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灵佩这才意识到她奔波两日,却将这最要紧之人给漏了。连连点头:“徒儿回去便与朱师兄传讯。”

“晤,此事还是由为师来吧。玉白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养魂木还是且由你托管着,毕竟借了,还是要还的。”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傅灵佩,见她面泛红晕,心里便有些了然。只是难免有些犯愁,看来这“朋友”不是那沈清畴,这样一来,心魔誓怎么办?

“罢了。夜深,徒儿你自去罢。”楚兰阔挥了挥袖子,径自闭眼坐在正中大椅上,一副送客模样。

傅灵佩忙不迭退下,她心里清楚她对朋友那一番描述怕是露了些行藏,脸上泛起的热度便有些下不来。

回到洞府前,发觉有一人正沐着月色在等,定睛一看,正是前些日子刚刚托他办事的苏正。

苏正见是她,连忙作揖道:“傅真人。”声音恭敬,姿态谦恭。

“有委托了?”傅灵佩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幸不辱命。”苏正一笑,傅灵佩才发现这人向来灰扑扑的外表拾掇拾掇干净竟然也挺耐看的。

苏生递过来一个储物袋:“灵植在此,委托人要求制扶风丹。”

傅灵佩一凛——扶风丹?

这不是她之前便在收集灵草想要炼制的灵丹么?能凑得起三份灵植的,实力必然是不差的,想来应该有交好的炼丹师,为何会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她呢?

这其实是她妄自菲薄了。

拍卖会一出手便是十几颗极品养颜丹,黑市负责人自然是知晓她真正的炼丹实力的,虽则不可透露顾客信息,但内部几个消息灵通的却都知晓了,顺藤摸了过来。

苏正似是看明白她的疑虑:“却是扶风丹无疑。”

傅灵佩:“可知是何人委托?”一手将储物袋接了过来。

苏正摇头:“不知。”

傅灵佩一哂,道自己太过小心了,既然有这三份灵植,还怕成功不了一份?若能有余暇,还可种在须弥境留种,毕竟自己只得一份扶风草实在太少。

“七天后来拿。”傅灵佩说着,丢了一个玉瓶过去:“收着。”

苏正喜气洋洋地接过:“多谢真人。”心道傅真人既是这样了得的炼丹师,手里漏出的岂能是差的?嘴角止不住咧着。

“告辞。”傅灵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便回了洞府。

等她真正坐在塌上,才将储物袋置在了手中,翻来覆去都想不到敢这般信任自己的是谁,想不通便不想了,反正不管是谁,好好炼丹总不会有错。

一连三十多个玉盒静静地排在面前,傅灵佩定了定神,伸指一弹,好家伙!果然是三株扶风草,其余的灵草各一式三份,年份都足足的,半点不打折扣。看着,眼里便不由泛上笑来。

也不知那人攒了多久,扶风草可不是好得的,居然就给自己练手了。

为对得起对方的信任,说不得也得拿出十万分的精神来了。傅灵佩笑笑,将灵植重新封好,决意过两天再炼。毕竟前几日差一点走火入魔还是在体内造成一定损害的,扶风丹既是五品丹,又第一回炼,自然要慎重些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醒来之时又是接任务,磨炼一兔一狐狸,赚些积分,换些灵石,忙碌得很。晚间还每日抽时间研究扶风丹丹方,扶风丹需灵植十二株一炉,以扶风草为主药,其余配药不太难得,但药性相冲的有好几味,不研究透了就下手,必然是炸炉的结果。

傅灵佩在这日复一日地研究中,渐渐对扶风丹各味灵植的药性都了若指掌,便是闭着眼都知道如何处理这些药性相冲的灵植,才决定开炉。

第一炉,不出所料失败了。

傅灵佩心疼地看着炉底的黑灰,这么一炉废了,就又少了一株扶风草了。她微微闭了闭眼,运起静心诀,将之前的过程重新在脑中过一遍,便明白是流丹花与雾斗草放置的时间差了几秒,导致相冲的药性没有全部调和掉,直到最后一步药性无法合拢,干脆炸了炉。

第二炉。

傅灵佩有条不紊地将一株株灵植掷入黑乌炉,青葱玉指在空中如优美的蝶灵穿梭,合着浑然天成的韵律,只见漫天指影,黑乌炉下幽蓝色火焰猛地暴起:“凝!”

一道清香自来。

成了。

傅灵佩不由笑了,揩了揩额角的汗,这还是她近些年来少有的吃力。五品丹虽然只比四品丹高了一层,难度却拔高了许多。这些个药性不同甚至截然相反要调和,投掷和融炼的时机不能差上一分一毫,不然就会立刻炸炉。若不是她对火焰有股天然的亲和力,不用神识就能感受到炉内的情况,不然也不会那般顺利。

也难怪五品丹会是一个分水岭,拦住了许多炼丹师。傅灵佩不由为自己之前的天真狂妄羞赧不已,亏得自己还认为便是六品丹也不在话下,如今看来,五品丹已是勉力,六品丹怕还是存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她伸手一招,黑乌炉的盖子便弹了开来。

柔和的灵力拂过,一连六颗灵丹呈在掌上,居然也出了一颗极品!两颗上品,三颗中品。

比她之前炼丹即满丹差了不少,傅灵佩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其实也是她强求了。若让旁的炼丹师见到,她第一次炼丹便能出得极品,不知将有多少炼丹师会恨不得自戕双目了。五品丹岂是那么好得的,不然不是人人都能做五品丹师了?

将这些扶风丹好好收入储物袋,重新调息打坐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惊,傅灵佩按部就班地修炼,磨砺两小,修为渐渐稳固下来。

扶风丹也由苏正交予了对方,据说对方十分满意,委托便开始多了起来,傅灵佩挑挑拣拣,寻常的灵丹再不肯接,若非五品或特殊丹药,一律都打发回去,五品丹师的名号也开始传扬了出去。

等闲人再不敢挑衅。只这样一来,原本被一剑吓退的许多追求者又开始泛滥起来,比之前更甚的是,赶都赶不走。其中以归一派为最,毕竟剑修大多不通旁务,炼丹更是没一人会的,高品阶丹药通常捧着药草都找不到人炼制,颇是心酸。而归一派男子通常一袭蓝衫,修眉俊目,长相是三大派里出了名的俊俏,纷纷可着劲要将这大好的苗子挖回门派去。

毕竟,一个既有貌又是五品丹师修炼天资又极高的苗子,若是骗到门派,怎么都是赚的。至于旁的脾气差些暴力些,反倒不重要了。真正有实力的,没点怪脾气旁人还觉得奇怪呢。

朱玉白也在不久后就回了天峰山营地,时不时来她这晃一圈,看看养魂木,秦绵的魂魄越来越稳了,除了一直沉睡,已经一日比一日凝实。

朱玉白常常来她洞府之事,被旁人收入眼中,反倒凭空添了许多闲言碎语。

傅灵佩颇有些无奈,她再一次感受到仙风道骨的修真者皮囊下的碎、嘴。可见日子实在贫乏,总要找些东西唠嗑的。

可出乎傅灵佩意料的是,即便追求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甚至有一些元婴修士也来凑热闹的,闲言碎语不断,沈清畴却始终没出现。连面都没有露一面,仿佛自那日后便人间蒸发了似的,营地那般小,快一月过去了,竟是一点都没碰着。

若非英雄榜上他稳定前进的积分,她还以为沈清畴已经离了营地。

事出反常便有妖。

傅灵佩的心揪了起来,比平时警醒了很多。

直到门派颁发了一个奇怪的任务——活捉虎头猪。一只三阶虎头猪,一千积分;一二阶不要。

傅灵佩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

“虎头猪?”她问。

执事刘玉不好意思地将拳头凑着咳了两声:“就是虎头猪。”

“什么是虎头猪?”前世今生两世加起来,也没听说过什么虎头猪啊……

莫不是真的太孤陋寡闻了。

刘玉笑笑,将手划了个大圈:“就是长着虎头的猪,要活的,不得有损伤。”见傅灵佩的一双鸦羽似的睫毛还在疑惑地眨啊眨,不由脸红红地递了一个玉简过去。

“真人请看,是这样的。”

傅灵佩接了过去,神识一探,果然是一只虎头猪!名字再形象不过了,猪身黑乎乎皱巴巴如老树皮一般,虎头按在上面,两者一合颇为辣眼。她不由叹道:“还真是虎头猪。”

“这妖兽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傅灵佩呢喃道。

“可不是么?”一道嗓音清澈如溪流,众人见他,纷纷闪开一条道来,任其走到傅灵佩面前,这人便是现如今傅灵佩最头疼的追求者——归一陆玄澈。

还是一般的金光闪闪,浑身上下就差直接写“老子有钱”这样的字眼了。说起来两人曾经也在天元有过几面之缘,陆玄澈还硬塞过一个金色储物袋给傅灵佩,虽然后来被送回去了。

“现在这虎头猪可太值钱了,一只一千积分,现在外面那些个不都找疯了。”陆玄澈肆无忌惮地大笑。

傅灵佩头疼地抚了抚额头,对这个狗皮膏药是一点没辙:“此处是我天元地界,陆真人这么大喇喇来此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陆玄澈眨了眨眼,看向一旁:“诸位说,妥不妥当?”

笑容灿烂得仿佛连阳光都要化了。

天元派那些男修本还对这么一个纨绔二代来他们地界泡妞十分不忿,可见了这笑,不免有些怪罪不出来:“没,没,妥当,妥当。”

……小白脸误事,没事长这么单纯干嘛?

傅灵佩就知道这些人靠不住,蹙了蹙眉,也不去管这二世祖,灵力一甩一把将他推开,来到队员面前,忽略掉那些看好戏的眼神:“走,抓猪去。”

众人:“真人可知那猪在何处?”

傅灵佩:“……不知。”

众人:“真人可知那猪的特色?”

傅灵佩:“……”

一问三不知,可怎生是好。她不禁泛起愁来。门派要的那么急,想来是有用的,前世好似没有出过这样的任务,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可一千分一只猪,要价委实高,看来这虎头猪必是不好想与的。

“静疏不若问问我,许陆某知道些什么呢?”陆玄澈摇着金扇子跟了一路,被忽略得彻底的他不甘心地问道。

众人这样的戏码已是看了许多天。说起来这陆玄澈身为归一剑尊的亲孙子,出手阔绰,却难得还没有什么骄横脾气。皮相也俊秀,还有一股子坚持,见傅真人的冷脸一点都不怯,都缠了好多天了。

傅灵佩却是烦不胜烦。

陆玄澈说不上不讨厌,被宠得单纯天真,为人处世虽有些不喑世事,但十分热情,在多数人眼里,难得算品性纯良之辈。

可她,不喜欢。

傅灵佩猛地转身:“要怎样你才不跟着我?”

陆玄澈委屈地瘪瘪嘴:“可我就想……”

“别想!”傅灵佩被跟了这么多天,早就耐性全无,她紧紧攥住手指,一双眼冷得可怕:“陆真人时间多自然可以随意耗费,可傅某尚有许多事要做,没时间应付真人。不若真人告诉我,要怎样才不跟着我?”

“那我们换个位置问,要怎么样你才不讨厌我,才肯让我跟着你?”

陆玄澈这么多年来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也修到了金丹初期,抗压能力高了许多,一点不为傅灵佩冷言所阻。

“你死了心吧。”

“死不了。它一见你就乱跳,改不了的。”陆玄澈一手捂在胸口上,眼里的痴恋让人看得明明白白。

傅灵佩无奈,即便是将她的心魔誓告知他,他也还是如此。

对陆玄澈来说,他所行一切全部出自本心,跟随她,爱慕她,不求她一定要有回报,真正是……不知哪里来的执念。

傅灵佩不能理解。

对现今的她而言,一个人恋慕另一人,没有同甘亦无共苦,不曾彼此了解,全凭第一感觉就九死不悔,实在是天方夜谭。

“罢了,跟个榆木疙瘩说些什么呢。”傅灵佩心道。

这样一块狗皮膏药,赶又赶不走,打又不能打,真真是为难死人。只能任其继续摇着扇子跟着,一身的金光闪闪在这广袤的地界里,就像一个行走的金库,亮得晃眼。

傅灵佩眼睫微垂,神识扩开,搜寻虎头猪的踪迹。

没有,还是没有……

一行十个人加一个尾巴,以修真者的行走速度,竟然一早上都未见一只虎头猪的踪迹。倒是獠牙猪白额虎见了一大堆,全部被傅灵佩一剑斩了。

“胖兔子,听一听。”傅灵佩没辙了,弹了弹大灰兔的长耳道。

弥晖无辜地抬头看她,嘴边的胡须还在一动一动:“老大,虎头猪的叫声什么样的……”

众人默。

这猪大家都第一次听说话,哪里还知道它怎么叫呢。

陆玄澈跳了出来:“哞哞哞——”

他学了个拟声词道:“这样的。”一脸肯定。

弥晖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总觉得这金子不太靠谱的样子。耳朵动了动,凝神听周围的声音。

“呱呱。”不是。

“蹡蹡。”不是。

“咯咯。”不是。

“……”

咦,有了。

灰兔子的胖身子瞬间往东跳去,一只长耳拼命地动着,一只爪子还招了招。

众人明白,立刻缀在弥晖身后。

“到了!就这里!”灰兔子露出了一脸兴奋,指着前方。

傅灵佩忍不住捂住眼睛——就知道不该信那坨金子!

眼前一群哞哞叫的……牛,正甩着四只蹄子顶着两角拼命地向他们攻来,乌泱泱一片,溅起一大片的尘土。

陆玄澈似乎知道办错事了,耷拉着脑袋躲到了一边。

傅灵佩看着汹涌而来的牛群,怒道:“杀!”一身愤懑竟泻于前,从一剑起,一剑落,便是一片空。

陆玄澈见了,也不躲着了,手上金扇子一扇,一群飞鸟虫鱼都冲了出来,化作虚实幻象,与那牛群战作一团。许是这鸟兽都是攻击魂魄,威力惊人,牛群本身智力不高,被幻象一卷,便直了眼,一会便被倒了一地。

傅灵佩的队员也纷纷分成惯常三组,合力围剿起来。

不过一会,牛群便全部扑了地。

傅灵佩只觉手侧的紫环些微发烫,嘴角不由翘了翘,灵力一卷,就将自己斩落的尸身全部收入了储物袋。其中三阶便有十来头,端地是战力非凡。

“那里!”

突地,一道黑乎乎的身影一闪而逝,仅头上一点黄色极为明显。

赫然是一只虎头猪。

——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活捉几只,送回门派,就能明白门派究竟要干什么了。

第187章 186.185.1.1

虎头猪近看,才觉得骇人。

黧黑的皮肤,如老树皮一般覆在身上,虎头像是勉勉强强与猪身合在一块,但与其僵硬的外表不同的是,速度出奇得快。

众队员跟了一会便觉得吃力,灵力更是如泄千里。

傅灵佩见此,不得不令其原地修整,但出乎意料的是,灰兔子竟然以他笨重的身躯一蹦一跳跟得极紧,半点不见吃力,娇娇干脆躲懒,揪着灰兔子的耳朵安稳地趴了下来。

“静疏,我说的没错吧?”陆玄澈跟起来也毫不费力。

傅灵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金光闪闪的袍子上一圈流纹似水一般流动,这才恍然。不愧是剑尊亲孙子,这一身法袍,怕是要算一件上品灵器,品质都快接近灵宝了。

“你是说你的哞哞叫?”傅灵佩点了点头:“叫得不错。”

陆玄澈:“……”男人的自尊没了。

三丈,两丈,一丈!就是现在!

傅灵佩灵力一转,轻烟步日升烟,飘飘渺渺,一跃而起。一手唤出炙云鞭,艳红的鞭身一甩,便要绕上虎头猪。连一点灵力都不敢使,生怕伤到这金尊玉贵的猪身。

——据说,是一道血口都不能有。

一边清叱:“娇娇!”

娇娇人立而起,两只长尾无风自动,一双黑瞳瞳孔蓦地放大,漆黑似暗夜,两爪轻抬,一道金色华光径直往虎头猪而去。

陆玄澈亦不甘示弱,金扇一抛,凭空而起,似一座大山般罩住了奔逃的猪身,一道鸟影展翅而出,眼看就要罩上猪身。

“咦?”傅灵佩惊疑道。

只见虎头猪以与它笨重身体截然不同的灵巧一拐再拐,出了包围圈。

便是再灵活,可娇娇的幻术怎对它好似一点作用都不起?便是师尊来,也能困个一两息的,如何一个三阶蠢物却完全不为所动?

“四面合围!”

傅灵佩再跃而起,直接落到了虎头猪的身前。娇娇和灰兔子在最近这些日子的磨砺下,也是精进不少,听到指示便立刻与陆玄澈将虎头猪四面包抄起来!

虎头猪却一点不怵,四蹄一奔黑乎乎的身子便朝傅灵佩拦腰撞来,从四溅的尘土来看这一下要是撞实了怕是傅灵佩也落不着好。娇娇的幻术与陆玄澈的金扇好似对它一点作用都无。虎嘴一张,一道黄色的利刃便喷了出来,正对着傅灵佩的面门。

距离太近了!

傅灵佩根本来不及躲开!黄刃来势汹汹直欲撕开眼前那张玉镂雪雕的脸。

陆玄澈大吼一身,蹂身而上,正要挡在傅灵佩面前,却被其一鞭甩了开来。只见傅灵佩借着这一鞭之力,腰身一扭,根本没往旁边躲,轻烟步出,身子往后一个空翻,绕了一圈直接踏在了虎头猪肉乎乎的背上,长鞭一振直接拦腰一捆,任其如何挣扎都不罢手。

虎头猪恼怒至极,四处乱窜,虎嘴张合数次,黄刃将眼前的草木打得乱七八糟,却怎么也奈何不了背上之人,过了会终于累了,直接趴在地上直喘气。

“老大,好臭!”

娇娇像是忍了很久,见虎头猪躺在地上动弹不了,立马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