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放弃,就逼他放弃。”

丁一蹙了蹙眉,待要将碍事的斗篷解下来,才意识到他和傅灵佩两人竟然都将黑市的东西给这么直挺挺地穿走了。

他解下斗篷,丢在了一旁的塌上,浑不在意地躺了上去。

“哎,你别躺着呀,还没说怎么让人放弃呢?”莫语阑难掩好奇。丁一这人素来鬼主意多,少时捉弄起人来更是一套一套的,虽然近些年长大收敛了许多,但此时听他话,似乎有旁的安排。

“我这次回来之时,遇到了一件奇事。”

莫语阑眼巴巴地看着他,哎,怎么不说了?

丁一好笑地看着他:“莫师兄你还是老样子。”一样的八卦。

他摇摇头,换了个话题,严肃了起来:“师兄,师弟要拜托你帮忙三件事。”

“第一,将此物趁隙置到沈清畴身上,不论你用什么法子。”

他取出一物,大约一厘大小,肉眼极难分辨,用神识探看才能隐约看出是一朵怒放的白玉兰模样,精致细微,玉兰花托是一个圆形的小点,不论与何物接触,都能轻轻吸附上去。

莫语阑接过细细端详了会:“这是……”

“师弟这就别管了,此物于我有用。”

莫语阑犯愁地皱了皱眉:“这沈慕远是出了名的爱洁,日日换洗,这么一个小物件要放他身上倒是不难,只是一日就冲没了。”

“哦?洁癖龟毛男?”丁一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那他可有日日带着的饰物?”

莫语阑一拍掌:“他发冠上的玉簪倒是日日簪着,成,我找个时机。”

“还有何事?”

“一炷香后,你就站到天峰山腰人人必经之处等着,不要让人看到你。”

“啊?”莫语阑不解。

“到时,你便将此物给我家丫头。”丁一顺手抛来一个紫檀木盒,木盒精雕细琢,被一道符好好封印着。他将莫语阑好奇的手拍下,拍拍他肩:“你准备准备。”

“你不去我去?”莫语阑指着自己的鼻尖:“那你要去哪儿?”

丁一苦笑了声:“我自然还要回去。”

“别告诉我,你是偷跑出来的!”莫语阑瞠目结舌地看他:“我还以为你被放出来了,你不要命了?”

“没那么严重。”丁一一脸严肃,接着道:“接下来的事,你要记清。若我没算错的话,一月后营地将有大动作,你到时装作与我传音,不论你用什么借口,一定要让那人相信,将我调过来。”

“接下来,就多劳你费心了。”

丁一深深拂了拂。

莫语阑叹了声,点点头:“也罢,我是天生的劳碌命。你自去吧,弟媳妇那和沈清畴那厮,我都会帮你看着的。”

丁一的眼睛眯成了一道弯月,黑色的瞳仁透出欢快:“多谢莫师兄。”

莫语阑莫名红了红脸,挡住视线,将丁一硬凑来的脸挥开:“边去边去,真是祸水一个。”

丁一笑呵呵地指指斗篷:“劳驾帮忙还一还。”说着装作怒气冲冲的模样冲了出去。

莫语阑不由嘴角抽了抽,一边认命地将斗篷收好,心里暗骂不省心。看看时间差不多,自去丁一指定的地方,找了棵树跳了上去,蹲着等。

果然,没过多久,一道青色的身影轻烟似的往下飞。

莫语阑一跃,正好拦在了路中央,拂了拂身:“傅真人有礼了。”

傅灵佩及时收住脚,蹙了蹙眉惊讶道:“莫师兄如何在此?”

莫语阑及时换口,灵力一弹,一个紫色的方盒子便落入了傅灵佩怀中:“这是师兄给你的贺礼。”说着眨了眨眼。

傅灵佩一怔,反应过来急急道:“他在何处?”

“我还有事寻他……”

莫语阑摇摇头:“他有事已经离营,你莫等了。”

待看到傅灵佩失落的神色一闪而逝,有些不忍道:“师妹你也别伤心了……”

“师兄!”傅灵佩退后一步,深深躬了躬身:“师兄可能帮我带句话。”

莫语阑蹙了蹙眉为难道:“原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所在之地甚是特殊,我无大事不能擅自惊扰。”

若不是怕日后丁一怪罪,这次的事他都不想说的。

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傅灵佩指了指天,脸上的神色一片惨白:“他莫非,又回去了?”

莫语阑惊讶道:“你竟然知晓?”

“……猜的。”傅灵佩默了默,再次躬了躬身:“今日多谢师兄,静疏告辞了。”

“哎,你不要带话了?”

“……可以么?”傅灵佩转身过来,眼睛亮晶晶。

莫语阑有些后悔,摸了摸鼻子:“太肉麻的不行。”话还未落,又比出一指:“只,只能一句。”

傅灵佩不由抚了抚脸:“……师兄真会开玩笑。”

——肉麻?笑话。

“我应了你。”傅灵佩郑重说道。

莫语阑等了等:“哎,你还没说呢!”

傅灵佩又重复了一遍:“我应了你。”

“什么?”

傅灵佩不由瞪了他一眼,这莫师兄往日里看着温文尔雅,今日怎么看着这么二缺呢:“劳烦师兄帮我带话给那人,就四个字,我应了你。”

莫语阑忍不住咕哝了句,这两人都打什么哑谜,竟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莫师兄!”傅灵佩简直要叹气了。

“行了行了,就这么几个字还要带,真是浪费资源啊……”说着缓缓下山了。

“师兄若是不便或是有妨碍,也可不带。”傅灵佩想想又不靠谱,不放心地嘱咐道,待见到莫语阑摆摆手,才放下一颗心回了洞府。

“我应了你,丁一。”

“自今日起,我不再将你当做我人生的摆件,随时可以推开,所有有关未来的决定,我都将会将你纳入我的人生版图,不可或缺。”

“我以我的生生世世做赌,赌跟你这一世不会缘尽。”

傅灵佩暗想,心里不知怎么的,亮堂松快了许多。也或许,在立誓之时,她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而儿时记忆的复苏,成了压倒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186章 185.184.1.1

是夜。

傅灵佩从储物袋中取出之前莫语阑给她的紫檀木盒,手轻轻一拂,封条便应声而落。

……果然与她想的那样。

拳头大小的一块万年养魂木正静静地躺在方盒内,从形状看来,正是之前在邀月遗宫获得的东西无疑。

傅灵佩不由一哂,支着额头笑出了声。

可真是拿他没办法,算得还真准。这样一来,秦师姐的魂魄便可置入这养魂木好好地养上一年,再寻个合适的时机重新来过就可以了。

……这么大的一份情,她怎么还得完,说不得只能将余生赔给他了。

傅灵佩立刻取出定魂珠,打出一连串的指诀,小心翼翼地将里面虚弱的魂魄导出,只见一道轻烟似的身影闭着眼,一瞬便没入了盒内的养魂木中。而后她将极品定魄丹碾成粉,细细地在养魂木上洒上一层,只见药粉见风即落,慢慢地像是被养魂木吸了进去。

见没什么异常,傅灵佩拍怕手掌,便带着养魂木来到了须弥境。

玉戒内没有灵力,平时安置这养魂木倒是没问题,但秦师姐的魂魄既已入了这养魂木,便需寻个有灵气的地方了。虽说这须弥境的灵气比不得她在天元门的灵气浓度,但给师姐魂魄修养已是足够了。

须弥境内一片青碧。

各式灵草静静长在这一片黄泥地里,叶片翠碧,生机盎然。旁边一个冰池内,莲花盛开,莲子已是半熟状态。看来弥晖打理得很精心。傅灵佩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老大!”娇娇一看见傅灵佩,便扒拉着跳了上来。

大灰兔子慢吞吞地转头看了一眼,见傅灵佩不搭理他,一只爪子提着瓢一点一点地浇水,模样端正严肃得很,只一双大眼还时不时溜过去看那一人一狐狸。

傅灵佩现时却是没什么时间搭理这无法无天的小狐狸的,朝她凸楞着的尾巴瞥了一眼:“你的尾巴怎么还凸着?”

娇娇平日最是宝贝这尾巴,见傅灵佩的眼风不对,连忙身子一蜷将尾巴掩护起来躲得老远:“要,要你管!”

傅灵佩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将养魂木放在井泉旁,特地将之前的五行阵拿出来将其防护起来,对着这兔子狐狸道:“此物很重要,你们不可乱动。”

见娇娇还不服气地翻白眼,连忙严肃道:“这两日你不在,发生了许多事。秦师姐身陨,这养魂木中是秦师姐的魂魄,你平日里可千万当心着些,切勿惊扰了她休养。”

娇娇一听吓了一跳,这秦师姐在以前可是经常与她玩在一处的,与她感情极是不错,不由急道:“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看着娇娇泪眼婆娑的模样,不由有些欣慰,看来这狐狸也不是那般的没心没肺。

娇娇拿爪子似模似样地揩了几把眼泪,见傅灵佩神色安定,便明白老大许是有旁的法子,拍拍胸脯道:“老大你放心!娇娇会看好秦师姐,不让别人惊扰她!”

说着,小眼珠往大灰兔子那一瞪,显然是想将不老实的锅给大灰兔子背。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傅灵佩伸手一拍娇娇的脑袋:“弥晖再老实不过了,也只有你让我头疼!”

娇娇不服气地撅了撅嘴。

傅灵佩又想起一直挂在心头之事,决意还是今日定下来,干脆盘腿席地坐在身下的黄泥地上,拍了拍身前的土地说道:“坐。”

大灰兔子慢慢地挪了过来坐下,娇娇却不是肯安分下来的性子,提脚一跃,便跳到了弥晖厚实的脑袋上,露出两只小尖耳朵:“老大,什么事?”

——肯定没好事!

“这么说吧,你老大我,大约是惹上了一桩天大的麻烦,这麻烦好不好解决还是两说,若是……”傅灵佩顿了顿,艰难道:“若是事有不谐,怕是再难照顾你们两个。修真路险,若不学些应对的本事,怕是将来不好走。”

话还未讲完,就看见灰兔子簌簌落下的眼泪,三瓣嘴一咧就要哭。

傅灵佩眉一拧,好笑道:“哪里就值当哭成这样了?还没到那一步不是么?”

娇娇哭丧着脸,一只蹄子还不忘拍拍座下的灰脑袋:“嚎什么嚎,嚎丧呢?老大这不是还在么?再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大这模样,不活个千把年的对得起她那张脸?”

傅灵佩气结:“那你这是承认我漂亮了?”

娇娇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只腮上的白毛泛着可疑的粉色。

傅灵佩原本还凝重的心瞬间被她逗乐了,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看这模样,我要不是提前知道你是只母的,还以为你春心大动了呢!”

娇娇立马跳脚:“有事就说事,没事别逼逼!”

傅灵佩垮脸,心道:“臭狐狸什么时候学了丁一那满嘴胡沁的本事了。”

整了整脸色,看还有个耐心倾听的灰兔子,不由柔声:“这也是有备无患之事。若你们一直困在须弥境里,得不到锻炼,就无法磨砺自己,又如何成长得起来?灵兽四阶才是分水岭,难道你们就甘心一直困在三阶不得晋阶?且说我现如今还在你们身边,可世事无绝对,万一……那我不在了,你们也应该有自我保护的本事才对。”

傅灵佩只觉这还真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苦口婆心地说话了。

待看到灰兔子乌溜溜的黑眼珠,立马反应过来又被迷惑了,不由拍拍额头,正色道:“你们且说吧,出不出去?”

灰兔子尚且有些不舍得这么安逸的日子。

可娇娇这些日子炼尾巴早就炼得烦躁,只觉进展都落了下来,不由有些跃跃欲试:“去去去!自然要去!”

“对着这把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灰兔子,真是没劲透了!”

灰兔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喏喏道:“我,我也去。”

傅灵佩一拍掌:“今日也已经夜深,明日白天我便带你们出去猎兽,你们或可锻炼一番,晚间再回须弥境自我消化一番。至于今后如何,都要看你们各自造化了。”

两只点头,傅灵佩心情大好地出了须弥境。

她默念了一番静心诀,而后运起南明离火诀重新盘膝静修起来,自进阶金丹大圆满之后,她便连受打击,还未曾好好巩固过修为。若不是之前基础打得牢固,早就境界掉落了。

南明离火诀不愧是天品功法,到得金丹圆满之时,会另外分出一半灵力用作打磨金丹,在这过程中灵力会被耗损大半,但金丹却会被打磨得愈加纯粹通透。这一番水磨功夫虽然需要耗费的时间更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对以后的修炼有莫大的好处,地基夯实了,楼房才能建得更高更远,更不用说这打磨金丹还能提升两层的结婴几率。

傅灵佩甚至可以说,如无意外的话,配合通天丹结婴丹和她的清灵火,结婴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只是,现今说这些还太早。

有太多修士都被卡在金丹圆满这一步终身不得脱了。何况结婴结心,单单身体准备也是不够的,心境修为跟不上那也是白搭。

所以即便傅灵佩信心满满,却也不敢盲目。

一夜修炼。

傅灵佩只觉神清气爽,养魂木的事情已经解决,只等秦绵修养好再图其他,至于一具合适的身体却不是那么好得的,还需机缘,让她直接去剥夺一个无辜者的生命,她是不会做的。前日她想法偏激,确实是钻了牛角尖。

她将娇娇和大灰兔唤了出来,交代了一番就带着这两只灵兽下去集合,领了任务去猎兽。

一团玉雪可爱的小狐狸安稳地蹲在大灰兔子的长耳中间,弥晖使劲地一蹦一蹦跟着老大往外奔。

队员们看着这一行十分新奇,真人向来冷清,难得有两只灵宠陪伴,平白便多了些人味。何况那胖兔子一蹦一跳,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便可爱得紧。

快走到目的地,钟眉便走上前,递上一个黑色储物袋:“真人,这是五万灵石。”

傅灵佩这才想起昨日自己缺灵石缺疯了想了这么个招数,不由有些赧然,手上却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笑眯眯:“诸位辛苦了。”

……谁还能嫌灵石磕手不是。

“不辛苦。”

“既不辛苦,那就接着干吧。”

傅灵佩蹙了蹙眉又道:“不过,低于五万灵石,一律不接。”反正现在也不缺灵石了,可不能天跌份。

“理解理解。”众人点头。

“既如此,便照常分组,有事传讯。”

傅灵佩也寻了一处猎兽,期间还时不时地将娇娇与灰兔子赶到妖兽群里磨炼,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动手施救。

娇娇还好,不愧是天狐九尾的后裔,且不说天赋幻术的厉害,便是那爪子和两只尾巴配合起来,等闲妖兽也不是其对手。

灰兔子却要逊色得多。作为一个技能都点在逃生上的长耳兔子,他那套“求怜惜”魅法对一群不开智的蛮兽毫无用处,要不是还算机灵,知道利用环境来躲避,早就不知躺地了多少回了。即便如此,他依然弄得满身狼狈,灰毛都被揪落了一地,看着颇为滑稽。

这一日忙活下来,傅灵佩反倒比平时要累了不少。

看着英雄榜上飙高的积分,傅灵佩满意地笑了笑。短时间内,没人能超过她,与洛樱的赌约也不需多操心了。

“各自散了吧。”傅灵佩对身后队员说道。

将任务交接完,她脚步一转,便往天峰山顶而去,在门厅那边报备过,便往师尊所居之处而去。

此地清幽,傅灵佩一路走过,还未见有一人在外走动。而楚兰阔所居之处更是幽蔽到极点。

扣关。

傅灵佩站了一会,只觉空气一动,一道无形的光幕便往两边分开,一道门无风自开。

“进来。”

“拜见师尊。”傅灵佩依言而入,垂首作揖。

楚兰阔负手站起,背身看向窗外:“何事?”

傅灵佩:“徒儿确实有一事要禀报师尊,万年养魂木徒儿已从朋友处借得,秦师姐有救了!”

——朋友?

楚兰阔拨开窗棱,沉吟了会,才道:“果是朋友相借,那便极好,免了徒儿奔波劳累之苦。只是你这朋友倒是真正的仗义疏财、光明磊落之人,竟肯相借这般珍贵之物。”

傅灵佩脸红了红,索性垂着,没叫楚兰阔瞧见,讪讪道:“徒儿这朋友确实是仗义得很。”可不是仗义?就差身家性命一同托付了。

楚兰阔突地一转,声音喜怒不辨:“徒儿无悔?万年养魂木养魂一年,绵儿便可夺舍重生。可这夺舍之事实在阴毒,有损道心。”

傅灵佩一惊,抬头才瞥见师尊的面色仍有些掩不住的苍白,嘴里便软了:“师尊多虑了,徒儿岂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世事机缘,我且等着,总有合适的。”

……师姐也不会想要损了不相干人性命得来的躯壳的。

楚兰阔的面色这才缓了缓,伸手在小徒弟发上揉了揉,嘴角微微翘起:“苦了你了。”

“徒儿不苦,有希望就不苦。”傅灵佩抬头看他,眸中发亮:“若不有师姐舍身相护,徒儿怕是早就殒命在兽群之中了。”

“师尊可是有不妥?”

楚兰阔一愣,眼里便泛起波澜来:“无妨,休养个一年便罢了。此事还需告知玉白一声,以免他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