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少奶奶一向耻于向外人说起家中之事的,但此时她分明地感觉到卢夫人的善意,就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一样的,甚至还会更快些。”说起来封典史就是个下贱人,当初自己求着他的时候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现在自己踩着他了,他又上赶子来求自己。倘若自已事传话过去,他哪次都奉了圣旨般地紧着办了,让自己越发瞧不上眼。

“那就好。”宁婉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女人一定要会为自己打算。”特别是男人不肯为自己打算的时候,更要自己打算好。

“你为卢家和子孙后代打算得很好!”封少奶奶是完全看懂了宁婉的长远计划,却又点点头,“我为我自己也打算得很好。”

她在封家隐忍了几年不是白隐忍的,早将事情想通了。如今封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家里亏了自己,虎台县差不多所有人都同情自己,当然这些舆论虽然帮了自己不少,但她真正的助力还是娘家。

娘家如今蒸蒸日上,就更因为不能接她回去十分内疚,父母兄弟个个提起封家就恨得咬牙切齿,现在族里也因为上一次闹出来的事失了颜面,只怕让人以为自家不能给出嫁女撑腰,因此出资为她在虎台县另置了一套房舍、几百亩地,契书写得明明白白,算是娘家给她补的嫁妆,她活着便由着她用,她就是死了,这份家产也由着她指定给哪个为她养老送终的人。

如今她再没有一点后顾之忧,行事也就越发随心所欲。

宁婉虽不知详情,但瞧封少奶奶神情就放了心,“你送我去封太太屋里吧,我来了自然应该去拜见长辈的。”

封少奶奶就送了宁婉去了封太太的院子,路上又小声告诉她,“近来一直说身子不大舒服,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瞧也没瞧出什么。”

封太太这样的人其实没有什么大本事,只能在家里弄些小伎俩,一经真正的计谋立即就土崩瓦解,一败涂地。眼下她正病歪歪地靠在炕上,从神情上便看得出这些日子过得不尽如意。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封家刚接典史之位时封太太的得意还在眼前,如今她在虎台县颜面尽失,就是家事也不得不交给儿媳妇。这么多不痛快偏她又无人可诉,就是亲儿子也隐隐有些埋怨她的意思。猛然见了卢夫人倒很是亲热,欠身笑道:“我这里久没有人来了,不想你还能来看看我。”

宁婉就笑问:“听少奶奶说太太身子不大舒服,可请大夫看过?用了什么药?”

“我这病也不是吃药就能好的,”封太太叹了声气,“你婆婆有你这么个孝顺的儿媳妇,听说身子比过去好多了?”又拿眼睛扫了一下封少奶奶。

宁婉自是听出来她话中之意,亦知封少奶奶定然请医用药样样不少,但不可能对封太太的“病”多尽心,至多每日到她面前打个花呼哨而已,封太太是不满意呢。可她却笑点头道:“我婆婆身子果然比过去强些,今年灯节时还进城里看灯了呢。她又逢人就说我好——要我说,其实我婆婆待我更好,她不似有些人会说些好听的,但却真心实意愿意我和铁石日子和顺。”

封太太倒不知卢夫人其实对自家的事一清二楚,因此亦不能肯定卢少夫人是在暗讽自己还是无意间说到了此处,脸红了一红终还是笑着说:“可不是呢,老人家都是愿意小辈们日子过得好。”

宁婉就似十分相信地点头,“正是如此。”又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如今还请封太太在典史面前为我说句话,将契书写了。”

封太太的性子本就是看不得别人好,因此她一听了卢家买荒地修宅院心里就不自在起来,又听这买地的事钱县令已经答应,价又极便宜,立即生了作梗之心。沉吟了一下说:“这样的事我并不明白,还是要问过我儿子,想来都是要按律令而行的。”

宁婉见她拿腔拿调,早在心里厌了。当初赵家要把典史之职让给封家时,自己陪着赵太太见她时,她那时有多巴结;还有求着自己来劝封少奶奶时又是哭又是闹的,现在自己有事来找她竟然还要摆架子!

但越是这样,自己越是要她把事情办了,而且还要一文钱不花地办!

宁婉拿定这个主意自然是有底气的,因此非但不着急,反而笑道:“封太太说的果然有理,凭什么事不要遵律令的?我家的这事儿只管拿去请封典史按律令办,即便封典史对律令还略有不熟也不要紧,我过两日正要去赵太太那里拜见,只问赵太太一声回头教封典史一声就完了。”

别看赵家将典史的职位让了出去,但赵太太那样精明的人岂能不留后路?她人离开了虎台县,但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交出去,拿捏封家还不容易?

封太太真是个健忘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很难记得住,听了这话才想到当初正是卢夫人陪着赵太太找自己过来说了典史职位之事,如果事情找到了赵太太,没准儿赵太太会说出什么,又会给自己或者儿子多少麻烦,心里就生了退意。

再看卢夫人似笑非笑的神色,便又想起自已曾到德聚丰求卢夫人到自家帮忙劝说儿媳妇时的情形,更是红了脸,再不好主难,“晚上儿子来问安时我与他说一声,让他这两天抽空帮你办好。”

宁婉却不想等,“我以前给德聚丰办契书,那时还是赵典史管着呢,只一会儿工夫就办好了。”却又若有所思,“封典史毕竟年轻,写契书自然要慢些。”

封太太一听,心里别扭极了,只得说道:“先前的赵典史连学都没进过,我儿子可中过秀才呢!”

“噢,我竟忘记了!”宁婉就笑道:“那一定是封典史写契书不大熟,若是如此我就多等几天也没什么。”

一句接着一句,且每一句都要比过去锋利,这些话只要传出去一句,对儿子名声都不好,封太太知道拖不过去了,只得立即让人给儿子传话,“卢夫人来办契书,你是再忙也赶紧先抽时间把契书写好。”

宁婉见状便让老林和白氏跟着传话的人去了县衙里交买地的银钱,再将契书取回来,这两个现在都认字了,也不怕被骗了。

地契一到手,宁婉立即就告辞了,将封太太想自己再帮忙劝封少奶奶好生与封典史过日子,再生几个孩子之类的话都堵在她的嘴里。封家的事她是不会再管了!

现在她急着回家,用心打算怎么将未来的家建得更好才是!

开春后卢家的新宅子就开始建了起来。

这是一件宁婉从来没有经历的事情,但是她却十分笃定。一则银钱足够,二则是有洛冰张罗着再放心不过。

建宅子的细事她并不问,只是与婆婆一同抱着槐花儿过去转了几次,其实还什么也看不出来呢,只能当成散心。

没几日,铁石就来接她们去虎踞山了。

虽然刚成亲时婆婆怎么也不肯去虎台县里,但这一次宁婉一直以为她会一同过去的,毕竟虎踞山要远许多,不比先前虎台县内外相距没多远,又有槐花儿,她一晚上不见都要想的亲孙女儿。

但宁婉还是想错了。

铁石与她两个人一同劝了三五日,婆婆还只过去的话,讲不过道理之后便是一句,“我死也不离开老宅。”

“那槐花儿跟着我,婆婆不想她?”

吴老夫人自然早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还是犹豫了半晌,将怀里的孙女抱得更紧了,却说:“你常带槐花儿回来看看我吧,到了她断奶的时候就送回来我带着。”

宁婉真是无奈了,她以为婆婆变了,当然婆婆果真也变了,但变的还是不够,她依然放不下那些旧事,不肯真正改变自己。一时间十分失望,就赌气说:“那我也不去了,留在家里陪着婆婆,让铁石一个人回去吧!”

吴老夫人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亏心,就好言好语地哄儿媳妇,“你当我不想你留下陪我?我们娘俩儿在一处日子过得多好?只是两口子总不在一处如何能行?再者槐花也大了,你跟铁石也应该再要个儿子,赶紧收拾东西与铁石去吧。”

宁婉便臊了,不好再说什么,只拿眼睛溜了一下铁石。

铁石自然也是无奈,但是他与宁婉不同,原就对劝娘一同去虎踞山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如果娘是能劝的,他早就劝好了,因此失望也就没有宁婉大,反而说:“虎踞山那边虽然不缺吃少穿,但看病吃药还是不比家里,娘若是想留就留下吧,我们时常回来看娘。”

宁婉再想到婆婆每个月都要请大夫诊脉,又有谢大夫每季都要给她针灸,且她的身子原本也靠每天服药撑着也就罢了,“那我们就时常回来,到了天热的时候接娘去虎踞山消暑。”

最终宁婉带着槐花儿跟着铁石去虎踞山,婆婆留在老宅。好在家里的事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特别是洛冰留下建新宅,正好将婆婆托付给他。而洛嫣也不必跟着自己,与亲哥哥在一处过日子。

第266章 递铺

春光正好时,宁婉坐在马车里抱着槐花儿向虎踞山行去。

一行人离开虎台县先向安平卫方向,上了大路再往东北几十里后就进入了山区,延绵不断的丘陵此起彼伏,道路随着山势,车子里自然也是一摇一晃的,没多久槐花儿就睡着了,宁婉便将她交给了万氏,自己却下车上了一匹马。

周围的景色早已经变了,树木稀疏,就连地上的草也并非平时常见青翠茂盛的样子,却显得干枯少叶,一蓬蓬地生长着,随处露出一块块灰褐色土地,荒凉之意由然而生。

不过,尽管原野一片荒凉,但是行人却不少,多是带着货物,或骑驴或挑担,自然也有乘车的,且她竟看到了一个十几辆车子的车队,带着几十个精壮的汉子,执着扑刀棍棒,比自己这一行人还要显眼呢。

走了一会儿,宁婉就发现这个车队还有一些人放慢了脚步一直跟着自己,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想明白了。毕竟匪患初平,又是人烟稀少之地,行路之人与军士们同行会觉得安全,也是正常。

又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里怎么完全见不到田地人家呢?”

不必说安平卫或虎台县等城池附近,就是宁婉小时自三家村到马驿镇一路上也总能看到或大或小的村落,大人们在田里耕种,小孩子们在村口玩耍,若是到了饭时还会看到一缕缕的炊烟升起,现在走了小半日竟一处村子也没看到。

既然这里有土匪,那么也应该有很多人家才是啊!

卢铁石就向山里指了指,“真正的农家都在山沟里面,也是因为只有山沟里才有能耕种的地。不过听说这里的地都十分贫瘠,一亩地也就能产一两石的粮食。”又向后面跟着的车队点了点说:“过去这里大路上行人是极少的,倒是土匪的探子更多些,现在行商人比过去多了,时常就能看到,但今天我们遇到的这队还真是最大的。”

“想是路面平静,这些人也就敢于多带些货物了,先前你不是告诉过我这里上百年前正是扶余国还有几个属国朝贡和经商的要道吗?”

“不错,”铁石就说:“前些时候还有扶余国的商人到千户所送礼,让我打发出去了,只传话告诉他们只要遵我朝律令即可。”

宁婉又想起自己曾经给他送礼之事,便笑了起来,“还是过去的性子,一点也不改的。但我觉得你做得对,这些商人千里迢迢地辛苦往来,不过是挣钱养家糊口而已,我们若是收了他们的东西,岂不与土匪一样了?”

卢铁石自然也想起了过去的事,却绷住脸一本正经地道:“夫人言之有理。”

宁婉脸一红,可在外面却不好说什么,便问:“你可带着兵士们屯田?”

“自然是要种些田的,”铁石就说:“如今三个百户有两个分散驻在山区间,防止匪患再起,大家就顺便在各处种些田,当然种的多是些新鲜菜蔬。我们虎踞山的山谷里也种了一大片,各种菜都有,你到的时候就能长出小苗了。”

眼下剿匪,安平卫是要拨粮草的,因此铁石不愁军粮,种田不过是顺手的事。由此看来一切都比过去好多了,宁婉就笑,“我们在虎踞山的日子一定能过得不错呢!”

卢铁石看媳妇笑得阳光明媚一般,就也笑了,“吃用之物自然都有的,房子我已经重新修了,今年先住着,到了秋天还会再盖新房子!”

行路之中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递铺,这里是铁石带兵剿匪时新建的,房舍还簇新呢,兵士们赶紧给他们备出最好的小院,又立即烧了热水送来。宁婉见十分洁净,且又便利,更是惊奇,“不想你竟修出这么好的递铺,比马驿镇上的好多了。”

铁石虽常从这里来往的,但其实还是第一次停在这处离安平卫最近的递铺,盖他每次从这里经过时都没有停下,如今带着媳妇和女儿却不能赶路,便是中午也要歇上一歇的,才第一次进门。

好在这些递铺毕竟是他下令修的,情况倒是知道,“还是在平匪之前,我就在虎踞山到安平卫间修建了五个递铺,这处还是小的,只有一个小旗的兵士,亦没有建堡城,晚上我们到了大递铺你再看看,比这里还要整齐几分,且又驻扎着一个总旗,不必说土匪,便是有夷人来了尚可一战。”

宁婉就懂了,这些递铺既能及时传递军情,又方便相互调兵,正能对付在山里流窜的土匪,应该是铁石根据眼下情形想出的剿匪防匪的好法子。这个人还真是不拘泥于先前屯田的旧路,情形一变他亦有更好的应对,便由衷赞道:“你果真是有本事的人呀!”

卢铁石被媳妇夸得惯了,因见万氏抱着槐花进了里间,就趁空儿在媳妇儿的脸上香了一香,这次回家接了媳妇过来,虽然解了几个月的相思,但相聚日短又哪里能够呢?且一路打马过来,身边跟着亲兵和下人,他一直循规蹈矩,心里便更是痒得很。占了小小的便宜,立即就愉快起来,便俯身在媳妇的耳边道:“你去看槐花儿吧,我让人把饭菜摆上。”又见媳妇那小巧而白嫩的耳朵轮廓都红了,忍不住拿手轻轻捻了一捻,听外面有声音传来,才放了手。

宁婉果然向里间走去,可从他身前过去时却故意自他的脚上踩过,难不成只许他调戏自己,自己却不能调戏他?

夫妻两个耍花枪,因为要瞒着外人便更觉得有趣。

在递铺里用了饭菜又出发,再走两个时辰就到了铁石所说的大递铺,与其说是递铺还不如说是个小城堡,十几尺高的夯土墙,南北两个堡门,里面驻着一个总旗五十多名兵士,再加上帮丁家眷,足有二三百口,还养着几十匹的马,就是成群结伙的土匪亦不敢相拢,驰援邻近的小递铺也是绰绰有余。

这里比起小递铺住起来更舒服,吃的也好,那总旗早自前面的递铺得知千户带着家眷过来。因此一早就杀了羊,正用一只特别大的行军锅在屋外架起来炖着,香气老远就能闻到。

宁婉猜递铺里炖羊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调味料,味道也不过耳耳,但待到尝了他们炖的羊肉不免还是叫好,“这肉炖得可真软烂香嫩!汤也好喝得紧!”

铁石就得意地笑了,“我原来就告诉你军中做的羊肉好吃,不假吧!”

宁婉过去对这样的话是不大相信的,现在亲口吃到了自是奇怪,想了半日才明白过来,“你们做的羊肉之所以好吃,其实不是烹饪的法子有多好,佐料有多少样,而是一则占了东西新鲜,再一则就是用大锅做的!”

白氏、万氏也喝着羊汤说:“这可是真的,同样的东西,用小锅炖出来总没有大锅好吃!

这种说法宁婉也听过,虽然不明白道理是为什么,但绝对是事实,也许许多食物放在一起味道就更加浓郁了?比如杀猪菜、大锅炖豆角、炖酸菜等等莫不如此!

就连递铺里用大锅蒸出来的大馒头也好吃呢!雪白暄软的馒头比碗口还大,面香十足,还带着些回甜,宁婉咬了一口,就说:“竟与大姑家的馒头不相上下呢!”就笑着向陪着自己的总旗太太说:“定然是你们过来后才蒸出这好馒头吧?”

“还真是他们自己蒸的,”总旗太太就笑道:“听说从他们剿匪出安平卫起,军粮一直就是上好的麦粉,因此这一年多大家蒸馒头的本事都高了,我们这些后来的女人们做面食反比不了他们了呢!”

原来铁石一直说剿匪期间军粮军饷充足,大家吃得好也并不全是欺骗自己。路指挥同知还真费了不少心思呢!

吃着羊肉,喝着羊汤,再配上大馒头,身边有铁石陪着,这日子真真是不错!

虎踞山到安平卫所建的递铺,对于路过的兵将及他们的家眷吃住都是不收钱的。可是第二日一早宁婉走时还是拿了十两银子让白氏给总旗夫人,“昨晚实在叨扰了。”

总旗夫人摆着手不肯收,“千户夫人过来,我们招待岂不应该!”

总旗也说:“我们都有军饷军粮,又不是开客栈做生意,就是那羊也是自己养的,吃也是大家一处吃,堡城里每家都分到了,哪里能收千户夫人的钱!”

宁婉就笑,“那你便拿这银子多买几只小羊养着,再有到搬到虎踞山的女眷来时就请她们吃!”

铁石见总旗还想推拒,就截住他道:“夫人说给你们买羊,你们就留下买羊好了!”倒底是他说话有用,总旗就赶紧躬身接了,“那我们就多买些羊招待过往的军眷们。”

第267章 商妇

自老宅到虎踞山,铁石骑马一天就能到达,但是这次带了妻女出门自然不能纵马疾行,一行人遇到一处递铺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其实本可以再快一些的,但是宁婉觉得第一次带着槐花儿出门,只怕她人小受不了,更何况这路面也着实不大好,车子走得快了未免太颠簸。她每每还会挑一天中最好的时候抱着槐花儿出来转转。原来自开春后槐花儿便开始出门,小小的人儿竟也知道外面比屋子里有趣儿,到了外面总是格外爱笑。

因此他们这一行人走得越发慢了,先前跟在他们后面的人大都越了过去,但唯独那十几架车的大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宁婉就悄悄与铁石说:“那个车队好奇怪呀!”

卢铁石一笑,“是个扶余商队,刚从辽东贩了许多丝绸彩缎并书籍等物件,并无什么特别的。”这条路如今全在他手中,因此倒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可是他们故意跟在我们后面。”

“放心吧,别看他们人多,但不可能有坏心,也不敢有坏心,”铁石安慰媳妇,“这个车队带的东西很多,又很贵重,应该是为了安全些才跟着我们的。”

也许是吧,但是宁婉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因为她已经几次看到车队里有一个中年妇人向她和善地笑着点头示好。

自家是军中眷属,因此一路都住在递铺,那队商人却没有资格住进去,每次就都在递铺外面搭了帐篷住着,因此两队人一直没有碰面的机会。宁婉觉得若非如此,那妇人早过来与自己打招呼了。

到了虎踞山脚下,宁婉才知道她的感觉果然是对的。

车子是上不去虎踞山的,大家正在缷车,她就抱了槐花儿在一条小河边看景儿,随意沿着河走下去。那妇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站在下首处向她行了一礼问好,又笑道:“小姐真可爱呀!”

槐花果真是极可爱的,而宁婉与天底下所有当娘的都一样,特别喜欢听人赞扬自己的孩子。她又知道这妇人不是坏人,因此就笑着点了点头,拿起槐花白嫩嫩的小手向那妇人挥了挥,又教她,“说‘姨姨好’。”

槐花儿还不会说话呢,可她到了外面晒着太阳正开心,所以就吚呀呀地叫了几声,越发可爱得很。

那妇人便笑着走上前,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来,“卢夫人,行路匆匆,一点家乡的特产不成敬意,给小姐留着吧。”

槐花儿见那荷包十分鲜亮可爱,便伸出小手抓了过来摆弄着玩,宁婉赶紧拿出一块帕子哄着将荷包换了出来,让跟在后面的白氏送还那妇人,“我不知你怎么认得我,但我却不认得你,东西自然也不能收的。”

那妇人陪笑道:“我原也不认得卢夫人,但却见过卢将军,在看夫人陪在一旁就知道是卢将军的夫人了。”又当着宁婉的面将荷包打开,原来里面是两只参,再次递上来道:“果真只是家乡的小东西,我们那边女子都用来补身子,能放很久不坏呢。”

宁婉却认得这参正是上等的红参,只看那蝴蝶芦就知道极难得的,因她还知道这红参多是扶余国所产,再特别细看那妇人,圆脸细眼,容貌举止果然与国人略有些不同,先前并没有发现是因为她看起来温和知礼,一口汉话说得十分流利,根本分不出是扶余人,就笑道:“这是极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那妇人见卢夫人是识货的,就又笑道:“不瞒卢夫人,这对参我原就是为夫人准备的,这一次到辽东就要拜访夫人,因没有打听到夫人的住处,我们行程又急,才只得回来了,不想路上倒碰到了夫人,岂不是极巧?还请夫人给小妇人些颜面,收下这参。”

宁婉就奇怪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妇人就说:“我们是扶余人商人,我夫家姓崔,每年都要到辽东做生意。先前从这条路上过时,总要给各处山寨交买路钱。买路钱一年比一年交得多,得的利一年却比一年薄,只是家里又没有别的营生,只得忍耐着。如今卢将军将土匪剿灭了,我们这些商人的生意容易做了,因此就一心想孝敬将军。先些日子外子前去拜访将军未能一见,我便想求见将军夫人帮我们说说情。

宁婉就奇怪了,“你们做生意的便只管做,有什么情可说?”

崔太太就道:“扶余国到辽东的商人中以我们家为首,大家早商议好了,每有十分货便将其中的一分用来孝敬将军,只求将军保护我们的安全。”

“如今我看路上很安全的,难不成哪里还有土匪?”宁婉就说:“若是哪里有土匪,你只管告诉我,我们家将军一定会发兵剿灭。”

“并没有了,我们这一路上一个土匪也没有看到呢,”崔太太笑道:“因此更一心感谢卢将军,想向他献上大家的心意,当然我们也感谢夫人,这红参不过是给小姐玩的小东西而已。”

这么贵的参只不过是小东西,看来这些扶余商人还真是大手笔呢。他们的想法宁婉明白了,就是宁愿舍出些财物保住生意继续做下去,若是如此其实答应他们就是白收钱!

但是宁婉却直接替铁石拒了,“若是如此就不必了,我们家将军是从不收礼的。而且他既然奉命前来剿匪,定然能保这一带平安。”说着回头看车上的东西缷得差不多了,便要抱着槐花儿回去。

崔太太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就没见过不花钱能平安的,因此反而急了起来,赶紧上前两步道:“我们真是实心实意奉上货物的,只要卢将军答应!”

宁婉就笑了,“你们故然是真心实意,但岂不知我们家将军就是铁面无情,从不收一文钱的礼呢!”

崔太太自见了卢夫人起便觉得她亲切和蔼,如今只得相信了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再三感谢,“如此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宁婉就说:“虽说你们省了过路钱,但别人亦省了,而且因这一路平安,做生意的人只会更多,贩过去的货再不会只在你们几家人手中,也会便宜许多了。”

“什么也瞒不过卢太太,经商正是如此。”崔太太这时才真正心悦诚服,她要孝敬卢将军钱财,其实除了保平安的目的外,其实未免还有一种想法,就是借此攀上卢将军,将来控制住这一带所有的生意。这样虽然要交许多货物,但其实也因此限制住了两处平常人的来往,那时货物的价也就完全由着自家要。

如今卢将军一文不收,真正得益的就不只自已一家了,而是所有的人。

崔太太虽然有些失望,但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极好的,她亦是高兴。而且她为了见卢将军和夫人早准备了很久,因此就又道:“我们几家人又商量了,愿意献上财物,求卢将军在虎踞山东北边也建几处递铺。”

“可就是建了递铺,你们也不能住在里面呀?”

“虽然递铺不许我们住,但我们只要依着递铺歇息就再不必害怕,就连递铺周围几十里都极安全的。”

这倒是不错,一路行来果然每天都见到递铺外面住了许多行路之人。想来过不多久,递铺一旁就会盖上房子,也许还会形成像马驿那样的小镇呢!

宁婉本不欲管这些闲事,但听了崔太太的话竟有几分同情这些商人。自己虽然也开铺子做生意,但毕竟守在城里安安稳稳的,从没有遇到过土匪打劫。现在这些人求到自己面前不过是想保住辛苦贩运的货物罢了。

但这样的大事她当然不能自做主张,因此就说:“我可以帮你问问千户会不会再修递铺了。”说着果然抱了槐花儿去问铁石。

铁石早看到媳妇与扶余人说话,现在听媳妇过来替他们问事儿,就笑道:“你倒是好心,”又说:“你只管传话过去,为了防匪我还会再继续向东北方向修建递铺。”

宁婉果然传了话,“递铺还会再修,你们只管放心吧。”

崔太太听了便笑,“多谢将军!如此我们便能平安无事了。”挥手自商队里叫出几个人,都上前向铁石行礼,“感谢卢将军剿灭土匪,因此我们愿意献上家财投靠将军!”

“不必!”铁石方才还笑着,现在却沉下面容冷淡地说:“先前通匪的商人我已经处置了,你们做生意自是无碍,但若有违反本朝律令之处,定然不饶!。”

扶余人早害怕起来,再三叩头道:“我们先前虽然交过买路钱,但是被土匪们逼得,否则连人带车都要被他们抢去,最惨的还有连命都没了的!实不敢通匪,更不敢违反朝中律令!”

卢铁石就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去吧!”

扶余人便都起来恭敬地向后退去,崔太太留在后面向宁婉一再行礼道谢告别,“有将军和夫人的话我们就安心了。”又低声说:“我们都特别害怕将军,幸亏有夫人在。”

宁婉也觉出这些人果真很害怕铁石。

其实铁石根本没有那么可怕。他不过是看着严肃些,但其实只是对敌人的,至于对平常的商人百姓从不为难,也不愿意过于亲近而已。

但转念又一想,铁石是剿匪将军,如此态度应该是更合适。就如温和的话自己说比较好一样,就笑道:“只要你们不通匪,不做违反律法的事,我们家将军非但不会要你们的财物,还会保证你们在虎踞山一带的安全,你们不必担心,只管好好做生意去吧。”

第268章 丈夫

虎踞山雄奇一方,不知有多少代土匪在这里立下山寨,山脚下的大路前如今还留着不知什么时候建起来的木头栅栏寨门,只是现在换成官兵在此把守,见了他们一行人上来便将身子站得更直了,待他们经过又将手里的兵械猛地高高地举起致意,口中高呼:“将军!万胜!”

宁婉吓了一跳,赶紧去抚慰槐花儿,却见女儿听了这么大的声间一点也没有怕,只是奇怪地将小脑袋转过来又转过去,一双眼睛瞪得溜溜圆。

白氏也赶紧上前,小声在宁婉身边说:“吓死我了!”万氏亦凑过来,紧紧地靠着宁婉,显然也是怕了,却又奇怪地问:“小姐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呢?”

宁婉心里也觉得奇怪,就笑着说:“恐怕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呢。”

白氏就又说:“夫人胆子也大,我吓得都快不会走路了。”

“你现在不是还走得好好的?”宁婉就笑了,“他们又不是坏人,你怕什么!”但其实她刚刚也是害怕了的,而且在这些人的注视之下她也觉得走起路来十分地别扭,但是身为铁石将军的夫人,她怎么也不能显示出来,反而要昂首挺胸向前。

白氏就稳了稳神说:“夫人,让我抱一会儿小姐,你也该歇一会儿了。”万氏也要接孩子,“可不是?夫人抱了半日也该歇歇了。”

虽然是上山,但上虎踞山的路竟十分平坦,有些地方还修出了台阶,宁婉抱着槐花儿拾阶而上倒不觉得累,就笑道:“槐花愿意跟着我,我再抱一会儿吧。”

忽然间铁石自一旁伸过手臂要将槐花儿接过去,“我来吧!”

宁婉赶紧向后躲,竟比刚刚受的惊吓还大,“你怎么能抱着孩子呢?”铁石在军中一向是冷面无情的,真不能想像他怀里抱着小女儿的模样!

“那有什么,”卢铁石见媳妇受了惊吓就微微一笑,“路还很长呢,你若是不让我帮着抱,就要给你们娘俩儿弄一个小轿抬上去了!”

平时军中哪有什么小轿?想来是要现扎的。再瞧着跟在他们身后的军士们都或挑或扛着大包小包的,宁婉哪里还会再添麻烦,“坐什么轿子,我和白氏万氏轮流抱着她并不累。”

铁石就向山上瞧瞧,“你才走多久就说不累?”说着坚持要将槐花儿接过去。

宁婉也知道山路是越走越累的,白氏和万氏恐怕还不如自己力气大,三个女人走上一段恐怕都会没力气了。可她依旧不放心,便问:“你会抱孩子吗?”

在家里铁石虽然也给自己打过下手,但其实一来自槐花出生他才在家里住了几日?二来在家时从不用他抱孩子的。其实也不只铁石,就是寻常人家男人也极少抱孩子,特别是还不满周岁的孩子,宁婉并不大相信他。

卢铁石其实果真不会,但他却说:“你教教我不就会了?我可是她爹呢。”

也对呀!宁婉想想就将槐花儿放在他的怀里,“这样抱着就好,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槐花儿突然换了个怀抱果然觉得不舒服起来,将小眉头皱起来不高兴,哼哼着重新往娘的怀里扑,宁婉就无奈地笑了,“算了,还是我抱着好了,如果我累了还有白氏和万氏呢!”说着要接回槐花儿。

卢铁石却没有放手,学着宁婉平日的样子将女儿颠了颠。他手劲儿大,将小人儿一下子晃了起来,槐花儿便猛地咯咯笑了起来,看来十分喜欢。

“原来孩子也很容易哄呀!”铁石说着,便将槐花扔了起来然后再接住,把槐花乐得笑个不停。

宁婉就惊道:“你可别摔了槐花儿!”

“没事儿!”铁石说着,将槐花放在肩头,一手扶着便大步向前走去,只将槐花儿的一串清脆的笑声留给宁婉,“我们先走了。”

宁婉跟在后面,不禁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