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虫为双生虫,雄虫若死,雌虫也绝不独活。从昨天开始,她这边并未发生什么事能影响到灵犀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丁一那边的,出事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才能让灵犀虫致死?

傅灵佩颇有些神思不属,身旁的清玄哼了一声,斜眼看她:“不过是只臭虫,死便死了, 由得你翻来覆去地琢磨。”

他下巴一抬, 朝犹自走来的陆天行努了努嘴:“喂,耍剑的, 向你借个人。”

陆天行头也未抬:“不借。”

清玄岂是会因为一句不痛不痒的拒绝就罢休的, 他伸臂一展,一股巨大的气劲蓦地将陆天行身后的丁一一包,直接给卷了过来,口中还道:

“老顽固,我说咱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就莫要这般不识趣了,便让他们两个小情人自己说说话聊聊天,恩?”

傅灵佩就看着丁一被个包子似的直接潇洒利落地扔到了自己旁边。

陆天行眼睛微微眯着,手往前一递,一把青光盈盈的长剑便现了出来,他摩挲着剑柄,朝清玄勾了勾手指头:“清玄老儿,本尊识不识趣那还不知晓,但你不识趣,却是清楚了的。不若,先问过本尊的剑再说?”

清玄捋了捋长胡子,眼珠子一转,人已经落了座,翘着二郎腿挥了挥手:“哎哟,真够累的,你家孩子瓷实,着实不轻,可把小老儿累坏喽。”

实际上,便是千斤的分量对一个化神修士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不过清玄这么一坐,避战之意明确,陆天行便不好轻易出手了,不然便是挑衅主办方。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随便捡了个位置,便与身后的一众归一弟子落了座,视线连扫都未扫过来一眼。

“你如何了?”

傅灵佩定着四周若有似无的眼光,直接施了个隔音罩,对丁一问道。

丁一今天也换了一身归一派的制式蓝衫,他难得穿这般鲜嫩的颜色,更衬得眉目清爽,轮廓利落。他指尖点了点,在隔音罩上又加了一层,才抬头道:“还好。陆老头想要我为门派争光,暂时不会动我,你且放心。”

“那灵犀虫,怎么会死?”

丁一怔了怔才露出一抹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如今……我们已经不需要了,不是么?”

傅灵佩摇头:“你的性子我约莫还是明白一些的,中间必是出了差池,对吧?莫师兄怎么了?姓陆的用莫师兄威胁你了?”

丁一恍然,伸出一手,将她捉了牢牢扣在手心,半晌才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莫师兄他确实出事了。”见傅灵佩欲言,他探手阻了她,指腹落在她唇间,身子微微侧了过来,外人看来极亲昵。

“我需要你的帮忙,静疏。”

“什么忙?”

傅灵佩怔忪间,耳朵被轻轻碰了碰,她脸忍不住红了,捂着脸又羞又恼,丁一趁机捏了她鼻子,眼神宠溺地很,传音里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你可还记得元婴大典之时,我曾给过你让你保管的一个小玉瓶?”

“自然记得。”她原先还奇怪,那玉瓶是早就认了主的。

旁人看这双小儿女打情骂俏,形容亲昵,虽然疑似传音,但到底是他人□□,含蓄些的早就转移开了视线。

“等今日比赛结束,你便去找你的陆师姐……”丁一将打算徐徐道来,傅灵佩一惊,身子欲直起,却被丁一牢牢按在了怀中。

“那玉瓶之中,就是能救莫师兄的东西,水灵化液。当年你那族妹凭借寻得的一个水灵重塑身体,连灵根都改了,这里面虽比不得她得到的新鲜,量也不足,但治疗莫师兄的伤势应该是够了的。你将她给你的师妹,让她带去给莫师兄服下。”

傅灵佩抬头,直直看入他眼底,质问般道:“这是当初你为自己准备的,是也不是?”

丁一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发顶,“静疏,你想的太多了。我可不是神,能想那么长远。”

“那便罢,我信你。”傅灵佩点头,她还有一个疑问:“莫师兄与你之事,你可知……是如何透露出去的?”

丁一茫然摇头,“这确实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论理,我与他私交一直都瞒着旁人,也不知是何处露了馅。”

“为何我师妹能配合你的人手将莫师兄救出?”

傅灵佩恍惚间想到了一个从未想到过的可能,她转头,却见丁一沉静地看着她,她张了张口:“……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不,没多久。”

傅灵佩只觉得脑子里过往种种几乎都缠在了一起。对,陆篱姝姓陆,她原还猜测她是隐世家族陆姓修士的后代,原来——她竟来自陆天行那个家族。

那么,天.衣阁是陆家开的。

他陆家是归一派的附属家族,为何还会有一个小辈来隐瞒处处来天元派投师?这究竟是陆篱姝的个人选择,还是家族安排?莫语阑之事,是否为陆篱姝泄密?

一事疑,事事疑。

傅灵佩揉了揉额头,颇感头疼,“那你便相信陆师姐,会帮你将莫师兄救出来?”

她这些年在天元派的时间并不算多,与陆篱姝的接触还比不上秦绵,便是照顾也不过出于对一个喜爱小辈的心情,如今知道这个小辈有可能是敌人派过来的,内心复杂可想而知。

丁一一哂:“信,为何不信?反正最坏不过如此。”

……不,还有更坏的。

傅灵佩坐正身体,正对上陆天行的眼睛,那眼神如秃鹫一般残忍,没有人修该有的感情,面孔方正,鬓边斑白,看得出已是垂暮年纪,连坐姿亦是板板正正。

他只朝她看了一眼,却已让她遍体生寒。

这是陆天行第一次正眼瞧她。

没有威胁,没有厌恶,什么感情都没有,仿佛世间所有,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尘埃瓦砾,不值一提。傅灵佩突觉得当初没有擒下陆玄澈的选择是对的。这样一个人,即便对后辈有些怜悯,这怜悯也极其有限——他没有弱点。

门派,亦不是。

飞升,才是他唯一的执念。

——这,才是归一派剑尊的真正面目。

也不知丁一日日对着这样一个人,是怎生过日子的。

丁一嗤得笑了声,还抬头对着陆天行挑了挑眉,态度十分不正经,口中笑她:“不过是这样,就将你吓住了?”

“这倒也没有。不过在我想象中,陆剑尊应该是个狂妄残忍之人,没想到看起来还挺冷静。”

“他疯的时候,你是没见着。”丁一勾了勾嘴角,看起来有些不屑,“以前,姓陆的还是愿意端着张脸在我面前装一装的,不过现在嘛——”

“凌渊真君。”

斜刺里一道柔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傅灵佩忍不住抬头瞪了一眼丁一才回身坐直,丁一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转头道:“风真君,不知找凌渊何事?”

傅灵佩也趁势撤了隔音罩,清玄笑眯眯地在一旁看戏。

“无事便不能与真君聊聊天了?”风七伸手,欲勾一勾丁一精致的下巴,却被他知几及时躲了开来。

“风真君自重。”

丁一无奈地道,此时傅灵佩也看出些苗头来,风七这人,说是不大正经,说话矫揉造作,习惯动手动脚,但貌似……与傅灵飞那一挂,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甚至与云秋霜也不同。

她的意图摆得□□裸,你愿接便接,不愿,她也不恼。至于妩清所说的手段下作……傅灵佩转看了武曲一眼,见他不自在地躲着妩清,不免觉出些味道来。

妩清那话,带着的个人义愤味道颇浓了些。

从前观两人相处,总有些不谐的意味在里面,原来——竟是妩清对那武曲有些意思,怕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所以对着顺利拐了武曲上床的风七,她便贬低居多了。

这边厢傅灵佩还没恼,娇娇率先便恼了,她蓦地跳了出去,拦在风七面前,七条尾巴无风自展,气势凛然:“呔,哪来的小蹄子,我老大的男人也是你敢肖想的?”

所幸想到此处在旁人地盘上,她没有使出幻术。

风七咯咯笑了一通,伸手一拽,便想将小白狐狸收入怀中,却被傅灵佩一道元力挡了开来:“风真君,与小孩子计较,实在有失风度。”

“哦,是你啊。”风七斜睨了她一眼,“我认得你,你是这里面所有女子中最美的。我父亲见了,必是欢喜。”

丁一的脸率先黑了,原先看着她来自云昬界,还有些耐性应付,此时已是极想将眼前喋喋不休的女子拖下去闷棍打上一顿了。

傅灵佩似笑非笑,“哦?那风真君大约是想叫我声娘了?”

清玄在一旁“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丫头,真有你的!我喜欢!”

笑声震云霄,另一边的卢傲天陆续扫过来好几眼,沈清畴也在那微微笑,看向傅灵佩那的眼波一派温柔。

“今日气氛,看来很是热闹啊。”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最近驴子新家要准备装修,事情千头万绪,白天还要工作,加上准备收尾结局,压力很大,更新老是推迟,在这说声抱歉。

以后的关于更新时间的flag,姑娘们姑且看看,因为越到结局,越要卡……

精尽人亡中……

第326章 319.318.1.1

此时阳光正好,碎金似的当头罩下, 落在凌空而立的前头那人身上,给他罩上了一层光晕。

风七收起乖觉,恭谨地退立一旁。

傅灵佩抬头便是一怔,眼前这人,眉目清透到极致,五官仿佛是以水墨初成, 清而淡,却有股子说不出的雅, 与丁一的艳相比,是另一种风姿。初初那么一站,便仿佛仙气缭绕,有漫天云雀在欢歌。

清玄老儿嘟囔了几句, 傅灵佩没听清, 只听场中那人声音清朗如潺潺流水,在场中流淌:

“诸位既已来齐, 云涤便不多作赘言, 元婴大比,一共两场。今日,是第一场,为濯手探花。”

“呸!真真老不羞,一把年纪还要充作少年郎。”这回,傅灵佩听清了。

上面还在继续讲解规则:

“诸位可看见前方的万里莲海了?”

云涤手掌往下一落,原本堆堆簇簇开在一块的白玉莲台倏地分离开来,无规律地分布在各处,其下圆柱形的茎柱也倏地往下生长,约长至八百丈才停止。

“此处一共二十座白玉莲台,你们要做的,就是探到这白玉莲花,并守住一炷香时间。不拘生死,手段不论,只要你能抢到并守住一炷香,便可得到进入下一场比赛的资格。另外,需补充两点,除开驭兽宗,其他门派不得携带灵兽入场。”

“不得使用七品及以上符宝。”

“不得使用七品及以上阵盘。”

“……总而言之,逆天之物不得用。”

这规则一定程度的保证了公平,毕竟如七品符宝等物之类,虽极其稀罕,也难保哪个行了大运的得到,但凡祭出,连化神修士都需退避三舍,若用在元婴修士的比赛里,不仅是大材小用,怕是这莲台基座都得毁了。

便是出于这灵宝的爱惜,也不会允许使用。

场下修士也表示理解,毕竟大部分人……都是见都没见过这般好物件的,比赛中真禁止了,反而对他们有好处。

“可还有其他异议?”

“若有人有瞬移之术,该当如何?”

云涤淡淡一笑,“那还需有守台之能。”

“所以,比赛绝对公平。我等要选之人,必不是依靠外物的懦夫,云昬,可不像玄东这般安逸,危机处处,没有强大的战力,还不如在此养老的好。”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云涤好似没看到底下人惊怒不满的神情,接着道:

“若无异议,那比赛便开始罢。”

“等等!云涤道君,我等还有一问,若是中途不想打了,可否直接退出?”

云涤蓦地一笑,笑意仍是清淡,却带了丝冰冷:“比赛期间不得中途退出,需等二十座莲台主全部选出,方可结束。至于比赛之时,尔等是愿意找个角落呆着,还是浑水摸鱼,那纯属自便。”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清玄忍不住拍腿骂了句:“他妈有病!”这不是鼓励死人么。

“我知道诸位心中不忿,不过这不忿,且放在比赛中才好。我等要的,是可奋勇搏击的云豹,而不是中途畏缩的绵羊。若抢不到莲台,能在比赛中保护好自身性命,亦是一种本事。”

“如此,比赛开始。”

“我该回了,比赛且小心。”

丁一将傅灵佩落下的一丝头发别入耳后,顿了顿,重新与清玄揖手作别,便直接回了归一派那一群中,站在陆天行椅背后。

傅灵佩收回视线,妩清已然走了过来,她面色凝重,参赛者共有三十六,这一回需直接淘汰掉十六个,而这般的乱斗,莲台与莲台之间相距遥远,便是联合都不成。

若有人想助其余人先得了名额再去夺自己的,很可能到最后什么都落不着,毕竟一炷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可不等人。

天元派虽对外还算团结,气氛不错,可在这等关乎个人命运之时,总要各自争上一争的——毕竟报名参与,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一搏。

最多,就是错开彼此争夺的连台罢了。

“静疏,这回难办了。若还是淘汰制便也罢了,失败就认输,没甚大不了的。可这不拘生死的规则一出,便是一场大乱斗,到时杀出血性来,必是尸横遍野。不说三大派,那些散修必然是要豁出性命去争抢的。”

妩清的顾虑不可谓没道理。

即便玄东界承平许久,可散修并没有门派做依赖,亡命之徒多出,手段狠辣之人比比皆是。

可顾虑也无用。

“诸君可有什么想法?”傅灵佩问在场的其他天元修士,楚兰阔板着一张脸冷冷道:

“瞻前顾后,打便是了!”

极其符合他一贯简单粗暴的想法。

“可……”有人犹疑。

傅灵佩突地粲然一笑:“师尊所言,便是静疏所想。诸君想得太多,届时反是不成。都已走到如今,不去拼上一拼未免可惜,只还需把握一个分寸,事有不成,急流勇退保住性命才是。”

若不去争夺莲台,想必其他人也不会多作攻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楚兰阔这才满意地“晤”了一声。

一行人踏云而起,直接走到了赛台入口处。目光往下落,其下是万里云海,一朵朵莲台似是凭空长出来的,云涤广袖一甩,旁人还未感觉如何,便都被随机甩在了不同的地方。

傅灵佩站定,只觉身周狂风呼啸,她唤出从一,七剑嗖嗖嗖地护在周身,将她包拢在了剑阵中。神识往远处一探,空旷无人,但见一根雪白剔透的白□□柱。

她心中一喜,凰翼一展,人便直接踏云直上。傅灵佩没有直接去到茎柱旁边,那边是事故高发区,极其容易与人撞上。

云涤道君所言有些不尽不实,傅灵佩总觉得其中必还有些是被他隐了的,还是稳妥些好——毕竟,要守一炷香,也不是容易之事。

八百丈的茎柱对元婴修士也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何况傅灵佩一双凰翼的速度,她遥遥停了下来,一里外的莲座美轮美奂,不过一个脚掌的台座之上,空空如也。

——奇怪,真奇怪。

三十六个元婴修士,不算撞上的,一座莲台一人,还有多出的十六人,她莫非运气就如此之佳,一来便得了个空心的?

傅灵佩常年被坑惯了,心中自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地向前而去。手中还握着一把符箓——打算若是事有不谐,先拿符箓顶一顶的。

一百丈,九十丈……十丈。

在距离莲台还有十丈之时,傅灵佩停了下来,围在身旁的七把琉璃剑发出了嗡嗡剑鸣。她心知其中必然有异,莲台之上,必定另有玄机。

其余修士都去哪了?

这一掌宽的小莲台若她直接踏上去,会发生何事?

傅灵佩抿了抿唇,往身上连拍了几道金刚符,手一递,七把琉璃剑蓦地一闪,直接拢为一把,一把比细剑略长的长剑出现在了掌中。灵宝的光晕几乎惹人晕眩。

赛台外的水晶琉璃屏分作了二十个小屏,将莲台基座方圆一里内都照得纤毫毕现。

清玄道人一边往椅边的小几上吐着葡萄,一边笑眯眯地看着银幕上所呈之事。

其中有三人的行为是最受瞩目的。

第一个便是蓝衫丁一,他一把紫电所向披靡,如惊鸿照影般往前劈去,仿佛能听到“叮铃”的碎裂声,瞬间破开了屏障,一剑便向下斩去。

一只白额虎蓦地长啸一声,被这利索地一剑斩落了头。

“破妄之瞳!”

清玄一拍掌,蓦地站了起来:“老顽固,你这徒弟确实不错!若不是你,我早便抢回去自己收着了。”

陆天行从鼻子轻哼了声:“抢得过么?”手指却不自觉地敲了敲桌子,破妄……之瞳么?看来这小徒弟不一般啊,竟隐瞒了这许多东西。

第二个,是天元派的楚兰阔。

一手碧海云涛剑使得出神入化,虚幻者,一剑破之;拦路者,一切斩之。摧枯拉朽般冲了出来,眼前莲台蒸腾,他也不多想,直接一脚踏了上去。

还有一个,是驭兽宗的如壁真君,架势一摆,三只元婴期大灵兽齐齐排开,颇为壮观。

至于傅灵佩,表现不如何抢眼,中规中矩,若非那张脸还算吸引人,怕是没人会留意到她。

清玄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只有秦绵和陆篱姝双手紧紧握在了一块,头皮发麻,恨不得叫出声来——她们看到,傅灵佩正一步一步地朝着一张巨大的兽嘴慢慢走近。

可惜便是尖叫,传递不过去,也于事无补。

“云涤你还是老样子。”清玄抖了下腿,“尽喜欢坑娃娃们。”

“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