般严实,回头我就叫了她们几个来说话,必不会外传的。”

朱氏这才略松了一口气,皱眉道:“你赶紧带着人誊抄一份单子出来,该抹的帐抹平了,该销的东西都销了,有些该提前销的就销了,这不用我教你吧?”

顾妈妈心中有点虚,想了想,说:“奴婢是担心,做出来不合太太的意,横竖我都过来了,不如我就在这边誊抄了,给太太看了再拿过去,有什么不妥也好请太太示下,再说,太太身边儿的人帮着我做,倒比我在那边带着人做妥当些。”

该销的帐和东西她都有数,就是要提前打埋伏她心中实在没底,怕做出来不合朱氏的意。

朱氏听了,略一思忖,也觉得有道理,想着顾妈妈从小儿在自己身边服侍,又一心一意的替自己打算,也就不过分给她没脸,命她起来了,叫了丫头进来带她换一条裙子,便吩咐了自己跟前服侍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叫红绡,一个叫绿云的,都颇通文墨,随着顾妈妈到后院佛堂去誊抄嫁妆单子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妈妈候着郑明珠去荣安堂请了安回来,就跟了进去,笑道:“少夫人,您要看单子,已经送来了。”

小丫头抬上了一个花梨木双喜螺钿箱子,有一尺多高,黄铜大锁,郑明珠看了一眼,顾妈妈忙拿出腰间钥匙来打开,郑明珠往箱子里看了一眼,见一本本的账簿垒起来有近一尺,应该是按照类别不同分记的。

郑明珠随手拿起来看,旁边顾妈妈笑道:“虽说只需要首饰布匹之类,不过奴婢倒是把田地庄子铺子的一并带来了,万一少夫人也想看看呢?”

这话说的极是诛心,若是往常的郑明珠,只怕就被她拿住了,可此时的郑明珠,偏就不吃这一套,根本不理会顾妈妈,只是拿起第一本翻了翻,看看开头和最后,就笑起来,把账簿丢到箱子里,坐到椅子上,喝着茶,闲闲的说一句:“顾妈妈辛苦。”

顾妈妈料她也看不懂,就是一定要看看才心安,此时见她果然只是翻了一下就丢进箱子里,心中大赞太太果然说的不错,暗地里撇撇嘴,特特的拿了登记着首饰的簿子送到郑明珠跟前,一边笑:“怎么当得起辛苦,太太和少夫人抬举奴婢在少夫人屋里管些闲事,不敢当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