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另一股钗在蜀中,她的一个表兄手中。”

宁婉“呀!”了一声,“你怎么能知道?”

“你别忘记了锦衣卫还有侦绢的职责,专有十个千户负责探听京城内外各种隐秘,每天报到我面前的消息多得我听不过来。”

“可是谁知你们竟连御史家小姐的旧内衣都能信手拈来!”宁婉叹了一声,“那些一二品高官的家事你们岂不个个了如指掌?”

“首辅昨晚在哪个小妾的屋里睡的,睡前说了些什么我都知道。”

宁婉又是一声惊叫,“那我们?”

“放心吧,没有敢人探听我们的事,”铁石就笑道:“其实严家也够不上锦衣卫关注,只是他上折子骂我后便有人特别去查了。除了这一件,还有别的,其实他并不是外面看起来那样清廉高尚。”

所有人都禁不住锦衣卫这样细查的吧?就是自己,也常会与铁石私下里说些不应该说的话呢。宁婉就将那匣子重新递了回去,“算了,严小姐现在也没多大,她在蜀中时应该还不大懂事,一时与表哥有了情谊也没什么,想严御史这样的人家平日里管得一定很严,表哥表妹的也不会真有什么首尾,我们犯不着为了一句话就将她一辈子毁了。”

可宁婉的心里与过去又不一样了,明明拿着对手的致命把柄,再看对手还傻傻地想为难自己,还真是好笑呢!

毕竟是女子,宁婉免不了要有好奇之心,晚上睡下便悄悄在被窝里问:“你把那些秘密告诉我两样,我保证不说出去。”

卢铁石瞧着她的模样好笑,本待不说的,终忍不住讲了几件,惹得媳妇嘻嘻地笑了半日,最后叹道:“你如今真是手眼退天的人物了。”

“什么手眼通天,过了年我便想重新整顿锦衣卫,将这侦缉探听的人员裁撤一些,真是白白领着朝廷的俸禄不做正事。我并不想知道这些朝臣们的秘密,更不会拿着这些把柄去为难谁。”

当然媳妇被欺负例外。

第344章 面子

留在京城里过年,虽然免不了会想家乡和孩子们,但是宁婉也的确见了大世面。

宫里的朝贺酒宴;后宫里的冰嬉游园,特别是上元节时还登上了皇城,俯视天下最繁华的城池街道、最华丽的夜景。

过了上元节,宁婉便开始收拾行装,既然铁石的锦衣卫指挥使还要做下去,她就要回辽东将槐花儿和松儿接过来一家团圆。

当初自辽东出来时,只以为两三个月就会回家,哪里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想孩子已经想得不成了。

回家之前自然要大买特买的。其实去年刚到京城的时候,宁婉已经买了许许多多的礼物,但现在一回首,才知道当初精心选的东西还不够好,如今竟要重新来过。

宁婉就拉了洛嫣陪着,“你眼光好,帮我拿拿主意。”请洛嫣帮忙选东西只是借口,她其实想带洛嫣多出来转转。别看洛嫣到京城差不多三年了,但对京城还不如自己这个来了半年不到的人熟悉呢!

先是因为敬王被逼得躲在观音庵里,眼下虽然无事了,但杨家已经在与洛冰通了几封信后确定了他们的亲事,据说提亲的人过了正月就会启程到京城,那时就正式下聘了。而按南边的规矩,洛嫣就要留在家里绣嫁妆,不好再出门。再过上半年一年的,洛嫣就嫁了,哪里还能恣意出游?

洛嫣也知道这些的,倒是一点也不抱怨。她虽然也是在辽东长大,可从小被教的东西还是与宁婉不一样,回南后变化更大,她终究是江南洛家的女儿,也一向以此为傲。

但是,被宁姐姐每日叫了出门,刚过十六岁的她还是开心不已,大栅栏、琉璃厂…这些地方她竟没有来过,看一路笑了一路,也选了一大堆的东西,“这是给宁叔叔宁婶婶的,这是给封少奶奶的,这个送给槐花儿…”

宁婉就笑,“才一会儿工夫你就买了半车,我可带不回去。”

洛嫣就说:“给槐花儿和松儿的先留在我家里,等他们姐弟俩到京城了,我再送过去。”因此依旧兴致勃勃地边逛边买,她其实就是好不容易出来放个风太兴奋了。

正走着,宁婉便看到两个人,打扮得几乎一样,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袍,木簪束发,温文尔雅,正是清贫的举子。春闺在即,京城里多的是这样的读书人,父子叔侄兄弟或者同窗一同来京赴考,住在不花钱的会馆里,读书空闲时到琉璃厂转转,买几本书,看看文玩。

眼下这两个人便拿着一只满是铜锈的铜狮子镇纸把玩,又低声与摊主说着什么,然后便将荷包翻了出来凑钱。很显然,清贫的学子看中了这件镇纸,正要倾囊买下。只是摊主却有些不情愿,一个劲儿地嚷着钱少,连宁婉和洛嫣都听到了。

东平王妃穿了男装蛮像样子的,与东平郡王在一处更像叔侄或者兄弟,他们扮起穷酸书生也很神似,宁婉上上下下地找破绽,还真就没有找到,唯觉得这两个书生未免有些太整洁干净了。

宁婉便缓了脚步,却并不打算叫破,让这对母子好好玩儿吧!

不想身旁的洛嫣却几步上前,自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扔给摊主,然后接过那铜狮子递给东平郡王,“谢谢你!”

东平郡王就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不用了,你留着吧。”

洛嫣就说:“这恐怕是个真东西,你回去将外皮擦去好好收起来。”

东平郡王就收下了,“那谢谢你了!”

宁婉站在一旁看呆了,却见东平王妃向自己眨了眨眼睛,只得瞧着她拉了抱着铜狮子的东平郡王走了,转过头问:“嫣儿,你怎么认得他?”

洛嫣带着一层面幕,宁婉却能看到她的脸有些红了,低头道:“其实也不认得,就是那次我遇到敬王逃开时,正遇到他帮忙才跑了出去,不想在这里又碰巧遇到了。我见他手头有些窘迫,便将那镇纸买了送他致谢。”

“那时候他就穿成这个样子?”

“当初我太慌了便没大注意,好像不是…”洛嫣想了想便醒悟了,“他家一定遇了事变穷了!”说着急忙追了过去,将自己的荷包摘下来塞给了东平郡王。

宁婉纠结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再逛了会儿笑道:“中午了,我们去酒楼里吃。”

“我们两人去酒楼?”

“对,就我们去!要一个雅间,与外面的大堂是隔着的,饮酒吃菜用饭都随意。”宁婉对京城里有名的酒楼早都熟悉了,哪一家有什么拿手菜一清二楚,“同聚馆最有名的就是炮羊肉,把新鲜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在铛上,加上葱花、姜、蒜末、酱油、醋、卤虾油炮制,分成三种口味,爆肉、爆焦、爆糊,爆肉极嫩,爆焦外焦里嫩,爆糊酥脆,我们每样都来一盘尝尝。”其实同聚馆的炮羊肉,就站在铛前吃滋味最好,宁婉与铁石就那样吃过。

别看洛家的精馔颇有名气,但这样接地气的炮羊肉却是没有的。洛嫣就笑着说:“跟着宁姐姐出门可真长见识呀!等我回家告诉大哥和嫂子,他们定然都不知道这羊肉还能这样炮制呢。”

宁婉就说:“这炮羊肉配了葡萄酒吃更好呢。”说着拿出一块银子打发伙计到外面买,原来同聚馆里一向只卖烧酒的。

“是我方才忘记了,”宁婉就有些可惜,“等葡萄酒买来了,这炮羊肉恐怕就冷了。”正说着,葡萄酒却送了进来,宁婉就笑,“原来同聚馆里添了这酒,我们倒还是有些口福的。”两者相配,果然滋味更胜,且这葡萄酒竟是佳酿,入口绵软回甜,正合她们两个女子饮用。

出了同聚馆,宁婉看见丁百户立在自己的马车旁,脑子便转了转,却不言语,与洛嫣接着走了几处,送她回米市胡同后在巷子僻静处停下车,打了帘子问:“方才的酒是你送来的?”

“下官见夫人和洛小姐进了同聚馆,便想起了指挥使大人带我们去吃炮羊时特别买了葡萄酒相配,便赶着将酒备了送来,幸好没耽误夫人用炮羊肉。”

这丁百户,还真是知趣!宁婉便无奈了,“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下官偶尔得知杨少爷的一点事情,所以便赶过来回禀夫人。”

“杨少爷?”宁婉就明白了,“要与洛小姐定亲的杨少爷?”

“正是那位江南杨家的大少爷,春闺最热门的才子。”

没来由的,宁婉心里一沉,“什么事?”

“杨家大少爷其实是个断袖,杨家虽然一向瞒得死死的,但是江南那边几个大世家还是听到了些风声,因此他家便打了与洛家联姻的主意。”

虽然早知道锦衣卫打探消息的本事特别强,但是宁婉心里还是有几分疑惑,“你不是弄错了吧,我怎么听说杨大少爷房里还有两个丫头,这次入京还带了过来呢?”

“回夫人的话,没弄错,杨大少爷在京城里有一处外宅,里面养了一个小倌儿,住在哪里、每月送多少银子我都知道。”丁百户十分笃定地说:“而杨大少爷房里的两个丫头其实就是摆设,正是杨家为了不让人怀疑才放的,现在还都是黄花姑娘。”

宁婉心里的火蹭地一下窜了起来,当初她得知杨大少爷身边有两个丫头时就十分不情愿,可是不论是洛冰还是卫夫人都道世家子弟没成亲前身边都会放人的,只要没有生出庶子就不要紧,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竟是用来遮人耳目的!

杨家真是可恨!自己儿子有怪僻竟还想竟想骗别人家的好姑娘!而洛嫣,可是在自己身边带了几年的!

宁婉用力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道:“真是多谢你有心了!”又打听了杨大少爷住所、外宅等事,总要让洛大哥亲自弄清楚。

丁百户自然知无不言,又出主意道:“只消在巷子口一家卖驴肉火烧的铺子里面坐着,正能看到他出入。”

宁婉记住了,却见丁百户却还踌躇着不走,马上明白了,便笑问:“丁百户可还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只管说来。”先前丁百户曾讨好过自己,但被自己回绝了,这一次特别打听了杨家的秘密,一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丁百户就说:“下官想请夫人帮忙在指挥使大人面前求个情,给下官一个机会依旧留在锦衣卫效力。”

固然丁百户是个人才,打听起消息神通广大,此次又帮了宁婉的大忙。但是,他打探到的这些家长里短,其实于朝廷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所以铁石便打算将丁百户所在的这个千户所撤了,是以这个忙宁婉还真不大好帮。

丁百户多会察颜观色的人,立即就道:“夫人,下官本就是京城人,家里好几代都是给人做帐房的,到了下官这辈儿十五岁时托人花银子很不容易进了锦衣卫,因相貌一般,并没有选在上皇上身边的好差,被分来侦缉探查京城中等官员家的各种消息。属下从小兵做起,一向十分勤勉,颇立了几件功劳才升到了百户。如今若是被裁撤出锦衣卫,不仅丢脸,且下官并不会别的营生,不免生活无着,无力养一家老小。而且下官手下还有好几百人,他们也是一样啊!”

宁婉被他如此一说,心就软了起来。如果铁石真的将丁百户这些人都裁撤了,他们可去做什么呢?想想便道:“官衙里的事我不能随便答应你,但是,你的事我必然会帮忙的,你先等我的消息吧。”

没几日洛冰与铁石一同将杨大少爷堵在了外宅。铁石后来告诉宁婉,“洛大哥真是气坏了,若不是我拉着,恐怕要将杨少爷打杀了。”比起辽东的军户,洛冰的确弱了些,但是他毕竟在军中十年,打起寻常书生来武力还是颇为可观的。

宁婉明白洛冰的气愤,将妹妹从襁褓里一点点带大,好不容易出落得娇花一般,却被人当成野草扔到猪圈里,心里的痛哪里能形容?可是,她却道:“其实及时将事情揭了出来是好事,总比成亲后知道要强得多吧。”以洛家的家风,真成了亲洛嫣恐怕也是不能合离的,只有一辈就这样过下去了。

“洛大哥一则是后怕差一点将嫣儿嫁错,另一则是窝火,”铁石陪了洛冰一个晚上,倒更懂得他的痛苦,“若是洛家还是过去的洛家,杨家岂能敢来骗婚?”

洛冰本性并不愿意做官,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留在朝中努力向上,其实就是想将洛家失去的重新建立起来,但这何其的难呀!宁婉不免道:“他背负得太多了。”又郑重告诉铁石,“我们可不必如此,小门小户的,只过好日子就行,不必讲那么多面子。”

第345章 阅兵

丁百户请托的事情,宁婉也向铁石说了,“我觉得丁百户是个极机灵能干的人,本打算出钱帮他和他的那些兄弟们做几样生意,毕竟以他们的手段,还能不赚钱?但想了想还是先劝你不要白白浪费了这些人才。”

铁石便也道:“这几日我一直在为难,镇抚司下面的这几个千户在京城真是派不上真正的用处,可是弃之又实在可惜。”

“难道朝中并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探听侦缉吗?”

“各地都有锦衣卫的人,只是京城里更多一些。”

太多的人没有别的正事,只得把心思放在各家鸡毛蒜皮的内宅小事上。宁婉就突然灵机一动,“那派他们去北地打探些风土人情、山川地势、夷人有没有想出兵南下之类的事情不好吗?”当年夷人南下是那样的突然,大家只能靠台站的烽火得到消息,因此难免有许多人无辜遇难。如果能提前知道夷人有南下之意,各处岂不容易得多?

“你这主意不错!本朝的京城距夷人时常牧马的河套一带极近,因此立朝以来已经有过三次夷人兵临京城的情况,若是能提前打探到夷情,一定会非常有用。哪怕只是多知道些夷人那边的地势风俗也很好啊!”铁石就道:“且又哪里只北地一处需要派人打探,四夷之事我们都应该多知道一些!”

主意是宁婉出的,但是她又道:“好自然是好,但定然是极难的。”

铁石却突然笑道:“你方才说做生意倒提醒了我,不如就让他们借着做生意为名到各个属国转转!”

“这倒可行,别处我们不知道,夷人到辽东卖马卖皮毛的有多少?扶余国崔家更是多年往来我朝买卖货物,我们的人自然也可以到他们那边看看。”

两人越说越起劲儿,一时将带什么货物都筹划好了。虽然是为了打探消息,但也不能赔了本钱呀!铁石便道:“明日我上衙再与大家商量商量,便可以试着先去扶余国,慢慢再逐渐增派人到各处。”

公事上宁婉提了建议也就罢了,私下里又招了丁百户的媳妇到家里看戏吃酒,还将皇后娘娘送自己的一副八宝璎珞给了她以示感谢和亲近。

铁石一向是雷厉风行的人,正月二十八宁婉出京时,正赶上丁百户带了去扶余国的商队出发,正好一路同行。

丁百户头戴方巾,上面镶了块白玉,身穿烟色缎子团福衣裳,手里拿一把名人题款的山水扇子,大拇指上还戴了一个白玉板指,正是一介儒商——他此次去扶余国便以贩书为主。见了宁婉赶紧收了扇子行问好,连称呼都改了,“小人拜见卢夫人。”

宁婉不由得赞赏,“你还真是做什么像什么呢。”又笑道:“到了辽东,我将你引见给扶余国的崔家,他们路走得熟了。”

丁百户虽然是有不少见识的人,但此时还不免奇怪地问:“卢夫人,扶余国的人果真喜欢买我们的书吗?他们岂能看得懂我们的字呢?”

贩书是宁婉的建议,此时她就说:“我虽然没有去过扶余国,但是听人说那边本没有字,是学了我们才造出了他们自己的字,里面原本就留有许多我们的字。而且他们国中越是高官世家的子弟越是要学本朝的文章诗书,并且以此为荣呢。先前崔家便自辽东买了书运回去,如今你自京城带的书一定好卖,你若是不愿意多费工夫,也可以一股脑儿卖给崔家,只是赚得少些就是了。”

丁百户就笑道:“那我便试试。指挥使已经答应我们赚了钱就分一半给大家。”

“你卖了书之后再买些红参和他们的器物回来,”宁婉瞧丁百户及手下的一伙人很是期待顺路赚钱,毕竟锦衣卫里也并不都是陆炎那般权势滔天家财万贯的,更多的是寻常人家,便在心里替他算了算帐,“定然会发上一笔财了!”

丁百户听了极受鼓舞,于分手前又悄悄告诉卢夫人,“我们指挥使每日除了进宫、上衙、办公事,便没有其他消遣,就是大家出去吃酒也只是吃酒而已,再多一步不肯走。有几个人总拉着指挥使到处逛逛,指挥使不去,他们就都说是夫人管得严。”

哪里都有行为不端的人,偏这些滥人最喜欢拉着别人一起,只有将所有人都弄得与他们一样乌漆墨黑一般才不显出他们的下贱!宁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又没整日盯着他,拦住他不许去,是他自己不愿意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怎么是我管得严!”

“可是,有几个人竟气不平,商量着要给夫人一个下马威呢。”

“我回辽东,正方便了他们的密谋?”

“差不多吧。”丁百户便嘱咐道:“夫人回去小心些。”

宁婉笑笑,只要铁石与自己一心一意,别人又岂能将自己怎么样?她一点也不担心。

到了辽东后将丁百户托付给崔家,回娘家小住了些时日才带了槐花儿和松儿回了京城。不论是爹娘还是那些故交们都劝她多留些时日,“京城那么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在家里多住些一段日子吧,等新鲜的猫爪儿菜下来尝过再走。”

宁婉就笑道:“尝过了猫爪儿菜,又有蘑菇,再吃过了蘑菇又有别的,一发就不用回了。”只是铁石在京城,她哪里会不惦记着呢。

一来一回,便要许多时日,再进京时已经是春天,城外十里长亭处列着几千的兵士,旌旗飘飘、锦衣如云,早将其余迎送之人吓得躲得没了踪影,宁婉不觉就笑了,铁石这是做什么,如此大张旗鼓的不怕别人笑话?

车驾才到近前,就听苍啷啷一片声响,几千把绣春刀同时拨出举起,光芒闪得宁婉眯起了眼睛,接着耳边就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属下迎夫人回京!”

宁婉左右一看,铁石却没有来,只几个锦衣卫将官一身官服立在车外,心里一动,一手携了槐花儿,一手抱着松儿自车中下来,意态娴雅地笑道:“谢谢你们了!”

正寒喧着,就见几骑自京城方向疾驰而来,到了近前,卢铁石跳下马来向媳妇笑道:“我竟来晚了。”目光猛地一冷,瞧向自己的属下。

有人便悄悄向后退去,就有一个笑嘻嘻地道:“指挥使,我们请夫人来阅兵呢。”

宁婉轻轻一搭铁石的手,安抚住了他,便自列队前走过,“我自辽东来,我们的兵不必说,就是夷人的兵也曾见过,指点一下你们还真不算什么!”走了几步停下,指着面前的锦衣校尉道:“你这把刀如此系在腰间,看着虽然好看,但真正遇敌拨刀时却要别旁人慢上几息,而这几息就会要了你的命!”

那锦衣校尉脸便红了,“属下这就改过。”

宁婉就又向前走,再指了人道:“你这头盔不合适;你拿刀的姿势不对;你这把刀——我看看,没好好养护,已经生了锈,连只鸡也杀不了!”

被她点到的人早不复先前腆胸叠肚的模样,赶紧收了刀躬身行礼,再三说着要改。

宁婉便携女抱子一直走到了尽头,向跟在她后面的几个校尉冷哼一声,“你们指挥使知道如今锦衣卫还根本拿不出手让我看,眼下只能藏拙,暗地里练兵。你们倒是不知道羞耻将人拉出来现眼,就这样的兵,又有什么用?只能吓吓人而已,还要挑那软柿子才能吓得住!”

槐花儿听了娘的话就笑了起来,她人虽小,可从小就在军中长大,非但见了这么多人不怕,反而一直大大方方地跟在娘身边看热闹,现在就清清脆脆地说:“我们安平卫的兵比你们威武,夷人都怕他们!”

松儿虽小,可也是个胆子大的,一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现在便拍起手笑了,“真好玩!真好玩!”

跟在后面的铁石就上前说:“本将接手锦衣卫时日尚短,如今方才理清皇城内宿卫诸军之事,其余各部还未能练出来,倒让夫人看笑话了。不过,到了秋天,本将再请夫人阅兵,定然不会再如此松散拖沓了。”

宁婉就板脸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锦衣卫为皇上身边第一亲卫,练兵一点也不能放松!”

卢铁石赶紧拱手答应,“夫人说的不错!”

宁婉便向后面招了招手,车子驶了过来,她便扶着铁石的手上了去,将车帘子一放,把外面的人一下子全挡了出去,高傲地吩咐道:“走吧!”

“哼,跟我来这套,你们想错了!”马蹄声声,宁婉在车里便笑了,夸槐花儿道:“娘的宝贝女儿真是机灵,刚刚的话说得好!”又赞松儿,“娘的宝贝儿子胆子好大,猛然见了这么多人一点也不怕!”

一人香了一下,娘仨个在一起笑闹了起来。

及到了家里,铁石已经骑马从后面赶了上来,殷勤地替媳妇打开车帘子,小儿子抱在怀里,女儿骑在肩头,再扶着媳妇下车,“媳妇辛苦了,才进京就要阅兵!”

宁婉就斜了他一眼,“该不会是你的主意吧?”

“哪里能是我!”铁石就赶紧解释,“这些家伙们瞒了我做的,恐怕是想替我撑腰呢,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就是愿意怕媳妇儿!”

“算了,看在你刚刚对本夫人恭敬的态度上我就不计较了,”宁婉大方地挥了挥手,“不过,锦衣卫的风气是不大好,你还真要用些工夫将他们都教导上正路!”说着先打点着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吃了饭,一家人在一处说说笑笑,两个孩子久没见父亲,槐花儿倒还记得,松儿先是陌生得紧,可毕竟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只一会儿工夫父子三人就闹在一起,玩得疯极了。

宁婉在回辽东前就给两个孩子收拾了屋子,就在她和铁石院子的厢房里,槐花儿住西屋,松儿住东屋,都有连廊相接,便是雨雪天气来往鞋子都不必打湿,十分方便。如今又将各色用具都再亲手理上一回,便笑道:“这一路虽然不大赶着,可也是乏的,你们都早些睡吧,明日再玩儿。”

哄着松儿睡下,又嘱咐奶妈几句,宁婉才回了正屋,见铁石早替她将浴桶放了水,还在上面撒了许多花瓣,走了进去靠在桶边就笑了,“你怎么懂了这些?”

铁石就轻轻地替她按着肩,“先前日子我去了一次胭脂胡同,看到里面便这样弄的,因此特别去买了等你回来用。”

宁婉就问:“那些坏家伙骗你去的?”她从不疑心铁石,从骨子里信他,而他那坦荡的目光和自若的举止更令她知道自己不会错。

“不是,他们还骗不了我,就是今天,也是因为宫里有些事情我才晚了,”铁石就笑道:“是因为皇上亲自吩咐下来的一个大案子,犯案的人包下了胭脂胡同的一处院子,我们便在那里安插了暗探,最后拿人时我便过去了。”

“你对那里的姐儿就没好奇?”上一次误入胭脂胡同,宁婉还清清楚记得那个给他们打帘子的姐儿,真是娇媚异常呀。当时她吓得落荒而逃,但后来想想竟有些后悔,如果能细看看就好了。

“也好奇,”铁石就老老实实地说:“不过她们都不是好人,被勾了去哪有好结果?要花很多银子,听说精血都会被吸干,我可是要跟媳妇儿孩子好好过日子的。”

“我也听人说那些姐儿能把男人吸干,你说她们怎么吸的?”

“我哪里知道?我都攒着给你呢。”

攒了几个月的精气神儿,如今宁婉真有些吃不消,到了后来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不知什么时候睡了一会儿,一早起来红了脸,倒不好说的别的,便悄声抱怨,“还说好好过日子,瞧你急的,也不等一会儿,屋子里乱了不说,到处是水,便是细绸被褥上面都染了花瓣的颜色,再洗不出来了!”

铁石也觉得昨晚有些过份,就解释说:“当时你也着急…”

宁婉赶紧按住他的嘴,“算了,不过是被褥,换了就是。”

铁石果然很懂得要节约过日子,“反正要换了,我们再来一次。”

第346章 长大

宁婉哪里还会让铁石再闹,将被子裹住了身子,“你还不赶紧起身,一会儿赶不上早朝了!”

“昨日已经将事情都交待出去了,今日不必进宫。”卢铁石说着,全将被子揭开钻了进去,“我今天只陪着媳妇和孩子。”

槐花儿和松儿其实也是乏的,一觉睡到大天亮,一家人日上三竿才用了早饭。此时也才顾上说说这些时日两边的情形。

辽东宁家还是与过去差不多,稳稳地做着山货生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安平卫里须指挥佥事升任了指挥使,他原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倒也镇得住,得知卢夫人回来了,还特别让家中女眷过来拜访;虎台县里比过去还要繁荣热闹了,各属国商人来做生意的又多了不少,丁百户带着书才到县城里便有人要收,若他只是求财,卖了回京城便已经赚了。

诸如此类,宁婉见铁石脸上的笑意便一直没有淡下去,便更是只拣好的说,将卢铁垣不肯好好习武,反倒在外面到处说二哥拦着他袭职的坏话;宁清和刘五郎的铺子关了,来求自己帮忙,被自己回绝等等都瞒了下来。

京城里的变化更大,春闱的榜前些日子放了,老天不长眼,杨家的大少爷竟中了探花!宁婉就恨恨地道:“这样的人中了进士,将来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他是个断袖的事,我和洛大哥还是想法子替他传了出去,别人中了榜想捉婿的不少,唯有他,像样的人家并没有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但他毕竟是江南杨家的子弟,也有自己的门路,名声虽然不大好,但仕途倒还走得稳,我们也没再穷追不舍。”卢铁石便又笑道:“东平郡王与洛嫣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正等着你回来做媒呢。”

“这门亲还果真成了呀!”宁婉就笑问:“怎么一回事?你赶紧讲给我听!”

“那天洛大哥回家,东平郡王一手抱着一个金狮子镇纸,一手拿着嫣儿的荷包去求亲,洛大哥便出了一个题让他当场写了一篇文章,然后就点头了。”

能让洛大哥点头的文章,宁婉就道:“原来东平郡王竟是个文武全才呀!”

“洛大哥说,如果东平郡王参加科举,中举不在话下,就是考进士也是可能的。”

“既然洛大哥点了头,为什么还要等我着我回来做媒,直接请了官媒婆不就好了?或者就请皇后娘娘赐婚,又体面又尊贵。”

铁石此时一边肩头上扛着女儿,一边扛着儿子,正听儿女的指挥在地上团团转,就笑道:“东平王妃说请皇后赐婚会招人眼红,王府不必要这样的面子;洛大哥说要合古礼就好;东平郡王和嫣儿都愿意你做媒人,如今嫣儿已经亲手给你做媒人鞋了。”

宁婉很是开心,“其实我最初并没有努力促成他们,不想上天注定的缘分是改不了的!”因此就笑道:“有现成的媒人鞋,我自然是愿意的。”

“听说东平郡王拿了一斛珍珠给嫣儿让她做鞋时用呢。”

最奢华的鞋子不过镶几颗珠子便罢了,宁婉就惊叫了一声,“用一斛珍珠会做成什么样的鞋子?我哪里舍得穿!”

果然郡王府和洛家的亲事奢华繁复到了宁婉想像不到的地步,虽多半的事情都由王府的长史担了,她只从旁协助却也忙得团团转,但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在秋日里办了亲事,珠联壁合,心里还真是畅快。当然了,她还收到了不菲的谢礼,东平王府的绸缎和宝石都是先帝给爱子的,就是现在宫里的也未必赶得上;而洛嫣给她做的那双珠履,真是要晃花她的眼睛,鞋子上满镶了珍珠,又用不同大小不同颜色的珠子拼出种种花纹,穿了都舍不得在地上走。

一转眼,他们就在京城里过了五六年时光,宁婉又给铁石添了一个儿子,取名卢柏,一家五口不知不觉完全融入京城了。不必说松儿和柏儿两个小的,就是六岁时进京的槐花也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且打小儿便进过皇宫,见过富贵,气派便与爹娘小时候不一样。

不过铁石和宁婉对待孩子,别的上面还不拘着,唯有读书习武从不放松。读书是为了明,习武是因为终归为军户家子弟,不能忘记了根本。

直到这一年的初冬皇上驾崩打破了朝中多少年的平静。

铁石是先皇一手自辽东提拔到身边的,曾经救驾的情分非同寻常,这么多年任锦衣卫指挥使护卫皇宫,绝对可以称得上心腹。因此他对于老皇帝的过世十分伤痛,便是宁婉也真心实意地在送丧时痛哭了几场,老皇帝对铁石不薄,对自家不薄啊。

同时四十二岁的端王终于登上了大位,为先皇上谥号为信毅睿圣皇帝,尊嫡母为孝慈皇太后,追封生母淑妃为孝敬皇太后,册封十二岁的皇子为太子,将幼弟恭王迁出皇宫另开恭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