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只当他瞧自己的铁石只穿着棉布衣裳,只当是没钱的,也不理他,径直朝前走去,铁石便一把将那汉子推到一旁将路给媳妇让了出来,又笑眯眯地说:“别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们只管逛。”

京城里的商家大多有一双毒辣的眼睛,有时还未开口便能猜出他们夫妻是辽东人,也看出他们手头宽裕,陪着笑脸将上等货色尽数拿出来给他们选,口中又不断地夸辽东是个好地方。当然也有那不识时务的,只敬罗衫不敬人,甚至还有瞧不起辽东人的,他们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

宁婉才不会为了个没见识人的人影响了自己的好心情呢,大摇大摆地向挂了珠帘的正门走去。在京城,有许多大商户将铺门做得有如富贵人家一般,一进门便有侍女小厮奉巾送茶,掌柜的也都风趣善谈,说笑一会儿入了巷方才捧出货品来,特别是京城的女眷一向不喜出头露面,更是有专门的雅室接待。但即便如此,这里的房舍布置也属于一流的,只这一帘珠子,便是夹了金银丝烧的琉璃,半遮半掩,透出里面厅堂里的奢华,若不是身上有上千两的银票,宁婉都要生出了底气不足的感慨!

正这时一双玉手一摆,珠摇玉动,叮当之声不绝,一位锦衣丽人掀起帘子笑道:“来客人了!快快请…”却又睁大了一双俏目,用袖子掩住了口。

宁婉便有些知觉,忽听厅堂里传来一阵娇滴滴的笑声,心里已是雪亮,见铁石还要向里头走,赶紧一把拉住,“我们去别处逛。”

卢铁石不知就里,随跟着媳妇出来了,却还道:“我觉得这家的珠帘不错,我们买几挂回去,风一吹声儿比那草珠子帘好听多了。”

宁婉就一甩手,“你一个人进去听吧,她们巴不得呢!”

铁石还是懵懂,忽见前面院子里一位女子出来送客,持手殷殷地道:“今晚再来,奴家等着你。”方才醒悟,上前捉了媳妇的手说:“我要是去,也跟你一道去。”

宁婉见他知道了,便就笑了起来,“你真丢人,去了勾栏里头只看上了珠帘。”

铁石也逗她,“我回去把媳妇逛勾栏的故事讲给岳父岳母听,看他们骂不骂你。”

两人说笑着出来,就见巷口上书着胭脂胡同几个字,相视一眼道:“进来时竟没有看到,这个名字就不正经呢。”不过呢,京城里的胡同儿名也难说,怎么叫的都有,大都弄不清原由,两人也不过随口一说,便去了大栅栏买东西回去。

不想洛冰正在秋爽斋里等他们,一见面就道:“你们可知道安平卫先前的周指挥今日问斩了吗?”

卢铁石和宁婉面面相觑,“难不成就在菜市口?”

“不错,京城里杀人都在菜市口。”

周指挥使被押入京一事本就带了些诡异,倒不是说他没犯过错,而是犯了大错时只轻轻揭过,偏他老老实实窝在家里不出门时却被捉拿了。宁婉与铁石也曾猜度过,最恨周指挥使的应该是先前知州家和吴粮商,或许周指挥使倒霉便与他们中哪一个有关。

而且虽然按说知州家里更有权势,为了家族声望也应该告周指挥使以洗清知州的名声,但铁石和宁婉都隐隐觉得吴粮商出首的可能性最大。那么吴粮商所依仗的就是那个所谓的“秘密”了,这又与卢家有了关系,公公至少是知道的,还为此吐血而亡。

若真要追究根源,也不是无迹可寻,可他们都无心去问。自当年吴二提到什么秘密时便与卢家的袭职相关,秉性坚毅的卢铁石也好,骄傲自强的宁婉也好,听了都一样生出反感,他们原本的确什么都没有,但是可以自己去挣呀!不必说如今铁石已经是三品指挥使了,便是他还是个小兵时,也没把一个四品袭职放在心上!如今公公和婆婆都已经下世,那秘密更是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但现在周指挥使死了,还是让他们有些震惊的,铁石就问:“这才几日,便是审明案情也要些时日的,就这么突然问斩了?”

“锦衣卫办案从来就是如此,只一句通夷便将人杀了。”

宁婉便想起来一个人,“襄武侯怎么没有保周指挥使?”他们到了京城才知道襄武侯竟任着五官都督府的左都督,位高权重,无怪先前路家怎么想对付周家也无可奈何。

“这一次他非但没有出面保人,就是周指挥使这样快被杀了恐怕还是他授意的呢。”洛冰冷笑一声,“锦衣卫的指挥使正是襄武侯的妻弟陆炎。”

按说周指挥使被斩他们应该高兴才是,但是铁石和宁婉都觉得这件事太诡异了,便将当年吴粮商来找他们的事情讲给洛冰,又问:“我们都怀疑吴粮商到了京城,这事恐怕就是他闹出来的,不知洛大哥能不能帮我们打听吴粮商在哪里?”

洛冰听了虽不知甚解,可也赞同他们的想法,“明日我便想法子探听探听吴粮商的下落,到时候也就水落石出了。”

第331章 失踪

洛冰打探了几日,吴粮商果然到了京城,还有人知道他曾大把大把地使银子找关系,然后这个人就不知所踪了。

铁石和宁婉在京城里一点根基也没有,便是铁石进京时带来的一个百户也都放在京外。当然,即使想法子调他们进城也不可能比洛冰的消息灵通,此时正好皇上狩猎的消息出来了,正要准备,因此只得将事情先放下,待日后再查。

铁石到兵部开了堪合将城外的一百多将士都带进了京中,原来皇上特别嘱咐让他带着辽东的兵马,狩猎之时展示武功。宁婉便找了裁缝铺子给大家都新做了一身大红锦衣,好在御前穿着体面,又要多备些伤药、火引、干粮等物。

看媳妇每天比自己都忙,铁石就笑,“不过是打猎,又算什么大事?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宁婉就说:“毕竟是在御前,哪里能一样!总要换一身好衣裳穿,你不见锦衣卫直接以锦衣为名,我们又差什么呢!且这些伤药、干粮都是上好的,便是这次用不上,将来也可以带回辽东。”

倒是洛冰说:“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近来京城里两位皇子争得愈发凶了,皇上身子又不大好,偏在这时候出城狩猎,虽说是为了在诸夷、属国前展示武功,但我总觉得不大妥当,只是我却不能跟着兵部的上官同去了。”又叮咛道:“铁石,你到了猎场一定要小心,只随着御驾,千万不能乱动。”

卢铁石和宁婉都知道洛冰是持重之言,因此都赶紧应了,却又笑着问:“可是洛大哥调到礼部的旨意下了?”

洛冰点了点头,脸上也现了笑容,“正是今日下的,我正将兵部的差使交待下去,几日后就到礼上衙。”

礼部为六部之首,主管礼制、科举诸事,正是洛冰这样的世家子弟最看重的清贵官职,因此铁石和宁婉都笑着恭喜,“洛大哥将来少不了要名满天下。”

洛冰便笑,“我如今的确是想要些虚名的。”

卫夫人当日就在家里设了小宴,又悄悄将洛嫣接回来,大家在一处庆贺一番,正吃着酒,便有十几张帖子送了进来。卫夫人就倒了一杯酒向宁婉笑道:“京城的风气便是如此,家里必要摆三日酒的,如今还请弟妹帮我的忙呢。”

宁婉知洛家情形,人丁本就极少,卫氏有孕,洛嫣偏又不能出面,便慨然应道:“嫂子只管吩咐,一应事情有我。”

洛嫣也笑,“宁姐姐可是极能干的,她既然答应了,酒席必办好的!我在家里也正能跟着学一学呢。”说着拿了纸笔,“我帮着赞画,再将诸事记下。”一时几个女人便将酒宴之事筹划起来。

第二日宁婉正要过卫氏屋里,洛嫣先到了,“卢大哥出门了?”

“一大早就去兵部领军械粮草了。”原来因为随驾狩猎,兵部便将铁石一行人入京全部归为奉命调防,拨下铠甲、军械、饷银、粮草等等,且随驾之日很快便到,大家都不敢耽误,正要急忙办理。

“这倒是好事,虽然卢大哥并不缺这点东西,可毕竟是皇恩浩荡呢。”洛嫣笑着在宁婉身边坐下,自丫环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递给宁婉道:“姐姐明日戴这套首饰吧,是我画图请人专门给你打的呢。”

宁婉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一套色彩艳丽、光泽动人的点翠头面,金丝翠羽做成的花朵间点缀着珍珠、红蓝宝石,不由得赞了一声,“真是好东西,富丽却又典雅,且这花样也灵动,一点也不显堆砌。”点翠本就是宫里秘技,非皇家贵人不能得,宁婉便细细玩赏了一回却又合上匣子还了她,“嫣儿还是自己留着吧,没多久就能用上了。”

洛嫣却不肯接,“这是我特别给姐姐准备的。先前洛家的家产发回,其实除了江南的田地、京里的宅子,大半东西都失散了,便是闲园现在也没能交还呢。哥哥找回了娘过去的几样首饰,都留给了我。这套点翠得来有点巧合,内务府一位官员当初得了我们家的几样首饰,如今送了人还不出来,便答应给我请宫里的匠人为我做一套新的顶上,我当时就想着要送宁姐姐。若是宁姐姐不肯收,就是还生我的气。”

看着洛嫣嘟起了嘴,她原本长得就好,此时带了些过去没有稚气,宁婉心就软了,“我比你大好几岁呢,哪里能生你的气了呀!”

“那姐姐就收下,”洛嫣将一支支簪钗拿出在宁婉头上比着,“宁姐姐戴着美极了,明日大家都会惊为天人的!”

明天是宁婉在京城官夫人面前第一次露面,她倒没放在心上,毕竟早与铁石商量过不欲京城兵部、五军都督府等多打交道,只待随驾狩猎后便回辽东的。但现在看着洛嫣倒颇为自己打算,就又笑了,笑毕便接了匣子,“既然嫣儿怕我明日丢丑,那我就留下吧!”

“宁姐姐,你明知我不那个意思,却故意歪派我!”

“那好,我明天一定要艳压群芳!”宁婉就又笑,“正好嫣儿再帮我挑几套衣裳,配几样首饰,这几日我都要美美的,毕竟我是洛家的客人呀!”

洛嫣也嘻嘻笑了起来,“其实宁姐姐就是不打扮也是极漂亮的,若是上了妆便另一种光彩动人,我过去总偷偷看姐姐的,还想模仿呢。”说着帮宁婉选了几套衣裳首饰,又道:“这裙子我拿回去改一下,如今的风尚倒与这个有点不同。”

到了晚上,宁婉与铁石说起,“收了嫣儿的首饰,我心里真是高兴。倒不是因为这东西贵重难得,而是真感受到了她的用心,式样颜色都是我喜欢的,一套戴出去也好,平日拆开选一两样戴也好,怎么都合宜。”

卢铁石也对点翠的首饰有些好奇,拿了细看,却又道:“也不枉你为她用了那么多的心!且你这个人别人不知,我还不懂吗?嫣儿成亲的时候,你一定会送极贵重的添妆!”

宁婉就笑了,“其实我这一次带到京城里打首饰的几样珠宝,本就有给嫣儿添妆的,只是眼下她还庵里,也不好提这话,便等将来吧。眼下还是先帮着洛大哥将升迁的酒宴办起来。”

其实宁婉本没少办过酒宴,但如今与卫氏、洛嫣在一处办了京城的宴席,见事事繁复奢华,三日宴毕竟也吐舌,“我原说帮忙的,如今才知道学了好多东西呢。”

卫氏就笑道:“若是没有弟妹,哪里能得了众人交口称赞!”

洛嫣也说:“宁姐姐一定是自卢大哥处学的,颇有大将之风,军令一下,诸事完备,竟无一丝拖沓错处。”

“果真是亲姑嫂,竟一起来打趣我!”宁婉便笑嗔道:“这三天都累了,我身子好倒没什么,嫂子和嫣儿都要歇一歇。便是嫣儿也不必急着回庵里,左右皇上狩猎就要出京狩猎,到时候皇子大臣们都要跟随,京里安静着呢。”

洛嫣便点头,卫夫人也与宁婉熟了,并不见外,笑道:“明日兵部员外郎家的酒宴我定要躲懒了,到时候弟妹替我说一声。”

第二日是兵部员外郎在家里为洛冰升迁办酒,卫氏和洛嫣都不能去,宁婉定然要去的,且经过洛家三日的酒席,她亦与兵部礼部的一些官夫人们结识了,此时闲暇,多往来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宁婉还是第一次去京里官员的家中,虽早知道洛家在米市胡同的房舍是很金贵的地方,是以庭院才不是很大。但去了员外郎家方真正明白京城之地真是寸土寸金,堂堂从五品官员住的房舍离皇城不但远,又十分狭小,请客时还要将邻居的院子借过来才勉强搭了个戏台,只容得下女眷们看,男人们则去了外面的酒楼。

当初置了米市胡同宅子的洛家果然是富豪啊!

员外郎家的酒戏也无法与洛家相比,偏又有几个京官夫人对她很冷淡,嘀嘀咕咕在一旁着什么话,宁婉只听带了几次辽东二字,知她们悄悄说自己坏话。只是她哪里会在意,心里冷笑一声,辽东人又怎么样,难不成所有京城人就都是好的,外地的人就都是坏的?再就是因为铁石没有给你们送礼才不开心?铁石凭着军功得了官职,从没有想过在京里谋官求财,他们夫妻是要回安平卫的,就是不理这些见面就刮人一层皮的小官僚!

因此宁婉只做什么也没听到,转身到园子里转转。其实说是园子,也不过庭院后面的狭窄的一带空地,秋日之时花木已经凋零,却没有什么可看的。她便沿着院墙信步而行,便见从角门进来一个妇人,竟有些眼熟。

偏巧那妇人向守着角门的婆子急切地问:“可知道辽东安平卫的卢指挥使夫人是不是来了?如今在哪里呢?”

宁婉略怔了怔,才认出原来这人竟是卢宝珠!便上前几步叫住匆忙要向戏台处跑去的她,“宝珠,你找我有何事?”

卢宝珠也怔了怔,突然一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泫然欲涕,“二嫂,你救救我吧!”

兵部员外郎家中本就狭窄,此处虽然清静,但也不是没有人,因此已经有好几道目光看了过来。宁婉就道:“有话好好说。”

卢宝珠赶紧做了个笑脸,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赶紧擦了又哽咽地说:“二嫂,如果你不救我,我就没命了!”

话说得没头没脑,且卢宝珠一向又是喜欢捧着周夫人踩自己的,宁婉便有些不大信,只是如今的卢宝珠十分憔悴倒让她颇有不忍,“你别急慢慢说。”

“舅舅死了,母亲和姨娘都死了,大哥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婆婆便待我更凶,天天打骂,想是要我赶紧死了再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媳妇。”

原来周夫人和大姨娘竟继周指挥使之后也都过世了,宁婉觉得事情越发严重起来,便问卢宝珠,“你母亲和姨娘都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卢宝珠就哭了起来,“前几天我姨娘身边的丫头悄悄来告诉我的,说我姨娘知道不好了让她来给我传个话,还说二哥和二嫂能救我。”

“那丫头呢?”

“我不知道,她慌慌张张地说了几句话就跑了,我去襄武侯府却根本找不到门路,先前认得的几个人都不在了。再回家里婆婆瞧我的神色都变了,还动手打我,夫君也不管,反将我带去的陪嫁丫头收了房。”卢宝珠说着,也不顾羞耻,将胸前的衣裳揭开一块,露出里面青一块紫一块的肌肤,“二嫂,你救救我吧!他先前的媳妇就是受不了婆婆的打骂上吊自杀的!”

既然如此,宁婉倒不能不管,想了想便叫盛儿,“你过去找指挥使,将宝珠的话告诉他,看指挥使怎么说。”又嘱咐卢宝珠,“赶紧将身子遮住,还有什么都告诉我。”

卢宝珠便知道自己没事了,一放松下来反而瑟瑟发抖,打着战说:“我明白一定是出事了,但什么事却不知道。先前到京城时,我们直接住在襄武侯府里,侯府对我们很好,衣裳月例什么的都比着府里的小姐,后来大哥将我许给了钟家,说的是兵部武选司的主事,正管着卫所袭职的事,能给大哥帮忙。因为他已经四十多了,又是续弦,我姨娘和我本不愿意,但又扭不过母亲和大哥,只得嫁了。到了钟家,婆婆特别苛刻,又嫌我嫁妆少,但丈夫对我还好,日子也过得去。只是突然间便这样了,我听了消息就想法子打听二哥,就听邻居说今天员外郎家宴客,二哥会过来,就想着来找二嫂,趁着婆婆没注意跑了出来。”

原来卢宝珠嫁的也是兵部的官,正与员外郎的房舍不远,她又是个有心机的,抓了这个机会找到了自己。至于其余的事,想来她一个弱女子的确不知道了。

正这时,盛儿又跑了回来,“指挥使就在门外,请夫人带大小姐回去呢。”

宁婉便让盛儿向员外郎夫人打个招呼,自己带了宝珠出了角门,正见铁石站在马车旁,便上车回了洛家。

第332章 痛快

到了洛家,卢宝珠也没再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知道的也只是这些了。宁婉便让下人带她下去歇着,又请了大夫看伤用药不提。

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下去了,大家都觉得心头沉重,宁婉就说:“先前我从没认真想过,现在看,卢铁城可能就是吴粮商所说的私生子。”

如此一来,道理全都能讲得通,洛冰就接着说:“算算时间,正是襄武侯在辽东时的事情。”

他们便一直转向铁石,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他心里一定很难过。铁石苦笑了一声,“没事的。其实我早想过,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宁婉悄悄将他的手握住,“公公应该是被骗了,后来他醒悟过来才那样气恼。”

“可那又有什么用?我娘已经苦了大半辈子。”铁石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再提家事,又道:“周家与襄武侯的关系还不止于此,我接了安平卫后便发现军屯粮食、各样军需、军械都不足,只因夷人曾入城抢掠便无法追清。现在完全能肯定他们一直在克扣军资,吴二知道了内情便也在其中分一杯羹。为此周指挥使得知夷人围城时赶紧借机杀了他。知府并不知道详情,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挑战了因此找上门去,周指挥使也就将他一起杀了。”

洛冰就说:“所以襄武侯先前一力保周指挥使,安平卫城破周指挥使都没有怎么样。后来吴粮商到了京城将事情揭开,他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便干脆指使陆炎杀了周指挥使,自己也将周氏等人灭口,吴粮商恐怕也凶多吉少。”

宁婉便惊惧地问:“他们贪了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果然洛冰低声说出了她心里的那个词,“敬王!”摇着头轻声道:“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敬王是个贤王,虚怀若谷,慷慨大方,宾客如云,但这些都是要用银钱堆起来的。”

从吴二知道的私生子牵出了克扣军需,然后再到了夺嫡,所以敬王和襄武侯想尽办法掩盖,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洛大哥、铁石和自己已经猜到了。

在到京城之前,宁婉甚至连城门处贴的皇榜也不大看的,从来没想到自己竟能与皇家的隐秘有关系。但是到了京城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卷了起去。突然间,她想起了即将到来的狩猎,真的只是去打猎?敬王会不会觉得铁石知道了内幕也要害他呢?她不由自主地高声叫道:“铁石!”猛地将他的手紧紧拉住。

卢铁石冷冷一笑,“别怕!狩猎时我会小心的!而且,我也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那个胆子对我动手!”原来他也想到了这里。

洛冰这时倒冷静下来,“虽然敬王和襄武侯怕是要狗急跳墙了,但皇上心里也不是没有数。还没到秋天时,敬王和襄武侯就开始一力劝皇上行猎,现在我越是细想越是觉得不是铁石陛见时正好赶上了狩猎,而是因为他来了才有了皇上要去狩猎之事。”

铁石也回想起那日之事,“我陛见之时,皇上问了我许多行军打仗之事,还问我带多少将士到京城来,大家是不是都经历守城立下战功等等。”

宁婉惊疑不已,“洛大哥是说皇上其实早知道了,然后借着狩猎给敬王设了陷井?”

两个男人一同说道:“应该是吧。”

可自相残杀的两个是亲父子!宁婉终于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亲父子又怎么样?公公对铁石这个亲儿子算是极冷淡了,另一个卢铁垣也没得到多少关心,唯一最放在心头又将袭职传了的卢铁城却不是他的骨血,不必说箭伤未愈时听闻消息,便是身体好时也会气吐血的!

但是转回头来,宁婉却也放下了心。他们果真幸运,本是无心却在狩猎之前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且还能提前做好准备。只要是有了准备,就没有什么太可怕的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便连卫氏和洛嫣都瞒着,又商量了一晚的对策,第二日大家一切如常,他们不可能将事情揭出来,根本没有证据,再者皇上恐怕也不愿意让一切都大白于天下吧,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他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洛冰上了衙,铁石和宁婉并没有出门闲逛,毕竟院子里多了个卢宝珠。

卢宝珠是个识时务的人,过去她一直站在了周氏一边,现在却从一早起来就过来巴结,“昨晚我一直等着二哥和二嫂回来请安的,可是用了大夫的药却一下子睡过去了,还请二哥和二嫂别见怪。”

细想起来卢宝珠也可怜,她的生母原是周氏身边的丫头,做为知情人被带到了京城,才见识了侯府的富贵却被卢铁城为了袭职顺利送给了半老鳏夫,婆婆又是恶人,日子本就艰难。不想生母又因为知情没了命,而娘家才一失势婆家就连体面都不要了,竟想搓磨死媳妇。

对她宁婉固然不可能喜欢,但恨也恨不起来,更不可能不管,就直接了当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卢宝珠一向把在侯府曾经住过的那段短暂的日子当成最美好的经历,以为一生再不会有了。但是昨日住到了秋爽斋,虽然只是厢房,但里面的玩器摆设、日常用物却都是极精巧雅致的,虽不是侯府那般富贵,但也别有一种风格,她也知道一样是用钱堆起来的。由此也更相信姨娘的话,一定要巴住二哥和二嫂,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此时就做出一副可怜相,垂着头绞着帕子说:“我都听二哥和二嫂的。”

宁婉最不喜欢她这个模样,便提高了声音道:“你坐下好好说话。”

卢宝珠赶紧看向二哥,见他也皱起了眉头,立即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规规矩矩地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我再不想回钟家了。”

才说到这里,便有下人来传话,“钟主事和钟老夫人来了,卫夫人请问卢夫人见是不见?”

虽然那些关系到朝堂的大事他们瞒着卫夫人,但是卢宝珠的事情宁婉还是特别过去打了招呼,毕竟在洛家住着,带了人进来总要说清楚的。如今钟家来人求见,自然也要通过卫夫人。

宁婉就笑道:“你们把钟老夫人直接带到我这边吧,不必打扰你们夫人了。”

卢宝珠就怕了,“二哥,求你别把我送回去!他虽然任着武选司的主事,但其实二哥的官是皇上下旨封的与大哥不同,他不敢为难,二哥的任命下来时他亲口对我说的!”又转头道:“我宁愿在二嫂身边做个小丫头,也不想回钟家。”说着便要跪下来。

宁婉就瞪了她一眼,“好不好的你也是铁石的亲妹妹,我们还能不管?你好好地站着说话!”

铁石便也起身道:“你二嫂说的不错,你把身子站直了!我去会会钟主事。”

没一会儿,钟老夫人便进了秋爽斋。既然宝珠不打算回钟家,宁婉也就要撕破脸了,所以连迎也没有迎一下,只在屋子里端坐不动。卢宝珠就赶紧站在她身后,的确有些像个小丫头。

钟老夫人进来便有些尴尬,眼下的情形按辈份她是长辈,但按身份卢夫人却是三品诰命比自己高好几级,怎么打招呼才好呢?想了想便笑着向卢宝珠说:“儿媳妇,你真是不懂事,你二哥二嫂到京城来怎么没向家里说?我们正应该请亲家到家里坐坐。”

卢宝珠的确从来没有向夫家人说过自己还有一个二哥,她跟着嫡母和姨娘进了京城就向她们一样从不提辽东那边的人,只把襄武侯府当成最大的靠山,而钟家看在襄武侯府的面子上对她还过得去。后来形势变了,她知道自己只能找二哥救命时,更是不敢提一句,只怕被发现了逃不出来。眼下被问到了头上,她便低了头说:“我以后就跟着二哥和二嫂了。”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钟老夫人就笑着说:“你既然是我们家的媳妇,自然要回钟家的。”

宁婉瞧着钟老夫人笑面虎的模样十分不屑,卢宝珠再怎么不好,也只应该教导她,就因为嫁妆少娘家败落了就搓磨儿媳妇,这样的婆婆心肠实在恶毒。又见卢宝珠还不敢说出心中的话,就直接问道:“宝珠身上的伤是你打的吗?”

“嗯,这个嘛,”钟老夫人无法否定,她还真打过卢宝珠,“不过是她做错了事,我就打了一下半下的,也没怎么样。”

既然果真有这样的事,宁婉也就送客了,“那既然如此,钟老夫人便请回吧!我们家的妹妹不是给人搓磨的!”

不想钟老夫人立即就翻了脸,“卢夫人,你大约在安平卫做威做福惯了!那里天高皇帝远你怎么着都行!现在这里是京城!一个外任的指挥使又算什么!这时节满大街上随便喊一声就是一群,都是到京城来跑官的!别说我儿子在武选司里任着主事,就是兵部门前看门的你也得敬上三分!你若是敢将我们家儿媳妇抢走了,明天告到御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京城是好,但是京城许多人对外面来的总有一种高高的感觉,昨日在兵部员外郎家宴上宁婉便感觉到了,现在钟老夫人更是将话直接说了出来,十分地嚣张。宁婉听她嚷完了不屑一顾地冷笑着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告吧,我就在御前等你了!”

钟老夫人见一时没有吓住卢夫人,便恨恨地向卢宝珠道:“你现在要是不随我回去,以后再别想进钟家的门!”便一甩手要走,“既然你们非要将事情做绝,回去我们就写了休书送来!”

宁婉就站起来更强硬地道:“第一我要合离书,第二把嫁妆一同原封不动送回来,少一根针都不行!”

钟老夫人回头气道:“你真是做梦!”

宁婉也针锋相对,“钟家要是有一样没按我说的做,到那时就等着好看吧!”

钟老夫人哪里肯让,转身便要再吵,忽见钟家一个婆子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外面传话说卢大人打了我们家大人!”心里一惊便急忙要走,却还扔了一句话,“敢殴打朝廷命官,明天等着吃官司吧!”

宁婉赶紧还了一句,“婆婆殴打媳妇致伤,你得进大牢呢!”却见铁石大步走了回来,便上前问道:“你打了钟主事?”

“不过是小小的惩戒而已,要不是兵部的官员都要随驾去猎场,我就让他在床上躺几天了!”

“好!我就看不惯这样的人家,不敢欺负别人,只能搓磨儿媳妇!”

两人都觉得很解气,卢宝珠却怯生生地问:“那钟家真要告到衙里怎么办?”

宁婉哼了一声,“他敢去告?钟家人打了你,你二哥打姓钟的有什么不对的?就是告到皇上面前我们也有理!”

卢宝珠自嫁到钟家,不论是嫡母、姨娘还是大哥都劝她忍,要想办法讨好婆婆和丈夫,待媳妇熬成了婆日子就好过了。不想二嫂却是不肯受一点气的,直接就与婆婆吵了起来,却让卢宝珠担心,“那将来可怎么办?”

“你不是说不回钟家了吗?”宁婉就问:“我们过些日子要回辽东,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留在京城?是想再嫁还是自己过活?我和你二哥好替你打点。”

卢宝珠便被问住了,“我也不知道。”

“离走还有些时候,你先回去慢慢想。”宁婉说着便让盛儿给她拿了两匹衣料,几贯钱,“你先做两身衣裳吧,这钱给你零用,平日再缺什么只管告诉我。”

公公毕竟生养了铁石,且不提他临终遗言嘱咐铁石照应弟妹,便是他不吩咐,难不成铁石和自己还能不管这几个弟弟妹妹?铁石与这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再没有什么情分,可他身为长兄也只得将他们负担起来,大富大贵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但总要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不至于被人欺负吧。

打发走了卢宝珠,宁婉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跟钟家的老太婆吵了一架,我心里舒畅多了!”

不想铁石也活动着手腕说:“那个钟主事也不太禁打了,虽然没有把心里的火都发出去,不过我还是觉得痛快!”

自猜测到皇家的隐秘,他们心里都存了一股火,现在倒借着钟家发了出去。宁婉就笑道:“从现在起别的事情都先放下,我们一心想着狩猎的事情!”

第333章 皇家

狩猎前几日,宫里传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命安平卫指挥使夫人卢氏随凤驾同去猎场。当然,同样得到皇后懿旨的还有几十位公侯将军的夫人。

宁婉接了懿旨,不免又生疑窦,特别与铁石去问洛冰,“先前皇上狩猎时会带皇后去吗?”

“不会,”洛冰摇头道:“我今日特别查了礼部的薄子,先前几次皇上狩猎都是带了几个年轻的小妃嫔,自然也就没有招过外命妇同去。只有今年,不只皇后娘娘会去猎场,就是贵妃也随行,自然还有几十位命妇。”

贵妃正是敬王的母妃,襄武侯的长姐,如今位于众妃之上,在后宫里仅比皇后娘娘低上一级。

铁石就又问:“端王的母妃会去吗?”

“端王的母妃是淑妃,随驾的名单里没有她,不过也不奇怪,都说淑妃身子不大好,一向极少露面的。”洛冰就又说:“我悄悄打听了,有人说是贵妃求了皇上要随驾打猎,皇上许了,便请皇后也去。皇后去了,才要宣外命妇们。”

卢铁石自己不怕,但却不愿意媳妇去那是非之地,“能不能找个借口让婉儿不必去猎场呢?”

宁婉赶紧道:“我本来也想去呢,正好有了这个机会,还找什么借口。”

洛冰也说:“皇后娘娘既然给弟妹传了懿旨,一定是有打算的,这时候弟妹不去恐怕不合适。”

其实在辽东时,宁婉曾随铁石去打过猎,她马骑得很好,又学会了射箭,还亲手猎过几只野鸡兔子狐狸之类的小猎物,虽比不了羊大小姐,却也不是弱女子。

而且在夷人围城之后,虎台一带尚武之风极盛,宁婉除了自己开始学武之外,还让孩子们也一同练,而且在自己和孩子身边都添了会功夫的侍女,此次入京带来了七八个,因此宁婉便升起了一股豪情,“难不成我还要怕宫里的那些弱女子!”

出门的时候,宁婉与几个侍女便都贴身穿了劲装,外面再罩上大衣裳,将各自的马拴在车子后面,不管是狩猎还是真有宫变,她们什么都不怕的!

参加狩猎的女眷要先到宫外等候,待凤驾出宫时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