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不仅仅治学严谨,还有一传统,那就是家中男子不得纳妾,不得有通房。所以沈家儿郎一生之中只有一发妻。所以在大夏还有要嫁就嫁沈家郎之说。作为沈家年轻一代作为拔尖的沈湛清至今未娶,所以他的亲事也被大众所关心。

吴老太君此番前来,又相问起苏琴,自然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了。

“琴儿,今日还在书房之中吗?”

陈老太君问道。

“还在书房之中呢?害怕纳下功课,老祖宗你也知晓琴儿素来就是要强的主,她那性子我也劝服不了。”

王氏说着嘴角还带着笑意,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于是这一行人就开始说起苏琴的事情了,倒是将方才打牌的事情放到了一旁,而姜如意自然也被冷落了,她颇有些无聊。就站起身子,愣在那里。

“这位是…”

吴老太君认了一群,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姜如意的身上。吴老太君打量了一下姜如意,眼前的这个姑娘面黄肌瘦,虽穿着华丽,眼中却无甚光彩,显得目光呆滞。

姜如意见吴老太君看她,她自然也看上吴老太君。

“这位就是我惠儿那个苦命的女儿,如意。老姐姐,你可还记得,如意还是你亲手给接的生啊。”

吴老太君一听,也就看向姜如意,她年老了,如今腿脚也有些不便,见到姜如意如此,就小碎步的走到她的面前,拉着他的手:“如意,如意怎么变成这样,这是,对啊,如意今日怎生的和你一起来,她婆家的人呢?”吴老太君终于发觉不对劲之处了。

如意到底也是戴家妇,而如今如意竟是梳的未出阁女子的少女发髻。

“如意和戴家三郎算是断了。沈家老太太,你就别问了,问了我心里疼!”张氏拉着姜如意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后来吴老太君才知晓,戴家竟是将姜如意给休了。

“竟是休了,如意那个时候本就有病了,那戴家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这三年无子,这才三年呢?这戴家也是一个没眼力劲。想当初我前头那家,也不是言说我不能生养,后来我再嫁,两年抱三。那戴三郎竟还是个读书人,简直就是辱没了读书人的脸。”吴老太君年轻那伙儿脾气就大,加上她也是二嫁之身,当初年轻那会儿她也曾经被夫家休弃,休弃的原因也和姜如意差不多。因而对姜如意十分的同情。

“老姐姐,谁说不是这个理,罢了。”陈老太君也只得叹气。虽说大夏民风开化,但是对于女子还是多有束缚。不过比起前朝,那就好太多了。

“罢了,如今如意少女嫩妇,好生休养,定能许给好人家。到时候老身也帮着瞧瞧,给如意说一个好的。”吴老太君拍了拍姜如意的手,同样有被休经历,心里的苦,吴老太君最是清楚。

这女子一旦被休,即便你没甚大错,也抵不过那人的嘴。当初吴老太君被休,人人都说她是石女,不能生养,幸而碰到了沈家郎君,不计前嫌,娶了她,才有了她今日。

“不用了,我们如意许了人家,还是左相傅伯南。”陈老太君十分欣慰笑着,将这好事告诉了吴老太君。吴老太君一听,脸色就微微变了,站在她身边的沈婉如脸色更是大变。

“煦之要娶她?”

沈婉如是沈湛清的堂妹,这一次是随沈湛清一起来上京。

姜如意看了一眼沈婉如,那女子似乎对她不是很友好,她抬起头去,指着沈婉如说道:“你身上有虫!”

她一说,沈婉如一下子就蹦起来。一般女孩子最是害怕虫子什么的。

“啊啊啊,虫子,虫子在什么地方?”

沈婉如就到处找身上的虫子,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她当即就有些恼了,幸而她读过书,也知晓今日不好发作,不过她依旧忍不住的瞪了姜如意一眼。

“你为何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

姜如意的脑海之中又出现一个画面:“你为何要骗我,她身上哪有虫子?”

“笨丫头,我告诉你,你看看那人的脸,她的脸面黄布丝,虽用脂粉遮掩,还成血色,还有她的手,五彩斑花,这是体内有虫,需用鱼腥草一钱,配以党参一钱,外加忍冬一钱,三碗水熬成一碗,方能得治。”

一模一样的情况,姜如意歪了一下头:“你没有月事!”

“如意,你说什么的?婉如,你莫怪啊,如意她,她…”张氏颇为难得拉着姜如意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而沈婉如却是吃惊的看着姜如意,因为姜如意说对了,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月事了,这一次来上京也是为了寻求医者来瞧瞧她这毛病。没想到竟是被姜如意知晓。

“你,你,你是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湛清如洗

姜如意摆了摆头,之后就低下头,再次恢复到目光呆滞的样子,她不说话了。

沈婉如本来还等着她继续说话呢?可是姜如意十分奇怪不说话了,“你怎么知道,为何不说了?”沈婉如就加了一句,姜如意一个劲地摇头。

“我,我,我…”

姜如意再次抱着头,她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阿姐,快跑,快跑。”

火光,大刀,血光,好多血,好多血。

“小弟…”

她看到了,看到,是一个男子推开了她,官兵一刀就砍下男子的头颅,头颅滚到了她的腿下,男子还睁着眼看着她,她还记得刚才那男子还在喊:“阿姐,快跑,快跑!”

漫天大火,到处血色。

“你怎么知道的,跟我说说吧。”

沈婉如自是好奇了,她自然上前去询问姜如意,她伸出手去,准备拍打一下姜如意的肩膀。

“不要,不要!”

姜如意一阵怒吼就疯狂的跑出去了。

她看到了,看到了,好多人追她,那些人手举着大刀,追着她跑。她拼命的朝前跑,不跑就会被砍头,跑啊,跑啊!

“七郎,你瞧那边的梅花开的正好,不如去那边看看吧。”

说话的是苏琴,今日苏琴打扮的尤其的清雅,她领着沈湛清到处游玩,沈湛清在家中排行老七,人前都唤他沈七郎。今日他是随吴老太君一起来的。

沈湛清此前一直都在南都,这是他除了赶考之外,再一次进京。而苏琴则是被家人安排来招待他。这两人走在一起倒是十分的般配,而吴老太君这一次来的意思,也是为了让沈湛清说亲。

“好!”

沈湛清今日身着一袭白衣,走在苏琴之后,两人正准备去往梅园赏花,白雪红梅,才子佳人,多么惬意的画面。沈湛清和苏琴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七郎,这红梅傲雪,当真好气节!冬日也只有这梅花才能开的娇艳!”苏琴伸出手去,准备去攀折那梅花,无奈她身段小,梅树又高,她踮起脚尖,准备去够梅花。此时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本想让沈湛清为她攀折梅花。其实沈湛清也准备上前,举手之劳而已。突然就见一红衣女子狂奔而至。

那女子好似没有瞧见沈湛清就站在前方似的,一下子就冲了过来。

“快跑,快跑!”

沈湛清更准备闪开,可惜已经太晚了,那女子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怀中,他下意识的楼主了女子的腰,将她捞在怀里了。

“姑娘,你这是…”

沈湛清低头一看,就瞧见了姜如意。此时的姜如意并不美,她头发焦黄,面容憔悴,一双眼睛也显得无神,甚至还带着泪光,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她的一双手死死的抓住沈湛清的衣袖,用近乎虔诚的目光看向沈湛清。

姜如意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男子是这般的干净,对就是干净,如清水洗白石一般的干净。他一脸惊讶的望着她。

“姑娘你没事吧。”

沈湛清看着姜如意,他本可以松手,可是一看到这女子的眼睛,他竟是不忍心了。

“我,我,我…”

姜如意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那血染红了沈湛清的衣袍,今日沈湛清是一袭白袍,顿时白袍染红一片,姜如意嘴角溢血,大口大口的吐着,那血竟为黑色。

“这,这…”沈湛清当即一把就抱住了姜如意,开始与苏琴两人一起去寻找医者。

而张氏也在后脚赶到了,她吓得脸色都白了,面如枯槁。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这般?”

张氏握着姜如意的手,她的手竟是这般的冰冷,此时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不带一丝的血色,一点生气都没有。

“张太医,到底怎么样了?大姑娘怎么样,她怎么会突然吐血呢?”

张氏十分关切的问道。张太医捋了捋胡子,一脸的不可思议,十分的纠结,十分的痛苦,十分不知道该怎么说为好。

“太医,到底怎么了?”

张太医摆了摆手,提起药箱,对张氏说道:“大姑娘的病症老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的脉相乃是孤脉,这…”

何为孤脉,根据脉象学来说,正常人至少有两脉,乃是时脉和弦脉,若是一个人过世,这两脉都不会有。但是姜如意却只有弦脉,那就奇了怪了。

“那大姑娘怎么办,她是不是不能醒来了?”

张氏当即就慌神了,一直很彪悍的她,在听到张太医的话,差点都站不住。张氏无子,对待姜如意那真的和亲生女儿一样,此番听到这些话断然受不住了。

“这,这老夫也不知为何说,我先给大姑娘开个药方,你先煎些药于她服下,至于其他容老夫回去研究一下,再告诉你。

“我说张太医你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治,不就是一句话吗?”沈婉如忍不住的呛声道,本来她还不喜姜如意,后来见到她身上的伤,又听到她在戴家的一些遭遇,她顿时就相当的同情姜如意来。 她一见张太医神色慌张,说话也是闪烁其词,就忍不住的说了一声。

“婉如!”

沈湛清来了一句。

“七哥,你去给她瞧瞧,你医术高明,你来不就行了吗?”

南都沈湛清不仅仅才学出众,还是杏林高手。

“我…”

沈湛清颇有些犹豫。

“七郎,你会医术,那你赶紧给如意瞧瞧,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氏现在也无法了,见张太医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来,自然就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沈湛清的身上了。最终沈湛清在大家的注视下,开始给姜如意把脉。问脉之后,他也觉得十分的精妙,为何会是这般。难怪张太医说出来一个所以然来。他本想收手的,突然姜如意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

“救我,救我,救我…”

好大的火,好多的血…

姜如意还沉浸在一片痛苦哀嚎之中,她到底是谁。

三日后。

姜如意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面坐着,她抱着汤婆子,正在晒太阳。今日天气还不错,丫鬟小暖将一个白袍子递给了姜如意:“姑娘,回屋吧,沈大夫来了,给你看诊呢。”

一阵风过,飘落了几片梅花,落在姜如意的发间。

她听到沈湛清来了,立马眼睛就亮起来。

“沈大夫?”

“恩,就是姑娘你喜欢的沈大夫来了。我扶你进屋吧。”

姜如意看起来十分的兴奋,她由着小暖牵着来到了屋子里,此时沈湛清已经到了。张氏和卢氏此时都在屋里待着,就连姜如海也来了。

沈湛清正在屋里收拾银针,待会儿给姜如意施针。

“如意!”

众人都抬头看向姜如意,她比三天前好太多了,她没有理会众人的眼光,径直的走到了沈湛清的面前,她伸出手去,捏住了一根银针,自顾自的扎在自己的胳膊上。

“大姑娘,你这是,切莫乱扎啊,这,这…”张氏瞧着就心疼,心想姜如意果然是痴傻,这银针扎在胳膊上,不疼吗?她又是偷偷乐抹了眼泪,就要上前劝说。

“姜如意!你好啊!”

沈湛清突然大喊道,随后又递给了她一根银针,姜如意也扬起头,冲着沈湛清一笑:“我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扎针,一个递针,配合起来。其他人都奇怪的望着这两人。沈婉如也站在一旁看着。

沈婉如望着沈湛清,心想莫不是他也痴傻。

无人知晓沈湛清看到了什么,他在三日前才知晓那日撞到他怀里的女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如意,当年上京两大才俊为了她,斗文的事情,他可是早有耳闻。那日见到她的时候,便觉得她普通,可是等到两日前为她施针的时候,发现她当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十分的神奇。

“好了,我帮你取针吧。”

满胳膊的银针全部都扎满了,沈湛清伸出手,细细的为她取针,他在姜如意的胳膊下放了一块白绸,一根银针下来,那白绸之上就落下一滴黑血。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鬼门

黑血就落在白绸之上,渲染开来。沈湛清一直专注于取针,姜如意则是木然的任由他取针,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针才被全部的取下来。沈湛清的额头和手心之上已然出汗,他望着白绸上的黑血。

“你…”

沈湛清想要问话,欲言又止,收拾了药箱,挂在肩上,朝姜如海拱手作揖,就准备离开,全程未和姜如意再说一句话。

“公瑾,如意到底如何?”

沈湛清,字公瑾。

“已无大碍!”

语罢,沈湛清就挎着药箱,领着沈婉如离开了姜家。沈婉如本想继续留在这里,问问姜如意有关于她为何知晓她没有来月事一事,却没有想到沈湛清竟是这般匆忙的离开。

“七哥,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有…”

沈婉如就追了过去,而沈湛清却眉头紧锁,提着药箱就加快了脚步。

“左相,这边请!”

傅伯南也是昨日才听说姜如意之事,本想昨日就赶来,又恐太过仓促,于是就推迟到今日,他是刚刚下朝便来这里。迎面就碰到了沈湛清了。当初两人在琼林宴上见过。

不过因沈湛清乃是南都,是朝中南派的势力,作为朝中北派的势力傅伯南是不会与沈湛清有所交往的。

说起沈湛清和傅伯南,就要说起大夏国的三大势力,一个是以晋江书院学子为主的北派势力,其中代表人物便是大夏国傅伯南和戴明泽。虽说这两人在政见上多有不和,但是在对待南派问题上,从来都是不谋而合,一致对外。

而南派则是以桃江学院学子为主,代表人物就是当今的内阁首辅和次辅沈松和沈柏兄弟。

还有一派就是独立于南派和北派的中间派,主要乃是御史台等清流人士。

其中沈湛清与傅伯南和戴明泽两人都是大夏元丰十三年的考生,他是当年的榜眼,不过他和傅伯南和戴明泽不同,他并没有选择进入官场了。而是潜心医学,这一次来上京,也是因太医院院首宁穿石的举荐,从而进入太医院。大夏国像他这样的榜眼,入住太医院,他也是第一人。

两人迎面而对,傅伯南因心急姜如意,也就没甚在意沈湛清,便于他擦肩而过。两人竟没有开口说话,傅伯南朝里走,沈湛清朝外间走。

“果然一点都没有变,上京傅伯南,我且看你得意到几时?”沈湛清长袖一甩,提着药箱便走远了。

而傅伯南则是由着平安领着来到了大厅之中。姜如海听到他来了,自然是亲自来迎。见到傅伯南连朝服都没有换下,便来了,他心里自是一喜。

“煦之,你怎生的来了,今日陛下不是宣你入宫…”

“为何阿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是不通知我一声,幸而昨日我得了消息,阿衡现在如何?”傅伯南一脸的担心,他在听到姜如意晕倒吐血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全身都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冰凉。失而复得再失去,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大兄,阿衡现在如何了?”

傅伯南还是直接就寻问姜如意的情况,并没有直接回答姜如海的话。

“她已经好多了,刚刚施针,这会儿睡下,怕是不能见你了。等着那日如意身子好了,我差人去请你来便是。煦之,你的心思我都知晓,如意现在这情况你也知晓…”姜如海又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他听着张氏的话,姜如意竟是可以玩牌,就想着她怕是好转了。可是近些日子的表现,还是和以前一样,唯一变化,就是脸色比以前好些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痴傻,时不时的还说一些奇怪的话。这些姜如海都不敢与傅伯南言说。害怕他因此嫌弃姜如意。

“我知晓,她休息,她好生休息就行,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定是要告诉我。来人了,将东西呈上来。”

傅伯南说完话,就见人将上好的血珊瑚连并着血燕窝送到了姜如海的面前。

“这些都是我前几日买的,给如意补身子的,还有这些老山参,若是大兄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快开口便是。”傅伯南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姜如意,他只是想对她好而已。

“这…”

姜如海望着一片情深的傅伯南,又是长叹一口气,到底是以前他们识人不清,若是当年就将姜如意许配给傅伯南,她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这厢姜如海和傅伯南在说话,那厢张氏则是看着姜如意,今日姜如意自己给自己扎针可是吓坏了张氏。张氏又知晓姜如意痴傻,也不敢过多的苛责她。

“如意,以后不要自己扎针玩,疼哦。”

张氏一看姜如意胳膊上的那些针眼,心里就一阵抽疼,心想着姜如意怎么就这么命苦,害了傻病,嫁错了人,如今又是这般,那日听张太医言说救不回来之时,张氏的命就去了半条了。先前在戴家的事情她不知道就罢了,如今回到家中再出事,她是受不了。

“大姑娘,这字都是你写的啊。”

卢氏捧着昨日姜如意无意的涂鸦之作,问道。

“恩!”

姜如意只是木然的点头,卢氏细看了一下,见上面写着:“百沸水,当归二钱!”

卢氏略通诗书。百沸水和当归她也知晓,不过她关心的倒不是这内容,而是姜如意这字,她的字竟不是出自女子之手,竟是有男子的苍劲之力,而且字体也是她未见。不过对于这字体,卢氏也没有深思,她本就是闺阁女子,只是被家中学过几年诗书,略通文书罢了,见到的字体本就不多。

“大姑娘的字倒是写的好看。”

卢氏忍不住的夸奖道。

“那是自然,想当年大姑娘在晋江书院女学间,可是独一份,就没人比她更好的。只是…”张氏又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