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能了,”宁婉便笑着说:“我瞧着这肋排细嫩,因此正合适包了饺子,再加上架豆,味道特别好呢。”

大姑便有了兴致,“我看看怎么做排骨饺子。”

过了一会儿,娘也出来了,倚着门笑道:“自从他们爷俩儿去了几次县城,总弄回来些新玩意,这个我也没听过呢。”

这时宁婉已经将晾凉些的面用冷水和好,原来这是烫面的法子,最适合包蒸饺,吃起来特别柔软,皮也不易破。

但眼下还不急着包排骨饺子,排骨要等着入味,面要醒一会儿好更加容易擀皮包饺子。宁婉便将其余的菜一一做了起来,蒸咸肉、烧茄条、鸡蛋炒角瓜、肉丝炒猫爪儿菜、滑溜鲜蘑菇,又拍了黄瓜、拌了陈醋菠菜…都是乡下的土物,做起来简单,可也都是好吃的。

待所有的菜都摆了上去,这时她才将焯过控了水的架豆切成小丁,与腌过的排骨拌在一处,然后揉面下剂子赶皮包饺子。每个饺子里都要放上一块排骨,再加点架豆丁,比平时的饺子要大一些,因此包起来便快,只一会儿功夫便包好一屉,放在锅里蒸上,这边又包了一屉。

排骨架豆馅的饺子蒸的时间也要长一些,但还没等熟透,香味就先飘了出来,送到桌上大家一尝,外面的面十分软,里面的嫩排骨刚刚熟了,香味完全包在其中,本来就与排骨最适合在一处炖的架豆末中渗入了排骨的肉汁,滋味绝佳,大家便将两屉饺子全吃光了,又都赞叹从没吃过这样香的饺子。

看看时间过了正午,大姑就说:“我们得回了,等中秋时再来吧。”

爹娘虽然不舍,但是也知道此时不放他们走,到了梨树村时便要太晚了,因此也不能再留,便将准备好的两包干蘑菇两包干猫爪儿菜拿了出来,“都是山里的土物儿。”

大姑他们亦不甚推,两边来往得虽然少,但是每逢年节都有礼尚往来的,他们每一次回娘家亦不会空着手。

不想宁婉这时从屋里抱了两个包袱出来,“这两匹绸缎给大姑和大姐裁衣裳吧。”

大姑他们哪里肯要这样贵重的东西,十分推拒,“我们哪里能穿得起这样的丝绸衣裳?你们自家留着,就是卖了也是一注儿钱。”

宁梁和于氏见幺女把剩下的四匹绸缎都送了出来,不免觉得过了,但是他们自然不好阻拦,便也只得跟着宁婉让道:“这是婉儿的一片心意,你们就收着,过节时做了衣裳穿,总是有面子的事。”

宁婉尤其坚决,“上一次就想给大姑和大姐捎去的,只是因为带着猪肉就很沉了,才没有拿出来,这一次怎么也要给大姑和大姐带走。”

推让了一会儿,大姑和姐夫终是却不过宁婉的心意,只得将绸缎收了。离了三家村时,宁家三口人便送到了村口,再依依惜别。

回到家里,于氏便有些怪幺女,“你若想送,给你大姑和大姐每人一匹也就够了,余下的留着你将来做衣裳穿,清儿也不过得了半匹而已。”

娘是会过日子的人,且她心里一向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虽然宁婉悄悄替她裁了绸缎衣裳,可是她岂能忘记了大姐和大女儿?早用做衣服的边角料给她们各做了一双绸缎面子的鞋和一对绸缎荷包,又给宁贤的大女儿囡囡用碎绸拼了一件小袄,东西早送了过去,在农家,也不算薄物了。

宁梁也有些不解,“你怎么又这样大方了?先前不是把几匹绸把得紧紧的,再不许清儿多用吗?”

“我就是觉得大姑和大姐好,就是愿意多给她们!”宁婉没法说明,她现在送的东西其实是为了感谢大姑和大姐,在梦里,如果没有她们,自己和爹便会无处安身,穷困潦倒。她们的关照,自然是值得两匹绸的!

而对宁清呢,她觉得自己给了半匹绸已经算是对得起她了。

也许那个梦只是一个梦,但是宁婉再不能忘记那些刻在心上的往事。

爹娘听了幺女不讲理的解释,相互看了一眼,再说不出什么。况且现在宁家的日子过得好了,对于这四匹绸就没有先前看得重,两人便相互安慰道:“都不是外人,给了就给了吧。”

“宁家的姑奶奶在外面穿得好,我们不是也有面子?”

再者他们平心而论,家里给宁清的嫁妆最多,与相隔没几年的宁贤差上快一半了,因此多给宁贤两匹绸也没什么,至于大姐是长辈,自然也是应该的。

宁梁和于氏如今见的世面多了,做事也更加有分寸,因此宁清三朝回门时。他们俩便绝口不提宁婉送绸的事,一样殷切地招待了女儿女婿,待走时也给他们包了许多蘑菇山货等等,因此这绸的事宁清并不知道。

因宁氏夫妻也能料到,如果透出去一些,宁清少不了要生一场气的,如今能瞒就先瞒着吧。

宁清嫁出去了,家里骤然少了一个人,她平日又是喜欢说话的,因此立即便清冷了不少,宁梁和于氏都有些不习惯,好在两人先前已经嫁过一个女儿,而且眼下又有一个小女儿在眼前,倒也相互安慰着努力在幺女面前作出无事的样子。

宁婉看在眼里,只是不说,倒是在宁清回门的晚上捧着账本到了东屋,把家里这段时间做生意的钱财说了一回,又道:“我们的生意虽小,但以后却是要做大的。因此规矩是要提前立好的。以后也学着虎台县的人家,建两本账,一本是生意的账,一本是家里的账,两本账各自分明,不能混淆。”

宁梁和于氏听宁婉煞有架式地说了这一番话,便都笑了,“我们家不过一个农户,还要什么账,还两本,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宁婉却不笑,“居家过日子,就是有没事想有事,长长远远地考虑,才不至于事情到了临头,却不知怎么办好。因此这账是一定要建的。”

说着将家里的情况摆开,“我们家现在的收益,不过就是两块,一处是山货生意,一处是田地。田地收的钱虽然少,但是胜在稳定,便做为家里支出的主要部分;山货生意收的钱虽然多,但是将来会怎么样还不好说,因此每年根据收来的钱,拿出来一部分给家里日常用度,一部分做给大家的红利,另外还要存起来一些,以备特殊的情况急用,其余的便用来将生意做大,买铺子买房子。”

宁梁和于氏不笑了,但还是不解,“都是家里的钱,还用分这么细吗?而且那样多麻烦啊!”

正是因为先前从没分过,无论是家里买各种吃食,还是给宁清办嫁妆放压箱钱,都是从卖山货的钱中拿的,所以爹娘才形成了这样的想法,

第47章 规矩

从做野菜生意开始,宁婉便打算好如何经营自己的生意。

但是当时家里穷得只能勉强吃饱而已,就连娘有了身孕都吃不上些好点的饭食,她自然要把挣来的钱买吃的。接着做起了山货生意,吃的虽然好一点了,但宁家还是艰难得紧,因此她一边顾着大家的嘴,一边陆续为家里添置必要的东西。

直到卢二少爷送了几头野猪给宁家,家里才真正解决了吃的问题,可是宁清的亲事又在眼前了。宁婉虽然不想管宁清的事,却也不愿意拦着爹娘对女儿的心,因此也只由着爹娘给宁清置办种种的嫁妆。

现在宁清嫁了出去,家里的事情她便好重新理起来,立下好的规矩,这样才能真正把自己的生意做大。

此时宁婉便笑着给爹娘讲了一个故事,“你们知道‘上当’这个词怎么来的吗?”

“上当?”爹娘当然不知道,疑惑地瞧着宁婉。

“原来有一家开了个当铺,生意十分地好,挣了很多钱。因为是一家人共同开的铺子,因此大家便都想多支些钱,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取。因此有一个人就想出了好办法,他随意拿了一件旧东西当在铺子里,说‘自家的铺子,就往上当吧。’铺子的伙伴不敢反对,果然就往上当,给了他一大笔钱。”

“然后你们说怎么样?”宁婉见爹娘都摇头就又道:“家里都学他,拿了破旧东西去‘上当’,各自取钱,结果没多久,这铺子就关了!”

“因此就留下了‘上当’这个说法,也算得上自己骗自己吧。”

爹娘便都说:“我们再不那样傻,在自家铺子里乱取钱。”

宁婉就笑了,爹娘确实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过日子仔细着呢,但是,“我们家眼下虽然只我们三口人,但铺子又不是一时的,要长长久久的办着,将来家里人丁旺了,事情便多了。再者谁家又没有几门亲戚,不早立下规矩,大家都不方便。”

爹娘相视一回,都想到了二房和三房。当时身在其中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自家真是傻透了,而且若是没有他们长年的搜刮,大房的日子也不至于如此紧巴,因此本想说现在家里的几门亲都是好人的话就没有说出口,反都点头道:“都听你的。”

宁婉便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我们第一次盘账,现在我手里一共有三十两整银子,其余还有些散碎银钱。”

宁梁和于氏听了,便都惊道:“家里这些日子过得太糜费了,竟用了这么多银钱!”

不必细算便能知道,只卖金饰、绸缎和野猪肉的钱差不多正好三十两,之后为了做生意买了小毛驴和杆称等物花了些银子,余二十多两。再加上这两个多月卖山货的进账,也应该有十几二十两,但现在还只有三十两,这之间的差自然是都花用了。

宁清的压箱钱是最大的支出,宁家又陆续给她买了许多小物件,每件算起来没多少钱,但加起来亦是不少,当然还有宁家的花销,这也不少。

于氏便叹道:“清儿嫁出去了,家里平常还是省一些的好。阿胶红枣再不必买,还有飘香居的点心,我也不吃了…”又向丈夫道:“那香胰子,我们别用了,都给婉儿留着慢慢用,也能省上一些。”

“阿胶红枣还是接着吃吧,还有点心,只你一个能吃多少?”宁梁有赞同媳妇的,也有赞同幺女的,“至于香胰子,我们果真用了也白费。”

宁婉听了又好笑又好气,“爹、娘,钱是挣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先前你们省了几十年,家里可是富了?”

宁梁和于氏被幺女如此一说,面面相觑,竟再驳不回去,他们夫妻一向最会俭省的,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就是天黑了点灯的灯油都要省着用,可日子又过成什么样?温饱之外,略有一点事体,家里便承受不住。

宁婉便将手里的钱摊出来先分成四份,“零头先不计入,留到下次盘账时再算。现在先拿出五两的银子做家用。”目光在爹娘脸上扫过,“你们谁管着呢?”

爹便向娘指了一指,“都交给你娘。”

在三家村,家里的银钱都由女人们管着,俗话说,“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攒钱的匣子。”因此先前爹挣了钱从来都是交给娘。

宁婉便又把这一堆银子递过去,“娘,你收好。我再给你一个账本,把账记起来。”

娘赶紧摆手,“我一个大字不识,哪里会记账?”

“不用识字也能记的,”宁婉把订好的账本拿出来,用描花样的炭笔在第一页最上排的红线格子上画了一个小元宝,“这就是一两银子。”又画了几个钱叠在一处,中间穿了一根绳子,“这是一贯钱。”说着把炭笔交给娘,“只记着大数就行,日常几文钱就不必记了。”

于氏会绣花,也能描花样子,因此炭笔还是会用的,便在宁婉画的元宝后面又画了四个,因为她十分用心,因此比宁婉画的那个还要像元宝,自己看了看便十分满意,“那我也会记账了。”说着接了过去,见有两个是一两一小锭的,其余的虽然散碎,但也都是成色极好的,瞧在眼里亮闪闪,掂在手上沉甸甸,一总到心里便是喜滋滋,她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银子呢,眼睛早眯成了一条缝,“家里过日子怎么用得了这许多银子呢?”

宁婉便告诉她,“娘,这钱不是让你省着攒着的,而是要你花用的。因此以后爹再去村外买东西,只要是家里用的,便都从这里出钱。”

又向爹道:“再送了山货得的钱,不论是多是少,都要原数交到我这里,买东西从我娘那里领钱。”

宁梁听明白了,“我就是先用了卖山货的钱,回家后也从你娘这里拿钱补上,生意上的账不能差。”

“对了,就是这个意思。”

娘也听懂了,点着头说:“我们家把规矩早做起来,可不做‘上当’的傻事。”

接着宁婉又捧出一把碎银子,“这就是家里人的月钱了,”再分三堆,“爹二两,娘二两,我一两。”

爹娘都不肯了,“怎么能你最少,这生意都是你出的主意,你应该最多才是。”“就是月钱都给你也是应该的。”

宁婉原来在赵家时自然是按辈份分月钱的,现在就借用过来,没想到被爹娘驳了回来,想了一想,“也罢,我们家人口简单,也不必再分什么等,大家便都一样吧。”又指着娘的肚子说:“等将来小弟弟出世了,也要算上一份。”

娘便张大嘴,“刚生下来就有?”

“对呀,月钱就是这样的,只要是我们家的人,生下来就有。”宁婉便笑道:“至于参加做生意的人还应该有工钱,眼下我们家的人少,生意做的也还小,我还没想好怎么定下工钱,等真正买了铺子时再好好筹划一回。”

爹娘早被她又是家用又是月钱的弄得昏了,又听她条条是道地说了这么多,自然都肯听,此时都道:“我们都听你的。”

从这之后,虽然家里还没有铺面,但在这三人心里却都有了宁家铺子,再有银钱支出,便都分得明白,两边的账目十分清晰。娘让爹又给她打了个小匣子,也买了把铜锁,将家里积蓄另存到一处。就连宁婉,也将自己屋子里的两个炕柜分开,一个是放铺子的账目及东西的,一个才是她自己的。

宁清嫁了没多久,宁雪也嫁了,嫁的还是郭秋柱。

宁婉原以为这门亲事成不了,因为宁三老爷子没能再打压自己讨好郭家,郭老爷子就未必领他的情让孙子娶了宁雪。而且,因为采山菜蘑菇等,郭家不但还清了借的钱,也攒起了小家底,应该能为郭秋柱说一门差不多的亲事。

但是,她却忘记了,现在郭家的名声被郭小燕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虽然宁婉可以担保卢二少爷决没有把郭小燕所做的丢人事说出去,以他的性子再不会说这些的,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三家村郭家的孙女是个小偷,人又有点傻的传闻还是很快在十里八乡传了出去。

就连罗双儿陪嫁的棉袄曾被郭小燕抢去穿了的事也被抖了出来,罗家人听了消息特别到郭家说了一次理,男人们还要些面子,但是女人们可没客气,罗双儿的几个姨母、姑母将郭老太太、郭大娘骂了个狗血喷头。毕竟她们身为罗双儿的太婆婆和婆婆再不能装做不知道郭小燕抢了嫂子的衣裳。

在这一次的事件中,爹被郭家硬拉着请去了招呼罗家人,毕竟现在三家村里最能干,最富裕、最有面子的人就是宁家大房的一家之主了。

爹在郭家喝了酒回来,告诉妻女,“罗家是真生气了,我们怎么劝也不行,一定要郭家分家,把夏柱和罗双儿分出去,再不与爱偷东西的小姑子在一个院子里住了。郭老爷子也只得点头答应,罗家又盯着郭家将钱物都分妥当了才肯走。”

原本招呼罗家女眷时也请了于氏,但是于氏身子沉重不肯去凑热闹,但她在家里仍不免好奇,“打成了这样,不分家也是不成的,但是郭家也没有多余的房子了,夏柱和罗双儿住哪啊?”

“眼下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厢房,但是自己开伙。而且郭老爷子也答应,要给他们新盖房子,眼下趁着农闲先做土坯,再伐几棵树,等秋收之后就动工。”

与自己梦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罗家气势汹汹,而郭家竟让了这么多,因此宁婉也不觉得叹了一声,“真看不出罗双儿的娘家人如此厉害呢?”

于氏便道:“也是郭家欺人太甚,哪有新嫁娘的陪嫁衣裳都让小姑子抢了,过年时只穿破棉袄的呢?”

“可不是?”爹也道:“原来郭家只当小事,现在传出去却丢人死了,不管郭老爷子出多少聘礼,就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秋柱,媒人回来传话都说,只怕再被小姑子抢了嫁妆。”

于氏便摇头道:“我瞧着秋柱的亲事难成呢,不只小燕的事,就是他自己的样子也难说亲,也不知他怎么生的如此难看,心思也不端正。”说着又告诉宁婉,“你平日里躲着秋柱些。”

宁婉一笑,“我可不怕他。”

“不是怕,”于氏告诉幺女,“先前他就与清儿说过几句不三不四的话,让清儿一个大嘴巴打了回去,你还不知道呢。”

原来还有这样一回事,宁婉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什么都先知先觉。

接着,郭秋柱娶宁雪的事便就水到渠成了。宁家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迅速地在一个月之内订了亲,商定了聘礼,郭家出四贯钱,宁家三房全部陪嫁回去,因为宁雪不会数数管钱,所以这钱还要交还郭家。然后,宁三老爷子和老太太给宁雪做了一身新衣裳,终于将谋算了很久要甩出去的孙女嫁了。

两家都在村内,迎亲送亲都十分地简单,郭家虽然摆了酒,但也不甚热闹,完全与宁清的亲事成了鲜明的对比。至于成亲之后,郭秋柱对宁雪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朝打暮骂的,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没有宁雪,他再娶不上媳妇的。

第48章 伐木

郭夏柱要分家出去,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盖房子。

郭老爷子答应了罗家,再不能反悔的,因此带着儿孙们打了许多土坯,又准备进山伐树。

宁婉便与爹娘商量,“我们家也应该伐几株树,添几样新家具。”伐树不是容易的事,在三家村,哪一次伐树差不多要全村男人一起进山,合力砍树运树,因此大家也往往都凑在一处各家将需要的木头一次都弄回来。

宁梁和于氏在家里住得习惯了,因此都道:“家里人少,不觉得缺什么呀!”

其实家里缺的东西多了!

事实上除了几个大大的炕柜,宁家便只有两张炕桌,几个小凳子,至于立柜、桌子、椅子、梳妆台、脸盆架、多宝格什么都没有。

宁婉最想添的是脸盆架和梳妆台,每日里洗脸梳头就容易多了;当然还有立柜,靠墙摆着,上面有几个格子可以随意放些小玩意儿,下面一排抽屉分门别类的装着东西,想找什么十分地方便,而不是像炕柜那样,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大大的空场,东西很容易就混到了一处;至于桌椅,当然也是很实用的…

但是爹娘从没有见过这些,因此也不觉得家里东西的不好,更何况三家村也没有能打出那样家具的人。她想了想便说:“就算现在不添,将来我们总要搬到镇上或者虎台县,那时候总要许多木头打家具用吧。”

“这个道理也对,”爹便点头道:“等村里人商量伐木的事时,我们也凑一份子。”

三家村就在大山里面,周围到处是树木,但是若要论盖房子打家具,最好的还是红松。这种松树看着不甚粗壮,一个成人伸出手臂差不多就能抱得住,但其实却都是长了几百年的老树,只从树墩子就能看到那上面细密的纹理,一圈圈的年轮几乎分不出。

红松还有几样好处,树干笔直,树杈非常少,一棵大红松就是一根上等的房梁,就是土坯房倒了房梁也不会断。而锯开了便够打一屋子特别结实的家具,上百年都不坏,就像宁家大房里的几个坑柜,就用了上百年,虽然有的地方漆略有些脱落,但柜子却一点也没变形。

至于水曲柳和核桃楸等,虽然在外面也算得上是好木头了,但三家村人一般只用来做篱笆、小凳等不入流的东西,这也是住在大山里的好处吧。

伐木的事情很快就说定了,自然还是要村里的几个老辈人做主事人,各家报了要的数量,均摊了费用,有的拿现钱,有的用出工顶,还有的用送饭之类替代…宁家因为人少,所以多交了些钱,但若是与虎台县里家具的价钱比,却也只是个小小的零头,宁婉在心里一直觉得十分划算。就是爹娘一向过日子俭省惯的人,也因家里挣了钱也没有太过心疼。

人多力量大,一群男人上了山,没几天便伐了二十几株的红楼,用绳子拖曵回来,按各家要的数量堆放到各家门前。木头伐下来是不能立即做家具,总要先晒干才行,如果湿木做了家具慢慢变干后就会变形或者出现裂缝了。

宁婉看着爹用斧子将树顶端的枝枝桠桠砍下,又将厚厚的松树皮剥下,都砍成为一尺来长的木段,便将这些木段放在屋子前面垒起,伐木顺便也就给家里带来许多的柴火,只一会便在东屋窗下垒到了半人多高。

院子里到处都飘着松香气,宁婉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格外地好闻,见爹早已经汗流浃背,便笑道:“爹,先歇着吧,这些柴就够烧过冬天的了!”

宁梁直起了腰,擦擦汗,十分满意地道:“我再砍一会儿,这几棵树都是大的,一天砍一点,恐怕也要砍上一年半年的才能把树杈树皮都砍下来。”

宁婉便瞧着这些树也笑了起来。树自然没有一模一样的,少不了有大有小,有好有坏,眼下送给宁家的红松都是很大很粗很直的,这可真是与以前不一样呀。过去宁家大房无论遇到什么事,分的东西都会是最不好的,哪里能占了这样的便宜呢?

爹懂了幺女的意思,便也笑了,“这几棵树可真好!”说着又弯下腰砍树杈,越干越来劲儿。宁婉闻着浓郁的松脂香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家里拿出一个木碗一个木匙,将松树上的树指收了起来。

松树会滴出一种树脂的,金黄色,半透明,粘稠而芬芳,这东西沾到手上衣服上都很难洗掉,但是它却是一种很名贵的中药,可以排脓拔毒、生肌止痛,还有人说吃得久了,能轻身不老、延年益寿呢。现在这些松树上有许多树指,自然要收了送到药店去换钱。

宁梁听说松脂也能换钱,便也注意起来,每发现一团便叫宁婉,父女二人围着树忙了大半天,直到有人来送木耳,宁婉才起身。

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就是处于山中的三家村也感觉到了暑气。这时候雨水不多,蘑菇和木耳便不大长,上山采的人也少了,而收上来的山货自然就少。先前晒干的猫爪儿菜已经都送到了虎台县,干菜重量轻,十斤菜才能晒出一斤,运送也容易,就连晒好的蘑菇也大半卖出去了。

田里却也没有什么活儿,宁梁除了第二遍草后便无事了,割了草去喂小毛驴,又笑着向小毛驴说:“当初买你的银子真没白费,这几月给我们挣了不少钱呢。眼下没事你也好好歇一歇吧。”

于氏和宁婉听了都笑,于氏就说:“瞧你爹对小毛驴好的,比对我们都好呢。”

爹是特别喜欢小毛驴,每天要喂上四五次,又拿了旧梳子帮他梳毛,天热的时候还给他洗个澡,把小毛驴养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除此之外,没事还要与小毛驴说上几句话。

宁婉也有些嫉妒,“明明小毛驴是我挑中的,可是现在对爹比对我还好了。”

果真小毛驴最听爹的话,爹让它往前就往前,让它向后就向后,而宁婉的话就差得远了,有时她打算骑小毛驴,却遇到小毛驴犯驴脾气,真是打着不走,推着倒退啊,十分地无奈!至于娘,只能由爹牵着小毛驴才敢骑呢。

大家围着小毛驴说了半日,于氏就埋怨,“你只给毛驴割草,却不管猪和鸡!”

宁梁便将刚刚割草的筐子拎过来,“瞧,还有这么多灰菜、猪毛菜,还不够喂猪和喂鸡的”

灰菜和猪毛菜其实都是野菜,人也可以吃的,但是因为味道并不那么好,因此多是用来喂猪、喂鸡,大家都常都叫猪草,当然喂驴自然也行的。

在三家村,家家都要养猪养鸡的,没有猪没有鸡,哪里是过日子的作派?

拿粮食喂猪喂鸡自然好,猪鸡也都长得快,但却太费粮食,所以通常都要再加些猪草混在一处喂。因此各家的小孩子都有一个活计,那就是打猪草回来喂猪喂鸡。

宁婉是家里最小的,因此这几年家里打猪草的活都是她的。自从宁家开始收山菜后,她时常忙得没有时间,或是宁清,或是娘便将这件杂事做了。

三家村毕竟在山里,草木茂盛,猪草很容易打的,背着筐子到田间地头,到处都有这两种菜,也十分容易认:灰菜的叶子不是碧绿的,而是有些发灰,特别是叶子的背面,完全是灰色的,大约也是因此才叫灰菜的,而猪毛长得十分像猪身上的长毛,一蓬蓬细针一样的绿叶里面有十分多的汁水,猪特别喜欢吃。另外,还有长着小小圆圆叶子的蚂蚱菜、绿中带红的雁来红等等也可以做猪草。

于氏便知道冤枉了丈夫,便一笑接过筐子说:“我去喂猪和鸡。”

宁婉赶紧接过来,“如今我没事,还是我做吧。”说着麻利地去做鸡食和猪食。

喂鸡可以直接用生的菜,但要剁得十分细碎,然后掺上些高梁米糠拌在一处就可以了。宁婉三下五除二弄好了鸡食,放在两个鸡食盆里摆在院子中间,三十多只鸡便一拥而上吃了起来。原来在三家村,鸡就散养在院子里,到了晚上才关进鸡窝中。

而喂猪又不同,猪草可以切得粗一些,但是要用大锅煮熟才行。三家村中的每一家都有专门剁猪草的案板、刀和铁锅,比起人用的虽然要粗糙简单些,但其实是一样的作法。将猪草、米糠、或者再加一些高梁米面用水煮开,略晾凉后送到猪圈的食槽里。

于氏早跟着宁婉到了灶间,捧了好几捧高梁米面放到猪食里,十分欣然地道:“今年的鸡养活的多,再过些日子差不多就有母鸡下蛋了。这三头猪长得也好,是这一窝里最大的三个了,比老余家自己留下的都长得肥,就是因为我们家喂粮食喂得多!”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便将猪鸡都伺弄好了,再看宁梁牵着小毛驴出去溜弯,便相视一笑进了屋子。

第49章 盖帘

入了夏,家里菜园中的菜便结出了许多,小葱、菠菜、韭菜、小白菜等最早下来的菜已经吃了些日子,如今茄子、芸豆、豇豆、角瓜、丝瓜也结出了累累的果实。

宁梁是个勤快的人,伺弄园子也用心,只看宁家大房的菜园子里为各种蔬菜搭的架子便能看出。用长度相差不多的三根细木棍搭在一处,距顶端一尺左右的地方用麻绳系好,还要在一排架子的上面横着放一根长木棍,将架子连接起来。

架子搭得整齐,长在上面的菜看着便格外养眼,那几架芸豆上面绿叶衬着紫色的小花,半尺多长的芸豆一条条地垂下,宁婉挎着篮子,从一处芸豆架一头走到另一头,便摘下了两大篮子,家里六个芸豆架都摘过一回,便装了满满两筐。

这时候的菜并不值钱,三家村里家家都种许多,除了自家吃的便都喂了猪鸡,倒省得打猪草了。本村自然无处可卖,马驿镇上价亦极低,就算送到了虎台县也不过四五斤一文。但是爹却不愿意闲着,因此每隔一日给望远楼送一次菜,虽然不挣多少钱,但也聊胜于无。

宁婉刚将菜篮子放下,罗双儿就拿着一个刚纳了一半的鞋底子进来了,见院子里摆的两筐菜就笑着说,“叔明天还要去虎台县吧?”

虽然是问话,但其实并没有问的意思,傍晚时分宁家采两筐菜自然是要明日一早送虎台镇的,整个三家村的人都知道的,不过是随意找个话头儿而已。

宁婉点点头笑道:“可不是?虽然卖不多少钱,一则是因为有十几斤鲜木耳要送去,再则就是家里的菜太多了,剩着也是白剩着,还有我爹也不愿意在家里闲着。”

“再不多也是钱哩,我们就是想卖也运不到虎台镇去。”罗双儿倒十分羡慕,“我们家的菜也多得很,连猪鸡都吃不完。”

“可不是?”宁婉应着,递给罗双儿一个小凳子,取了自己正做着的鞋帮与罗双在一处坐了,夏日天长,这时还很亮,大家便时常在屋外一起做针钱,又笑道:“我瞧着这些菜卖不出去也十分不甘心。”

罗双儿就笑,“老天爷也不知为什么,一年里一定要分四季,眼下园子里的菜多得大家都吃得够了,等到了冬天的时候想吃又吃不到。”

宁婉其实也一直在琢磨,因此一面做着针线一面道:“双儿嫂子,不如我们也像晒猫爪儿菜一般晒些干菜,到了冬天送到虎台镇上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三家村人很少晒干菜,但是宁婉却在梦中见过几样干菜,不过她倒不知道这些干菜好不好卖,因为那些干菜是赵家庄子里送的,大家不过吃个稀奇。赵家冬日里也是吃鲜菜的,那是要在暖房里才能种出来的,她也想过自家种些鲜菜,但是眼下还不成。

只要是宁婉的提议罗双儿都是极赞成的,“那我们便都晒起来,就算卖不出去也没什么,原本就是家里的菜,又不用费钱。”

宁婉也下了决心,“如果不成就留着自家吃,总比一冬天只吃那几样菜要好。”

两人一拍即合,又做着针钱商量了些事,看着天色暗了罗双儿才回了家。

第二日早饭后,她抱了一捆高粱秸杆来了宁家。

宁婉一见就笑了,“这高梁秸杆家里还有许多,你何苦从家中带来?”

罗双就笑,“本来就跟着借光,哪里还要再占你们家的便宜?”原来各家的高粱秸杆正是烧火的好材料,秋收之后在地里晾晒些日子便都拖回家堆成大大的柴垛,平日烧火时抽些柴就可以用了。又见宁婉也要到柴堆去抱高粱秸杆,便喊住她道:“不如你先用我的,昨晚我和夏柱已经将高粱秸杆外的皮都剥去了,直接就能做盖帘了。”

宁婉细看罗双儿带来的高梁秸杆,都是靠近顶端的部分,又直又均匀的,早将外面干枯的高梁叶都摘了去,白净净的正合用,便也不与她客气,取了麻绳和大针,两人在一处做起盖帘。

盖帘是三家村里十分常见的物件,正是将高梁秸杆用麻绳连起来拼在一起的一个圆盘,可以做锅盖、放东西。现在宁婉和罗双就是要一起做很多盖帘,然后在盖帘上晒干菜。

做盖帘并不难,高梁杆外面有一层硬皮,里面是十分柔软的蕊,用针很容易穿过去,两道麻绳穿好后再拉紧就成了形,然后与第一排的高梁杆垂直再放一排,也用麻绳固定住,再用剪刀修成圆形,就成了家里日常用的盖帘,既轻便又实用。

两人正忙着,春玲走了进来,“我在院子里就看到你们俩做了许多盖帘,可是做什么用的?”

宁家三房的院子是相邻的,中间只隔着矮墙,春玲嫂子自然能看看到,因她这些日子与宁婉和罗双儿也走得近,便不避嫌疑过来问。

宁婉和罗双儿便都笑着将她们的打算说了,春玲一听也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做。”说着要回家抱秸杆,宁婉拦住,从自家抱了一大捆秸杆“先用着吧。”三人先将罗双儿带来的秸杆都做成了盖帘,接着又剥了许多新秸杆也做了盖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