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珠有些不太好意思,脸顿时就红透了。

黄杉瞪了绿萝一眼,这才说:“奴婢刚刚一路回来,没听外面人在说公子的事情。其实公子虽然是中午走的,但是郡主那边可能耽误了些时辰,应该没有这么快。”

“你说得对,没那么快的。”甜珠索性不再问,她闲着无聊,便爬到炕上去,继续写大字。

这几日沈浥有些空闲,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带着甜珠呆在书房里。两日下来,甜珠跟着也认识了一二十个大字了。她闲不住,也不是那种会享清福的人,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大多数时候都在忙着。

她绣活好,所以便央请黄杉帮忙找些布来,打算绣几块帕子。到时候,若是上面的长辈召唤她了,她也好弄点心意表示一番。

虽然她晓得,人家可能根本不在意这些。

埋头写了会儿字,把今天沈浥给她布置的任务完成后,甜珠便开始绣手帕。直到外面天渐渐暗了下来,来喜公公才匆匆撩门帘子走进来,朝着甜珠请了安说:“夫人,方才爷着人传了话回来,说是侧妃娘娘让您去蘅芳院一趟。郡主已经回府了,此番在侧妃娘娘的蘅芳院,别的主子们,也都去了。”

甜珠忽然就紧张起来,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黄杉说:“夫人不必担心,其实这是好事。今儿郡主回府,是大喜的日子,阖府都很高兴。其他主子都过去了,侧妃娘娘又唤了您去,想必是对您身份的认可。再说,不是还有二爷在。”

“我……就这样去吗?”甜珠低头看看自己,是她平常的穿戴,她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衣着得体,就可以了。”黄杉上下打量甜珠,“夫人本就生得貌美,不必再打扮。再说,那边唤得急,怕去得迟了,也不好。”

甜珠点点头,瞥见刚刚绣好的一方帕子,犹豫着要不要带。

黄杉已经帮她做了决定,拿了起来说:“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既然做了,便就送出去。”

外面很冷,绿萝拿了件白色的狐皮裘衣披在甜珠身上,然后撑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黄杉跟在甜珠旁边,有意落后了甜珠两步,但也离得近。后面还跟着两个小丫鬟,是外头做粗活的,黄杉也一并叫着了。

这王府的确是很大,从清晖院往蘅芳院去,路上花了有一刻钟还不止的时间。她到了蘅芳院门口后,便有候着的婆子领她进去。

甜珠略低着头,乖乖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无。

今儿的衡芳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怕是这十年来,就今天晚上最是热闹了。

此刻冯侧妃一众人,都呆在前院上房旁边的暖阁。甜珠进去的时候,一眼望去,花花绿绿的,一屋子全是人。除了女人外,她还瞧见了几个年轻的男子在。

众人本来闲聊家常挺热闹的,见甜珠来了,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下子全都沉默。

沈浥本来是坐在冯侧妃旁边的,见人来了,他起身,亲自牵着甜珠手走到离冯侧妃更近的地方。甜珠跟在沈浥身边,心里这才稍稍安了些,总觉得,有他在,一切都不怕了。

“这便是那位你带回来的女子?”冯侧妃望着甜珠,脸上也瞧不出喜怒哀乐来,“看着挺小的,模样倒是不错。”

“齐氏岁数不大,今年不过才十六岁。”沈浥也丝毫不避讳,他心里清楚,打从他带甜珠回来的那刻起,怕是整个王府里的人,都打探清楚了,他左右是不在乎甜珠已为少妇的身份的,索性直接说了道,“甜珠命苦,之前识人不清,吃了不少苦。不过,好在儿子遇上了这事情,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沈浥大大方方将这话说出来了,反倒是原本想多嘴看戏的人,不敢再说什么。

燕王沈禄此番进京朝贺,只带了王妃曹氏及世子沈泊、玉郡主沈玉。别的姬妾跟子女,都留在了燕州。

姬妾中除了冯氏是侧妃外,别的都是侍妾,位份很低。冯侧妃坐在正位,旁边是沈浥跟静和郡主沈馥香,接下来,都是依次按着位份和身份坐的。

在这里,甜珠的位份是最低的,她什么名分也没有,按着规矩,她应该坐在最末端。但沈浥显然没打算那么安排,他既然将人带了回来,便就是打算宠着护着的,若是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护着,岂不是不负责任?又算什么男人?

所以,沈浥也没等冯侧妃发话,便牵着甜珠手直接往他原本的座位去。

伺候在冯侧妃身边的嬷嬷下意识望了眼冯侧妃,见侧妃冲她轻轻点了点头后,她才让下面丫鬟又搬了张椅子来,就搁在沈浥旁边。

冯侧妃索性也不管了,目光朝孙儿平安望去,却瞧见抱着平安的方氏脑袋上青紫一大块。并且瞧着精神,似也不太好。冯侧妃转身看了眼自己儿子,心中估摸着猜到了怎么回事。

“方姨娘,你脑袋怎么了?”没看到也就算了,既然看到了,看在徐家面子上,也不好一句不问。

方姨娘听后,忙起身跪了下来。

第25章

“回侧妃娘娘的话,是妾身自己不小心碰着了,不要紧的。”方姨娘还算聪明,这种时候,没有将事情真相全部都说出来。因为她心里明白,爷心里只有那个贱妇,自己说得越多,惹的麻烦也就越多,她心里有个自己的主意,只是……

方姨娘才说完话,那边冯侧妃便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说:“这么不小心,以后怎么照顾小公子?”她目光定定在方姨娘额头上落了几瞬,而后下意识悄悄侧头去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儿子,心中清楚明白,却到底没说什么,只软了些语气对方姨娘说,“女孩子家,最是爱惜自己容貌。便是额头,落了伤疤也不好看。这不小心撞到了,请了大夫来府上看了吗?”

下意识朝沈浥那边瞟了眼,方姨娘咬咬唇,声音低低的:“没有。”

冯侧妃又望了眼儿子,自己做了主道:“明天一早,便让人出门去请个大夫来府上吧。这要过年了,总不能见血。”

“多谢侧妃娘娘。”方姨娘立即高兴起来,好似得了什么莫大的恩典似的,俯身给冯侧妃磕了个头,但是人却没有立即站起来,只又说,“妾身明儿请大夫过府来,不如给主子们都请个平安脉吧?今儿郡主回府来,是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妾身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相赠,便只能做这些小事了。”

冯侧妃闻声倒是点了点头,觉得她提的这个主意挺好。便也不询问别人的意见,直接同意了。

方姨娘坐了回去后,甜珠攥着几方丝帕的手,又往袖子里缩了缩。这么轻薄的礼物,她倒是有些拿不出手来了。

沈浥目光掠见了,英俊的脸上浮现点笑意来,直接说:“既然也给大家准备了礼物,便拿出来吧。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一份心意,是熬了夜赶出来的。”

见沈浥提了,甜珠倒是大大方方拿出来,不再藏着掖着。

起身走到冯侧妃前,拿了一方绣有兰花的帕子说:“民妇手笨,也绣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这样简单的礼物,希望您不要嫌弃。”

冯侧妃接过去,拿手里看了看,倒是给甜珠几分面子说:“瞧起来,还是不错的。”

既然冯侧妃都开了口,旁人便越发热闹活络起来,连声夸赞甜珠绣技好。甜珠挺规矩的,没有表现得太过小家子气,只是挨着一一俯了身子,算是答谢他们的夸赞了。

“相公,你觉不觉得,这齐氏面相与弟妹有些像?”说话的,是大公子沈淮的夫人甄氏,她声音小,但是甜珠就站在她跟前,自然是听到了。

那边,沈浥从小练功,耳力好,虽隔着有些远,但是也听到了。

他搁下茶盏,目光朝这边望来,黑眸深邃漆黑。甜珠只稍微愣了下,便走了回去,在沈浥身边坐下来。

因为今天天色有些晚了,所以大家都坐了没一会儿功夫,冯侧妃便就叫散了。沈浥坐着没动,继续喝茶,甜珠见状,自然也不敢乱动。直到等人都告退散了出去,沈浥这才起身走到沈馥香身边说:“阿姐,知道你心中还是恨我,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将来如果有一天,突厥能对大周俯首称臣,我一定亲自接你回家。”

沈馥香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话,此番沈浥对她说了这些,她才幽幽开口说:“家?对我来说,那里已经是我的家了。我的丈夫在那儿,我的儿子也在,我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她语气很淡,好似早已看透了一切。人生在世,一活数十年,好像也不过如此。

“阿姐早点歇着,我们先回去。”沈浥知道,她心中的那个结,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得开的,所以,便不再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此事。

他心中也相信,等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尽一切可能,偿还过去欠下的债。

为着此事,他心中一直是自责的,怪自己没本事,当初,没有护得住阿姐。而如今,虽然燕州兵马日益壮大,但是人去了,却是再难求回来。

回了清晖院,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怀着心思。沈浥想的是长姐沈馥香的事情,而甜珠,则是还记着甄氏说的话。

甜珠其实悄悄偷看了沈浥好几眼,偏沈浥心思在别的上面,一时间没有发现。等他反应过来要找甜珠的时候,甜珠已经不理他了,而是自己捧着书坐到了窗户下面的桌子前去。

沈浥皱着眉心目光四下一寻,在窗下寻到了人后,他则眉心瞬间舒展开来。负着手,举步朝甜珠走过去。

甜珠正在翻看师父洪成送她的那本医书,照着书上的字,在练大字。余光瞥见了那方袍角,甜珠没有站起来,权当是自己没看到的。沈浥瞥了眼她写的字,随即夸赞道:“倒是越发长进了。”

“那也是师父教得好。”甜珠随口应了一句,夸了他一句,而后摆下笔来,要站起来,沈浥手按在她肩膀上。

“大晚上的,别熬着油灯练字,对眼睛不好。”说罢,沈浥撩袍子,在甜珠旁边坐下来,近距离抬眸瞧着她,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他略一蹙眉,开了口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待见我。”

甜珠今天其实很想问,今天大夫人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几番已经要问出口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怎么敢。”甜珠语气很好,态度却稍稍有些硬的意思。

沈浥只晓得她心里肯定是藏着什么事情了,但却一时半会猜不着,只能作罢道:“你搬来这里住,也有几天了,可还住得习惯?要是有什么缺的,直接跟下头丫鬟们说。”

“黄杉跟绿萝都很好,一个稳重,一个俏皮灵活。基本上我不说什么,她们就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甜珠索性也不再练大字,搁下毛笔来,身子朝沈浥转正了些,“今天,郡主是不是不太高兴?好像,也没听到郡主说过几句话。”

“她不高兴,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得了的,慢慢来。”没说起这件事情来,沈浥眼底总有化不开的愁绪。

甜珠看出来了,从没见他这样子过,不知怎的,一时间,倒是有些心疼起来。

悄悄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他手说:“总会好起来的,就在不久将来,郡主肯定会回大周来。到时候,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会很幸福。”

其实哪里会和和睦睦,等燕王父子坐稳江山后,曾经的父子同心,兄弟同足,早都没了。

甜珠也理解,人只有一致对外的时候,才会齐心协力。而当共同的利益达到了,接下来,便是父子兄弟间的各种明争暗斗。

但是这些,甜珠不能说。

沈浥凤眼微眯,睇了眼身边这个小女人,到底没再说别的,只是搂着人一道往床榻边去。

“还要再等几天?”沈浥一边牵着她手往床榻边去,一边意有所指地问。语气倒是还好,没什么急躁的,不过就是寻常语气问一问,就像是闲聊家常一样。

甜珠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还是一刀。那么一天,总归是要来的,索性不如保着一个平常心去面对。

“你要是愿意的话,再过三天如何?”走到床边,沈浥身子笔挺立在床沿边,双臂展开,下巴微微抬起。甜珠见状,忙过去,帮着褪了外袍中衣。

“小王有什么等不及的,三天就三天。”沈浥长臂一伸,便将人揽进了怀里去抱着,特地故意用了几分力气,“只是到时候,你说话算话,别后悔才是。”

第二天上午,甜珠还是跟着最近赋闲在家的沈浥一起念书识字,等到吃完午饭,正准备回屋去睡晌午觉,外面,来喜踏着厚厚一层积雪,哈着热气跑来了。

照例冲着沈浥并甜珠一起弯腰施了一礼,而后笑着说:“侧妃娘娘叫的大夫,这会儿,往这边来了。人正候在外面,是不是请进来,给两位主子号个平安脉。”

昨儿这事情,倒是给忘了。不过,人已经来了,号个平安脉,没什么不可。

“请去偏厅吧。”沈浥随口吩咐了句,先是回屋喝了盅热茶,而后才带着甜珠一道往那偏厅去。

老大夫穿着棕褐色的麻布衣裳,头上裹着块方巾,本就背着药箱候在一旁,见人过来了,忙将腰弯得更厉害。

“起来吧,不必多礼。”沈浥大跨步走到上位坐下,而后指着甜珠说,“先帮夫人号脉。”

甜珠虽然也懂些医理,但也只局限在敷药辨认草药上,偶尔帮忙敷个药处理下外伤,还是在行的。这种切脉,她自是不懂。

老大夫得令后,便伸出手来,扣在甜珠腕上,略微顿了几秒,而后忙喜笑颜开,连声道贺说:“恭喜爷,贺喜夫人。夫人这脉象,实是喜脉,算着时间,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厅内忽然就安静得再没一点声响,就连甜珠,也是屏住了呼吸。

喜脉?这怎么可能,许致不是亲口与她说过,尚未圆房吗?可甜珠又一细想,觉得许致那个人心思叵测,有时候就算一本正经说的话,也不能够当真。

又一想,上辈子她怀阿蜜,好似差不多也是这一年冬天。算着时间,前前后后,差不了一个月。

甜珠这般想着,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她前世便觉得愧欠女儿阿蜜,害得她只活了三岁便走了。若今生她们还能再有那个母女缘分的话,她一定好好待她。

第26章

甜珠思女心切,她潜意识里,是渴望能有这个孩子的。再加上,上辈子怀上阿蜜,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所以未有多考虑,便觉得是真的了。

她与许致是少年夫妻,十三岁嫁到许家,刚成亲的时候还小,所以没有圆房。后来许老爷病逝,又因为替公公守孝的缘故,所以上辈子是等到她十六岁才圆房。甜珠记不起来前世同许致圆房到底是哪一日了,左不过,就是他进省城念书前后的那段日子。按着时间来推算,此刻若是怀上一个多月,也是合理。再加上,她打从重生回来后,也有些日子了,身上月事一直没来。

她的小日子,向来比较准。之前到了日子没来,她只以为是落了两次水,可能身子受了寒气,从而推迟了。现在再想这件事,若是因为怀了身子,倒也解释得通了。

甜珠的兴奋完全表现在脸上,而那边沈浥,却是面色阴沉到难看。

甜珠兴奋地转脸看过去,当目光掠及到沈浥那张阴翳的脸的时候,脸上笑容忽然僵住。

她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也晓得,自己现在是沈浥的人,而腹中骨肉,却是旁的男人的。甜珠能够理解沈浥此刻的心情,若是换做她,也是会受不了的。

厅内安静一瞬,都没人说话,那老大夫悄悄抬眸打量了甜珠跟沈浥脸色,而后朝沈浥曲腰拱手说:“小民是不是该为爷号个平安脉?”

“下去吧。”沈浥只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来,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那老大夫一顿,继而腰又往下弯了些,应了声是。

等老大夫出去后,厅内候着的两个奴才,也都弯腰退了出去。此刻,就只剩下沈浥和甜珠两个人。

甜珠知道很难面对他,但是这种时候,她也不会退缩。她转过身去,微仰起些下巴,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捂住小腹的部位。她目光坚定,认真看着沈浥。

刚刚得知消息的那一瞬,沈浥的确是有些昏了头脑,只觉得胸腔中,倏地便燃起一片火来。那醋意翻滚沸腾,火气怎么压都压不住。那一刻,他也是本能便信了的。但失去理智也只是瞬间的事情,他不是愚钝好糊弄之人,很快脑子里便有了别的思量。本只是怀疑,但余光瞥见那老大夫悄悄打量自己的时候,他便多了几分确定。

再一想昨天晚上方氏的反应,心下又笃定几分。一番思虑下来,他倒是心情平息不少。

只是……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沈浥起身,稳步朝甜珠走去,站在她跟前,负手垂眸。

甜珠没有乱扯旁的,只是极为认真看着他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就这么确定是真的怀上了?”

“什么意思。”甜珠一愣,诧异地看着沈浥,眉心轻轻蹙起来,两道柳叶眉,几乎是拧成两道绳子。

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沈浥暂且也不说,只是伸手过去,将甜珠手握在掌心道:“我答应你,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肯定留。见你这么高兴,让我逼着拿掉了,我也不忍心。”

甜珠稍稍松了口气,眉心却并没有彻底舒展开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甜珠回东厢歇息,沈浥去了别处。自从偏厅回来分离后,近两个时辰过去了,甜珠并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外面天一点点暗了下来,很快又到了用晚饭的时间,还不见人回来,甜珠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如今寄人篱下,是要仰人鼻息的,甜珠想,她要不要主动去找沈浥。

正思量着,外边,黄杉撩帘子走进来,朝着甜珠微一福身子说:“公子差人去请了个大夫来,说是,再替夫人号号脉。”

甜珠一愣,继而问:“他人呢?”

黄杉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按着吩咐做事情,主子的行踪,也不好过问。”见甜珠似有犹豫,又道,“大夫外面候着呢,夫人要不要将人叫进来?”

“请进来吧。”甜珠虽心中拿捏不准沈浥在想什么,不过,这种时候,顺着他的意思,总是要比违逆他意思好的。

黄杉将那大夫请进来,甜珠端坐在榻边,伸出自己一只手来。那大夫先是朝着甜珠行了个礼,之后才洗了手,而后切脉。

“可是有什么不妥。”甜珠见那大夫切了许久,也不出声,不由得拎了把汗,生怕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夫人身子有些虚,得好好调理着才行。受了寒气,若是再不好好调理着,怕是难有身孕。”那大夫一边说着,另外一边已经请黄杉拿了纸笔来,他则开了方子递过去,“按着方子上写的抓药,每日服用,或许对身子有些帮助。不过,似夫人这样的,还是得多多休息养着,别劳了心神。”

甜珠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跟没了魂儿似的。

……

而此刻,沈浥人正呆在后院。方姨娘跪在地上,整个人身子瑟瑟发抖。

平安没在,沈浥让杏芝将他抱去别处玩了。偌大的厅内,沈浥端坐,底下跪着的除了有方姨娘外,还有那个老大夫,以及一个中年妇人。

沈浥没说话,便也没人敢吭声。方姨娘整个身子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没人看得见她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

“这里是留不下你们母女了,但到底是徐家的人,我也不随意处置。一会儿差个人,将你们母女俩,送回知府家里,让徐夫人处置。”沈浥中午与甜珠分开后,便让人去盯着那个老大夫了,果然,私下是有些动作。

沈浥也将一切都查探得清清楚楚,这个老大夫,是方氏母亲相好的。今天这桩事情,是这对母女俩算计好的。

沈浥心思不在后宅这些事情上,他喜欢清静,也不喜欢处理后院女人争风吃醋这些事情。于他来说,女人不在多,贴心就好。像方姨娘这样不懂事的,他是不想留下来。

原还想着,寻个借口打发回去,现在倒是自己主动交出了把柄来。

方姨娘不想回去,她想留下来。哪怕是此刻挨一顿板子,也比被送回去要好。留在这里,她还可以继续照顾小公子,将来小公子大了,就算不得爷的宠,在小公子那边,也能得个养育之恩,之后日子不会太难。

但若是被送回去了,她便是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若是夫人知道她为什么被打发回去,肯定不会再重用她,到时候,她估计连个三等丫鬟都不如。

“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不该这样欺负妹妹。”方姨娘不愿等死,于是匍匐着爬到沈浥脚边,紧紧揪住他袍角说,“妾身都是因为太爱爷了,所以才会这般糊涂。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赶我走。我……我可以去给妹妹道歉,甚至,我可以在她跟前磕头下跪,求您了。”

沈浥微弯腰,将自己被她拽在怀里的一方袍角扯回,目光冷得有些吓人。

“与她姐妹相称,你还不配。”说罢,沈浥起身,再不愿于此地多留一刻,只喊了人进来,让将这母女俩立即送回知府家里。至于这位老大夫,也是一并带走,何去何从,全都凭徐夫人做主。

知府徐家,徐夫人正准备用饭,外面小丫鬟却匆匆跑了进来说:“夫人,不好了,姑爷差人将桃芝母女送了回来。还让人给夫人您带了话,说是她们母女俩燕王府再是留不得,前因后果,桃芝母女自己心里清楚,他不必多言。另外还有一个老大夫,也说是凭夫人处置。”

“平安呢?”徐夫人本来已经上了榻,遇到这样的事情,忙又穿了鞋子。

“没见到小公子,就只是桃芝母女俩。”那丫鬟也是一脸严肃而急切的样子,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今老爷跟公子小姐都不在,若真是谁得罪了王府,夫人一个人怎么承受得了。

徐夫人到底是高门贵妇,心中着急,却是不会乱了分寸。

“去,将她们母女俩带过来。我要亲自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徐夫人蹙着眉,她本就略有些苍白的脸,此刻越发白了许多,倒是不怕别的,就怕是不是当年姮姐儿的事情,被外人晓得了。

很快,方氏母女俩,便被带了进来。都低着脑袋,进屋后,直接在徐夫人跟前跪了下来。

“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徐夫人头痛的毛病又有些犯了,她手撑着脑袋,目光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方氏不敢承认是自己的错,只将脏水全都泼在甜珠身上,她哭着道:“爷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还是嫁过人的,将她安置在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打从那个女人进府后,爷就算是呆在府里,也是不踏足后院去看小公子一眼。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待小公子很好,现在却……”

“你住嘴。”徐夫人不傻,她知道,事情定然不是桃芝说的这样。

沈浥那个人,她虽不太了解,但是为人品性却是可以相信。再说,他于徐家有恩,当初姮姐儿那事情,若不是他,如今他们二房、甚至可以说整个国公府,都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下场呢。

“好了,我想,从你们母女口中,也是问不出什么。行,我也不多问,来人,将她们母女关进柴房去。”徐夫人直接下了命令,手段倒是也雷厉风行干脆果断。

人带下去后,徐夫人便坐不住了,想下炕。

冯嬷嬷晓得夫人这是要起身去哪里,连忙拦着说:“夫人莫要慌张,依我看,未见得是什么大事情。再说,姑爷是行事滴水不漏之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至少眼下,是不会有事的。咱们府跟姑爷,早就是一个阵营的人了,毁了一方,另外一方,也绝对没什么好处。所以,暂且姑爷,断然不会与咱们府撕破脸。”

徐夫人自然还是相信沈浥的品性,只是,这事情发生的突然,老爷此刻又不在身边,叫她怎么能不着急?

“不问清楚,我今儿觉都睡不好。”徐夫人坚持要去王府。

“现在天儿晚了,说不定,那边都歇下了。夫人不如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儿一早再说不迟。这大晚上贸然去王府,叫有心人知道,也不好。”冯嬷嬷稳住了徐夫人,又伸头朝外面看一眼,说,“外面还有个大夫,夫人打算怎么处理?”

“先跟桃芝母女一起关起来吧,等我明天问了清楚再说。”又叮嘱,“拿些热乎的吃食去,不管怎么样,别过于亏待了。”

丫鬟应着走了,冯嬷嬷又说:“大夫都交代了,夫人万不能再烦神多思,还是别多想,好好歇着的好。”

“先吃饭吧。”徐夫人又坐了回去。

……

清晖院里,东厢亮着灯。甜珠坐在榻上,榻上的矮几上,搁置着各种精美的吃食,菜也比平时多了两个,瞧起来很不错。但甜珠却没什么胃口,只呆呆坐着不动,目光盯着一处看,情绪不是很高涨。

沈浥踏步从外面进来,丫鬟们要行礼,他抬手制止住了。

甜珠余光瞥到了人影,忙下炕来,要给沈浥行礼。沈浥手扶住了她,牵着她一道往炕上去,两人面对面而坐。

沈浥目光落在矮几上,见甜珠没有动一筷子,继而看向甜珠问:“怎么,吃不下?”

“王子是当时就知道了吗?”甜珠没答话,反而抬眸问他说,“因为你知道,所以重新请了大夫来替我号脉,还去处理了方姨娘。”

沈浥说:“当时之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是因为,在没有确定那个大夫是不是说谎前,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有孕。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你也不必太过伤神。你若是喜欢孩子,将来总会有。”沈浥语气很好,他此刻心情其实也是复杂的,一方面,是真的不希望甜珠怀有许致孩子,而另外一方面,也是心疼甜珠。

孩子总会有,但肯定不会是阿蜜。

“刚刚那个大夫说,我可能难有身孕。”甜珠不欲再提这事,于是岔开了,说了点别的。

第27章

后面那个大夫都说了些什么,沈浥已经知道了。他人才踏足清晖院来,就已经有人将那大夫的话,只字不漏全都告诉了沈浥。大夫说是她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否则的话,怕是日后难孕上。也就是说,只要好好将养着身子,好好吃药调理着,将来怀孕,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你别多想,没有那么不乐观。”沈浥见她脸上一点笑容也无,跟前两日比,气色也差了很多,心中便也有些不是滋味。

沈浥什么都不知道,他并不知道甜珠那么在意一个孩子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甜珠其实重活了一回,前世与那个孩子处了感情了。他只以为,甜珠看重这个孩子,是因为,或许她心里对许致,还存着感情。或许如果不是许致负她在先的话,她也不会想着离开许家,离开许致。如果不是因为她心中还念着许致,何必先后反应差别这么大?

再想想,她十三岁嫁给许致,少年夫妻处了几年,将作为女孩子最美好的幻想都给了那个男人。现在分开了,又怎么能不介意?想想她离开的时候态度那么坚决,偏又那般伤心,多半是爱得深才恨之切。

沈浥越想越觉得心中不舒服,索性不再说话,面色也冷了几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没吃几口,就搁下了碗筷。沈浥虽然心中不快,而那不快也表现在了脸上,但是对甜珠的关怀与热情,倒是一丝未减。

冷着脸,越发沉默不言,却吃完饭还晓得牵着甜珠手回上房去。

甜珠心中纵然有失落,但也只是一时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抱过幻想,也从没奢望过,这辈子还能够与阿蜜做母女。

甜珠心中安慰自己,想着,只要阿蜜这辈子不是吃苦,就怎么都好。不投落在她肚子里,肯定是投胎去了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做千金小姐去了,将来日子肯定好着呢。

这般宽慰自己,甜珠好受了不少。

心情好了些后,甜珠回过神来,这才晓得去找沈浥。两人已经都回了上房,房里点着油灯,亮堂堂的。沈浥正端坐在长条案前,手里捧着册书,此刻的样子,倒是颇为有几分儒雅书生的样子。甜珠就坐在他侧边,伏着案几,心思没在看书上,而是在看人。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恰好清楚瞧得见沈浥线条分明的侧颜。

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五官十分立体。

两道剑眉又浓又黑,斜飞入鬓,既张扬,又秀挺。甜珠想,这个男人身上,既有为将的英姿勃发,又有文化人的那种睿智儒雅。其实,上辈子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动起来,飞扬跋扈,静起来,偏又温润如玉。甜珠实在想不通得很,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能将两种气质结合得那么好?就跟不是一个人似的。

“看什么?”沈浥实在装不下去了,将书“啪”一声,合着手掌压在案上。

他转过头来看甜珠,粗黑浓眉微拧,似是瞧着很生气的样子。其实,他脸上的严肃,是故意装出来的,心里早乐开了花。

像他这种从小就习武的人,隔老远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洞悉清楚。更何况,甜珠就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看那么久了。

沈浥忽然间的动作,倒是将甜珠吓到了。甜珠随之抖了下,而后笑起来说:“看您生得好看,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甜珠言语间有刻意讨好之意,沈浥听后一愣,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了。

是该继续板着脸装严肃生气,还是该就此寻个台阶下,顺势将她抱进怀里来,那么刚刚的那点不愉快,也就一笔勾销了。

沈浥根本没犹豫多久,就伸手过去,攥住甜珠手,拉她靠近自己怀里来。

脸也绷不住,露出些笑意来。

“以后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沈浥只字不提许致,也不拿自己跟许致比,他是瞧不上许致的,觉得许致那种品性的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既然她已经和离了,自己也将后院唯一的一个姨娘送走。那么,从今往后,便是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