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固娘就突然发起了火,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们不走,当初德聚丰与固儿可有契书的!还有我家姑奶奶做的保呢!”

“我让你们走是网开一面,如果非要把契书拿出来,古太太可是要赔我们德聚丰钱的,你们也别想再进哪个铺子里做工了!”宁婉果真是看在胡敦儒的面子上不好让古太太难堪,因此没有将事情完全揭开。

孙固突然冲向了刘五郎,“都是你!告诉我没有事,说东家小姐不能一捆捆打开看!你害得我被铺子赶出去了!”又拖着他向宁婉过来,“是你二姐夫害的我,他前些天给我娘买了一块衣料,还对我们说,东家小姐对我不好,我本来有本事当掌柜的,却让后来的人做…都是他逼我的!”

孙固娘也赶紧帮着说:“你二姐夫是来过我家里,还说东家小姐刻薄一大堆的坏话呢!”

宁婉别的不论,只问了一句,“他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去吗?”

刘五郎先前被孙固突然拖出来没有言语,现在猛地推开孙固,“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宁清也跳了起来,向孙固喝道:“我们家不用你了,你还不赶紧走!这时候再诬赖别人也没有用了!”说着将孙家娘俩儿推了出去,“县城里可是有宵禁的,你们还不赶紧回家!”说着就把门关得严严的。

宁婉瞧也不瞧宁清,却转头道:“娘,带着石头先睡吧。”

石头却不肯,“我们家铺子的活儿没干完呢,我也要跟着娘做。”

大姑也说:“石头,你还小呢,等你大了自然就跟大家一样做事了。”

大姐说:“外面有点冷,别冻了石头。”

于氏看看小儿子,“跟他爹一个脾气,劝不了的,我给他拿件厚衣裳披着吧。”

大家又拣了一会儿,忽听“咚”的一声,都吓了一跳,再看原来是石头拣着拣着睡着了,一下子从小凳子上摔了下去,偏他又醒了,迷迷糊糊地说:“活还没干完呢,我不睡。”

宁婉就把他抱起来,“活儿早干完了,石头睡吧。”看着石头果真在自己怀里拱了一下就睡了,赶紧交给娘,“快带他进屋里,可别着凉了。”

菜是三更天才分好的,大家都又累又饿,就把馒头扔到火堆里烤了吃,又烧了开水喝点胡乱睡了。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小柳就赶着骡车送来了一批一等的猫爪儿菜,原来宁婉一眼看出瓜坡镇的菜分拣后一等的肯定不够数,早派了人让小柳今日送来补上。

好在安平卫的刘老板来得要晚一些,见了面就催着德聚丰的人将货物送到车上,“我本要一大早来的,偏有事儿耽搁了,现在还要赶着走呢。”不必说货什么样没看,就连数也没过一下,“我信得着你们家,今天就不点了。”说着与伙计赶着车就走了。

宁清就哼了一声,“婉儿,你就是故意为难我们,为难大家!”刘五郎也笑着说:“谁想到刘老板连货也不点呢?早知道我们昨晚早些睡多好!不过小姨子也没想到不是?”

大家刚装了货,现在还没散,宁婉就大声说:“有谁也觉得昨晚没有必要重新分拣山菜的,现在就可以结了工钱走了,我们家就是这样的规矩,货是不许有一点不对板的。越是客人不查我们越要自己查好了!”

小柳就说:“东家小姐说得对呀!我们糊弄客人一回,下一次他们就再不来了。”

大也纷纷说:“不错,正是这个理儿。”

第162章 不回

宁婉立在院门口,拿眼睛将所有人都缓缓地扫视了一回,才提起脚来走回了铺子,吩咐了大家轮流补觉,又与小柳到小厅里说了一会儿柳枝镇铺子及作坊的事,“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你那里的猫爪儿菜就不要送过来了,一等的全部盐渍,其余的晒干。”

“看来卖得不错啊!”

宁婉就笑,“你还记得初卖猫爪儿菜时,虎台县里那家收菜的不论多少都两文一斤收,我们还猜不明白这家要这么多鲜猫爪儿菜做什么?若是晒干,虎台县里哪有农家的场院?而且也不划算呀?现在不想我们也做起这项生意了!”

小柳就懂了,“现在我们德聚丰也有收盐渍菜的大客商了?”

“那是当然了,已经有几拨客商订了呢,只等猫爪菜下去他们就来取。你只等着我消息送货就行。”

其实盐比猫爪儿菜还贵呢,因此小柳一面腌菜一面担心,现在担心没了就感慨,“可见外面有钱的人很多呀,我们可要好好想法子把钱挣来!”

宁婉就笑,“在三家村时觉得马驿镇很大,到了马驿镇会觉得虎台县很大,可是外面还有更多更大的地方,我们的山货主要是挣那里人的钱。”

正是,辽东盛产山货,大家反倒不把它们当成太好的东西,也卖不上高价,但是送出去后就不一样了,看那些客商显然都是挣到了钱的。小柳就又说:“我想着,也许新鲜的蘑菇也能用盐渍了卖出去?”

宁婉倒是知道的,“当然能,但是蘑菇里面水多,用盐渍要放在坛子里,本钱又高了,所以你要试就先少试上一些,看看销路怎么样再说吧。”说着,将猫爪儿菜的帐与小柳结了,原来虎台县里的铺面没有大院子不能放太多鲜货,每有大宗的货物就从三处分店调来,而宁婉也与他们当场结帐,这样各自的帐目都不会乱,到了年底清帐十分容易。

小柳便要回,“镇上还有事呢。”

宁婉就说:“吃过饭再走吧,我娘见你来了已经去买好吃的了。”

小柳吐了吐舌头,“我有那么馋吗?”

“我觉得是我娘最喜欢听你夸她做的菜好吃了!”

小柳就小声说:“我是怕我留下不方便。”他是顶机灵的人,到了德聚丰就看出气氛不大对劲儿,接着猜出了七七八八,“你二姐和二姐夫的脸都阴得快能拧出水来了。”

宁婉哼了一声,“你只管吃饭,别理他们,吃了饭也别急着走,可能还用事呢。”

小柳果然就稳稳地坐下吃饭,又将于氏的手艺大大地恭维了一番,着实吃不下才放了筷子,于氏越发喜欢他了,“等你走时我把饺子给你带一包回去,晚上热了还能再吃一顿。”自幺女的亲事不顺之后,她越发觉得小柳不错,总觉得说不定小柳也能成为她的女婿呢,因此对他比刘五郎都要亲切。

宁婉吃过饭则又去了小厅里,看那两个人没过来,就靠在椅子背上打盹。她一向能睡,自到虎台县里因为铺子开板早关板晚总觉得睡不够,昨夜又熬了一晚,因此很快就迷糊过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听门响,宁婉睁开眼睛,就见宁清了进来,“婉儿,把帐给我们结了吧,我们要回瓜坡镇了。”

宁婉看着二姐,心思就有些飘忽,宁清换上了来时穿的大红衣裳——还是她成亲时的嫁衣呢,她每逢出门或有什么大事时都会穿着这身衣裳,当然现在放出来许多,因为她一直在胖,好在当初做衣裳时留了足够的余份儿。衣裳保管得很不错,看起来与新的相差不多,依旧红亮亮光闪闪的,衬着宁清白晳的脸,本应该有十分的喜气,但现在却透出几分心虚,正与宁清压低了的声调一样。宁婉就叹了一口气说:“把二姐夫也找来,我们当面把帐算清。”

“不必了,你把银子给我就行。”

“不行,瓜坡镇铺子里的掌柜是二姐夫,我一定要和他算清帐目。”

“那就听你的,”宁清也预感到不大妙,只得把丈夫找来了。刘五郎进门就笑着说:“小姨子,这次的猫爪菜拣得不好,我们就少要些钱吧。”

“钱我不会少给,但是我只能给我应该给的。”宁婉将刚刚写好的一篇帐放在他们面前,“我要两千斤一等的猫爪儿菜,你们送的菜重新分拣后只有一千二百斤,因此我只能给你们一千二百斤的钱,至于剩下不足八百斤二等三等的菜我不要,你们都拉回去,怎么处置我不管。还有,昨晚大家拣了一夜的菜,每人我要发二百钱的工钱,就是石头也有,这个钱我要从那一千二百斤的菜钱里面扣下;小柳耽误了一天工夫给我送菜,他的工钱还有骡车的钱也要扣;最后就是大姑和大姐因为帮忙拣菜在面食上都赔的钱也要扣,你们看看这帐是不是都对?诺,这是剩下的二十个钱。”

宁清一声尖叫,“婉儿,你想逼死我和你姐夫吗?不过是菜有点小毛病,你就把我们的钱全扣下了,还有这七八百斤的菜让我们运回去,我们岂不是都要自己赔上!”

“可是,最初你们到瓜坡镇上当掌柜时我就是这样与你们约定的!我这里就有一份契书,你们要不要看看?”宁婉早站了起来,与宁清针锋相对,一点也不让,“这一次我还看在你们是我的二姐和二姐夫的面子上只扣了你们的钱,若是还有下一次,我就加倍扣了!”

刘五郎一直笑着的脸终于变了,他略停了一会儿上前拉住宁清,“媳妇,我们走!瓜坡镇上的铺子我们不管了!”

“那好,你们在三天内把铺子给我腾出来!”

宁清就哇地一声哭了,转身向屋里跑,却见爹娘就在院子里站着,马上扑了过去,“婉儿要逼死我们呢!”

大姑气不过地说:“要是你们再送一次这样的菜就把我们都逼死了!”

宁梁就说:“清儿,这事儿果然是你不对。”

于氏也劝,“清儿,娘也觉得你不对,你好好给婉儿认个错,把钱赔了,婉儿还能为难你吗?”

“你们都偏心!”宁清说着,拉着刘五郎就向外走,“娘家容不下我,我再不回来了!”

看着二女儿和女婿套了骡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氏的眼泪就含在眼圈里,“婉儿,要么清儿的钱我替她赔吧?”

大姑就说她,“你替清儿赔一次,下次她还是不改。”

宁梁就拉了妻子,“也不只是赔钱的事,这孩子是越来越糊涂啊!”又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昨晚没睡好,白天又忙,去躺一会儿吧。”说着推她回去了。宁贤也扶着娘劝,“清儿现在糊涂,过些天想通了也就回来了。”

宁婉也叹了一口气。她有时很恨宁清,但有时也会劝自己,毕竟梦里的事也做不准儿,眼下宁清并没有对爹娘不好,因此也会尽量容忍她。

但是宁清还是越来越过份,特别是到了瓜坡镇之后,她和刘五郎简直把分店当成他们两人的了,不但改了一半做日杂,还绕过德聚丰悄悄往虎台县安平卫里直接送货收钱。到了今天这步,也是必然的,她纵是心里也有些难过却一点也不后悔。

因此眼下宁婉神色平静,“小柳,你把这八百斤山菜拉回柳枝镇晒干吧。”又叫了平日里很不错的一个伙计莫勇,“我派你去瓜坡镇当掌柜,你能行吗?”

莫勇再没想到这样的好事一下子落到他的头上,半晌回过神儿来说:“我当然行了!毕竟小柳还不如我大呢。”

宁婉就笑了,“也不是年纪大了就可以当掌柜。”

“但是我娶过老婆,又有了孩子,见识肯定比小柳多,所以掌柜也能做得更好!”

小柳听了十分不满,“莫掌柜,那我们就比比看吧!”

“比就比,谁怕谁!”

又有人见莫勇如此敢说话便也受了影响,“东家小姐,我其实也挺能干的。”

宁婉又笑,“德聚丰的分店我还是要继续开的,大家好好干还有机会当掌柜。但是我可丑话说到了前面,如果像我二姐和二姐夫那样的,我绝不轻饶!”

“我们都懂得。”就是先前还有些迷糊的,现在也都再清楚不过了,东家小姐最不能忍的就是破坏德聚丰的声誉,哪怕是她的亲姐姐想以次充好、蒙混过关都不成。

这一次宁婉发了威,赶了孙固,扣了二姐和二姐夫的钱,将瓜坡镇的分店收了,比平日她向大家说一千遍“做生意要诚信,大家平日要细心。”还有用,大家先前虽然也都用心,但总比不了现在。不管交情多好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但是验货发货皆十分仔细,再不敢有点轻忽,且所有人也都激起了上进的心,莫勇已经当了瓜坡镇分店的掌柜,将来他们也一样有机会。

于氏那日伤了一回心后也不再提二女儿了,当初让宁清夫妻去瓜坡镇做掌柜还是她向幺女说的情呢,但没想到二女儿二女婿竟做出这样的事,她其实最难过,在大家面前反而装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看着天气越发暖了,就将去年做好的酱块拿出来下酱。

虽然宁家离开三家村已经好几年了,但是于氏每年还是要像在三家村一样下酱、窖菜、腌菜,用她的话说:“外面虽然有卖的,但是哪里有家里做得干净好吃呢?”

宁婉见娘在一春日融融的天气里把酱块子拿出来洗干净,就赶紧涮酱缸,洗酱耙子,再将蒙在酱缸上的冷布拿出来晒,“亏了娘想着,我几乎要忘记下酱的事了。”

“今年天气暖得晚,所以我也没急着下酱,只怕这酱发不起来。”于氏笑着说:“一则今天热,再一则今天是二十八,正合一个‘发’字。”

下酱通常都先一个带八的日子,因八与发音十分相近,而大酱必须发了才能真正做成,也算是借个好意头。

娘俩儿说着话就将酱块子打碎放到酱缸里,加了水和盐,用酱耙子搅均匀,最后用一块干净的白色冷布蒙在上面,又用绳子系好,酱缸就摆在院子里朝阳的地方,晚上再盖上一层油布,早上将油布拿下晒太阳。当然并不是到了这里就没事了,这只是下大酱的第一步而已,从这天起,每天都要将大酱上面的浮沫撇下去,再用酱耙子打上一百下,直到两个月左右,大酱才真正做好了。

夏日里,舀上一碗新大酱,蘸了新鲜的瓜菜,那真是爽脆香甜。

第163章 设计

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眼见着夏日就到了。宁婉一早起来将铺子前后门全部打开通风,又看着伙计们将各处打扫干净、摆上各种货物。

还没有客人进门,就听着街面上响起了小铜锣的声音,几个伙计们早急不可奈地在门口不住地张望,宁婉就笑,“喜欢就出去看看吧。”这小铜矿锣的声儿应该是耍猴的,前日就到了虎台县里耍猴儿,十分有趣,大家都喜欢看,那耍猴的也颇挣了些钱,今日应该是又来了。

伙计们自然想去看,只是又不好意思,搔了搔头说:“东家小姐,你去看吧,我们看着铺子,反正一会那耍猴的也会到我们铺子门前来。”

耍猴的会做生意,专门在主街上带着猴儿耍,看的人多不算,走过哪家铺子能不给赏钱因此一会必要过德聚丰门前的。

“去吧,去吧!眼下铺子里没事儿。”宁婉一向是大方的,“看着铺子里来客人了赶紧回来就行。”一年到头虎台县能来几个耍猴的大家喜欢看就看吧。

宁婉留下守铺子,却搬了个高腿椅子坐在柜台里,将娘昨天做好的松子糖用油纸包成一包一包的,卖的时候方便。手里一直不停,可眼睛也一直瞟着门外,她其实也挺爱看耍猴的,只是不好意思和小伙计争。又顺手将那糖拿了一块放到口中,这糖里面加了许多的松子儿,吃起来又甜又香,又因为是夏天,糖变得十分软,还有些粘牙,与冬天时嚼起来嘣嘣脆是两样的感觉。

“那群贼就在看耍猴的人中间。”

声音突然从宁婉身后响起,将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竟是卢铁石,“你怎么在这里”宁婉正对着门,明明没看到他进来。又因嘴里塞着糖,话说得有些含糊。

卢铁石就说:“我跳过院墙从后门过来的。”

宁婉想起他刚说的贼,马上明白了,赶紧将糖咽了下去,“你找到他们了”

前两年在马驿镇了自家驴的那伙贼,宁婉明白就是当年骗娶了青姐儿的那伙人,只是他们一直没有落网,依旧每隔一段时间在虎台县周围做一次案,让大家恨死他们了,但是就是抓不到他们,为此付捕头和手下的捕快们颜面大失,又都挨了板子。

最后钱县令只得放下脸面请千户所帮忙,但是许千户也没能抓到这伙子贼,案子就悬在了那里。也许因为一桩桩的案子都很神奇,不知什么时候就传出这伙贼本不是人,而是一窝子狐仙,因此才抓不到的说法,大家慢慢也就当那隔上一阵子就会出来的案子当成应该的事了。

因此那些贼也越来越猖狂,原本只在县城外做案,如今也进了城内,前些日子竟将徐老知府家里偷了,让整个虎台县里大户人家或是添了护院或是请了镖师,还有请道士和尚做法的,各出本事防贼。

卢铁石到了虎台县原本也与捕盗无关,许千户安排他巡视城墙。但是他将虎台县里几里长的城墙从头到尾细查了一回之后就向许千户提出重新修缮城墙,将原本有些破损或者不够坚固之处加厚加宽,加修角楼、墙台、垛口,再于四个城门前建四个瓮城等等。

许千户听了根本没理他,倒不是他不重视城防,而是卢铁石的建议固然是好,但是修城是要用钱和人的,小小的一个千户所里哪里有能力承担修缮城墙的大事

卢铁石被拒了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带着手下的兵士们从开春后就陆续做了些小量的修缮,又给安平卫上了一封长长的书说明修缮虎台县城墙的必要。

周指挥使倒没有像许千户那样一口回绝,而是十分嘉许,毕竟他是一卫的指挥使,三品大员,比起许千户还是要高明得多,立即回书令卢铁石计算要用多少人力多少物品,以报至辽东总兵处。

眼下了辽东总兵府尚未回信,但卢铁石已经被许千户恨至骨子里,他又拿卢铁石无可奈何,不知怎么想起了盗案,就将卢铁石借给钱县令帮忙破案,大约他想着这样卢铁石就会被盗案缠住,一年半载地也不能再要修城墙吧。

这些自然是宁婉将自己梦中所见与近日听人传言结合到一处得出来的,因此只得了卢铁石一句话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又急忙问:“那怎么还不抓人”

“那伙贼很狡滑,他们有人专门管踩点儿,有人专门管行窍,有人专门管把风,还有人专门管销赃,许多人表面上还有不错的身份,我现在动手难免会有漏网的,也恐他们不肯认罪。”

原来如此!宁婉这些日子见卢铁石的时候并不多,但是每次见到他向自己笑就觉得不自在,眼下对着一脸严肃与梦中之人十分相似的神情立即重新升起了一种豪情,当年她在城墙上帮着他守城时便是如此与有荣焉的!

因此听了卢铁石接着在她耳边小声说:“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立即就点头,“要我做什么”她理所当然要帮这个忙,又怕卢铁石觉得欠自己情又赶紧解释,“我们家先前就被偷过,所以有什么事你只管说。”还有喜姐儿曾受的委屈,此时正好一并找回来。

卢铁石便轻声嘱咐了几句,宁婉一一答应。事情说完了,卢铁石便一点头,“你别害怕,我一直在。”说着顺手从宁婉手里拿了一块糖放到口中,有如一只大山猫般毫无声息地走了。

帮忙抓捕盗贼什么的,宁婉从来没害怕过,她知道卢铁石一定能抓住他们,可是她看看手中的糖包,惊得差一点将眼睛瞪出来,最上面的那块确实被卢铁石拿走了!

那块香香甜甜的松子糖果真让他拿起来就放进口里了,然后他才一转身从铺子里翻了出去。可是他怎么会吃糖!明明只有女子和小孩子才喜欢吃糖的!而他一个那样严肃的男子汉,更应该从来不吃糖才对!

卢铁石到宁家吃饭的次数不算少了,但是宁婉从没有给他拿过一次糖,看来她又错了。原来大英雄不但喜欢吃好吃的,也喜欢吃些小零嘴。

但是那样他越来越不像一个大英雄了!

宁婉就这样想着,直到门外进来一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客人方才起身招呼。那客人问了货价,然后就换过随从,“是早听人说德聚丰信誉最好,现在就把货银付了,免得我们住店带着大笔银子不方便。”

这人是卢铁石安排的,因此宁婉就笑着说:“贵客只管放心,我们德聚丰做了好几年的山货生意了,先交了货银再来取货定然无事。就算对货有什么不满的,货银也会原样退回。”

那客商便挥手让随从取银子,随从就从门外的马车上一个个地搬下袋子,那袋子看起来不大,却十分沉重,宁婉也急忙喊来铺子里看耍猴的伙计帮忙。只一会功夫几个袋子就都从车上搬了下来,可是谁也不想最后的一个袋子下面却破了个洞,方一从马车提下来就从里面叮当一声落下来一个元宝,接着又一个,一转眼间几个银光闪闪大元宝就在德聚丰门前,映着太阳的光芒十分的诱人。

那客商就生了气,大骂随从们,宁婉温言相劝,又叫伙计们帮忙拣起来送到了铺子后面的小厅里,称了重量再收到自己屋里,家里的一钱一向由她管着的,就是外人知道的也不少,半晌出来后又将门仔细锁好,与那客商约定,“三日后来取货,客人正可以趁着这空儿在县城里逛逛。”

那客商就道:“这么小的县城有什么可逛的,且我又来过几次了。你们只管快些给我备货,我急着回京城呢!”连茶也不喝就走了。

铺子里人都十分欣喜,“不想一大早就有大生意!”

宁婉也笑,“今天中午我们从望远楼要一桌酒席吃!”

伙计们都笑得开心,“可见东家小姐是挣到钱了,越发大方起来。”

宁婉眼睛向外面瞟了一下,耍猴的正在铺子门前,就笑着说他们,“铺子里什么时候亏过大家”又从钱匣子里抓了满满一把钱来,数也不数地出门给了耍猴的白胡子老头,“买碗酒喝罢。”白胡子老头喜不自胜,“谢谢姑娘了!”又在德聚丰门前多表演了半晌。

大家说说笑笑,中午果然从望远楼里叫了酒席,伙计们轮流守着铺子,其余的人喝酒歇晌。到了晚上,家里也不必做饭,酒席剩下许多东西热热就够。

宁婉吃了两筷子菜就放下了,“我中午吃多了,不想吃这些重油的东西,还是弄些家常便饭更好。”

说着拦住娘自己去了厨房,将肉切了细丝用新下好的大酱炒熟,再把架豆切成细丝清炒,取了一捧新鲜的蘑菇与木耳煮汤,快熟时打了蛋花加了香菜末,还烙了几张葱油饼放在食盒里捧回了屋。

卢铁石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正坐在桌前看一本书,宁婉把饭菜摆开,“赶紧吃吧。”说着将书拿了回来,原来是前些时候在宋家书铺子里买的一本《唐传奇》,就笑着赶紧解释道:“夏日天长时翻翻解闷。”

卢铁石就笑,“真没想到你看这样的书呢。”

宁婉原本就有点窘,世人多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看帐管家也还好,专门有一干人最不喜女子读杂书,她房里平日没有别人进的,爹娘虽然会来可他们都不认字,也不知什么是杂书,更不必说管她了,因此她才堂而皇之地摆在桌上。此时就立起眼睛道:“怎么!难不成我也要看《孙子兵法》不成”

卢铁石不与她争,只笑道:“我小时候都读过,现在再看一遍还是觉得蛮有趣的。”

宁婉真不能相信,卢铁石怎么会看杂书呢他不是应该只读兵法吗不,也许他也会读些其它书,但也应该是史书或者天文地理之类有助于打仗的,而绝不应该是这样的闲书!

“我小时候特别羡慕虬髯客,现在倒是改成李靖了。”卢铁石说着,就一手拿饼一手拿着筷子吃饭,“我还真饿了呢。”

卢铁石虽然只早上过来了一会儿就走了,但是宁婉能想到他有多少事要安排,既然贼人又多又狡滑,他又想一网打尽,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不必说晚饭,中饭他也未必吃。宁婉就笑,“本来还想再做两个菜的,只是又着急送来,副千户就随意吃点吧。”

卢铁石点了点头,“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家的饭菜很合我口味儿。”

“那就多吃些。”

卢铁石果真吃了许多,宁婉虽然只做了两菜一汤,但是每个菜的量都不小,又烙了好几张饼,他几乎吃得尽了。可就在最后一张饼时,他刚咬了一口却停下了,“你是不是也饿了”

“不饿,我中午真吃多了。”宁婉赶紧摆手,她原也没打算与卢铁石在一处吃饭的,那成什么样子所以她只带了一副碗筷过来。

不过卢铁石却有些懊恼,“我怎么只想着自己,却忘记了你呢突然有了这样的事儿,你面上虽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什么,但心里一定也会紧张,中午肯定没吃好,晚上又没吃。”看看手里的饼,将自己咬过的那块撕了下去,却将中间分开,把盘里的肉丝全部夹了进去,又放些云豆丝递给宁婉,“你尝尝,这样非常好吃。”

宁婉本不想接,但是卢铁石十分地坚持,而且那饼那肉和那菜的香气混在一处,一个劲儿地往她的鼻孔里钻,她果然就觉得饿了。

所以在卢铁石又一声“吃吧!”的鼓励下,她接过了饼,低头咬了一口,“真的很好吃。”比卷春饼还香。

“再喝点汤。”

第164章 帮忙

吃过了晚饭,天便已经转暗了,宁婉正要点油灯,卢铁石按住了她,“不行,外面能看到。”

宁婉就明白过来,屋子里点了灯,外面果真能看到里面的人影。那些贼那么狡猾,卢铁石只告诉自己与他配合,连家里其他人一概都不知道,只怕有一处不妥当都会被查觉,为些他早早地潜到德聚丰里等待。只是她十分奇怪,“你怎么猜测他们今天会到我们家里?”

“有好多原因,”卢铁石轻声说:“我按这几年的情况估算,他们上一次偷的钱财差不多已经用完了,这些日子应该在虎台县最热闹的街上到处转找出手的时机;后来又想法子查到了一个有嫌疑的人,更确定了消息;而今天又正好是月末最后一天,没有月亮,最合他们行窃;是以我让人给德聚丰送进来一大笔银子,正能吸引往来的目光,他们今晚一定会来的!”

早知道是卢铁石抓到了贼,但是宁婉还真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现在方明白他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就是抓贼也有一套办法。此时不好说太多,因此就低声问:“用我做什么?”

“不必,只悄悄等就行。”卢铁石想了想又说:“你要是困了就去睡觉吧。”

贼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自己怎么能去睡觉?更何况卢铁石就在屋子里。宁婉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一起守着吧。”

夜色愈加地深了起来,虎台县里宵禁的时间也到了,自家院里及周围邻舍的声音慢慢都淡了下去,整个城都进入了熟睡中,唯有打更的梆子声每隔许久就会响起,伴着打更人苍老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宁婉先与卢铁石隔着桌子相对而坐,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毕竟贼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了。

不知不觉地,宁婉困了,一个恍惚在椅子上动了一下,赶紧重新坐好,用力在手上掐了一下,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困了以前爹从虎台县里送菜回来时她从不瞌睡的。

应该是她对爹一直不放心,因此提着心就不困了,而卢铁石呢自己知道他的本事,太相信他了,是以再紧张的环境她其实也是放心的。

卢铁石这时凑过来用极轻的声音劝她,“你睡去吧,白等着也无宜。”

虽然自己的确帮不到他,但是宁婉还是无声地摇摇头,再想到卢铁石根本看不到,就将他推开,重新将身子挺得直直地坐好。

可是,下一次瞌睡来时,她差一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还是卢铁石一把将她接住了,送到炕上,在她耳边说:“你躺在炕上等着也是一样的。”

宁婉只得躺着不动了,毕竟如果她万一真从椅子栽下去,容易把贼人惊走了,而且躺着等也是一样等啊!

寂静的黑夜十分漫长,宁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微光,她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屋里什么都没有变化,只有卢铁石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是不是抓到了贼。

就在宁婉思忖的时候,就听大姑和大姐屋子里传出细碎的声音,她们一向是家里起得最早的,做了面食赶在大家早饭前卖。宁婉伸伸懒腰跟着去了厨房,大姑就笑问:“婉儿怎么起得这样早?”

宁婉就一笑,“也不知怎么睡不着了。”虽然没与卢铁石说定,但是宁婉还是明白昨夜的事要瞒着大家。捉到贼人之前自然是怕泄漏了消息,而现在更不必提起,免得还要向大家解释卢铁石曾与自己在一起整整一个晚上。

只有假客商的银子要想法子处理了,管着家里生意的宁婉自有办法。

铺子正常开板,宁婉忙了一会儿就回屋里补觉,一觉醒来正是午饭时分,刚端起碗就听外面有人在喊着什么,一个伙计跑了进来,“那伙子贼被抓住了!”

“什么贼?”大家听了先是讶异,然后才醒悟过来,“怎么突然间就抓到了?不是说狐仙做崇吗?”

“哪里是狐仙?都是人,一共二十几个,捆了手串成一串,卢副千户带着兵士们押着到县衙里去了!”

接着关于这群贼人的消息就更多了,他们原是在关内犯了事的逃到辽东来的,每人都有几分手段,又有一个头目心机了得,谨慎异常,平日里每人都弄了正常身份,旁人不疑,及至每次偷盗又如打仗一般定好章程,各贼人皆如约而行,来去如风,官府莫能捕获。

这次卢副千户接了捕贼的事儿,只用了半个多月就将贼人抓到,着实又令他声名大振了一回,只是宁婉知道卢铁石对于这些虚名一向不放在心上的,且又知道他现在只关切虎台县城墙的修缮,那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大事——事实上也是整个虎台县的大事,只是大家眼下还都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夷人兵临城下时,整个虎台县里的人才真正会明白修好城墙关乎全城人的生死。

因此宁婉再过两天就又看到卢铁石时还有些吃惊,笑着请他到小厅里坐下,又倒了茶,突然想起了上次他拿了一块松子糖吃了,便用小白碟子装了四碟子各色果仁糖摆在桌上,“我娘做的,看着不是很精致,但是货真料足,味儿还不错。”

卢铁石果真一连吃了几块,“那日我见你吃着很香甜的样子就尝了一块儿,回头想让洛大哥来买竟忘记了。”

宁婉就想着等他走时给他包上一包,固然虎台县的人也把他当成英雄,对他十分敬佩,但是大家还不知道将来的一天他们竟会把他当成神人一样地仰望,那时他们才会像宁婉眼下一样,只觉得自己对卢铁石还是不够好,因为怎么也不能报了他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