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就说:“姐姐,即便是老爷去了京城,自然也要接了姐姐过去享福的。”

这话说的更假了!就是那几个姨娘和庶弟庶妹们都不愿意到卢铁城手下讨生活呢,难不成婆婆这个正经媳妇却要靠周老夫人的儿子养着!要知道婆婆便是没有得了诰封,可一直守在老宅里,又有铁石这个儿子的!外人谁敢小瞧!

婆婆一向不会说话的,这么容易的话竟接不上来,宁婉就笑道:“公公刚说过不会去京城的,婆婆也不必多想,只在老宅里安稳地住着就好。”说着瞧了一眼公公。

自己婆婆问了一句是不是要去京城,公公就训了她,可是周老夫人继续提去京城的事,公公却不不去吼她,宁婉不服气。

却见公公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不满,不知在想什么,神情颇有几分烦躁。正好年夜饭送了上来,周老夫人就张罗着大家吃团圆饭,她也不想生事,便服侍着婆婆随意用了几口就回了荣华堂。

这一次,宁婉就与婆婆住在一处,熄了灯就轻声劝她,“就算公公去了京城,最受影响的是三弟铁垣,再没有人帮他谋得出路,两个妹妹和她们的姨娘多少也有些担心,却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是以他们再说起此事,我们不必管的。”

“我没想跟着你公公去京城的,我就是想着他这样大的年纪了,脾气又不好,到了京城里做官哪里容易?”

宁婉就叹了一声气,婆婆原来还没有听懂卢府内的纷争。周老夫人、卢铁城这一系之所以急着要去京城,大约就是想早些将公公的军职袭了,只恐落在铁石手中。婆婆这一番掺合反让人以为她对袭职有心呢。

其实,以铁石的脾气,就是公公把袭职给他,他也未必看得上眼吧!

于是宁婉就说:“公公当年从一介小兵成了四品指挥佥事,官场上的事还不比我们这些女流明白?哪里用婆婆担心?如今铁石那边还没有消息,我们婆媳依礼过来团圆了之后明日便早些回家才是。”

婆婆便点了头,“你一向有见识,都听你的。”

婆媳俩打定主意,第二日起来梳洗过后,只待早饭后便要离去。不料此时下人送进来许多拜帖,接着又人来传路夫人带着儿媳路少夫人、须指挥同知夫人带着女儿,还有几位千户、副千户夫人或自己或带着家中的女眷来给婆婆和自己拜年。

这些人中唯有路夫人和路少夫人是宁婉熟悉的,其余有的听过名姓,有的却听也没听过,想来都是跟了铁石剿匪将士的家眷。

婆婆听了这许多人名,当时手脚就都慌了,“婉儿,我一个也不认得,可怎么好?”

宁婉就笑了,“见了面就认得了,且这些人都是你儿子手下将士的家眷,论理她们也应该来拜个年的。”

“可是我怕说错了话。”

“不怕的,自有我呢,”宁婉又安抚她道:“这些人来是为了示好的,婆婆只要与她们和颜悦色地说说过年拜年的吉祥话,她们就会很高兴了。”说着让人传了进来,嘱咐婆婆坐着不必动,自己出门接大家。

荣华堂是指挥佥事府内院正房,因此十分阔大,虽然来人不少,但依旧不显拥挤。几乎所有来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吴老夫人,虽然她们早在几年前就听了卢家的故事,就算是与周老夫人十分交好的人也未必没有可怜吴氏的意思,现在见了吴氏便能辩得出她是个老实懦弱的女人,倒越发同情她了。

但这些人亦都是人精,虽想与铁石将军的妻女交好,但亦不至于愿意得罪指挥使周家,因此这番过来也多是打个招呼,又要去周夫人那边拜年的,或者是一早先去了周夫人那边再过来的。但不管怎么样,荣华堂第一次来了这么多人。

婆婆虽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但好在大家都捧着她,说了些拜年话儿之后尽是赞美铁石的,而婆婆只要说起儿子便也就满面喜色,也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时间竟十分热闹。

宁婉十分客气地请了路夫人、须夫人等入了座,才亲手奉茶问好,便被路少夫人拉到一旁悄悄地问:“你可有他们的消息了?”

“我哪里知道?还想问你呢。”

路少夫人就说:“自他们进了虎踞山后就没再传回消息,我太婆婆、婆婆都担心得不得了,一早定要我们过来问问。”

宁婉虽然也惦记铁石,但是她却比路少夫人更多了对铁石的信心,就与她玩笑道:“只你太婆婆、婆婆担心?你就不担心?”

“你还说这话!”路少夫人就说:“我就不信你不担心!”

“我相信他一定能赢的!”宁婉看路少夫人果真急了就又好言劝道:“你想虎踞山那边土匪已经有上百年了,周围的百姓听他们的号令甚于朝中的法度,他们若想剿匪,哪里还能大张旗鼓?因此现在没有消息并不奇怪。”

几句话说得路少夫人立即就松了一口气,“我公公也这么说,还说这一次铁石将军带的皆是安平卫的强兵猛将,粮草军械也都是上上的,定然能赢的!”

明明在安平卫得的消息比自己多,但路少奶奶还是会患得患失,专门来问宁婉,而宁婉完全理解,自己其实也是如此,知道铁石会赢,却不会因此而不担心。但宁婉不会像路少夫人这样一脸的焦急,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铁石将军的夫人,自然要镇静,更要在这个时候安抚好大家。

因此宁婉便略提高了一点声音,“少夫人回去后只管好言劝你家太婆婆,胜是必然胜的,但恐怕还会要多等些时日,大家不要急,只要静侯捷报传来就就好。”

其实路少夫人拉了卢夫人说悄悄话,屋子里哪一个不竖起了耳朵?现在自然将这句话都听了去,个个脸上都现了笑容,仿佛卢夫人已经得了铁石将军的密信知道了捷报一样。

人就是如此,到了急难的时候,最愿意相信能站出来给大家信心的人,就如现在的宁婉。论起年纪、身份,她并不及许多人,但她语气里的坚定却让大家都放下了一直担忧的心,越发地捧起铁石将军的母亲和妻子。

宁婉原本要早些离开卢府的,但有了这么多的客人,就与婆婆陪各位夫人多聊了一会儿。因来往人多,贤良的周老夫人自然要亲自来请吴老夫人到厅堂里见客人的。

周老夫人那样殷勤,在有些木讷的婆婆面前长袖善舞,但她大约没有意识到,比起听了宁婉嘱咐一直端坐不动的婆婆,她反而显得像个妾室或者小辈一般在下面张罗。

宁婉瞧着周老夫人硬是挤出来的笑容,突然猜到,其实婆婆的日子难过,周老夫人的日子未必比婆婆好,她心里煎熬应该也不少!

再想想昨日那个烦躁不安的公公,她了悟地点了点头。

铁石越是建功立业,公公就会越左右摇摆,周老夫人就会越难堪。

比宁婉还深知这一道理的路夫人因早与指挥使家闹翻了,今天过来一是探听探听消息,再就是要落周老夫人的面子,一个劲儿地说起铁石将军的功劳,说得周夫人一直强笑着的脸都快绷不住了。别的客人自然有帮周家说话的,但看热闹的更多,倒是一场好戏!

来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半天时间不觉就过去了。宁婉瞧着午饭时分人方才少了,就连午饭也没有用与婆婆借机离开了安平卫,只让白氏在路边买几样点心拿到车里吃,要知道现在出门晚上才能到家呢。

回到老宅,宁婉初二回娘家看了看,此后便不再打算出门。她有孕已经几个月了,只是因为冬日里衣着厚重还不大显,其实脱了衣裳就能看到肚子上面就像扣了半个瓜一样,不好再到处走动了。

有身孕的感觉十在奇妙,虽然小小的胎儿还无知无觉,但母亲却别有一种心境,仿佛自己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收在了怀中,又突然升出无限的希望和憧憬。

如今宁婉习惯也是最喜欢的就是将手放在突起的肚子上面,感觉着说不出的满足和喜悦。特别是晚上,将手伸到里衣下面,直接摸到越来越圆的肚皮,忍不住就要对他或她说上几句话,“乖乖的,跟着娘在一处,过些时候爹就会来看你了。”

若是别人听了一定觉得好笑,但她相信她肚子里的宝贝一定能听得懂。

这一天宁婉抚着肚子正要入睡,突然听到隐隐的马蹄声,然后这声音就越来越近了,她立即坐了起来,心里想着,“会不会是铁石?”然后就对自己笑了,自己是太想他了,所以每每有些动静都会以为是他,其实铁石是不可能这时候回来的。

第244章 捷报

当年铁石到了山区先屯田再剿匪,将一处处的小土匪逐个灭掉,过了三年才将虎踞山最大的土匪窝拿下。就算现在他带的兵比过去多了,军备比过去好了,不需要先屯田,但剿匪可不同于打夷人正面开战,一战定胜负的。

宁婉曾听铁石说过土匪是每一帮每一伙都与当地百姓关系极为密切,又最长于躲藏,只要大军一到,他们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必说打,就是想找出来都不大容易呢。

这样想着,她已经将衣裳穿了起来。虽然不是铁石,但极可能是他派来报信的,否则谁还会在大晚上的骑马过来?还没来得及下地,就听马蹄声停了院门前,随即屋门就打开了,黑暗中一个人带着冷气如风一般地闯了进来。

“铁石!”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宁婉已经知道进来的正是铁石,她认得他的气味,他的动作,他的感觉,“你回来了!”

而卢铁石此时就如他能清清楚楚看到一样几大步走了过来将宁婉抱在怀里,“我回来了!特别先回家送捷报的!”

浓烈的男人的气息将宁婉紧紧地包围,粗糙的胡茬她的脸上用力地蹭着,还有他的一双大手紧紧地将他揽住,宁婉觉得自己像是醉了一般,整个人就软在了他的怀里。半晌才想了起来,“铁石!我们有孩子了!”

“什么!”卢铁石吃了一惊,“还真就在我走了之后有了?”

宁婉就拉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你摸摸,已经四个多月了!”

“真是没有想到…”他的手轻轻地抚着,“你一定高兴极了,也盼着能早些告诉我的吧?”

那是当然的。可是宁婉却开心地笑着说:“你现在回来也不晚呀!我原来还以为总要等我生了你才能回来,又或者孩子会叫爹时才见面呢。”

“我也想你,因此就自己回来传捷报——虎踞山最大的那窝土匪被我们灭了!”

无怪他好几个月没有音信,原来直接进了虎踞山!

宁婉正要再问,就听院子里热闹了起来,吴婶正大着嗓门说:“老夫人,对,是二爷回来了!”又有白氏、林氏、毕婆子等人的声音。她立即醒悟过来了,铁石回来本应该先去婆婆的上房!但是他先来看自己,而自己也一时情动,竟忘记了赶紧与他一起去见婆婆!于是她就急急地道:“让我下来,我们去把好消息告诉婆婆。”

卢铁石到了家里想也没想就直接进了屋子将媳妇抱在了怀里,现在也想起来应该去上房,却舍不得松手,好在他立即找到了借口,“你不是有孕了吗?不好自己多动的。”说着抱了怀里的人去了上房。

若是平时,宁婉自然不能让,但是现在她也舍不得离开铁石的怀里。而且,自己果然也是有了身孕呀,虽然她一向要强,平日里与没有孕事时一样,但现在她就是想靠在铁石的怀里一动不动,让他宠着。毕竟他们已经几个月没见了,也不算为过吧。

婆婆见了儿子自然是极开心的,又见他抱了儿媳进来不免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来看,“怎么了?婉儿有什么不舒服吗?”

“铁石急着来看娘,等不及我穿鞋子就带我过来了。”宁婉赶紧笑道:“铁石是来送捷报的呢!”

婆婆放了心,又听捷报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日婉儿说她的喜信儿等着你回安平卫时报给你爹,我就说到时候正是双喜临门,不想竟说中了!”

大家早都一同进了屋子,便都笑道:“可不是,如今真是双喜临门呢!”

才说了两句话,宁婉就张罗着要去给铁石下面,婆婆拦了她,“让毕婆子去。”又向儿子道:“瞧你的模样一定是赶路回来的,累坏了吧?赶紧回屋里洗洗早些睡吧。”刚说过了却又改了口,“如今婉儿有孕,身子也沉重起来,让她早些去睡,你就在我屋子收拾收拾睡吧。”

卢铁石就摇头,“娘,你还是好生歇着吧,我不累。”

铁石进了山里几个月,又是剿匪,又急着赶路回来,衣裳是脏的,身上、头发现在没有露出来,更不知会如何了,真要打理干净恐怕要用些功夫呢。宁婉就笑,“婆婆早些歇着,他恐怕真累得不成了,我打发他吃了面再帮他擦擦就先睡,明日再好好洗一洗。”

婆婆就笑了,“平日里瞧你最爱干净,如今倒不嫌弃他!”

“他就是脏点儿,也是为我们才这样辛苦,”宁婉笑眯眯的,她果真不嫌弃铁石身上的脏呢,就是在婆婆面前手也一直没松了他的袖子,“回去先睡一觉吧。”

铁石点了点头,“还是我抱你回去吧。”走到门前见了洛嫣就笑道:“几个月不见竟然长了许多,你哥哥若是见了你长大了一定很高兴。”

洛嫣眼睛亮晶晶的,赶紧赞道:“铁石大哥,你可真厉害!”

铁石就道:“过些天铁石大哥想法子让你哥哥回来一趟,你们兄妹也见见面。”说着抱着宁婉回了房。

宁婉回了屋子才穿了鞋,就赶紧张罗了热水给铁石泡脚,“这是驱寒气的。”又拿布巾要帮他擦身,“你只躺着就好。”

卢铁石却重新将宁婉放回炕上,却要白氏将浴桶拿了来,“我还是洗洗吧,家里的被褥一向干净。”又笑道:“你别以为我有多脏。没想到虎踞山上竟到处是石炭,有的就在地表面上,那些土匪烧着石炭冬天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我们找到了他们的老窝后每天都烧热水,回来前我还好好洗过澡换了一身衣裳呢,如今脏了是从山里出来时蹭到的。”

吴婶也被婆婆打发过来帮着送水送面的,一会儿又抱了一床被子过来,“老夫人给二爷送来的。”说着在宁婉的被窝旁将被子铺好。

自己和铁石是新婚,娘家陪送的新被子有十几床,现在还多半没动过呢。这时候婆婆送被子是什么意思,宁婉哪里能不明白?心里暗笑不知何时起婆婆竟如此会办事了。就点头道:“吴婶告诉婆婆放心吧,我就让铁石赶紧歇一歇。”

又招呼铁石,“快睡吧。”说着息了灯烛。

屋子一暗下来,铁石立即挪到了宁婉的被窝里,重新将她抱住,“回家真好呀!”

宁婉就推他,“婆婆给你送了被子,你还不懂得?赶紧回去!”

“我怎么不懂?”铁石轻轻地抚着她的肚子说:“放心,我怎么也不会伤了你和孩子的。”

“我知道,其实,我是怕你…”宁婉说着,已经感觉到他的难耐了,“怕你不好过。”

“打仗的时候还不觉得,打赢了一闲下可不是不好过?”铁石将头埋在她的秀发上用力地嗅着,又笑道:“但是好几个月都忍了,自然今天也能忍过去。”

可是宁婉却心疼他,平日里那样贪欢,如今几个月都尝不到滋味,回了家不想自己又不能。终是想出了法子让他不那么难熬。只是这种事,竟比夫妻间的鱼水之欢还让她害羞,过后便再三催,“快睡吧。”

铁石却舒畅极了,“我不累也不困,”只与她缠在一处说些相思的话,又道:“因今日进不了安平卫我才在家里歇一夜,明天一早就要走的,我舍不得睡。”

宁婉便轻轻地抚着他道:“我岂不知道?只是我们来日方长,却不在这一晚。既然已经见了面,又得知你胜了,别无正事儿,你还是先歇一歇。”

铁石便笑道,“其实还真有一件正事儿,我竟差一点忘记了。”他本一直在媳妇的颈窝里轻吻着,如今便在耳边道:“除了报捷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在虎踞山的土匪窝里得了一批宝藏。”

土匪窝里自然会有不少银钱的,当年铁石将虎踞山拿下时便得到了两千多两银子,送回安平卫一半,其余用来犒赏兵士并买军械、耕牛等等。结果周指挥使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土匪窝里只有几千两银子,硬是给他安了一个私藏赃银、隐匿不报的罪名,又借口虎踞山土匪的大首领没有落网压住了铁石剿匪的功劳。

如今宁婉听了宝藏的话就赶紧道:“想来你们得了宝藏一定是许多人都见了的,众口难塞,你还是点了数目,该交到安平卫的交上去,要留着自己用的也记个帐,免得将来生出事端。”

卢铁石就笑了,“平日里你只说爱银子,不想听了宝藏竟能不动心。”

已经有过几次了,宁婉被铁石称赞不爱钱,先前她只当铁石觉得自己样样好才会如此说,毕竟她知道自己其实是特别爱钱的。

从梦中家里的变故开始,她一点点地知道了钱的重要,有了钱家里就不必卖地,娘不会早死,爹不会得病,而她也不必那样辛苦,更不必嫁给一个痴儿。

钱之所以重要,自是因为钱的难得。春种秋收一亩地只能得几石粮食,浆洗一盆衣裳不过十几个小钱,没日没夜的做针线只能混个温饱。

所以宁婉最喜欢挣钱、攒钱。为了挣钱她不怕辛苦,挣了钱她不只攒着,还要用来生更多的钱。

“以前我觉得有钱才安心,所以特别爱银子,自从我嫁了你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知什么时候起觉得银子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宁婉轻轻地抚着他的脸,总觉得铁石变了,其实自己嫁了他后也变了很多,最起码当年赵家那个心里眼里把银子看得最重的小媳妇已经没了,现在的她大大方地说:“所以你不必因为我喜欢银子就冒险将宝藏留下,应该交就交出去,我不心疼。”

卢铁石听了媳妇这一番道理赶紧点头,“我家的乖婉儿真懂事!无怪人说家有贤妻夫祸少呢,我都听媳妇儿的!”

宁婉听他与自己逗笑,就也笑了,“你已经有了孩子了,还这样调皮。等我肚子里的宝贝生了出来,看了岂不要笑!”

“我一向就是怕媳妇的,如今又多了一个要怕的人了。”

第245章 侥幸

夫妻俩儿原说要早些歇下,不料谁也没有困意,又是说笑,又是逗趣过了半晌。若是外人听了也许会觉得肉麻,偏他们两个却十分得趣,在一处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铁石才道:“土匪窝里的银子是大家剿匪所得,我早已经让路总旗带兵点了数目,共一万多两,预备一半犒赏兵士,另一半送回安平卫。”

本朝军中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自夷人处所得的东西完全可以归杀夷人者所得;但是剿匪又与杀夷不同,总要将所得的财务交给上司一些。铁石如今肯拿出一半,不算少了。

先前周指挥使就曾责备铁石私藏赃银、隐匿不报,难不成铁石当年果真瞒下些银子?

可铁石并不是那样的人。至于银子的数目不对,宁婉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当年铁石可是去屯田的,虽然不得不同时剿匪,但总是过了三年时间才腾出手来拿下虎踞山,土匪们早得了信,最狡诈的那些岂能不带着银子跑了?至于虎踞山那个声名远扬的匪首,更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踪影,听说他得知铁石出兵屯田就退出了虎踞山,所以银子本就是对不上的。遂赞同地道:“你如此很妥当,既不会让安平卫不满,也照顾了跟着你出门剿匪的兄弟们。”

可是铁石却又说:“现在我与你说的宝藏,并非是土匪窝里的,而是虎踞山匪首私藏的,估计着能有上万两黄金。”

“上万两黄金?”刚刚觉得自己视银钱为粪土的宁婉被震住了,那要多少钱呀!她简直想像不出来!半晌才问:“你是怎么得了一万多两黄金的呢?

“说起来也是巧合,”卢铁石就笑着给她讲,“安平卫北边的土匪一向以虎踞山为首,我就想着擒贼先擒王,宁肯费些力气先将虎踞山先拿下,再将虎踞山的匪首的脑袋送到各处山寨,岂不是事半功倍?”

虎踞山的匪首宁婉是听过的,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最神奇的一种传说是他会缩地法,一念咒语便能一步跨过上百里,是以没有人能捉住他,现在不由得赶紧问:“你果真抓住了虎踞山的匪首?”

“当然,而且就是在抓他的时候得的宝藏。”卢铁石竟然承认,“那匪首果然非同一般,我能拿下他竟有些侥幸。”

“其实并不侥幸,”宁婉却道:“以你的本事,只要安平卫不故意掣肘,一个匪首哪里能逃出你的手掌!”

婉儿对自己什么时候都这样有信心!

卢铁石就笑着说了这些日子的事情,“我带兵出征后并没有先大张旗鼓地剿匪,而是带着人马自安平卫修起了递铺,步步为营地向这一带山区深入。因此那些土匪们见状便不大着急了,特别是像虎踞山那样离着远的地方,更是冷眼旁观。”

“但其实我修建递铺、逐渐清剿各处土匪的这部是疑军,却悄悄挑选了五十精锐将士暗地里进了虎踞山,出其不意地将土匪们堵在窝里。可就是如此那匪首还是逃了出去,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如何逃走的,明明土匪窝附近围得铁桶一般,他竟凭空消失了一般。”

宁婉不禁十分好奇,“听说虎踞山没有大树,连藏身都难,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在众人面前跑掉呢?”

铁石就说:“当时我也十分不解,可怎么也找不到原因,更奇怪提那些土匪们也不知道,只说他们的首领时常神出鬼没,法术高超。”

既然人最终抓到了,那些谣言自然是假的,且宁婉是山村里长大的孩子,突然就想了起来,“虎踞山里一定有山洞吧?”

“没错,我们发现匪首没有被虏之列就仔细搜了他的屋子,最后发现他屋内竟有一个暗门与山洞相通,而那山洞在土匪的山寨里还有数个被隐藏起来的出口,是以他平日会突然在别处出现,让大家以为他有神通。”

“果真狡猾得很,”宁婉就道:“想来这山洞一定还有一条路通向山外。”

“正是,我们发现了山洞就立即追下去,之所以说侥幸就是天亦助我,那天突然下就起了雪,因此匪首的踪迹便显了出来。我紧紧地追着地上的足迹找到了他,也发现了那宝藏。”

说着起身将一进门时扔在地上的包袱拿了起来,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了炕上。

宁婉只得了“叮当”之声不绝,就见原本漆黑的屋子里就现出了莹莹的珠光,又映出红绿蓝黄种种宝石的光芒,在黑暗中璀璨生辉。她不由得失了神,“天啊!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卢铁石便捧起一把宝贝放在宁婉的被子上,“所有的都给你!”

被子用的是大红绣金龙凤呈祥缎面,现在被映得火红灿烂一片,宁婉随手拿起一颗最亮的珠子,比蛋黄还要大,握在手里圆滚滚、凉丝丝的,这可是稀世珍宝啊!不必说虎台县、安平卫,恐怕就是京城里恐怕也难见到吧!

“虎踞山的匪首怎么会有这样的绝世宝物?”

“我也不知道,因为他死了,被这些宝贝拖累死了。”

卢铁石就说:“能坐上虎踞山的匪首之位自非凡人,虽然传说他会缩地法是假的,但这个匪首果然有‘三绝’:一是走夜路不用照亮;二是走山路从不转向;三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野兔子都跑不过他,再加上他对虎踞山比任何人都熟悉,我们才摸到山寨时他就先跑了。如果他就此一心跑路我们恐怕真追不上,可是这个匪首出了匪窝却没有立即就逃,而是先去了藏着宝藏的地方取了这包东西,后来被我追上时又怎么也不舍得丢弃,背着包袱想跳过一处沟壑时掉下去摔死了。”

想来匪首没有背着重物一定能跳过那处沟壑,但是带着许多东西就不能了,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但也不犯不上为他叹息,宁婉就又问:“你就将包袱留下了?”

“当时追的人都落下了,只剩下我一个,我又很好奇他拼死不肯放弃的包袱里面装着什么,打开一看立即就想到了你,于是就放到一旁收了起来。过后,我去将包袱拿回来,又沿着他当时逃跑的路找了回去,发现在一处山洞里还有许多的金子。”

“这批宝藏的数量实在太大,拿出去未必是好事,我已经将那洞口重新封死,一切痕迹都抹掉了,待以后有需要时再打开吧。这一次借着通报虎踞山剿匪进展的机会亲自回安平卫报捷,送了宝物回来,又顺路来看你们。”

一万多两银子还不要紧,但是这么多宝物,又有上万两黄金让周指挥使知道了还不知会引起多少血雨腥风,就是跟着铁石出征的将士们也未必不会因此生了事端呢!卢婉就坚决地道:“这些宝藏一定要瞒住,否则一定会有人借此生事!”

“毕竟是我的媳妇儿,什么都与我想的一样。”卢铁石将宁婉抱在怀里,又有些意动,便软言恳求,“好婉儿,再对我好一次吧!”

“不好,该睡了!”宁婉嘴里这样说着,可是心里却明白铁石回安平卫报捷,因为夜里不能进城才到家里暂住,明日一早必要走的,她疼还疼不及呢,就随手将被子上一堆的宝贝一抖全抖到了炕上,笑着贴过去捏了他的鼻子问:“那你说你是顺路送宝物回来为先还是顺路来看我们为先?”

两件事儿本就是一同顺路来的,但是卢铁石如今自然知道媳妇儿想听什么,赶紧道:“其实我来看你是最主要的,就连捷报都是顺路的,更不必论那些俗物了。”

虽说是得了宝藏,但宁婉倒知道卢铁石的性子,他其实对银钱等等果真不是很看重,称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为俗物并非故做清高,今日回来并没有先将宝物拿出来就可见一斑,他真是更重夫妻情份的,于是就笑了,“你也学了油嘴滑舌了,就连军中的捷报也只说成顺路,岂不是说谎?”

“并非说谎。婉儿你想着,我本可以派人回字平卫的,比如路家的那位大少爷,让他回来与字平卫指挥府衙打交道岂不省心?可是我还是自己回来了。”

宁婉心里早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既然如此,我就听你的了。”

两人柔情款款半晌才睡,第二日虽然起得晚了些却也不急,铁石自不必说,大家都知道他辛苦,宁婉如今有孕,家里早不让她做任何事儿,因此亦没有什么。倒是收拾昨夜散在炕上的宝物颇费了些工夫,因他们当时只顾着在一处说话儿,竟没怎么玩赏,又随意一扔,如今倒要重新拣回来。

宁婉便拿了一个崭新的红缎子面白缎子里儿的包袱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包了,“等空了我再慢慢分出几类用匣子装着。”却问铁石,“婆婆那里?”

“不必告诉娘了,并非我们要瞒着娘置私产,而是娘知道了于她反而无宜。”

正是如此,宁婉也懂得,反正自己并不会亏待婆婆,遂点了点头,却又道:“昨日你回来我一时竟没有细想,这批宝藏绝不可能是山匪们历年所得积攒,究竟是哪里来的呢?”

虎踞山一带本就是极穷苦之地,当地人正是活不下去了才生出了土匪,最初只是为了一口饭吃,后来虽然抢掠劫道、勒索绑票无所不为,但能积累上万两银子已经是极限了,若说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藏,他们就是搜刮也无所搜刮呀!

卢铁石点头道:“我见在虎踞山里时想过许久,也没有想通。后来到藏宝的山洞里仔细查看,见大半东西都是尘封多年,唯有一小部分有人动过,再看匪首带走的宝物也似匆忙间拣出的,想来这匪首也是才发现了这山洞不久,还没有全看过一遍。现在他身首异处,更无处可问了。”

第246章 可爱

铁石早上起来吃了婆婆包的饺子便离开了家,与在不远处递铺里歇下的兵将们汇合一处去了安平卫报捷,当日带着安平卫派出的人马重回了虎踞山,原来周指挥使听说虎踞山土匪窝里竟有一万多两银子不禁大吃一惊,急着派心腹将士兵前去协同剿匪,而路指挥同知等人自不会放任,各自派了亲信兵将,一时跟铁石回虎踞山的竟又多了几个百户。

几十匹骑将官带着几百兵士自安平卫疾行而出,向虎踞山方向而去,外面不知情的人不免怕了起来,特别是前去剿匪兵士的家人,竟有不少人以为剿匪官军出了什么事,安平卫派兵援救,一时间四处打探消息的,上香拜菩萨的,甚至还有许多妇人都吓哭了。

这时安平卫指挥使府才想起来赶紧把捷报传出去!

“你想想那些人会怎么看指挥使府?”路少夫人活灵活现地讲着,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特别是当他们知道了周指挥使派了那么多人去虎踞山为的是抢银子?”

宁婉听了也觉得颇为可笑,“周指挥使堂堂的三品官员,难不成就那样缺银子?”虽然没有打听过周家的底细,但只凭他们家在安平卫当了几十年的指挥史,家底就不能薄了呀!

但是路少夫人却正色说:“缺,真缺!”

“别看周家任了这么多年的指挥使,家底子不薄,但家大业大、人多事杂,开销亦大。最要命的是他们每年都要给襄武侯府送一大笔钱财,今年才入冬向京城送的东西就有十几辆大车,听说光是现银就上有万两。”路少夫人就又轻声说道:“我听公公说周家将今年拨下来的军饷扣下一半多!”

先前铁石在多伦时军饷便时常不足,逼得他只得想法子弄钱养兵,自与路指挥同知搭上关系后,无论是修城墙还是剿匪,倒没愁过军饷的事。因此宁婉就笑着向路少夫人说:“幸亏有指挥同知帮忙!”

路少夫人就轻轻一笑,“周家敢克扣别人的,但怎么也不敢把手伸到我们家!毕竟他有靠山,我们就没有?他们会打点,我们就不会?”

这不是第一次路少夫人在自己面前提到路家有靠山了,而且宁婉觉出她并不在意自己打听,甚至还愿意让自己打听,以此吸引铁石完全投向路家。但那些果真与铁石和自己无关,所以宁婉就是装做不懂,她根本不想参与到那些高官们的争斗中。

于是只问:“幸好这次在虎踞山里的银子铁石分给将士们一半,也让大家有所补益,若是不分,岂不让周指挥使全弄走了?”

“可不正是你说的这话?”路少夫人就聪明地不再深入,反随着宁婉的话笑道:“我听说铁石将军才提收缴了一万多两银子,指挥使大人竟十分不知足,再三在众人面前道虎踞山土匪盘踞当地上百年,所积累银钱必定不只这万余两,言下之意便是剿匪官兵们早私分了许多。”

“就是再想贪银子,也不应该听到一个土匪窝里查到了一万多两银子还嫌少呀,”宁婉摇摇头说:“如此,周指挥使还不如亲自带兵剿匪,见了什么都自己留下好了。”

“我想他如今也正后悔呢,只是他没有拿下虎踞山的本事!”路少夫人就吃吃地笑了起来,“听了捷报他立即就要将一万多两银子全部收回,铁石将军当着诸位将官的面就拒了,声言他已经将一半银两分依军功抚恤等分给将士们,只能交给安平卫一半,把周指挥使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当时就骂铁石将军擅权、不遵军令。”

“铁石将军当时也翻了脸,一拍桌子‘我要是擅权、不遵军令,你就连一两银子都看不到!’把指挥使气得直跳脚,直嚷着要军法从事。”

“我公公就拿了军中律令出来给周指挥使念,铁石将军所为并不违反军法,根本不能军法从事,把指挥使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