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郑明珠的烦恼也开始来了,她开始频频呕吐,食欲全无,不到十天功夫,鹅蛋脸都瘦成了瓜子脸了。

又吐了一次,郑明珠让翡翠服侍着漱了口,恹恹的躺在靠枕上,烦恼的说:“我瞧人家怀孕吃的睡的,作养的那样好气色,还以为不怎么艰难呢,怎么我就这样儿呢。”

翡翠给她整一整靠枕,又劝着她好歹搭一条轻纱被子,笑道:“少夫人本来就年年都苦笑,如今还有了小少爷,只怕小少爷也跟少夫人一样苦夏呢?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好了。”

郑明珠叹气,珊瑚在一边笑道:“大爷打发人请苏太医了,我瞧少夫人吃苏太医的药就有效,这不,才换了三个月,就有信儿了,我听老嬷嬷说过,这便是有医缘的缘故。待回头苏太医看过了,只怕就好了。”

郑明珠倒是盼着如此才好。

这一次,陈颐安亲自陪着苏太医进来问诊的,苏太医诊了脉,说:“安哥不必着急,少夫人原是身子弱些,脾胃不大壮健,回头我送些自己制的九制乌梅来,少夫人闲了吃着玩儿罢了,竟不必吃药。”

郑明珠眨眨眼,叫陈颐安为安哥,称呼自己却是少夫人,这是什么混乱的称呼。

陈颐安点头道:“不吃药最好,既如此,我打发人和你取去。”

苏太医便应了出去,陈颐安坐到床头,看郑明珠月白色交领小衫儿口子上尖尖的小脸儿,不由心疼,脸上颇有点为难的神色。

这简直百年难得一见,郑明珠不由问他:“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

陈颐安叹气道:“你这阵子不大好,本来不该叫你烦恼,只是明儿人就要送来了,总得提前告诉你。”

“什么人?”郑明珠问。

陈颐安道:“圣上知道你有孕了,赐了一个美人给我,前儿就下旨了,明天就要送来。”

郑明珠眨眨眼,别的感觉还没有,先就觉得,圣上对贵妃还真不是一般的宠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霸王票么么哒

147贵人

陈颐安罕见的叹气:“这事儿是我激进了,圣上这是在敲打我呢,今儿爹爹也训了我,说我这阵子浮躁了些,不够稳重。只是…”

郑明珠不知为何,就是知道陈颐安这没有说出来的只是二字,是说只是这次钉死了文家,他也并不后悔。

就算与他往日的做事风格不同,就算需要为此承受更多的后果,陈颐安的俊脸上也看不出什么遗憾的痕迹来。

但到底言语间有些低落,郑明珠从来没见过春风得意,算无遗策的陈颐安这样,颇有点不适应,一时间倒对圣上赐下的侍妾无感了。

见他这样,郑明珠倒是先问:“圣上赐下美人,有品级吗?”

陈颐安顿时就明白了,不由的笑喷了,伸手拧一下郑明珠的鼻子:“你怎么就这样可爱呢?这倒没有。”

郑明珠笑道:“既无品级,那说明不过是个宫女,圣上若是真有心,给她赐一个品级,岂不是更有意思?行了,多大个事呢,你交给我办就是了。”

陈颐安却担心她辛苦,她怀有自己的儿子,正是最艰难的时候,短短十天,人都瘦了一圈,如今还添了个不好动的女人来要她费心。

陈颐安道:“这个女人,虽无品级,却也不是宫女,是卫氏三房的一个庶女,算起来,也是贵妃娘娘三服内的堂侄女,唔,不对,是静嫔娘娘,圣上虽处置了静嫔娘娘,又处置了卫氏,却选卫氏女颁赐众臣,其中一对双胞胎入后宫,已封贵人,可见静嫔娘娘圣眷犹在啊。”

颁赐众臣?不止陈颐安一个妈?不过,“双胞胎?”郑明珠的重点瞬间歪了:“双胞胎看起来才十二三岁呢。”

陈颐安又好气又好笑,女人呐,关注点总是这样诡异,明明在和她谈圣上的策略,这一次太子一系过于强势,圣心不喜,所以处置了贵妃一系,又施恩卫氏,以种种手段平衡双方势力,不过,文家这一次就便是被炮灰了。

这对陈颐安来说,十分值得。

当然,郑明珠更觉得值得,拔掉了文家,别说圣上赐一个女人来,就是赐十个来,她也觉得值得。

陈颐安道:“不是挨打的那一对,说起来,卫氏一系血脉颇多双胞胎,这一代就有三对,这一次进宫的是卫氏长房嫡出的那一对。今年十六了。”

郑明珠歪歪头,重点继续歪:“今后她也给你生一对双胞胎。”

陈颐安又拧她:“浑说什么,谁要她生,我说过的话你莫非就忘了?你且安稳养着你的吧。操什么心呢。”

郑明珠偷偷的笑,胡扯了这半日,才笑问:“好啦,咱们说正经的吧,先前你说圣上遍选卫氏女赏赐众臣?”

陈颐安好笑:“谁叫你说不正经的了?是的,共十名,连同进宫的两位贵人,卫氏一族及笄之女全送进京了,长房嫡女封为太子侧妃,另有王府侧妃,公侯或世子侍妾等。”

咦,这样多?

陈颐安道:“圣上虽爱重太子,但帝王心术,何等深不可测,这一次太子一系全面压倒贵妃派系,应在圣上意料之中,但我又随即联络宗室向圣上施加压力,致使圣上不得不处置贵妃,抛出文家,以安宗室,大约就没想到了阴墓阳宅。是以圣上觉得咱们如此不依不饶,应是有点恼了。他老人家尚在位,咱们就这样不给面子,打压他老人家有意要保的人,今后自然越发难说了。所以圣上赐卫氏诸女为太子和王公侧妃,侍妾,又封贵人,不仅是敲打太子的意思,也是提携卫氏之意,静嫔娘娘深得圣心啊。”

太子侧妃,王府侧妃,是要上玉牒领金册的,连同圣上封赏的公侯侍妾,也不同于寻常侍妾,连卫氏前去走动,也与其他侍妾不同,这是眼前的好处。

何况这样一次分封,谁又敢轻视如今尚在静心殿的静嫔娘娘?想必静嫔就能安稳生下皇子了。

放眼今后,尤其是生下子女后,这些贵胄家族更是与卫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人家的子女大多有极好的前程,今后出息了,难道不看顾生母母家?

卫氏虽说损了一位贵妃,但却与帝国这些顶级贵胄家族统统名正言顺的有了联系,未尝不是得大于失。

何况看这形势,待静嫔再生下皇子,多半也是重得恩宠,再次为妃了。

说到这里,陈颐安又笑了笑:“原本我是够不上格的,受赐的或是太子或是王公,最差也是世子,不承想也是倒霉,正巧轮到我在御前伺候笔墨,圣上看到我就想起来了,大约是想到联络宗室的就是我,是我鼓动了太子,是以嫌我多事,顺手就把这位美人赏了我,不过幸而还有你这县主的脸面,也就只是赏,旨意上并未有册封的字句,不像老张,封赏旨意明晃晃写着赐为侍妾。”

说到后来,语气里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这有什么好笑的,就算没写,难道赏了美人来是为了伺候陈夫人的不成?依然还是姨娘。

郑明珠觉着,自家得个姨娘其实也算是咎由自取,可还有那些家都是因陈颐安一门心思护短出气,鼓动太子出手太狠,才被殃及鱼池的,还真有点倒霉,偏偏陈颐安还这样幸灾乐祸。

陈颐安一眼就看出来郑明珠的想法,笑道:“其实也算不上被我连累的,既然都是太子重臣,自然是一样的,你不过是知道我做了什么,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罢了。”

说的也是。

郑明珠就笑道:“也罢,你外头的事我也不懂,我无非就是把家里理好了,免得你操心罢了。”

陈颐安道:“还有一件事,爹爹本来已经写好了为我请封世子的奏折,如今大约要放一放了。”

这才是最得不偿失的一点。

郑明珠突然有一种自己居然成了红颜祸水的感觉,便措词预备安慰他,陈颐安笑道:“幸而我早替你请封县主,若是一直等着世子夫人这等级封号,真不知要吃些什么亏呢。”

他担心的居然还是自己!

郑明珠瞬间被感动的泪眼婆娑,陈颐安或许脾气不太好,常常不耐烦,可是他对自己是真的好,他从来都认为保护自己是他的责任,却从来不提他为了保护自己而付出的代价。

陈颐安见她突然就泪盈于睫,不由诧异:“不过是晚一阵子罢了,这世子位还不是我的,谁能夺得去?有什么好哭的。”

你!郑明珠突然就哭不下去,自己正在感动,感觉漫天都是香气弥漫的感人气息,陈颐安这不解风情的,一句话就把这感觉全扫光了,一点儿也没留下。

郑明珠扁嘴,只能与他讲正事:“明儿人就要来了,我这就吩咐人把后头东边院子收拾出来预备着,那是原来宣纹的院子,后来一直空着。”

陈颐安点头:“也好。”

郑明珠瞄了两眼,见他完全没啥异样反应,接着说:“还有,早间我看到门上有人送了几篓黄岩的大蜜桔来,预备挑两篓好的,打发人给姨母送去。”

因郑明珠就平宁长公主这一个嫡亲的姨母,是以她平日里也就单单称呼姨母,只有别的公主,称呼的时候,才带了尊号。

陈颐安并没有当一回事,就说:“早说了,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了,又来问我,既打发人去,也替我给姨母姨父请个安罢。”

郑明珠笑着应了。

是以到了晚间,陈颐安回家来,郑明珠叫两个嬷嬷给他磕头的时候,陈颐安才怔了一下。

郑明珠笑道:“姨母听说圣上赐了一位美人给你,因是宫里赏的人,规矩大,我又笨,只怕□的丫头伺候的不好,便赏了两位嬷嬷,来领着丫鬟们伺候那位美人。”

陈颐安似笑非笑的看了郑明珠一眼,待两位嬷嬷磕了头,便赏了银子,命退下去,陈颐安就笑道:“又在我跟前弄鬼儿,我说你今儿又无缘无故提起要送桔子给姨母,这样小事儿,也来回我,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郑明珠可不认账:“胡说什么,是姨母说要赏人的,又不是我去讨的。”

平宁长公主的确疼爱郑明珠,今儿郑明珠是命墨烟亲自去送桔子的,替她与陈颐安请安,又把美人的事儿说与平宁长公主,果然,平宁长公主听说宫里赏了美人来,先是把陈颐安骂了一通,墨烟忙解释说大爷也不情愿的,平宁长公主方才消了些气,墨烟又笑回道:“少夫人只是担心,因不大懂宫里,怕宫里赐的贵人规矩大,丫鬟们伺候不好,一时得罪冲撞了,倒是难以向朝廷交代。”

平宁长公主果然:“说的也是,珠儿年轻,又没亲娘扶持,懂得什么,如何伺候得好宫里出来的贵人呢?罢了,既然妹子去的早,少不得我这做姐姐要替她看着珠儿些。”

于是吩咐女官,选两位有品级有脸面懂事的嬷嬷,去武安侯府,专为伺候宫中赐的贵人。

算起来,倒真不是郑明珠开口讨的。

陈颐安哪里会与她争这个,只是笑道:“既如此,你还得送一份重礼去谢姨母,明儿你就带两位嬷嬷去回母亲,吩咐丫鬟们不可怠慢才是。”

郑明珠应道:“是,我知道了。”

果然第二日早饭后不久,郑明珠还留在荣安堂与陈夫人商量家中细务,宫中已经把人送了来。贵人带来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宫里赏的两个宫女,并宫中赏赐的物件。

陈夫人率郑明珠、花姨娘这有品级的女眷谢恩接旨,又送了传旨办事的太监等诸人,乱了一圈儿后,郑明珠才得空打量了这位贵人。

卫氏身量娇小窈窕,十六七岁的样子,容长脸儿,杏眼桃腮,此时低眉顺眼,虽不如静嫔娘娘倾国倾城的容貌,也是颇为可人。

虽是侍妾,因是朝廷赏的,卫氏便率丫鬟给陈夫人磕了头,郑明珠在一边笑道:“我那边昨儿就给卫氏收拾出院落了,若是母亲没有别的吩咐,媳妇这就带卫氏回去罢?”

陈夫人点头道:“也好,若是缺什么,只管吩咐管家预备就是。”

郑明珠应了是,便把人领回甘兰院。

148卫姨娘

一行人回了甘兰院,卫氏才与众人重新见礼,请郑明珠坐了上首,卫氏便给郑明珠跪下敬茶,孝敬针线。

郑明珠见她跪着磕头,口口声声自称妾,不由就想起来昨晚陈颐安那孤拐脾气发作,想到有人要塞个姨娘来就满心不舒服,倒跟郑明珠说:“人送来了,且安排在后头花园子里住着罢了,也不用封什么姨娘,不如以后再说,横竖上谕里也并没有说明。”

郑明珠好笑,这人这孤拐脾气,真是做不得他的主,连皇上做主他也不情愿,想着法子也要钻空子。

郑明珠只得劝道:“不过一个名分罢了,有什么要紧?也就几个丫头,一个院子,每个月几两银子的分例罢了。且住哪里有什么相干,大爷不喜欢,就当那里是个空屋子也就罢了,也碍不着什么。到底是御赐的,别说一个美人儿,便是一尊美人瓶儿,圣上要给她做你的侍妾,你还不是要封她姨娘吗?且如今圣上就是因着大爷做的这事儿伤了体面才赐的人,大爷倒越发要拧着了?且大爷也说了,圣上这是给脸面,才没说明白的,如今咱们若是不识趣,惹恼了圣上,再发个旨意来,又怎么着呢?依我说,不过是一个姨娘,体体面面的在后院供着,也就罢了。”

陈颐安听了,这才不大情愿的应了。

此时郑明珠这还是第一回喝姨娘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吩咐了几句要尽心伺候大爷之类就找不着话说了了,只备了一对赤金海棠花的镯子做表礼,一边又吩咐请了方姨娘,杨姨娘来见礼。

杨姨娘越发苍白沉默了,更像一块石头一般,进门就低着头站着。

尤其是在这正房,似乎只要抬一下头,就会看见满屋子明晃晃的讥讽的笑,不屑的目光,她原以为有了太夫人这名正言顺的祖母做主,大爷和少夫人怎么也得给自己几分面子,谁家能不讲孝道,谁家又敢不讲孝道呢?

忤逆长辈,竟是连想都不该想的!

可是如今…

杨姨娘觉得茫然,做姑娘的时候母亲教导的话犹在耳边:什么也大不过孝字,父母有命,必然要尊从的,更别说祖母,没有血缘反倒要更尊重些才是,不然可如何在外头立足?你是侯夫人娘家的人,又是侯夫人亲自要了你去给她的孙儿,侯夫人自然看顾你,便是正头夫人也得让你三分,更别论其他的姨娘了,一样锦衣玉食,待生下一儿半女,你这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是以她一直指望着生儿子,生儿子…

可如今,她到底是怎么样落到这样绝望的境地了的呢?杨姨娘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太夫人给她做主了,少夫人却并没有让她三分,大爷更是再也没有踏足过后院,她要怎么办?怎么生儿子?怎么安安稳稳,锦衣玉食的过下半辈子?

如今,又来了一位美人,听说这是朝廷旨意赐下的,身份贵重,今儿一看,人又年轻娇嫩,今后这屋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方姨娘却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一脸春风,这半年的休养倒是养了些回来,瞧着依然如一朵花儿般艳丽,待卫氏拜见了,忙跟着还了一礼,又拉着卫氏的手笑道:“姐姐真是好整齐的摸样儿,瞧这通身的气派,我竟是第一回见,真真是宫里赐下的贵人才有的。”

嘴里虽然恭敬的叫着姐姐,方姨娘却是待卫氏先行礼了她才还的礼。

到底还是存了要压她一头的心理。

方姨娘到底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当初因着怀孕被陈夫人狠狠的打压了一次,也就安分了半年罢了。

卫氏听说,就不好意思的笑道:“妹妹谬赞了,这怎么敢当。我哪里是什么贵人,只是圣上念着少夫人有了身孕,才命我来帮着伺候大爷,论起来,我与妹妹们是一样的。且如今进了门,咱们就是姐妹了。”

郑明珠闲闲的喝着茶瞧着,只是抿着嘴暗笑,看这几位姨娘见面就互相别着瞄头,要占着先手压人一头。

这卫氏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因她是有旨意赐的,身份不同,方姨娘只得用了敬语,叫她姐姐,她就毫不客气,一口一个妹妹们,显是比她们强,第一句话就搬出圣谕来,先就把原本的陈颐安的两个妾压在身后,话锋还对准了郑明珠。

岂止不省油,实在够张扬。

想到那对双胞胎,郑明珠不由猜测,这卫家人都是这样的么?

方姨娘脸色虽没什么变化,依然笑嘻嘻的一脸春风,眼中神色却是不同了,而杨姨娘却不由的露出了怨恨的神色来。

郑明珠冷眼看着,如今交过第一轮手,这卫氏一来就表现强势,并不想要平和的相处的样子,且一点儿也不像初来乍到的样子,按说周围都是陌生人,通常都要怯生生的适应环境,摸清周围人的脾性,才知道对什么人能出手,什么人不能出手。

这样毫不在乎,大约是自持有御赐这个金字招牌,不管谁都能碾压过去了吧。

此时倒是压住了方姨娘和杨姨娘。

此时,郑明珠才吩咐道:“咱们府里的规矩,每位姨娘是两个丫鬟在屋里服侍,院子里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因卫姨娘是宫里来的,规矩大概不一样些,怕委屈了你,我姨母平宁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两位懂规矩会伺候的嬷嬷,昨儿打发了过来,预备伺候卫姨娘,如今我看着,卫姨娘已经带了四个丫鬟来了,原是够数儿了,你院子里我就不拨丫鬟了,只拨两个婆子就是,另有两位嬷嬷,虽说比方姨娘和杨姨娘那边多些儿,毕竟是宫里赐的贵人,原该尊贵些,倒也无碍。”

郑明珠这样一说,卫姨娘愕然了,公主府来的嬷嬷且不说,只这丫鬟的事儿,可如何是好?两个屋里伺候,两个院子里伺候,自己带的四个丫鬟,两个是家里带来的,两个是宫里赏的,论理,要分大小,自然是宫里的两个丫鬟尊贵些,应在屋里伺候,可如此一来,就要把家里带来的从小儿伺候自己的丫鬟降等到院子里做杂事了。

从家里跟出来的,自然和别的丫头不同,论亲疏,论臂膀,卫姨娘怎么也不愿意把自己从小儿家里伺候的丫鬟降成粗使丫鬟。

方姨娘比杨姨娘伶俐许多,一听就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不由的就抿嘴暗笑起来。少夫人嘴里说尊贵些,实际上却是给的一个下马威。

卫姨娘就跪下道:“贱妾虽是朝廷赐的,但与两位妹妹一样,都是伺候大爷的人,其实原该是一样的,只是因是少夫人赐的,贱妾不敢推辞,谢少夫人赐嬷嬷。只是贱妾带来的丫鬟们,有两位姐姐是宫里伺候的,还有两个却是家里嫡母赐的,因原都是铺床叠被,房里伺候的,也并不会做院子里的事儿,又不懂规矩,只怕是不成的,还求少夫人拨两个粗使小丫头才是。”

她笑一笑又说:“我虽刚来,已经知道少夫人最是宽厚仁慈的了,竟然特为我请了公主府的嬷嬷来教导,既如此,贱妾求一求少夫人,既然已经破例多指了嬷嬷给我,好歹再拨两个小丫头来,那也是为着朝廷的颜面的意思,若不是为了朝廷的体面,贱妾也不敢受赐两位嬷嬷了,还请少夫人明鉴。”

真有胆色。

郑明珠诧异了一下,上下打量她,没料到这姑娘倒是这样有胆色,居然敢说,你既然破例赐了嬷嬷,那就要破例再赐两个丫头,不给小丫头,那嬷嬷也不要。

其实,这也算是有理有据的说法了,可惜偏偏碰到郑明珠这样一贯横冲直撞的。

郑明珠便道:“你娘家一直都在四川的吧,你什么时候到京的?”

卫姨娘见她突然转移话题,有点不明白,不过还是照实回答:“贱妾是一年前进京的。娘家原是在四川。”

郑明珠道:“你进门之前,家中没有教导你,咱们家都有些什么人吗?”

卫姨娘依然很茫然。这到底有什么关系?

郑明珠道:“侯爷有一位花姨奶奶,如今有朝廷封赏的三品诰命,也不过比别的姨奶奶多了两个妈妈伺候,卫姨娘虽是朝廷赐的,到底没有随旨赐下品级封号,只怕也越不过花姨娘去吧?我也是念着朝廷的体面,才回了夫人,照着花姨娘的例,给你多派了两个嬷嬷来。如今看来,倒幸而姨母给我送了两个嬷嬷来,这规矩上还真要她们好生教导你才是。”

卫姨娘明白了过来,一张脸登时紫涨了起来,跪在地上哪里还笑得出。

她没想到,有朝廷圣谕在前,这位少夫人居然还如此不给脸面。

郑明珠不紧不慢的说:“我也乏了,你回你屋里歇着去吧,待晚间大爷回来了,再与他磕头,这屋里的规矩,嬷嬷们自会教导你。你屋里缺了什么,打发人来回张妈妈就是了。”

卫姨娘咬着牙磕了个头,才从地上起来。

方姨娘看了一场好戏,美目中异彩涟涟,见郑明珠发了话,就笑着道:“少夫人原该早些歇着,又劳了一日神,贱妾也告退了。”

杨姨娘这才从发呆愣神中醒过来,跟着告退。

郑明珠听着走廊上方姨娘的娇笑:“我如今横竖闲着,卫家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去帮着姐姐收拾屋子吧,到底我来的早些,规矩倒是清楚些儿。”

郑明珠听的好笑,便歪在炕上歇着。

翡翠进来看一眼,便说:“少夫人乏了,不如到床上歇一会儿,这样歪着,小心脖子疼。”

石榴如今几乎算是贴身丫鬟,寸步不离,方才这些姨娘们在的时候,她也站在角落里并没有出去,此时笑道:“我看少夫人这真是闲出来的毛病儿,今儿这有人打擂台,从早上到这会子,少夫人就没吐过一次,精神又好,连气色都比昨儿个好。”

丫鬟们都抿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