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瞧着宁清,不想她半晌没吭声,突然捂着肚子说:“好痛!”

算起来宁清也到了生的时候,可是她整日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的,精气神儿十足,谁都当她还要再等些时候,不想今日突然发动了。

于氏赶紧招呼幺女、罗双儿几个将宁清扶回东厢房里,杀鸡炖鸡、熬小米粥、冲红糖水,宁婉又去胡家村找干娘。不想干娘上了山,她只得留下话又回来了。

于氏早将东厢房的炕席卷了起来,铺好干草,将小孩子的衣裳包儿都打开,烧了一大锅开水,万事具备只待宁清分娩了。只是宁清虽然免不了嚷疼,可却还没有生的意思,倒依旧能吃能喝,见了宁婉突然又笑道:“刚刚我从三房要回来的钱要交给娘,娘却不要,给你好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那几文钱却始终没拿出来。

宁婉哪里还有心思与她计较几文钱?尽管早知道宁清时常用这样的小伎俩从娘那里哄些零钱,但到了此时也不放在心上,反正自己手里的大份钱宁清动不到。更何况宁清与三老爷子一战也帮了家里,就一笑了之,“鱼钱算什么!家里有了鱼塘,你坐月子倒是巧了,鱼随便吃,听说喝鱼汤最下奶。当时娘生石头时都没能随便吃鱼呢。”

宁清听了果真开心,“所以我才回三家村生孩子呀!”若是在刘家生孩子,婆婆岂能舍得给自己炖鸡煮鱼的?还是回娘家好,想吃什么娘就能给自己做什么,而家里的鱼塘也正似为自己才修的,眼下鱼已经长大,又有许多鲫鱼,听说产妇吃最好了!

第100章 草珠

于氏和宁婉听了宁清的话,先前的紧张不由得消了不少。于氏到底经历了几次生儿育女,此时就出来道:“清儿这是初产,还早着呢,我生贤儿时就生了一天一夜。”

宁梁方醒过神来,“对,不错。”却又想到,“我还是赶紧骑了毛驴去刘家告诉一声吧!”

于氏也赶紧道:“去吧,把两头驴都带去!”

三家村这边的规矩,女人是要将孩子生在婆家的,可是宁清当初和刘五郎来的时候就身怀六甲,以通向三家村山路的崎岖难行,她应该就没打算回刘家生孩子。后来爹娘问时,刘五郎也道刘家不讲这些规矩,于是便也就算说定了。

虽然村里也有人悄悄向宁梁和于氏说女儿在娘家生子不好,但是宁梁和于氏却不以为然,他们都当二女儿果然在刘家分家中吃了大亏出来的,因此反向人说:“就比如女儿遭了难回娘家,还不许她生孩子?”倒将得别人无话可说。

但是真到了生孩子的时候,毕竟是刘家的孙辈,他们觉得还是应该及早告诉刘家的。宁梁前脚刚走,于氏又在后面喊他,“顺便再买点红枣回来,清儿月子里吃!”

于氏虽然告诉大家不急,但心里也是急的,宁婉自然看出来了,反又劝她,“娘,干娘到了傍晚前一定能来的,正好给姐姐接生,不必着急。”

胡大娘果然是在傍晚时过来的,她采蘑菇进了深山,出来的晚了。但因为要到宁家送蘑菇,因此还未听到家里的信人却先来了。

于氏和宁婉见了她都吁了一口气。宁婉赶紧送了茶上来,“干娘,你先歇一歇,然后看看我姐姐怎么样了?”

胡大娘听说宁清发动了,便放下茶,“我先去看看!”由于氏陪着进了东厢房,只一转身就出来了,又捧了茶吃,“还早着呢!我明早再来就赶趟儿!”

宁婉就拉了干娘的手,“干娘,你就留在我家吧,缺什么我去找,若是我家里实在没有的就去胡家村取!”

胡大娘就笑了,“你不懂,你姐姐是头胎,胎儿又大,今天断然生不下来的,明日也未必生,干娘就是来了也白坐着,不如回家睡上一觉明早过来,其实那也是早了。”又拍了拍宁婉的脑袋,“婉儿放心,干娘的话一准儿没错!”

宁婉也知道干娘说的对,只得放了手,又问:“那我们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必做,而且你们也帮不上忙,只管安心等着,到了时候自然就瓜熟蒂落了!”胡

大娘便又向于氏说:“你是知道的,急也没用。今晚你和婉儿也只管好好睡,明天后来恐怕才是关键的时候,别今天熬累了明日却没了力气!”

听了胡大娘的话大家都安下了心,这时二姐夫也从外面回来了,听说媳妇要生了,也手足无措起来,于氏倒又安抚他半日,“都是打这个时候过来的,你也别怕,亲家公和亲家婆也就好来了,到时候你就听他们的。”。

宁梁是入夜时分才从马驿镇回来的,一进院门便问:“清儿可是生了?”

于氏听了声早迎了出为,见只丈夫一人,也急忙问:“亲家呢?”

两人又赶紧回答对方,“还没生,婉儿干娘说早着呢。”

“亲家说过这两日家里事多,过些时候不忙了再来。”宁梁并不是很会掩饰自己心情的人,因女儿女婿就在家中,他不好说亲家的坏话,但语气里满是不快。

“怎么…”于氏说了一半,见女婿走了过来,便改口道:“啊,是这样。”清儿怀的是刘家的孙辈,到了宁家来生且不说,亲家又不急着来看,还真是奇怪呢!由此她倒更相信二女儿和二女婿说的刘家分家不公的事了。

宁婉早知道刘公刘婆的为人,这对老夫妻对钱要比对儿女们亲,而且越老越爱钱,此时不来很正常,因此接了爹手中的东西,“赶紧进屋吃饭吧。”

虽然胡大娘早已经说过这一夜宁清不会生,但是于氏又哪里能睡着?又因宁婉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去产房,她便一直陪着。到了第二日早上,宁清还是先前的样子,口里直嚷着疼,但就是不生,宁婉便请了大娘来照顾,让娘回屋睡了。

胡大娘日上三竿才过来,先进了东厢房里打了个转,出来说:“今日也未必生。”却将神情凝重了几分。

宁婉心里便颤了几颤,她怎么也不愿意宁清出事的,赶紧扶住干娘的手问:“可是要紧?”

“有些难。”胡大娘摇摇头说:“我每次见了你姐姐都嘱咐她少吃,她不肯听又有什么法子?定然是要遭罪的。”

宁婉也无奈,家里人一再劝她少吃,哪一次她肯听?宁清出嫁时身材窈窕,如今怕有当时的两个重了吧!只现在再说这些也无用,只恳求道:“干娘,还是要你费心了。”

胡大娘笑笑,“这哪里用你嘱咐我?”

宁清这一胎足足生了两天两夜,到了后来叫得嗓子都哑了,再出不了声,人也半昏了过去才生了出来,但总算母子平安,生下一个九斤多的大胖小子。

明明因为贪嘴遭了大罪,可她醒了过来便依旧能吃,好在这时候吃的多奶水也好,于氏便每日炖了好汤好水给她,又心疼女儿,“好好补补身子,当日可真凶险!”

宁清还在月子中,宁雪便也生了,只是她终究是痴傻的人,竟将孩子生到了野地,后来还是罗双儿发现她不在屋里,叫了全村人出去找才将她们母女找到。孩子抱回来倒是养活了,可是宁雪却没了。

大家叹息了一回,却也无人去责怪原本应该看着宁雪的郭老太太和郭大娘,就是宁家三房也没有说什么,看着郭家给宁雪隆重下了葬也就罢了,毕竟宁雪本就不是正常人,又是她自己胡乱跑出去的!

罗双儿抱了侄女儿,每日里照顾奶娃子一点空儿也没有,虽然日日到宁家来,却不是来做工的,而向宁清讨奶吃。在三家村,这也是寻常的事,哪一家的孩子没有奶,就抱着吃百家奶,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再加点米糊面糊,怎么也能将孩子养大。

没多久春玲嫂子也生了,她身子好奶水也足,也帮着罗双儿奶孩子,又有胡家村一个产妇,三人帮忙宁雪的女儿倒也一天天地长了起来。因她是宁雪在黄豆地旁生的,罗双儿便给她起了名叫小豆儿。

宁清、春玲嫂子生了孩子,宁大娘和于氏要伺候月子,罗双儿要照顾小豆儿,一时间宁家做活的人便不大足,宁婉便让爹给大姑和大姐捎了口信,问她们可愿意来帮几个月的忙。

大姑和大姐很快就来了,又说赵太太今年要嫁女,因此不会到庄子上住,本以为今年的这笔外财没了,不想宁家这边却要用人,因此十分喜悦。她们再想不到宁婉早暗自计算,今年赵太太嫁女,年后赵典史患病,此后赵太太便一直独立支撑着家业,两三年的时间再没去庄子上悠闲度夏,还是待赵家的典史之职保住了,她再有闲心去的庄子上,那时便遇到了自己。

除了让大姑挣些钱,宁婉还再三要她将喜姐儿带来,又说宁家的活计中自有轻省适合喜姐做的,就是不做活到舅家住些时日大家在一处亲香亲香也好。其实是因为她记得,喜姐儿大约就在这个时候遇到的那个贼,如今让她到三家村来,正能避寒开与那贼人相识。

如此这般的小算盘之外,宁婉还是要承认,大姑和大姐都是利落能干的人,过来帮忙比外人要强得多。

对不做粗活儿的喜姐儿,宁婉也给她安排下合适的事儿,“家里装干菜用的布袋不够用了,我和娘每日里没空弄针钱,正好喜姐儿帮忙做些,再就是帮我们多串几挂草珠子门帘,再做几个冬天用的棉门帘。”

“布口袋好缝,”喜姐儿平日在家也是做针钱,眼下到了舅舅家里做针线还要给工钱,因此倒很愿意,但又不解地问:“家里这草珠子门帘还好着呢,怎么又串?”

于氏就笑着说:“你婉儿妹妹一心要到镇上做生意呢,因此今年种地里特别种了一大片草珠子,为的就是给镇上铺子里串门帘用。”

大姑就问宁婉,“我也听你爹说过,只当还早着呢,不想你们现在就有打算了?”

宁婉点头,“所以东西要早些备出来呢。”

“婉儿果然是有心的,”大姑向于氏笑着说:“就连草珠子这些小事她都想着了,还有什么不成的?”

于氏也说:“这东西虽小又不值钱,可是串门帘还真只用它好,若是不提前种出来,到时候还真没处找去。”

大姑是闲不住的人,就说:“不如把草珠子拿来,我们先串着。”

于氏就拿出一袋子草珠子,这东西长成了就是圆溜溜的黑色灰色珠子,外面的皮很硬,又有光泽,最神奇的是珠子中间天生就有一道孔,很容易用大针串起来。不过串之前要先把孔中的芯拨出去才行,因此大家一面说着话一面将那草芯拨掉,喜姐儿再用麻线串起来,到了门高那样的长度就打个结,许多串这样的草珠子连到一处钉在木条上就成了门帘,用的时候将木条放在门框上固定好就行。

为了让这门帘更好看些,还可以用彩色的钱在草珠子之间打上花结,在门帘下面系上彩色的流苏——这些正是喜姐儿爱做的,她每日就弄这些,宁婉也不管她做了多少,只要喜姐不再嫁歹人,大姑不再伤心就好。

除了夏天用草珠子门帘挡蚊虫,到了冬天,还要挂棉门帘子当寒风。辽东的冬天是十分寒冷的,打开门时如果门里面没有挂着棉门帘,寒风一下子就灌了进去,屋里立即就冷了。因此一般人家不只大门要挂门帘,就是里面的两间屋子里也挂上棉门帘,这样就暖和多了。

冬天的棉门帘里面多是用旧被子的棉花,外面加上一个好看些的布,再讲究些的还可以绣花打流苏什么的。

这些做完了,又有家里人的衣裳鞋袜等等,宁婉一并交给了喜姐儿,怎么也不放她先回梨树村。

于氏正好空出来专门带石头和狐保,原来大姐来时虽将囡囡留给公婆,却也将还在吃奶的小外甥狐保抱来。如此这般,宁家便十分地人多热闹。

宁婉此时也不再锁屋门了,大姑带着喜姐儿,大姐带着狐保都住在她的西屋里,当然狐保也会时常到东屋里去,他对比他小几个月的石头舅舅十分地感兴趣,时常围着石头用含混不清的话叫着:“久!久!”,把大家都笑得肚子疼。

到了秋收的时候,大姑大姐回了梨树村,不过收好麦子,她们又都回来了,还带了姑丈和大姐夫。这时节正是进山里采榛子、核桃、松子儿的好时候,也是挣钱最容易的时候,干上一个月便足够过年的花销了。

宁家又添了一头毛驴,山货却比去年多了一倍,院子里住满了人,也装满了东西,每日都忙碌而热闹,大姑、大姐、二姐还有二房、罗双儿等好多人家都挣到不少的钱,但更多的银钱似流水般地流进了宁家。

宁婉盘了帐,“今年的生意是比年的三倍。”三家村、胡家村采山货的热情又比去年高了,二姐夫人又将附近的几个村子的山货也收购了过来,因此向爹娘道:“明年我们应该搬到马驿镇里做生意了!”

先前在三家村看马驿镇非常了不得,镇上是那样的富裕,那里有饭铺子,包子铺子、羊汤馆、杂货铺子,卖鱼的摊子卖肉的摊子,一切都要比三家村好,因此三家村人一向十分羡慕能到马驿镇上住。宁清当初看上二姐夫,这正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但是眼下在宁家人的眼中,在马驿镇置办房舍铺子却不算什么,爹虽然不管帐,但也知道家里有足够的银钱。不过眼下他的担心却不是这个,“我们在三家村做得顺风顺水的,到了马驿镇万一生意不好了该怎么办?”

“是啊!”娘也怕,“如果我们不在三家村了,山货可怎么收?”

以前宁婉提过几次生意做大了要搬出三家村,那时宁梁和于氏都是满心不舍的,又一再想着房子、地、猪、鸡什么的怎么办,但这一次,他们竟然问的都是生意,宁婉就笑了。

第101章 鱼丸

生意的事情宁婉心里早打定了主意,原本以为要为了离开三家村劝说爹娘一番呢,不想他们倒不用劝了。毕竟做了两年的生意,爹娘的见识也都增加了不少,再不会将一头猪几只鸡看得太重。

“生意搬到马驿镇,只能比现在好,却不会比现在差。”宁婉十分地肯定,“至于三家村这边收货的事,可以交给春玲嫂子和罗双儿她们,我们或是给工钱雇她们做事,或者再从她们手中收货不就行了。而且不只三家村胡家村如此,就是马驿镇上的十几个靠着山的村子,也可以都这样建起送货收货的关系,我们家在马驿镇收货送到虎台县里也容易得多,还可以同时开铺子做生意。”

听着宁婉的打算,宁梁和于氏频频赞同,“婉儿说得对!说得对!”

“既然这样,爹再去马驿镇时便留心有没有房子出售。”马驿镇不大,铺面也不很多,现在也该看起来了,过了年就好搬家。

宁梁点头,“我去问问。”

这时宁清便走了进来,“我看看金山哭没哭?”金山正是宁清儿子的名字,平日宁清干活儿时便也放在正屋里由于氏看着。

于氏就笑,“金山正睡着呢,他要是哭了我早喊你进来了。”

宁清到了炕边俯身看了看金山,便顺势坐了下来,“你们说什么呢?”

“也没说什么,”就是简单如于氏这样的人都知道宁清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看金山,而是打探他们商量什么事。于氏对二女儿虽然好,但是她却不会将生意的事说出来,随口推脱了一句,又问:“金山就要做百日了,你们是打算在三家村办还是回马驿镇办呢?”

金山出生后好几日,刘公刘婆才过来看看孙子,送给宁家礼品很简单,给金山也只拿了一个薄薄的银锁片,于氏心里很是鄙薄,更坐实了亲家不喜欢女儿女婿的想法,因此想着百日就在自家做算了。

不想宁清却另有主意,“我还是带着金山回马驿镇做百日吧!”原来她想,娘家这边百日应该给的银钱自然不会少的,但是如果不去马驿镇,那边的礼钱恐怕就得不到了,因此就不如到马驿镇上办。

于氏见女儿要回婆家办百日,倒也不好反对,只是说:“要是带金山出门,路上一定要小心。狐保毕竟也是一岁了才出远门的。”

宁清应了,方又要问,于氏却又与她拉拉杂杂地说起了养小孩子的事,宁清又听了几句终于不耐烦了,便道:“娘,你都说过好多次,我记得了。”却又问:“你们方才说什么呢,怎么我一进来就不说了?”

这时大姑就在院子里喊,“清儿!我们一起水塘捞鱼吧!”

宁清便应了一声,“大姑,你去吧,我有事跟爹娘和婉儿说。”

大姑却走了进来,拉了宁清就走,“你爹娘和婉儿有重要的事商量,你别总来捣乱,现在一天天地冷下来了,鱼再不长了,我瞧着水塘里还有不少,还不赶紧捞来吃!”

宁清不动,却说:“我哪里来捣乱?我也是宁家的女儿,正好帮家里合计合计。”

“哎呀!这么说我也是宁家的女儿呢!我还是你爹的亲姐姐呢!只是我们嫁出去了,娘家的事情就少掺和。”大姑死活拉着宁清出门,“如今你爹娘做生意挣了点小钱就想着我们,我们就别给他们添乱了!”

“我是怕爹娘吃亏,想帮帮他们…”

“过日子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己立起来,只靠别人帮着,怎么也帮不过来的!”

“大姑,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怎么说这样冷心冷肺的话呢!”宁清一面走还一面说

着,“要是我爹娘有事,我指定一心一意地帮他们!”

宁婉微微一笑,先前家里穷,大姑虽然会生爹和娘的气,也会说他们,但是每次来都要背着几十斤一百斤的白面过来,以她一个农妇,能帮弟弟弟媳妇的也就到头了吧。至于后来爹和自己投奔了大姑和大姐,她们更是没有嫌弃。倒是满口会一心一意帮娘家的宁清自成亲便一直想方设法从娘家弄些东西,因此就拿眼睛瞧了瞧爹娘。

爹娘自是听懂了幺女的意思,都说:“你大姑可一直没少帮我们家,婉儿你要记住,将来有了机会要帮帮你大姑!”

宁婉就道:“我是忘恩负义的人吗?”

可不是,宁婉对大姑一向好,先前给大姑送的东西就不说了,家里的生意方才找准了门路便将大姑叫来做事,宁梁和于氏心里都觉得幺女心里有数儿得很,可他们却也不埋怨自己的二女儿,“你二姐其实也是没法子,她婆家对他们小两口太苛刻了,所以他们才把钱看得重一些。”

“爹娘心里明白就好。”宁婉一笑带过,又说:“大姑说的对,过日子就是要自己立起来,我们家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生意做好!”

水塘没多远,一会儿工夫大姑和宁清就拎着几条鱼回来了,宁婉也出了屋子“今天我来做鱼丸汤吧!”

大姑赞同,“中午蒸馒头,喝汤正合适!”

将几条鱼刮鳞去肚清洗之后,宁婉就将鱼肉剔下,鱼头鱼尾和鱼骨还是完整的一条,却整个下到了锅里煮汤。这边剔下的鱼肉曲剁成茸,里面加上几个蛋清,还有一些面,再调了味道搓成一个个的小丸子,在方才留下的蛋黄液里滚一下,下到已经煮好的鱼骨汤里。

鱼丸沉了水后很快就又浮了上来,因滚了一层蛋黄液而变成了金黄的颜色,在煮得雪白的鱼汤上面翻滚着,煞是好看,大姑就笑,“婉儿好巧的心思!”

“可不是?”大姐也说:“其实东西也没什么特别,但是婉儿做出的就不一般!”

大姑就喊女儿,“喜姐儿你过来瞧瞧,也向婉儿学一学下厨的手艺,将来到婆家要是能做这

样一道的鱼汤,婆家人都要高看你一眼!”

喜姐听娘说到了婆家便红了脸,她也正是该议亲的时候了,便不肯出来。还是大姐过去拉了她,“别理你娘,跟表姐过去看看。我们女人家总要会做饭,就是赵太太,别看金尊玉贵般的人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是她也会做菜呢!我听赵家的小丫头说她做出来的菜好吃得很,只不过她一年到头也不过做上一次半次的,还要赵典史央求着才行呢。”

喜姐听了,再不拧着,过来看着宁婉麻利地把鱼丸搓好下到汤里,便道:“我也洗手一起做。”

大姐就拉住她,“等你洗完手这鱼丸已经全做好了!”却又告诉她,“明儿个再捞鱼时就你做吧。”

就在这工夫,鱼丸汤已经好了,大姑早送过来一叠碗,又在每个碗里放进切得细碎的香葱末和香菜末,宁婉用大勺舀了鱼丸汤放到碗里,汤和丸子上面又浮了一层细碎的碧绿,真是赏心悦目,香气四溢!

每人一大碗鱼丸汤,就着大姑蒸的白馒头,还有园子里的瓜果菜蔬,又一碗鸡蛋酱,午饭可以说是十分简单,可是却再好吃不过了。大家个个都吃得肚子发撑,饭后方要起来做事,宁婉却拦住道:“中午正热得很呢,先歇一歇。”

大姑就道:“活计还不少呢。”

“晚上凉时多做一会儿就有了。”大姑和大姐只怕占了家里的便宜,每日晚饭后都不停手地再干一会儿,宁婉心里都有数,拦住了人却将爹正喝的葡萄酒再倒了一碗给大姑,“大姑喜欢吃就多吃一碗。”

先前家里有别家的小媳妇,爹便单与娘在一处吃,眼下皆是自家人,就都在一处了。他前两日连着两天去虎台县,今日在家歇着,上午才补了一觉,中午时于氏就给他和大姐各倒了一杯酒。

大姑却是喜欢这葡萄酒的,笑了一笑,“哪有女人大中午的喝酒?刚已经吃了一碗,这碗也就算了。”

宁婉就说:“女的不也是人?我爹吃了三碗呢!大姑喜欢就吃,这酒还是去年的,今年我酿了给大姑拿家里两坛。”

大姑便果真吃了,先前脸已经红了,现在眉稍眼角都带了水色,瞧着宁婉说:“婉儿越发像你娘了,长得比你两个姐姐还标致。”

于氏就笑,“这孩子也不只长得像我,吃食上也像我,喜欢吃鱼。”她是江南人,从小吃鱼虾长大,到辽东这么多年,虽然习惯都改了,但是依旧喜欢清淡的鱼羹,就比如今天的鱼丸汤。

大姑就笑,“当年郭老爷子想把姑娘嫁二郎,可是二郎一定不肯,却看中了讨饭过来的你。我那时倒宁愿他娶了郭三丫,毕竟有郭老爷子帮扶日子过得能好些,眼下看来二郎是不错的,若是真娶了郭三丫,哪里生得出贤儿、清儿和婉儿这三个水灵灵的侄女儿来!”

宁家三姐妹便都抬眼看向大姑,她们可是第一次听过原来郭老爷子要把女儿嫁给爹,然而爹不愿意的事!就连喜姐儿也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娘,原来大姑也没在她面前说过!

宁梁虽然喝得微醺,可心里却还清明,立即就“咳!咳!”了两声,“姐姐乱说什么!”

大姑听了又笑,“你们看,二郎不让我说呢!”

宁婉就越觉得有趣想听这段故事,赶紧问:“大姑你说的是郭三丫是嫁到后岗村的那个吗?我见过她回娘家,果然长得比我娘丑多了!”

宁贤和宁清也见过郭家那位姑奶奶的,因此也都点头,“婉儿说得不错,幸亏我爹没娶她,否则我们都要长成丑八怪!”

大姑果然有些喝多了,因此口无遮拦,就又说:“于氏你别生气,当年二郎要是娶了郭家的女儿,要比娶你日子好过多了。”于氏一点嫁妆都没有,在三家村也没有帮忙的人,郭家就是不富裕,也会给女儿准备嫁妆,过日子时也会帮衬帮衬。

于氏其实是知道这段往事的,丈夫早在许多年前就在被窝里告诉她了,因此她一直知道郭家老夫妻对丈夫和她都是不痛快的,表面虽然不说出来,但遇了事就能品出来。且大姑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这样说,但也对自己不差,眼下便一笑,“二郎就是傻!”

大家便都笑了起来。宁梁见姐姐、媳妇、女儿、外甥女一群女人在说他,自己再反对也没用,索性装做喝多了,“我困了。”一头躺到炕上睡了。大姑和娘便使了个眼色,两人收了笑声,却笑意不减。小辈们也你瞧我我瞧你的,都抿了嘴笑。

第102章 断事

对于爹的往事宁婉先前就是好奇,现在却又心里一动,三家村各姓都是亲戚,宁家大房也不例外,但是论起亲缘,却除了与二房三房出于一姓外,并没有很近的姻亲。自家的奶奶便是爷爷从外面娶回来的,娘也一样,而大姐二姐又都嫁到了远处。就不由得说:“无怪先前我们家遇到什么事在村里常受欺负,除了二房三房不帮忙,恐怕还因为亲戚少的缘故!”

“不错,别看那些老辈人说是铁面公正,其实谁真能做到帮理不帮亲呢?”大姑想了一想,“其实当年村里也有人家想娶我,就是你两个姐姐也不愁嫁的,只是我们都走了,哪个也没帮扶帮扶娘家。”

宁婉此时也想到了这里,再想到先前她也隐约听娘说过村里有人看上了大姐和二姐,而两个姐姐嫁出去了,恐怕也在有人心里记了仇。无怪郭家、余家老辈人看到自家,总带了些不大快意的目光。

宁贤听了,便“呀!”了一声,“我当时可没想到这些,要是…”

宁婉就笑了,“大姐想哪里去了,我倒觉得大姑和姐姐们嫁到外面,才真正帮了娘家呢。”又道:“你们看,我们家的白面都是你们送来的呢,还有爹去虎台县还可以到梨树村里借宿…”

几句话便将喝得有些迷糊的大姑和心思单纯的大姐说得直点头,至于宁清,她精明着呢,大家说这样的话题时一向不开口的。

宁婉果真只是随意想到了往事,想通之后根本不放在心里。眼下的宁家早强大起来,再不必靠亲缘关系在村里立足,不管郭家还是余家,还有宁家二房和三房,他们怎么想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这其实才是真正的道理呢!

因此她就又惦记起家里的鱼塘,“当时爹和我买了几百尾鲤鱼、鲫鱼、鲢鱼、草鱼的鱼苗,也不知道现在水塘里还有多少?”又疑问:“不知道冬天鱼会不会冻死?”

大姑就说:“真正的大湖里表面结了冰,底下是不冻的,所以鱼还能活着。不过这个小塘恐怕难了。”

“那怎么办?上冻前我们把鱼都捞出来?只是用网兜很难捞到水池下面的。”

大姑就说:“你听过冬天捕鱼吗?”

宁婉在赵家时,常有人送了冬捕的鱼,因此听人说过有的地方冬天开冰捕鱼,只是她从没见过,“听人说过。大姑,你见过?”

“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你大姑父年青时去北边的查干湖见过一回。听他说场面十分地宏大,先是祭神,然后在冰上打眼下网…”

这样的稀奇的事,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聚精会神,忽然听到门前有人喊,“宁家三房的,你们家拴儿掉水里了!”

大姑突然脸就变了颜色,“我们回来的时候见拴儿一个人往水塘那边去了,该不会是他…”却将话停住了。

宁婉心里突地一跳,自那次三房偷了鱼和荷花后她就担心如此,因此特别在村子里把话挑明了,但若真是有什么事,她真心不愿意见到,而且也难说出事的人会不会赖到宁家,心里想着,却已经几步出了门。

裤子鞋袜全湿了的郭夏柱正扛着一个浑身上下都在淌着水的孩子跑向三房,气吁吁地告诉大家,“我去溪边挑水,就见水塘里有人在扑腾着喊救命,过去将人捞了出来,原来正是拴儿!”

这时三房的人也都跑出来了,三老太太一见拴儿就似一个布袋子般地搭在郭夏柱肩上,动也不动,立即就坐在地上嚎叫起来,“拴儿让大房害死了!”

三老爷子也当孙子死了,立即冲过来抬手就打侄子,“要不是你们家挖什么水塘,拴儿怎么能淹死!你要替拴儿赔命!”

拴儿爹娘虽然没有叫骂,但也痛哭起来,他们只拴儿一个儿子,从来都爱到骨子里。

宁婉顾不上理三房这些不讲理的人,上前一步将拴儿从郭夏柱身上抱下来,将他头朝下控在门前一块大石头上,又在他背上用力拍着,她曾听人说过,要救溺水的人最主要的就是要将他们呛进肺子里的水控出来。

三老太太正拍着大腿哭呢,见宁婉将拴儿控在石头上,立即像疯了似地扑上来,“都是你这个丫头片子,害了拴儿还不够,还不想让他安生!”

宁婉猝不及防,差一点被三老太太撞倒,这时大姐一步抢上来拦在前面,“三奶奶,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让你们大房给拴儿赔命!”三老太太又抓又挠,“你让开,我找宁婉算帐!”

大姐哪里肯让,“还不是拴儿去水塘里捞鱼,哪里关婉儿的事!”

大姑也上来帮着外甥女儿,“三婶,拴儿出事儿谁也不愿意的,可是孩子这么小你们家里怎么不看住?又让他去水塘捞鱼,现在出了事就都怪我们家了,那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都没去捞鱼?”

于氏也上前护着,“婉儿才多大,有什么事三婶只管找我说!”

三老爷子和三老太太哪里是讲理的人,一口同声地叫骂,“就怪你们家挖水塘,拴儿才出的事!”又趁大房的人没有还手,拼命地撕打着。

还是村里闻迅而来的人将他们拉住,“不管出什么事都好好说话,打人有什么用!”

宁婉这时才腾出手来,“你们要是不想拴儿活了,就尽力闹!”

三老爷子就叫,“拴儿早活不了!你们骗谁呢?”一语刚了,拴儿已经抽咽着叫了一声,“爷!奶!”他便急忙奔了过去。

三老太太也听了拴儿叫她,尤不相信,“拴儿真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