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不叫这为坑,只是这些小辈们还需多操练操练。本君这,可是为他们好。”

云涤看着一个灰袍修士被吞的场景,温柔浅笑,面目慈悲。

重任只觉得一股寒气直从尾椎骨直窜上来。

第327章 319.318.1.1

傅灵佩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周遭一片风平浪静,白莲初绽, 羞涩的花瓣半开未开,近看还能看到花瓣上细细的纹路。她不得不赞叹这灵宝的厉害之处,便是细节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不过,太静了。

傅灵佩又收回了欲探出的脚,就在那一瞬间,空气漾起一丝涟漪, 她嘴角翘了翘,露出个得意的笑来:“捉到了!”

从一剑往前一递。

“撕拉——”

这一剑平平无奇, 没有众多幻象,仿佛就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劈砍动作,却仿佛藏着无限奥秘,此时已分不清剑与人, 人与剑, 何者为是。

空气中传来“卜”的一声,傅灵佩眼前平静的世界——碎了。涟漪荡起, 进而见大, 直到整个世界都震荡起来,白玉莲台如梦幻影,碎成了一片片。

她脚尖轻点,人往后飞退,从一化七,重新在周身游走,眉眼间竟是泰然——果然是幻境。

清玄蓦地拍腿哈哈大笑:“有点意思!”

“剑之第四境?”陆天行眯了眯眼,不过一个元婴大比,竟然一连出现了两个剑道第四境之人了,且都出自天元派,再看一旁清玄老儿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由从鼻孔里出了声气。

卢傲天笑嘻嘻地拱了拱手:“清玄道友,后生可畏,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有如此资质,又兼貌美绝伦,也难怪他家清畴这般牵挂。

来自老对手的赞誉,让清玄皱巴巴的一张老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

“看来这届修士的资质,极是不错,云某不需此行。”

云涤坐正了身体,半晌又戏谑地笑了起来,即便如此,仍是一派温和:“陆道友,看起来你归一一个正宗的剑道门派,还抵不上天元派的一个峰头。”

“道君说笑了。”陆天行遥遥拱了拱手,“修习既看天资,亦看悟性。天元派人杰地灵,我归一确实有所不及。只这运道嘛,总有起有伏的。”

大意就是天元派走了狗屎运一连踩了两坨,可总还是狗屎运。

清玄这回反倒没激起怒气,他往嘴里抛了个无心果,咬得嘎嘣嘎嘣响的:“是啊,总好过连运道都没有的。”

上面的嘴仗,赛台内的众人都不知晓。

在二十只白额虎缔造的幻阵里,一个照面便折损了两个修士,不过大多数修士还是存活下来了,虽然一部分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不过——傅灵佩有了点麻烦。

白额虎精魄织成的幻阵一破,在同一个地方被困的三位修士便现出了身形。

她忍不住扶额叹息,果然但凡遇到事,她便没有一帆风顺的。

……远处一个人独占一个莲台的武曲露出了迷之微笑。

傅灵佩看着对面,里面倒是有两个熟人,一个还是天元派的鸣净修士,一个是曾在归一有过几面之缘的平阳真君。另一个约莫是散修,不曾会过面。

她无奈地笑了:“鸣净真君,平阳真君,怎么办?”

神识渗入云海,却发现除开周身十丈,其余地方都无法探知。要是放弃这个莲台,再找到旁的,也未必不会碰到这等状况。

明净真君皱了皱本就稀疏的眉毛,直接一个转身,遁走了,动作之干脆利落,简直前所未有。

——毕竟,这个月在天剑峰后崖,被按在地上虐了十几回的人,可是他。

平阳真君本还想与傅灵佩寒暄几句,孰料旁边那人已经率先攻了过去。一把混元金斗使得虎虎生风,元力叠出,周围的空气都震荡起来。

傅灵佩凰翼一展,以神识都几乎不可能捕捉到的速度转到了金斗修士背后,以指立天,一剑便直接向他背后刺了过去,另一剑直直飞起,将袭来的混元金斗荡了开来。

平阳真君本还想秉持君子风度,帮傅灵佩这小辈一帮,可见她两剑不但轻描淡写地卸了攻击还直接反制,心下大骇,干脆直接从旁一剑也刺了过来。

金斗修士身形矮小,灵巧地一个前趴鱼跃,便将傅灵佩的一剑躲了开来。

这下,傅灵佩面临的,是两面夹击。

平阳作为归一派的老牌元婴修士,手底下自有几分功夫,剑术不弱,灵力更是元婴后期近圆满的浑厚,剑浪排山倒海般涌来。

若傅灵佩未曾在这一个月里经受过师尊的百般训练,她怕是要手忙脚乱一阵。可对比楚兰阔的惊天之剑,平阳的剑术便显得……平凡了些。

傅灵佩游刃有余,甚至能抽冷子对付那在旁策应的矮个子金斗修士。

清玄在外,深沤下去的一对眼珠子那是越来越亮。虽丁一、楚兰阔等人表现同样亮眼,但毕竟一个不是天元派的,一个早就知晓了,便没傅灵佩有新鲜感了。

“哈哈,云道友,你看我派这女娃娃怎么样?”

云涤趣味似地眯起了眼:“啊,不错。”长得对胃口,打斗嘛,也漂亮。

清玄眼角的余光蓦地扫到了云涤面上的表情,唬了一跳地站了起来,“云道友,我派的女娃娃还小。”

“是还小。”云涤莫名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小,有小的乐趣。”

“你,你,你……她有道侣的!”清玄大感头疼,每当云涤露出这个表情,就表示……那个女修要成为他的猎物了。

想他清玄道人虽然口头花花,但历来是有口无心。唯独这个云涤,负心郎的名头可是自小背到大了的,偏还有无数女修前赴后继,誓要做这花心郎君的终结者,最后只得含恨而去。

云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莫瞎想。本尊从不勉强女子。”不过,要是这女子主动,他也欣然受之。

清玄老道在肚子里骂了无数个“呸”,最终还是只敢噎在里面,没敢出来——毕竟,这云涤身后,可是有云昬四尊之一做靠山。

他还是懂得好赖的,最多就是稍后提醒下这女娃娃,莫要被这花花世界动了心。

陆天行在旁边扯了扯嘴角,眼神专注地看向水晶屏上的一隅。

丁一一身蓝衫染血,刃下已然有了一条性命。不过他出剑利落,加之随手设下的四象归元阵,脚牢牢钉在白玉莲台上,一时间倒也无人敢来掠这个刺头。

楚兰阔更别说,一剑长空,碧波万顷,仿佛可吞日月,元婴期圆满的修为昭然若揭,即便是散修,也大都听过他名头,自是离得远远的,他脚下莲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驭兽宗在此地,亦算得天独厚,旁人不过单打独斗,但他连着自己一下便是四个元婴,关架势便够唬人的。

大多数修士都在元婴后期或圆满之上,以至沈清畴和傅灵佩反倒成了别人眼里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

不过,沈清畴可不是软柿子。

自然,傅灵佩也不是。

这边厢平阳真君越打越心惊,在天峰山脚那个尚且稚嫩的傅灵佩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如今不过三四十年不见,她已成长至厮,以至他与金斗修士合力都久攻不下,眼看她越战越勇,那元力竟有滔滔不绝之像。

——这哪里像个元婴中期该有的度量?

平阳真君见势不妙便壮士断腕,趁着金斗还在攻击,回身一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静疏小友果真不凡,今日平阳去也。”随着语声,人已倏忽不见。

其实到得此时,傅灵佩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

平阳真君攻势老道,虽锐气不足,但守成有余,沉稳练达,若继续二打一下去,傅灵佩虽能勉强胜出,也难保受创,到时反而守台不足。如今平阳真君既已知几退去,那仅剩一个金斗修士便不足为惧。

此人虽身法轻巧,但功诀低品,法宝多有不及,便是囊中也没几个好物,不过十来个回合,便被傅灵佩一剑斩断了金斗。

“道,道友饶命!”见傅灵佩长剑又来,金斗修士倒也干脆,直接往地上一跪,作诚惶诚恐状,

“求真君饶小的一命,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傅灵佩这才明白为何这人斗法这么差,却还能活这么长的原因了。

——实在是太不要脸,太能豁得出去了。

瞧这两眼发红,比兔子还兔子的可怜样。

等闲元婴都极重脸面,如这样说跪就跪,说求饶就求饶的,还真是万中无一。对这么一个修士,她继续追杀倒违了自己心愿,不过——

“命本君可以饶,不过本君不要你鞍前马后地服侍,只需你做一件事,那便是帮本君守下这个台子。”

“这……”那人面色犹疑。

傅灵佩面无表情,淡淡道:“你还可以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本君现下就取了你的命去。”

“小的选第一条!”金斗跪倒。

傅灵佩这才满意了,未免这厮临时反水,她接着道:“这样,你且放开丹田,让本君打下一道暗记,放心,此回过后本君必会及时撤了去,否则本君必受心魔誓之苦。”

言已至此,金斗修士只得蔫巴巴地垂头应是,不过到底得了条性命去,即便失去了下一轮的比赛资格。

傅灵佩临时得了个免费小弟,心中畅快,倒也就不去计较小弟的面色差了。

秦绵在外哈哈大笑,“傅师妹这个促狭鬼!”她已然预见了傅灵佩的胜出了。

比赛到得这时,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

几个公认的强者,无人去挑战,而一些瞧上去弱些的夺台修士,都成了旁人的攻击对象。索性散修各自为战,二十个莲台三十四个修士争,门派修士弱些的见自己夺台无力,干脆去帮助本派修士,这样一来,反是三大派修士统共得了十四个莲台,剩余六个才被散修得了去。

傅灵佩认识的几位,如妩清、武曲、楚兰阔、丁一、平阳、乾亦、坤杉、媚魇、如璧、沈清畴等人皆得了一席之地,但可惜的是,天元派本身并不以斗法见长,反是归一派一派便得了七座莲台,天元四座,驭兽宗仅三座。

以致当傅灵佩足踏莲台翩然而出之时,恰恰听到陆天行得意的大笑:“清玄老儿,如何?”

“我家儿郎,可都不错吧?”

清玄架起了二郎腿,朝天空啐了一声:“呀呀个呸,光会打架顶个鸟用!一天到晚,穷得抠搜!”

楚兰阔脸立时黑如锅底。

作者有话要说:云涤:小有小的乐趣,可以玩养成□□系列。

清玄:我呸!为老不尊!

第328章 质疑

傅灵佩竟无语凝噎。

不论有多沉郁的心思,但凡碰上这位老不羞的祖宗, 她便再深沉也深沉不起来了。

她顺手解了那金斗修士丹田内的暗记,示意他离开,目光不自觉往一群蓝衫里扫,发觉丁一也正正地朝她看来,蓝衫染血,但看着精神头还算不错, 心下顿时大定,不由露出个甜得几乎可以捞出蜜来的微笑。

丁一也笑弯了双眸, 因瘦两颊微微凹下去,露出个涡团来,看着又可怜又可爱。他淘气地朝她眨眨眼,而后摆摆手, 也随之走到了归一派的一众人等中去。

云涤托腮, 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幕,一双黑瞳幽幽的, 露出些兴味。

傅灵佩与天元派的几人一同走到了清玄老道面前, 作了个揖:“拜见道君。”

清玄现时并不待见他们,嫌他们没争过归一派,不耐地摆摆手,呼哧呼哧跟个老小孩似的:“走走走,别在这碍着小老儿的眼。”

那边厢,驭兽宗气氛凝重,她一边朝楚兰阔拱手作揖,一边问已走到身边的秦绵,“秦师姐,那边怎么了?”

秦绵叹了口气。

“我们派还好,个个滑溜惜命,天元派又战力强悍,没损人,倒是驭兽宗那边……死了一个。散修盟的话,”她摊了摊手,“呶,散修个个独来独往,虽死了好几个,倒是没什么人伤心。”

——没什么人伤心?

傅灵佩抬头,正对上沈清畴沉沉的目光,不自觉移开眼,想着若是沈清畴在这里命陨了,她可会伤心?

……大约,还是会伤心的罢。

往事已矣,谁欠谁的,已然不重要了。

风过了无痕,说的只有尘烟,而世事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过去。前世她以为爱极他,今世她先是恨他,如今又不恨了。可若他死了,她总还能余出一丝伤心。

无关乎爱。

毕竟——沈清畴曾见证过自己的那一段岁月,而那段岁月即便是丁一,也不曾参入进去。

所以,若是他不幸死了,她自会去上一炷香,念一段往生咒,全了两人曾经的情谊,傅灵佩心想。

“……师妹,师妹?”

傅灵佩一哂,摇头道:“无事。”

远处的沈清畴,默默收回了视线,卢傲天翘了翘眉毛,瞪他:“师尊现在全力支持你去追那女修!师尊可打听过了,那女修又会炼丹,长得又好,还特别能打,你娶回来咱不吃亏!”

沈清畴懵了懵,“她有欢喜之人的。”

“呸!只要没办双修大典,那算个球!使出浑身解数来,凭你这小模样,任是怎样的天仙,还娶不回来?!”

“怕是不成。”

风七笑眯眯地道,走到沈清畴身边坐下,左手一撩,欲勾住他下巴,却被沈清畴利索地躲了开来,眉间有着隐隐的厌烦。她也不气,只垂了垂嘴角,讥诮道:

“卢道尊怕是没打听清楚,这位,可入了那位,”她朝云涤方向点了点头,“那位的眼了。”

卢傲天僵了僵,“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我风七虽然不正派了些,但诳语却是从来不打的。”风七抚了抚指尖的丹寇,斜飞的眼角似有若无地勾着沈清畴,“沈真君,倾城绝色固然难得,可前程显然更要紧啊。”

沈清畴蹙了蹙眉,“清畴此生无意□□,真君请回。”

“呆瓜!”卢傲天弹了弹他额头,“罢了,不管你了。”

风七禁不住呆了呆,她没想到,这般送上门竟还有人能拒绝得了她。毕竟她遇见的男人里,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不占便宜白不占的王八,就是她那个爹,也是如此。

这一届玄东,难得出两个极品,不料竟都被一人给夺了心魂,一个是定了情,一个是干脆要做那不沾荤腥的秃驴?

她心里不由骂了句娘,深恨傅灵佩占着茅坑不拉屎,本想整她一整,可一想到云涤的手段,不免又泄了气。

——其实她不知道,沈清畴这人洁癖到了一定境界,便是没有傅灵佩,也不会去碰这么个千人睡万人枕的玩意儿。

卢傲天自然也知道徒弟这么个不大拿得出手的毛病,笑哈哈道:“风小友莫客气了,今日的赛程是否都结束了?”

风七摇头,“云涤道君不说结束,谁都不能走。”

话音刚落,云涤便已起身,略走了步,经过傅灵佩时顿了顿,雪白的绸缎如丝般滑过她手掌,傅灵佩莫名抬头,却只见到行云流水般离开的身影。

秦绵啪地拍了下椅子扶手,满脸红晕,“这位云涤道君当真是绝品!”口水都要掉下来一般。

傅灵佩斜斜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是要放弃你的玉白哥哥了?”

秦绵倏地一惊,对着傅灵佩露出个谄媚的笑来,“傅师妹傅师妹,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别告诉玉白。否则……”

“否则什么?”

秦绵顿时脸红耳赤,张了张口,半天没说不出话来。傅灵佩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也呐呐的。

正尴尬间,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云涤拈指往下一落,二十座白玉莲台在半空中渐渐相互靠近,花瓣舒展,一而二,二而四,一座座连结在一起,茎柱也缩短展平,层层相连,成了一块宽阔的平地,与旁边的看台连在了一处。

云涤轻轻地踏上中间空地,清朗的声音如和风徐徐吹到每一个人耳边:

“诸位今日想必是累了,第一轮比赛的二十个名额已出,想必各位心中有数,本尊便不多作赘言。明日还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聚在此处。”

“只是本尊这里,还有一言警告诸位。”

“私仇不论,但无论如何,不准在本尊的地盘上械斗,否则,本尊不吝提前送尔一程。”云涤说这话时,面上依然温柔不尽,似与情人絮语。

不过,傅灵佩却是很能明白,云涤此言的必要性。

第一场比赛下来,名落孙山之人积压下来的怒气和不甘,若不被震一震,还真不知会斗成什么样。

门派还好,有些约束;但散修联盟,虽占着个联盟的名头,散修却多是不服管教的刺头,要真来寻仇,还真是防不胜防。

——毕竟,琉璃台若是因此打坏了,才真会让云涤肉疼。

“道尊所言极是!我等必不相违!”

随着这一声话落,聚在一块的人群都起身,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傅灵佩本还要随秦绵和陆篱姝离开,丁一却拨开人群,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无视身后陆天行的目光站定:“静疏。”

傅灵佩诧异地瞪大眼,“怎么?”她以为丁一有什么事要与她说。

丁一定定看了她一眼,伸手撩起她腮边发丝挂在耳后,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傅灵佩一时看不清其神色,只听他轻声道:“无事。”

不过是想看一看,再看一看。

傅灵佩粲然而笑,也不惧大庭广众了,转了个圈,“你瞧,我无事,今日不曾受伤,莫担忧了。反倒是你……”

“我也不曾。”

傅灵佩摆摆手,背身往回退,一边退还一边朝他笑,灿若琉璃,刺得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早先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明日还有一战,今日,我便不耽误你了。”

“好。”

丁一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风微微凉,才转身往回走。陆天行竟等到他现在,见他来,眼里露出些复杂的意味来,“便这么欢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