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大漠毕竟是极凶险的,虽然事先有了许多周密的准备,但是塞外的情形终究难以把握,当日宁婉带着木朵和两个儿子在迷觉寺里念了一个月的经文求佛祖保佑呢。现在铁石和松儿凯旋而归,木朵又生下孙子,正应该郑重地还了愿。

挑了个日子,夫妻俩备了香烛、供果等等带了两个小儿子上了迷觉寺,拜谢佛祖、听讲经文,原本午后便要下山,方丈却笑言邀道:“正巧明日舍身崖前有佛事,两位施主不如留下观礼。”

“舍身崖?”宁婉就笑问:“我来迷觉寺已经好多次了,年前还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怎么从没听过见过?”

方丈就道:“舍身崖原为本寺密地,建迷觉寺时有圣僧曾于彼处开坛讲经,见众生悲苦便以手划出一处断崖道:‘若能舍身崖下便可脱诸多不如意而登彼岸,重入轮回。’当日听经者数千,并无一人能舍出皮囊,圣僧便叹,‘日后留与有缘人吧!’便飘然而去。此后鄙寺便每隔八千四百日在圣僧讲经处做佛事,又遵圣僧之命从不宣扬,只随有缘人到此观礼。今日两位施主逢此佛事,正是有缘人了。”

还愿本就无需挑黄道吉日,且宁婉这一次与铁石还愿,只为表达他们的虔心,因此不欲闹得人人皆知,特别选了没有佛事之日悄悄过来,此时听了这般奇事,不由心动,向铁石看了过去。

铁石知道媳妇想看就点了点头答应了,“多住一日也好,山上清静,我们只当多歇一日就是了。”

山寺清冷,酉时便已经漆黑一片,宁婉便铺了被褥早早躺下,半晌却睡不着,听着猛烈的山风呼啸而过,仿佛要将迷觉寺吹走一般,突然间一个激灵,她听过舍身崖!

那是在哪里呢?

宁婉深思良久便想起往事,虎台县城被夷人围了整整一个冬天,再也守不住了。城里的人每天都在减少;弓箭刀剑越来越不足;最主要的是粮食已经快没了,人若是吃不饱怎么也没法打仗的。

自从钱县令殉国后,赵典史家便掌着县城里的所有事务了,其实也就是宁婉管着,她最清楚城里粮食还剩下多少。与她同样清楚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瘸子将军,存粮的多少自城池被围后就成了秘密,她只告诉他一个人。

这一天夷人攻城的间歇,瘸子将军过来找她,“二少奶奶,我有事与你商量。”

自从那天他用灼热又狂野的目光看着自己又差一点扑上来之后,他们就没有见面了,宁婉每次送饭送水都小心地想避开他,而他呢,应该更是早早地躲开了自己,所以原本天天在一起的人突然间生疏了。宁婉就点了点头客气道:“卢将军有事请讲。”

“夷人今日来了一个大首领督战,可能是他们的王族,我特别放任他们攻到了墙头上,让他们觉得明天一定能攻下虎台。”瘸子将军与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箭楼里温声道:“接着我会想办法在他们最松懈的时候射杀那个大首领,然后带着大家突围出去。”

那天他是说过要救自己出去的,还有赵国茂。宁婉一点也没怀疑,他有这个本事!但是她不愿意,她宁愿与他一直在虎台里守城。就是自己再无知也能明白突围出去有多难,而且送大家突围的人恐怕更难逃出生天。

可是不等自己反对,他已经不容置疑地吩咐了,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你带着人将仓库里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让大家吃几顿饱饭,再做一些干粮,分给百姓们。”对于突围,他一定已经想许久了,因此条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什么时候开城门,大家怎么出去,出城后向哪个方向逃。

宁婉眼泪就下来了,“我不想走。”

“就是现在不走,城也守不住太久了。按我说的做好准备,机会还是很大的。”就像是知道宁婉心里怎么想的一样,他又说:“也不只是为了救你,我想让城里更多的百姓都活下来。”

宁婉看着他黑黑的眼睛,眸色深得看不到底,她想说什么再也说不出来,只得哽咽着点了点头,退下去按他的吩咐尽力做好一切。

瘸子将军的确是神一般的英雄,他果然在第二天的午后射杀了那个大首领,宁婉呆立在城墙上听着夷人大呼着“哈尔朗”的名字有如潮水般地退向一处,心里的震撼无以言述,却被他猛地拉住胳膊,“赶紧带着赵国茂出城,然后就去迷觉寺!”

这是昨天就定下的路线,据瘸子将军猜测,朝廷之所以没来人援救,恐怕出了大事,因此让大家分几路逃命时不要去大的卫所和府城,而是分散到乡下偏僻之地,他为宁婉安排的就是迷觉寺。

宁婉相信他一心要救全城的人,但莫名地更感觉到他最关切的是自己,为自己选了最好的出路。夷人虽然凶残,但他们信仰神佛,对僧侣道士都很宽容,虎台城外的迷觉寺历经过数次夷人进犯都保全了下来。

他一定是为此才将自己和国茂分到了这一队的!只是这样的话宁婉怎么也问不出口,而她知道就算自己问了他也一定会否认的。因此宁婉什么也不说,其实她亦说不出话来,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情谊和眼泪涨得满满的,若是开口立即就会大哭起来,可眼下根本不是哭的时候,于是她将自己为他做的干粮用力地塞进他的怀里,然后拉住赵国茂跟着人群向城外走。

赵国茂早被她教了要乖乖的不许吵,可他还是好奇,四处张望了一会就小声问:“二少奶奶,我们要去哪里?”

宁婉就“嘘”了一声,“你只跟着我走,到时候就有好吃的了。”

虎台城突然间四门大开,城里的百姓们有如潮水般地涌出城,趁着此时夷人无心顾及赶紧逃命。可是这样大的动静夷人不可能不发现,很快地,他们骑上马冲了过来。人哪里跑得过马,宁婉瞧着身旁不断有人被马踩倒,被夷人打伤打死,但更多的人还是跑了出去,毕竟瘸子将军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使得大家到了旷野之上,夷人想将百姓们全部追上杀掉是不可能的。

通往迷觉寺的山路就在眼前,赵国茂却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二少奶奶,我脚疼,我不要跑了,我要吃桂花糕!”

宁婉又急又气,拼命地拉着他,“国茂听话!赶紧起来跟着我跑,要不就再也吃不着桂花糕了!”

可是赵国茂身子虽然强壮,但毕竟从小娇养长大的,就没吃过什么苦,且他又不懂事,此时挣开了宁婉在地上打着滚哭了起来,“我不跑!我就要吃桂花糕!”

宁婉去拖他,哪里拖得动,不小心又被他胡乱挥舞的胳膊打了几下,便有几个经过的的人匆忙叫她,“你赶紧跑吧,别管他了,夷人追来了!”

果然几个骑在马上的夷人有如旋风般地冲了过来,他们残忍地大笑着,手里挥舞的刀上还滴着血,宁婉再回头看在地上滚成泥人的赵国茂,他还无知无觉只专心地哭闹,以为只要闹了这一场,就会有香喷喷的桂花糕吃了呢。

想救走赵国茂是不可能了,但是宁婉也不打算自己跑掉,虽然她可能逃出去。但当初自己可是答应了离世前的赵太太,只要自己活着就会顾他,那样就陪着他一起死吧。她索性也不再拉赵国茂起来,而是在他身边坐下闭了眼睛,其实她早累得很了,一直一直,都非常累,早些解脱也不是坏事。

可是过了许久,只听一片刀兵之声,那刀却还没有砍过来,赵国茂却不哭了,拉着她的手笑道:“二少奶奶,你快看!他们打得真好看!”

宁婉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瘸子将军来了,他骑着一匹白马,正挡在自己和赵国茂前面与几个夷人战在一处。

明明开城门的时候他带着所有的兵将们留在了最后,自己曾回头去看,只见他们迎上了夷人。还有他的大黑马早杀了煮肉分给全城的人吃,那一日他一直坐在箭楼里没出来,宁婉知道他伤心,拦了想给他送马肉的人,亲自做了一碗面给他端了去。现在的白马一定是自夷人手上抢来的。

宁婉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卢铁石将几个夷人斩于马下,然后走过来把自己和赵国茂抱到了马上,“赶紧上山,到了寺里就安全了!”

赵国茂早又笑开了花,“我们骑大马了!”

宁婉无心却管他,只体会着他抱着自己的那种特别的感觉,战栗着要从马上跳下来,“让国茂走吧,我陪着你留下!”因为她明白他是不会逃命去的。

卢铁石将她按在马上,向她笑了,守城这几个月里他黑了瘦了,但是眼睛还是亮亮的,牙齿还是白白,灿烂得有如春日的阳光一般,在马身上轻轻一拍,那马就跑了起来,宁婉只听着他说:“我愿意你过得好!”就被马载着走远了。

迷觉寺的方丈极慈悲的,见了逃上山的百姓们一面宣着佛号一面将他们带到后山,“这里有一处舍身崖,在密林之中,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们只管住下,贫僧每日会来给你们送饭。”

宁婉呆呆地上了山,此时却突然醒悟了一般,“舍身崖?为什么叫舍身崖?”

方丈就合掌道:“当初建寺时曾有圣僧前来讲经,指此处命为舍身崖,意为舍去皮囊,脱去今生种种不如意,重入轮回。”

宁婉原本满心恨意,她从来都是一心向善,可世道不公,让她眼见着家破城陷,还有他就这样离自己去了,如今就如醍醐灌顶一般,将赵国茂推给方丈,“请方丈收留他,他是赵家的二少爷,如今赵家唯一的男丁,将来夷人回到大漠后,赵家的所有产业都捐给寺里供奉。我要入舍身崖,只求佛祖上苍能让我们重新轮回,不再受如此苦难!”

说着她就向那深不见底、白雾茫茫的舍身崖内纵身一跳,只觉得耳边风声阵阵,身上的疼痛、寒冷一下子都没有了。

宁婉猛然间醒了过来,听着铁石悠长的呼吸声哑然一笑,原来是南柯一梦!但这梦还真真地在她的心中,就像她先前曾经做过的几个梦一般,她觉得都是真的。只是与以往自梦中醒来的害怕不同的是,知道了因果轮回她特别的安心,向铁石温暖的怀里靠了靠,重新合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用过素斋方丈便来相请。

宁婉与铁石手牵手随着方丈和僧众们向后山走去,就见到了梦里所见的舍身崖,突出的山石、嶙峋的老树、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深崖和白茫茫的迷雾,完全与过去一样。僧人们颂起了佛经,出尘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佛事完毕,宁婉上前行了礼,又恭敬地问:“方丈,这舍身崖的故事是真的吗?”

方丈便合掌一笑,“贫僧修行浅薄,倒不懂真假,只知道圣僧传下的谒语,先前已经向女施主说过了。”

夫妻俩儿便告别方丈,骑马并绺下了山寺。铁石在媳妇儿耳边笑问:“难不成你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不必打听什么舍身崖,说出来我帮着你办了。”

宁婉轻轻抚了抚肚子笑了,“你倒替我找一找不如意的事,我自己竟找不到呢!”似梦非梦的往事都已经过去了,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最好不过,平静而幸福。

(正文完)

第358章 番外

多少年来周婧一直告诉自己不必理吴氏,她怎么样都与自己无关,但是那一次见到吴氏穿着大红的缎子衣裳,头上插着红宝石的簪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后心里就莫名地不痛快起来。

吴氏本就应该一直是弃妇的模样,腊黄的脸、躲闪的眼睛和暗淡无光的服饰,就算将她让到了正座上,依旧也上不了台面。

自己天生就比她高贵,所谓的云泥之别,不正是周婧周大小姐是天上的彩云,供万人仰望,而吴氏是地上的泥土,只配踩在脚下吗?

于是一朝发现泥土上长出了茁壮的禾苗,开出了鲜艳的花朵,而彩云却被狂风吹成了无根的浮云就要散去时,周婧就忿怒了。

吴氏不再借着春节的时候厚着脸皮来安平卫了,她在卢家最后的一丝痕迹也彻底消失了,按说大家也就应该忘记了她,但事实正相反,不只外面,就是家里的人也会悄悄谈论起她:她原就有一个好儿子,现在又有了一个好儿媳妇,还添了一个小孙女儿,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她因为儿子得了诰命夫人,没有丈夫也不算什么;她总是很知足,逢人就夸儿子、儿媳妇、孙女儿的好,又说自己命好是有后福的…

虽然周婧以礼佛为名不大出门,但她清楚地感觉到安平卫大户人家女眷们的口风都变了,看自己的目光也变了。在背后,她们一定会嘲笑自己,鸠占鹊巢,不知礼仪廉耻吧。她坐在佛堂里,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她讨厌礼佛,讨厌素服、讨厌颂经、讨厌念佛号、讨厌吃斋、讨厌坐在蒲团上!

自己是指挥使家的大小姐,就应该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华衣美服、簪珠佩玉,身着超品诰命服饰,在京城里往来应酬,让无数人艳羡不已。可事实上,自己却屈居于四品武官人家的佛堂里二十年,每日除了那个令人厌恶不已的“丈夫”以外,就只有青灯、佛像和清冷。

猛然间,周婧将面前的佛经、念珠、木鱼一股脑儿地全部掀翻在地上,快步跑出了佛堂,一叠声地叫着,“传车,去指挥使府!”

下人们被夫人突如其来的举动都惊呆了,他们从没看过夫人这样的惊慌失措,明明府里什么事也没有啊!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的大姨娘便呵斥道:“夫人发话了,你们还不赶紧去备车!”说着随了夫人去了周府。

周婧回了娘家也不等人通传,几步就闯到了哥哥的房里,“我再也忍不了了!我要去京城!”

周指挥使一抬手挥退了身边的姬妾,沉着脸道:“你以为你想去京城就能去吗?当初把城儿送去有多难,你还不知道!”

“我不管!我不管!”周婧痛哭失声,“当初都是你们逼我这样的!只说几年之后就送我去京城见他,可是现在已经二十年了!我还在每天礼佛!如果你再不把我送到京里见他,我就把事情都说出来!”

周指挥使揉了揉额头,问一旁的大姨娘,“她这是怎么了?”

大姨娘就低声说:“昨天府里有个丫头闲话说起吴夫人得了诰命夫人的封号被夫人听到,心里就不痛快了。”

这样的消息想瞒是瞒不住的,周指挥使只得劝道:“她得了诰命夫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她不过是五品诰命,你可是四品…”

一语未了,周婧已经疯狂地叫道:“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说她再不可能得到诰命的!可是现在她已经得了!你还说过卢铁石会死在多伦,可是他却成了五品的千户!甚至你还说过吴氏根本不会再生儿子的,可现在却有了卢铁石!所有的,所有的人!大家都知道我是不要脸抢了人家正室夫人的位置!你知道那些女眷们背地里都说我什么吗?她们说铁城是奸生子!我是不要脸的婊子!”

“她们哪里知道…”

“她们还不知道实情就已经这样嘲笑我了,若是知道,周家也会一起完了!”

周指挥使真恨不得一把将妹妹掐死,可是他亦清楚不能。她毕竟是卢指挥佥事名义上的妻子,平白地死在自家没法交待,而且事情闹大了对自己也没有好处。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温和地劝道:“妹妹,你先家去,我这就给襄武侯写信,催他答应你入京。但是你也知道,若是拿不到那个四品的袭职,襄武侯就是想帮忙,也很难给铁城安排一个体面的职位呀!”

“那是他自己的儿子,他居然还不想管,只说是帮忙!”

“你冷静些!”周指挥使捂住妹妹的嘴,“你不要命了,我还想要呢!”

大姨娘也赶紧上前帮忙劝说:“侯爷那边也是为难,小姐还是体谅体谅他吧。”

“为难?”周夫人推开这两人,冷笑一声,“其实是他的儿子太多了,根本早忘记了我们娘俩儿,不想管吧!”

男人还不都是一样,就是天家,皇上也不可能让每个儿子都有好结果的。面子上襄武侯要重视世子、嫡子,背地里要宠爱子,就算对不起眼的庶子总也要比顶着别人家姓氏的儿子也要更关注一些。周指挥使不由得就埋怨道:“当初还不是你自己白白被人占了便宜?我还要帮着你料理,找了人急忙嫁出去,免得把孩子生在娘家!”

周夫人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你竟来怨我!还不是你们让我对他好!”

“我们是让你对他好,不过我们是想堂堂正正地把你嫁给他当侯夫人的!”

“难道是我自甘下贱要上赶着跟他?”

大姨娘见兄妹二人越吵越不像样,就赶紧上前拦住,“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既怨不得少爷,也怨不得小姐。”其实做为贴身丫头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指挥使的确有借着妹妹攀亲的意思,而小姐呢,更是被襄武侯迷住了魂魄。可襄武侯世子其实根本没把周家看在眼里,也没把小姐看在眼里,他不过是逢场做戏而已。他在周家的那些日子,不只毁了小姐的清白,还对自己和几个丫头都下了手,到了回京的时候连提也不提一句就走了,然后娶妻纳妾,过得好着呢,将小姐和自己这干人都扔到了最尴尬的境地。

自己还算有眼色的,这些年一直巴住了小姐,在卢府混上了姨娘,又生了宝珠,总比那几个被胡乱嫁给下人的姐妹们要好得多。

大姨娘的劝说让周氏兄妹都冷静下来了,多年来他们正是一直拿这样的话做借口,现在只能将这层遮羞布重新捡了起来。

周指挥使就推妹妹,“你赶紧回去想办法让姓卢的把袭职传给城儿,我这边送节礼时再写信求他。”

“节礼!”周夫人就恨恨地道:“每年的年礼、节礼,我们送了多少?可就这么送,他还只嫌少!哪怕一点事儿也没帮过忙,如果这一次他再不答应,我们家的礼就停了!”

那怎么可能停呢,周家可早就绑在襄武侯府上了,而且只要敬王将来登基,襄武侯一人得道,周家也会跟着鸡犬升天的。但是这些大事,周指挥使是不会告诉妹妹的,因此只哄着她,“快走吧,姓卢的虽然被我们一直骗着,但他是有本事的人,我们还要借助他,也不能惹恼了。”

周婧又能怎么样,只得在大姨娘的拉扯下出了周府,重新回到了她最讨厌的佛堂。看着重新被收拾整齐的佛堂,她恨不得再摔上一次!

可是这时门外传来了通报,“大人过来了。”

近来他很少过来,今天倒是稀奇,周婧赶紧收起了怒火,挤出笑容起身迎了过去,语气里不由得流出了一股酸意,“大人怎么想到佛堂来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明明将这个人视如敝屣,每每他来了就烦,但是少来了却也不舒服。

“今天看到铁石来安平卫办公事,就想起了城儿,他许久没有写信回来了。”

他一向不大会回答这样的话,不似当年的襄武侯世子,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将自己哄得开开心心。周夫人此时本已经沉下脸,可又想起了袭职,且知道他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偏了那边,便重新笑了起来,“城儿也难,现在还是一个小旗…”

“我早说过,还是在边塞才容易得到军功,你非要将铁城送到京城,就看铁石…”

周夫人的立即哭了起来,“那孩子就是喜欢京城,我又有什么办法?他舅舅费了多少力气才将他调到了京卫,原我还指望你帮帮他呢。说起来都是我命苦——呜呜!”

周婧知道什么是那个人的软胁,她终是有办法将那四品的袭职弄给了儿子,然后也去了京城。一路上,她兴致很高,毕竟摆脱了吴氏,摆脱了他,摆脱了安平卫里的长舌妇们,纵然路上有些不便,也都忍了。

不过她没有摆脱大姨娘和宝珠。当然带她们一起过去也是她深思熟虑后点头的,一则大姨娘知道那些往事,留在辽东才是祸患,带去了就是自己的帮手;再则宝珠已经大了,相貌还不错,到了京城许了人家,还能帮铁城一把。

京城正像当年的襄武侯世子,如今的襄武侯所说,比安平卫要繁华热闹不知多少倍,而襄武侯府也远远胜于指挥佥事府,可是周婧住的院子却比不过卢家的佛堂。

佛堂虽然不是正室,布置上也不能太过富丽,但是周夫人所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实是比卢家正房的东西档次要高得多。但她现在在襄武侯的院子却在侯府的客房——侯府把她当成打秋风的客人一般,一应物件不过是应付场面而已,离精致差得远了。

周婧看着寻常的客房就想起了侯夫人那鄙夷的目光,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与襄武侯的往事,特别将自己安顿到客房里,示意她才是襄武侯夫人,而自己只是客人而已!可是,那句一直盘旋在自己内心的话,“我才是真正的襄武侯夫人!”她却没有勇气说出来,哪怕是当着旧人的面,周婧也只能向旧人哭道:“我不想住在客房。”

然后她果然搬到了园子里,与几位姬妾相邻,虽然这里的一切比客房好得多了,但她心里却更加难过,觉得不如不搬进来了。有一日她突然想到,原来她竟从没有住过正房!在卢家时住佛堂,到了襄武侯府住园子,这对一个千金小姐来说实在是可悲!

而襄武侯的冷淡更让周婧第一次觉出了后悔,她曾认为他虽然无奈地离开辽东,但心里始终有着自己,但到了今日才明白他其实对自己没有什么情谊。他有门当户对的妻室要敬重,有貌美如花的妾室要宠爱,听说还有几个各有风姿的外室要应酬,除了当日在客房一晤,自己再见不到他了。她就是急,可也没有办法去找,毕竟她哪里有那个身份呢?

周婧从此便困在襄武侯内宅,过起了没有朋友往来,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浑浑噩噩的日子。有时她竟然都记不得到京城多久了,可也懒得去看历书,那又有什么用呢,就如京城的繁华与她无干。唯一觉得还算安慰的是儿子终于得了京卫的四品袭职,在京城里立住了脚,虽然为此她与大姨娘闹翻了,将宝珠给一个半老头子做续弦,又花了大半的私房。

这一天,襄武侯突然来了,周婧惊喜万分,几步迎了上去却又不禁气道:“我以为你再不记得我了呢。”

“怎么能不记得呢?”襄武侯笑着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正室夫人。”

“你就是哄我罢了,”可周婧心里比蜜还甜,笑着吩咐大姨娘,“赶紧去厨房要酒菜,再找人叫城儿回来。”

“我已经都叫好了,还特别带来一坛御酒,”襄武侯一挥手,“今天我们一家在一处吃饭!”

周婧坐在襄武侯身边,看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她等了这么久,可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她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襄武侯夫人了,虽然只这么一会儿,但也足够让她陶醉。

御酒打开了,襄武侯今天特别高兴,叫着儿子,“给你娘、你媳妇还有孩子们都倒上,大家尝一尝。”

御酒的滋味还真怪,周婧品着,就听大孙子叫起了肚子疼,然后口吐白沫地倒在了地上,她急得叫大姨娘,“赶紧传大夫!”

大姨娘不知去了哪里,她再喊人也没有答应的,一转眼间,屋子里的人都倒下了,而周婧也觉得肚子里肝断肠裂般地疼了起来。纵是她再蠢也明白了,猛扑过去拦住起身要走的襄武侯问道:“你就这么狠心?我可是在辽东等了你二十年!而他们也是你的亲儿子,亲孙子!”

“其实我一直想着你,”襄武侯说起话来还是那样好听,“只是如今我也没有办法,我们的事情泄了出去,有一个辽东的粮商进京告状,眼下可是最关键的时候,若是让人查了出来…”

周婧神志有些模糊了,她只想扑上去将这个人的胸膛撕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心,但一阵阵更强的绞痛让她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只恍惚地听到他又说:“对了,如今告诉你吧,你哥哥已经先去了,你到了地府也能有个照应的人…”

第359章 番外

对于流言,卢振听了从不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纵然事情变成了这样,但他亦是无奈的,做为一个男人,不管是吴氏还是周氏,他已经尽力担起了责任,就是有人怪自己也没有办法。

吴氏是自己的发妻不错,自己还清楚地记得她初嫁时那娇羞的脸,只可惜两人美好的时光很短暂,家里太穷,他不得不从军找个出路。而战事结束自己立下军功后的的确确派人去接她,老人们常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可吴氏却不在家中,派去的人传回了她已经改嫁的消息,自己才另娶了周氏。虽然后来得知吴氏并没有改嫁,可是她当时肯定没有在家里,否则派去的人怎么没有找到?一个妇人,丈夫不在家中,不好好地守着门户,这本就是大错吧!也是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周氏,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卢振自己也承认,有了周氏后他就越发看不上吴氏了。现在细想起来,其实周氏未必比吴氏美貌,可是那时她通身的气派、绰约的风姿,一下子就将自己迷住了,觉得吴氏给周氏拾鞋都不配,毕竟周氏身边的丫头也个个打扮得软玉娇花一般,言谈举止都比吴氏文雅可爱多了。

因此那时节,每每看到吴氏苦着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心里就很嫌弃。特别是吴氏哭哭啼啼地想再要一个孩子,而自己帮她达成了心愿后,就更觉得不再欠她什么了。自己从来没有休弃过她,只是阴差阳错才会如此罢了,只要自己养着她,也就尽到了丈夫的本份,若是她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也只得问老天爷了。

至于周氏,卢振当初是真心怜惜的。在周府的宴饮中,自己酒醉误入了指挥使府后宅,坏了她的清白,她险些就要投缳自尽,当时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因此只听得吴氏改嫁了,便连想也没想就立即向周家下聘。

谁想到,就是那一个酒醉误事,周氏就怀了孩子!急忙办了亲事遮掩过去,就有虎台县的同乡传来吴氏并没有改嫁的消息,周氏真是哭得肝肠寸断,自己只得安慰她,从此后只认她是正妻。

但周氏本性就是极贤良的,她擦干了眼泪,将吴氏接了过来,让她住在正房,自己退居佛堂,斩断了与自己的夫妻情缘。

卢振哪里能忍心?可是周氏那样的坚定,先让贴身丫头服侍自己,后来又给自己纳了几个美妾,因此吴氏生了铁石,他见周氏内疚得不好意思抬头,也因而对铁石生了莫名的不喜。

而那孩子,果然是个不省心的。周氏慈爱地将他接来与铁城、铁垣一同读书习武,可他非但不肯用功,还时常打架滋事,小小的年纪就敢从府里偷跑出去走几十里路回家。有时卢振瞧见二儿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竟觉得这个儿子把自己当成仇人一样。

儿子不懂事,但当爹的总不会真不管他,卢振便想好了,二儿子难成大器,就让他留在家里过平常的日子吧,等他十八岁时自己给他买一百亩地,再娶个媳妇,也就尽到了当爹的责任。

可是,卢振终究还是管不了这个从小没有身边长大的儿子,在吴氏的纵容下他一直习武,拿定主意要从军。只为了自己说一句他不会骑马,竟敢偷了自己的马跑出去,差一点摔成残废。

那时卢振还曾想过,如果他真摔残了也不是坏事,这孩子生性暴戾、胆大妄为,周氏也曾说过他将来弄不好会给家里惹出事非,如果残了便留在虎台县度日,总能安稳一生。

可是他终究还是养好了伤从军去了,没有靠自已帮一点的忙,甚至也没通知自己,他便去了多伦,那个华夷混居时有战乱的地方,然后在那里成长起来。他的军功令一向严苛的自己都不由得赞叹,更不必说军中的那些将领们了。大家纷纷在自己面前夸奖,而那个一直与自己颇有些心结的孙老指挥佥事也羡慕不已,每次见了自己都要酸酸地道一声“真是虎父无犬子呀!”谁都知道他的儿子酒囊饭袋一般,将来孙家注定会没落的。

每到这个时候,卢振又是高兴又是有些别扭。大约因为铁石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种种违逆吧,他不自觉地打压了他好几次,不过他明白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他被打压后能够来到自己的面前承认错误,那样自己就会对他如铁城铁垣一般的亲近,好好地扶植他,让他在仕途上走得更顺利。

卢振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美好愿望都是不可能的,铁石非但没有亲近自己的任何意思,而且只把自己当成两世旁人。他到安平卫办公事,见了自己一如外人,从来不进自己家中,甚至多一句话都没有。

因此周氏提出要将娘家的侄女许给铁石时,卢振立即就点了头。这个女孩虽然生母身份低了点儿,但毕竟是周家的血脉,听说容貌品德也都是不错的,铁石娶了她便与指挥使府上直接成了亲戚,与自己也能更亲近几分。

结果亲事没成,卢振到了这时才知道铁石自己看中了一门亲,而且已经下了聘。婚姻之事原是要从父母之命的,可是卢振几次想骂儿子,最终还是没有,他长大了,翅膀硬了,根本不会听自己的。不过他还是去了一次虎台县,给吴氏讲明了道理,让她去管自己生的儿子。

可铁石那个犟脾气,就是他娘说了也没用,卢振再接吴氏让人捎的信,便是告诉他到虎台县参加儿子的亲事了。

虽然对铁石的新媳妇不大满意,听说家里原是乡下人,现在搬到县城里做些小生意,但是吴振三个儿子,大的和小的都已经先成了亲,唯有居中的铁石落在了后面,当爹的也是开心的,总算是将家里最后一件大事完了,再以后就是嫁女儿了,又与娶儿媳妇不一样。

卢振再没想到就在这大喜的日子,儿子与自己终于直接冲突起来了。表面上为的是给不给周氏敬茶,其实还不是吴氏和铁石心里一直不平!这母子俩儿就是如此不懂事,先前的事情原本就是天意弄人,周氏其实也是吃了许多苦的,可就从不叫屈,而且还处处为着老宅这边着想,就像这一次她陪着自己过来参加铁石的亲事一样。可吴氏呢,铁石洞房的晚上,她又是装病又是请大夫的。两个人谁好谁坏还不是高下立判!

因此卢振一定要替周氏撑腰的,铁石和二儿媳妇必须给周氏敬茶!

没想到自己觉得极有道理的事,却被二儿媳妇两句话讲得没理了。卢振虽承认当年铁城和铁垣成亲时大儿媳和小儿媳没有给吴氏敬茶,后来也没有补上也不对,但周氏已经认了错,还要怎么样?铁石就是忤逆不孝!

但卢振也是从这一场大闹中感觉到了二儿媳妇不是寻常人,铁石的心早被她拢了过去,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后来又有吴氏步了后尘。

吴氏和铁石的变化都很明显:吴氏将过去的不快慢慢放下了,她脸上没了愁怨,现出了一丝恬然的微笑,倒像她年少时嫁过来时的模样;而铁石呢,一扫过去的阴郁冷酷,竟还会主动带着吴氏过年时到了卢府,笑着与兄弟们玩博戏,与自己下棋。

卢振最初很感谢二儿媳妇化解了吴氏和铁石对自己的恨,然后当他明白了吴氏和铁石的恨没有了的时候也就是不再将自己放在心上,他又对二儿媳妇生出了淡淡的不快。过去吴氏恨自己,但她还是时时想着自己,每到过年时必要来团聚,时常做了自己爱吃的山东面食送来;而铁石呢,会与自己冷着脸,会与自己吵,还差一点动手,看着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儿子要与自己打架,卢振生气之余其实也很欣慰。

铁城从小就不像自己,他身子孱弱,对习武没有一点兴趣,倒是喜欢文雅,卢振见他时常弄些诗啊词啊的,也曾想让他参加科举,但问了先生便知道大儿子学的东西没有用连秀才也考不来;三儿子倒是一副好身体,周氏也肯好好教养他,只是他还是长歪了,整日与安平卫的那些纨绔们混在一处,自己就是打上几顿也没有用。

唯有铁石,走上了与自己一样的路,凭着军功做了武官,就连他性子耿直,不惧权贵的脾气也随了自己。如果父子俩儿能笑呵呵地在一起切磋切磋武功,然后一起喝上几盅热酒,该有多么好呀!

但是儿子就是与自己越发疏远了,他不像过去一般见了自己就怒目而视或者视若无人,而能得体地叫人,说上两句客气话。但卢振虽然不是细心的人,却也能感觉到这客气话其实还不如他瞪着眼睛向自己发火呢。如今,他是真真地将自己放下了,当成了路人。

吴氏也是一样,她不再来与自己团聚了,也不送杠头、煎饼之类的东西了,甚至连信儿也不捎了,只专心在家里过日子,带孙女儿了。人就是这样奇怪,先前吴氏每每讨好自己,卢振总是烦的,可她突然不再来了,他却又想起了她。而那些面食虽然平常,随处也能买到,但吃起来就是与她做的不一样,总是缺了点儿特别的味道。

因此卢振每听人说起铁石的媳妇有旺夫命便不置可否,她是能干,孝敬婆母、辅佐丈夫,可也是因为她,自己真正失去了吴氏和儿子。

不过,在吴氏离世之时,卢振又无比地庆幸铁石娶了这样的好媳妇。如果吴氏不是那样安祥、毫无遗憾地离去,那么自己不敢想像该怎么面对铁石,那时候父子应该就真正反目了吧。

吴氏是有委屈的,卢振已经渐渐意识到了,他一直粗心,眼里又只看到了周氏的不容易,却没有想过吴氏那样一个胆小老实的人怎么能无缘无故地离开家呢?而且那时候正是自己的大儿子,不是铁城,而是真正的长子死去的时候,她也一定有许多的无奈。自己没见过大儿子,他生的时候自己在打仗,死的时候自己还没打完仗回家,只知道他还没来得起大名,恍惚吴氏曾说过她给起了个小名儿叫石头,大约后来吴氏给铁石起名也是来源于此吧。

卢振有心探问,其实他还是能找到人问的,当初派去接吴氏的几个人虽然早调到了别处,但要是查也能查,毕竟都是军户有军籍,而虎台县周围的亲戚邻居们也未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去问,只怕问出什么他更无法面对的。

自打周氏一定要将铁城送到京城,然后想法子让自己将袭职给了长子,最后她也跟着走了,卢振已经明白当初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的。也不只是不敢问,更多的是怕丢不起面子吧。

卢振穷苦出身,什么都靠自己,因此一向是十分自傲的人。铁石从没向自己低过头,当爹的也没有求到儿子面前的道理,毕竟这个儿子他几乎没管过。袭职给了铁城后,他便去了周指挥使府上做了幕僚,论起打仗,在安平卫除了过世了的孙指挥佥事,自己还没服过谁,姓路的纵接了自己职位,可他是能野战还是会守城?如今周指挥使若要保住安平卫,还真要用自己!

所以尽管没有官职没了俸禄,可是卢振还是能养得起妾室儿女们,虽然大家也会抱怨周氏将家财都带到了京城,家里日子不比过去,但他每听了都会骂人,“有你们吃喝的就行了!觉得卢家不好就滚出去!”吓得大家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卢振一向对钱财并不放在心上,也从不问府里的帐目,只听周氏一直告诉自己从没亏了吴氏那边,甚至她还用私房贴补家用就信了。但他如今也明白,自己一个四官武官,现在手里竟没有一点积蓄,怎么也说不通的。但这些他统统不想问,他果真觉得有吃有喝能活着就行了。周氏拿走的袭职和钱,就当是自己欠她的,两清了就好。

免得像吴氏那样,一想起她自己心里就难受。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一个女人,跟了自己一辈子没享过一点福,最后得了诰命还是因为儿子,好像她的丈夫早死了一般,当然自己对她来说就是死去了。可就是这样,吴氏到了最后也还是劝自己收着点脾气,好好保养身子。

以后到了与周氏最后决别的时候,自己总能不再愧疚了,至于她是不是愧疚,卢振也不打算管了。

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一场大战,卢振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但至少他毫不惧怕,当年他就是在一场场的战争中立下赫赫的战功,从一个小兵成了四品将军,别人看他的目光也从不屑到了敬重,如今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兴奋起来,别看自己一把年纪了,可是一样还能得到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