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灵佩的脸不由红了,摇摇头。

“不曾。”

“这里呢?”手伸入斗篷,狠狠地捏了捏高耸的柔软,一粒樱果弹了弹掌心,柔软的丝绸被鼓鼓地顶起。

傅灵佩摇头。恨不得掩住他的嘴。

“这儿呢?”

手继续往下,滑过柔软的小腹,来到最神秘的山谷。一层湿润浅浅透出,傅灵佩忍不住轻轻吟了一声,丁一讶然地看她。

傅灵佩被糗得连忙垂下了头。

比脸皮,她自然与这老流氓差得远。

老流氓轻轻笑了声,笑声像是搔在身体最柔软的痒处,似最猛烈的催情丹,傅灵佩忍不住双腿蹭了蹭,背后倚靠的大树皮粗糙带着一丝微凉,与身前之人干燥的双唇如出一辙。

不,这不对。

她晃了晃脑袋。

不该如此,她已经与人定下盟约了。傅灵佩轻轻地推开丁一,缓慢却坚定。

夜风刮过,她原本被情欲侵扰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

——不论沈清畴此人如何,她再与旁人纠缠,便是不对。不可继续再错下去。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夜风乍起,她身下湿了一小片的衣衫贴着,微微凉。

傅灵佩稍稍退开几步:“我已定盟,不可如此。”

丁一像是才从之前的火热里退开,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温度。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死水:“是不是但凡我与你生命中的其他存在起了冲突,便是可以第一个被舍弃的?”

傅灵佩挪开眼:“与其说是舍弃你,不如说是我自己。”

“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曾有一丝一毫地想起过我?”

傅灵佩张了张嘴,想说想起过的。她确实想起过,可那一念却丝毫动摇不了她的决心,在救活秦绵与舍弃丁一中,她只能选择前者。

可现在再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事实上,她兽潮结束便要与沈清畴结篱双修了。

丁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双手冷不丁罩住了双眼,半晌笑了一声。

“呵。”

“罢了。”

他将斗篷的帽子重新戴了起来,双手的肌肤透出一股青白色,皮下的青筋暴突得厉害。斗篷空落落地挂在身上,乍一眼看去,消瘦得可怕。

傅灵佩心揪得厉害。

“再会,静疏真人。”他袖着手,萧瑟地往密林深处走。

“你我缘尽于此。”

黑色的斗篷被风吹得撩起一个衣角,一个柔软的东西飘落在了地上。

傅灵佩愣在了原地,只觉心里有一个地方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夜风呼呼地吹过,让她冷得直打颤。

她按捺住自己,快走几步,将那掉落的东西捡了起来。

傅灵佩握住那段柔软,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洞府,连轻烟步都忘了使。

洞府内头顶的夜明珠仍然孜孜不倦地发着光,她疲惫地坐到床榻之上,手缓缓展开。

掌心是一段柔软的粉色缎带,因为时间隔得有些久,微微褪色。

很寻常的一样东西,连灵光都未曾有,便似凡人稚童扎髻的缎带,粉色的蝴蝶结可爱俏皮,两截缎带边缘有些磨毛。

傅灵佩蹙了蹙眉,她看得真切,这缎带明明是从丁一胸前落下的。可这般普普通通的凡人东西怎会被他珍藏着?

她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熟悉,突然想起一件旧事,不禁喃喃道:“小哥哥,是你?”

眼里一层雾气泛上来:“原来如此。”

难怪此前明明两厢不熟,丁一却再三救她。原来他早就认出了她。

难怪,前世他……

想起前世她身殒之时丁一的眼神,傅灵佩觉得一切都通了。那时他未必爱她,但有少时之谊在,仍然在尽力试图救她。

自昨日起便蕴含不发的泪意泛上来,眼睛酸涩得厉害。傅灵佩按着胸口,只觉里面翻搅得疼。

两世为人,她的记忆早就模糊,何况是那么小时候的事,若不是见了这缎带,她还想不起来。

可丁一却还记着自己。

“小哥哥……”

傅灵佩叫了声,心里觉得更疼了。

原本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小哥哥,你在做什么?”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两岁的傅灵佩矮下身子,好奇地看着雪地里蜷成一团的孩子。

“小哥哥,雪地里好玩么?”

还不待这个小哥哥回话,她就欢快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雪水瞬间浸透了她的棉裤,冻得她哇哇大哭。

她的奶娘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终于找到了这个偷溜乱跑的小主子,一把抱了起来回到了门里,至于一旁的小乞丐,看都没看一眼。

当时的傅灵佩趴在奶娘背上揉了揉眼睛,正好看到小哥哥抬起时一张脏兮兮的脸,样子看不清,只觉得眼睛很黑很亮。

过了几日,小小的傅灵佩被父亲背在肩上出去放风。

她又看见了那个奇怪的小哥哥,脸上仍然涂得脏兮兮的,不过已经不再趴在雪地里玩了。她笑嘻嘻地朝他招手:“小哥哥。”

对面的小哥哥给了她一个笑,很温暖。

这是第二回见面。

……

傅灵佩眨了眨眼苦笑。不知为什么,这些记忆越来越清晰,仿佛一直埋在那里,就等着她某一天记起。

当时的她还太小,不能理解一个父母亲族俱无的孩子过日子的艰难,就算是去打工,也没人会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同村人嫌他克父克母,把他赶了出来。而他又长得太好,第一回见他之时,正好是他从小倌苑偷跑出来,又冷又饿地昏倒在了雪地里。

但是那个小哥哥的原话,现在却浮在记忆里,清清楚楚。

“都是你这小丫头的功劳,若不是你又哭又闹,小哥哥当时就醒不过来了。就是撑住了这口气,小哥哥后来才活了过来。”当时的小哥哥笑得眉眼弯弯。

两岁的她,拥有孩子天然的直觉,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个小哥哥的善意。

于是,她就老偷跑到门口,扒着门缝看小哥哥。

父亲看她不出门,也就随她了。

小哥哥会的花样真多,经常隔着空逗她,她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后来还求父亲把小哥哥领回来陪她玩,可惜被言辞拒绝了。傅家不能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进门,即便是一个小乞丐。

那时的她,每天到门口去跟小哥哥对着玩,虽然离得远,但不妨碍两个孩子的友谊。

傅灵佩现在想起来,都不得不佩服那孩子的毅力。

他当时不过才五岁。

凭借出色的长相,不论去何处,即便是小倌馆,也不会差。他却日日涂黑了脸,穿着脏兮兮臭烘烘的衣服,忍饥挨饿地在她家对面呆了整整两月。捡着旁人不要的馒头,饥一顿饱一顿地过着。

“小哥哥,你呆这里不无聊么?”犹记得当时小小的她问。

其实,他当时应该是饿得不行了,却仍然扯着脸给了个阳光的笑容。

“不无聊啊,有小丫头你陪着。”咕哝了句什么,当时没听懂,现在想来是:“傅家门口,那些人不敢来。”

不过慢慢地,他的境况变好了。

因跟傅家的五小姐交好,守门小厮每日都会给他准备干净的饭食衣裳,偶尔还会给他施个涤尘诀,除了脸上照常抹得黑黑的,很是过了段安生日子。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元宵节那日,她与父母出门看灯,当时被奶娘搂在怀里,出门时还跟小哥哥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路上的灯一闪一闪太漂亮了,她就记得当时看花了眼,再醒来之来,已经在一间黑乎乎的小屋子里了,身边只有小哥哥。

“小哥哥,这是哪里?”

本能的,她感到害怕。

“丫头不怕,小哥哥现在跟你玩个游戏,看谁不哭谁就赢好不好。”话还未完,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就推门进了来。

她只记得那道狰狞的刀疤,让她吓了一跳,正要哭,却记起了小哥哥的话,憋着嘴拼命忍住。

壮汉瞥了一眼自愿跟来的小乞丐,目光落到了粉雕玉琢的女娃身上,见两人都不哭,才满意地笑了笑:“小子不错,哄女娃挺有一套。”

说着,便关门重新到了院子里,跟其他人吆五喝六地玩了起来。

后来的记忆就开始混乱了。

黑暗中,她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在小哥哥熟悉的气息里到底撑不住,安心地睡着了。只记得再醒来之时,已经被父母抱在了怀中,小哥哥不见了。

两岁的她吵闹了很久,伤心了好一阵子,可再也没有见过小哥哥。问起来,父母只叹气,说可惜了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现在想来,这么一个单薄瘦弱的男孩,如何凭着自己凡人的力量,及时发现不对,留下线索;又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自愿混进那堆穷凶极恶的凶徒里,救下了年幼的她?

那群人完全是一堆亡命之徒,受雇于父亲无意间在外劫下的仇家,要将他们唯一的孩子毁了。

后来的小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成长成为这样的一个出色男子,以至于在成年之后认出了她,还屡屡施以援手?

只是孩子的记忆终究太短暂了。

当时的她那么年幼,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小哥哥曾经经历了什么,为她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失散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被绑架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生活中需要记得的事越来越多,这个童年中占据了重要的小哥哥,被她丢了,丢在记忆的长河里,找也找不回来。

她的小哥哥,又再一次被弄她丢了。

傅灵佩泣不成声。

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认出来。

傅灵佩摩挲着粉色的缎带,泪一点一点落在蝴蝶结上,越聚越多,越聚越多。蝴蝶结像被泡发在水里一般,褪色的粉浸了一层艳色,重新鲜明起来。

她死命地敲着胸口,妄图阻止心上被来回翻搅的痛感,大哭起来。

“你赢了,小哥哥。”

第185章 我应了你

傅灵佩手背狠狠滑过眼下,将被泪水浸湿的脸重新揩拭干净,才觉得冷静了下来。

她盘膝坐在塌上,静静思索起来。

……丁一究竟是何时认出她呢?

略略想一想便明白了。自天潍坊外的黑市两人联手之后,丁一必是不放心又去调查了一遍,当时应该就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来更将火漓剑刻了蹀躞阵送了过来,在邀月秘境内更是态度大变,一救再救。

……莫非,丁一在小时便喜欢自己?

傅灵佩紧紧捂着脸,被自己不要脸的猜测给雷到了。按下脸上几乎可以煮鸡蛋的温度,心道不是,那时她还是个婴儿肥双丫髻的小娃娃,丁一得多饥不择食才喜欢她?

细细算起来,应该是两人在接触中对她起了好感,在后来得知自己便是儿时朋友才上了心的……吧?

算了,不想了。

傅灵佩轻轻摇头,将这些琐碎心思放在一边,重新盘算起来。

此时她几乎处在一个难解的绝境,虽则在发心魔誓之时,她潜意识给自己留了一个缺口,可这个缺口对沈清畴这样的人来说太难钻了。要让他自愿反悔,除非出现一件事,让他放在心上重要到不得不放弃之事,否则以他性格,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反口。

傅灵佩想起过去在冰湖地宫下,沈清畴眼睛眨也不眨地割肉的情景。

如若是直接粗暴地砍杀,她还做不出来,前世沈清畴或许对她不住,今世却是一连救过她几次,除非探明前世原因,否则她不可能单单为了自己的未来就选择结束旁人性命。

——毕竟沈清畴虽乘人之危,却终究还是给了秦绵一线希望的。

傅灵佩思来想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办法,不由叹了口气:“罢了,兽潮结束还有起码一年,这期间,总会有办法的。”

想罢,竟一刻也等不得,她将粉色缎带小心收好,匆匆起身就往外而去了。

另一边。

“走吧。”

莫语阑回头看了看,远处女子笼罩在深色的斗篷里,无端端让人觉得有些萧瑟:“就这么走了?”

丁一没回答。

莫语阑摸了摸鼻子:“其实吧,这还真不能怪……哎,怎么说呢,当时的情况你是没看到,她师姐那惨状,血淋淋得都被拦腰分成两截了,肠子都哗啦啦掉了一地。”

“要是我,估计也扛不住……”

丁一:“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莫语阑偷眼看了看,只看到侧脸因削瘦显得更坚硬的线条:“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不能够啊。

照往日这爷的性格,还不闹他个天翻地覆。

果然就听丁一嗤了声:“想得美。”

“可心魔誓尚在,你……”

莫语阑挠了挠头,收住了语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正好见到傅灵佩重新站了起来,手里隐隐捏着样东西。

他拍了拍丁一的肩:“哎,静疏真人还捡了样东西。”

“真人?”

莫语阑极有眼色:“哎不是,弟妹捡了样东西,好像是你的。”

丁一:“哦。”

莫语阑的脸都要垮下来了,温文的气质都端不住,心里腹诽道:“哦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脸上还是拉起笑,转道:“那你今日为何还这般对弟妹?看那模样都要哭出来了。”

丁一凉凉地瞥了一眼他:“你偷看?”

掌心的紫极雷光忽地“滋滋”闪烁了下。

莫语阑忙不迭摆手:“不不不,非礼勿视,我什么都没看见,就刚刚转身见到弟妹……看起来满伤心的样子。”

丁一嘴角勾了勾:“伤心才好。”

不伤心,怎么能感受到他痛苦的十之一二。否则下一回又会随随便便将他推开了。虽说此事确实怪不得她,但确实处理得太生硬太不留余地了。

“你你你——”莫语阑你了半天没你出来,半晌放弃:“看来那东西也是你故意掉的了?”

丁一唇角微动,待要说又没出口。

“你将那日的情形详细说与我听。”他突然道。

莫语阑莫名看了他一眼,就将事情从兽潮开始从头叙述了一遍,事无巨细。等回到洞府,正好将事说完。

丁一突然笑了声:“看样子我还真的得感谢这慕远真人了。若不是他,我这丫头怕是会余生都沉浸在后悔里。”

莫语阑嘟囔:“你感激人家还打算挖人墙角?”

丁一冰冷的视线投射而来,莫语阑缩了缩忙作了个求饶的动作:“不不不,是他挖你墙角,他挖你墙角。”

“哼。”丁一还是不快。

“可弟妹这心魔誓发的着实是狠,你打算怎么做?”

丁一拄着下巴,露出个笑,瞧着竟有些傻乎乎的:“你就没听出来?我媳妇可聪明着呢,只要沈慕远他反悔,这心魔誓就不作数了。”

莫语阑翻了翻白眼:“沈慕远可不是省油的灯。你看他平日里不声不响,却能一击得手,就知道不好对付了。对弟妹虎视眈眈这么久,难得抓住这个机会,你觉得他能自愿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