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肯?”沈浥逗她,见她白皙娇嫩的脸颊一点点染上层红色,喉间溢出轻笑,“这娶了媳妇,日子倒是不如从前了。从前没人管着,现在连多花点钱,都得看人脸色。”

“你又不缺钱。”甜珠小声嘀咕。

沈浥说:“你是不晓得我的难处,只看得到我的光鲜。府里养了那些人,不给钱的话,谁给你出谋划策?麾下那些将士,不发军饷,谁愿意为你效劳?这些人,如果谁家发生点事情了,还得再拿钱出来。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是小事,其实哪件都不小。甜珠,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甜珠本来还觉得他是骗人的,现在听他说这些,她倒是觉得他也有他的难处了。

“整个王府都是你的,你需要花钱,自己拿就是了。”甜珠觉得没必要还跟自己要,她说得不好听点,不过就是他的管家婆娘而已。

沈浥握住她手,倒是不再玩笑,严肃了些道:“我想了想,既然你不怕累,管着便是。我需要钱,再问你要。”

甜珠觉得脑袋有些大,她怕自己应付不来。但是隐隐又觉得很是幸福,总觉得,寻常人家的夫妻,就该是这样。相互信任,相互尊重,彼此依靠着。

“那……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揽下这些事情了。只是,我若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得提点提点我。我比较笨,什么东西都学得不快,你不许笑话我。”

沈浥将她揽进怀里来抱着,只温声道:“好,不笑话你。”

第93章

“只是,今天已经很晚了,该歇着了。有什么账目要算,明天等我下朝回来再手把手教你。”沈浥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说完还在甜珠侧脸上亲了下,握住甜珠手臂的手,也稍稍用力攥了攥。

甜珠感觉到了他的热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她觉得每次他都欺负自己,所以也想着要欺负他一回,于是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甜珠一本正经摇摇头说:“不行,现在才吃完晚饭,哪里就晚了?我还不想睡觉,你要是困了,就先去歇着吧,黄杉她们早就准备好了热汤。”推了推沈浥,“趁着我正有劲头的时候,你别扯我后腿。”

沈浥只是笑,声音低低的从喉间漫溢出来,带着十分悦耳的磁性。那笑声,敲打着甜珠的心,甜珠心跳加速。

“扯你后腿?甜珠,我什么时候扯过你后腿,我只是扯过你大腿。”沈浥话说得暧昧却也含蓄,偏甜珠听懂了,脸越发热起来。

“你不要脸。”甜珠臊得慌,越想起那些事情来,她就觉得羞愧。之前房里夫妻恩爱的时候,都是黑灯瞎火的,她倒是不会这样,现在屋里亮堂堂的,彼此又贴得紧,甜珠就觉得难为情了。

“我不要脸?是谁不要脸,你自己说说看。”沈浥便一样样跟他算起账来,掰着手指头数,“是谁抱着我不肯松手,可怜巴巴说还想要。是谁晚上睡觉总喜欢枕着我手臂睡,不让你抱着,你自己偏凑过来。又是谁说要给我生小主子,让府里热闹起来……甜珠,还要我说下去吗?”

“你别说了!”甜珠有些生气了,她不再理他,就闷头抠自己手。

沈浥凑到她跟前问:“生气了?”

甜珠是生气了,可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就是觉得自己说不过他,故意生气让他低头迁就自己。甜珠闷着脑袋不说话,手够了账簿来,继续扒拉着算盘算账。

沈浥看着她,见她有些小孩子的骄纵,总愿意宠着些。想着,既然不高兴了,那就哄着好了。

“给我看看。”沈浥将账簿抽走到自己跟前,目光迅速上下扫视起来,看得很快,轻轻翻了几页说,“哪里的账算的不明白?你且说与我听听。”

甜珠倒是不矫情,见他给自己台阶下,她就顺着台阶往下走,抬手指了一处说:“府里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我来之前,就你一个人吃,怎么一个月下来的口粮钱倒是比我在国公府的时候还要多。我在家呆着的时候,祖母老人家让我跟着大伯母管管账,我多少知道点。”

沈浥不怎么管内宅之事,但是府里的人私藏银子从中捞取油水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些的。这些贪赃的事情,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整顿是肯定会整顿的,但是沈浥最近忙着别的事情,暂时还没有腾出空闲来管这些杂事。但是甜珠既然提起了,沈浥便与她说了道:“这事情就算你不提,我也自会抽个时间管一管。既然你提了,那就趁着这次机会一次性查个清楚。”

甜珠问他:“要我动手查吗?”她没有担过这么大的大任,而且刚刚嫁来王府,总想着要跟府里的人打好关系,所以有些不太敢。

沈浥道:“你是王府里的女主人,家里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这件事情你不出面,摆出自己的魄力来,以后你也立不起来。这样吧……”沈浥将账簿合上,给甜珠出主意道,“你让下头的人相互举报,率先站出来举报的人,论功行赏,并且若是之前也贪了,只要把钱吐出来,就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这种人,你日后要多注意些。机会只可以给一次,如是再犯,就留不得了。”

甜珠认真听着,然后点头,心里也自然有了一番计较。第二天一早,她便吩咐黄杉将各处的管事婆子喊到跟前去,问了许多事情,自然也把沈浥教她说的说了。

甜珠到底底气不足,虽然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才跟在沈浥身边没多久,见识过的不多,言行间总带着一股子怯意。

底下各处管事婆子都是老油条了,见甜珠气势不足,于是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自己苦楚,倒是将甜珠哭愣住了。甜珠在说事情的时候,沈浥就呆在隔间听着。

本来是打算给些机会的,但见这些人不但不知悔改,反倒是有欺负主子的意思,沈浥一口茶的功夫,就下定了主意。

“既然家里都有诸多不如意,依我看,不如都回去的好。”沈浥起身走了出来,他穿着身素净的袍子,显得整个人眉眼特别高贵清冷,长身玉立在一边,背负着双手,气场强大。

沈浥一出来,那些本来还说话的各处管事,都沉默低头。

“你怎么来了?”甜珠小声问了一句,心里却松了口气似的。

沈浥在她旁边坐下来道:“王妃娘娘年轻,又是新妇,你们便以为她什么都不懂,所以事事欺瞒打压。这事情亏得搁在楚王府,遇到了个心慈的女主人,要是搁在旁人家,后果是什么,我不说,你们自己心里也应该很清楚。本来王妃是要给你们一次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知悔改,现在也怪不得我。”

沈浥曲指重重敲打着桌面道:“你们不说,我也自有法子知道。你们若是老实交代,后半辈子,还能落个体面。”

“是是,王爷,老妇们知道错了。”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带头磕头说,“是老妇有眼无珠,竟然算错了账,老妇愿意将那些钱都交出来。以后府里大小事情,老妇任由王妃娘娘差遣。”

沈浥却不为所动,只说:“你们几个,都是从燕州跟着过来的,伺候在清晖院多年,也算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既然是老人,素来应该也晓得我的脾气。不追究的时候不代表不知道,但是一旦追究了,事情也不是那么好蒙混过去。”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老奴知道错了。”管事嬷嬷们也聪明,晓得谁软求谁。

甜珠刚想说几句,沈浥拉了她一把,甜珠便说:“这件事情既然王爷插手了,我便不管了。你们要求,便只管求王爷吧。左右我刚刚嫁进王府来,很多事情都不懂。再说,嬷嬷们老是府里老人,有什么话,还是跟王爷交代得好。”

于此,管事嬷嬷们也晓得自己错了。沈浥没有说怎么惩罚,只让黄杉吩咐厨房的人摆放。

吃完早饭,他换了身衣裳,就进去宫里上早朝。甜珠则依旧呆在主院里,翻看着那些账簿,看得累了,则拿出笔来,写些东西。

黄杉恭恭敬敬走进来说:“娘娘,秦妈妈求见。”

“她来做什么?你去跟她说,如果是向我汇报别的事情的话,且在外面侯一会儿。如果是来让我替她在王爷跟前求情的,就让她不要白费这个心思了。”甜珠一边练着字一边说,头也没抬的。

黄杉笑着,只恭敬应着道:“是。”

过了会儿子,黄杉又回来回话道:“秦妈妈说了,说是有事情跟娘娘您汇报。”

甜珠笑了下,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搁下笔说:“好了。”又让黄杉伺候着她换件衣裳,然后去了外间。

……

傍晚沈浥下朝回来,甜珠伺候着他换下朝服后,将事情后续说给他听了,而后道:“府里的这些都是老人,如果将她们全部都赶走了,新人提拔上来,不一定有她们好。我的意思是,不如杀鸡儆猴一下就好。裁掉一两个,示一示威,震一震旁人。我想,留下来的,不敢再犯同样的错。”

“而且,王爷早上的一句话,已经替我讨回很多面子跟气场了。那些人知道王爷疼我,所以以后有您罩着,那些人也不敢。”

沈浥道:“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就行。”他坐下来,将甜珠抱坐在腿上,“既然自己都决定了,拿着主意做事就好。”

“那我便这么去办了。”甜珠猜度着,她现在心里也算是有了那么些主意。

……

楚王府赶走从燕州带来的老人的事情,很快帮传到了平王府沈淮夫妻耳朵里。甄氏说:“楚王这么做,怕多半是因为弟妹。那些人也真是糊涂了,平时个个都自诩聪明着呢,关键时刻怎么就弄不明白。这会儿子人被赶了,大把年纪的,还得回老家去,也是挺惨。”

沈淮心里却藏着算计,喝完一碗粥后,他擦了嘴洗了脸说:“既然从燕州跟着来了京城,再回去,对陛下也不好。不管怎么样,这些人以前是燕王府的人,现在也该是陛下的人才对。既然老二将人赶了出来,我们大可以借着些名头将人招到自己跟前。”

甄氏听明白了平王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当,便猜度着道:“这样一来,岂不是摆明跟楚王府对着干?”

沈淮挑起一边嘴角来笑,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口说:“自然不能。只不过,或许可以安排进三弟府里。”

甄氏脑子是较为灵活的,听得丈夫这样一说,她便反应过来。这算是一箭双雕,一面收买了楚王府的人收为己用,一面还可以将其作为眼线安插在赵王府。

甄氏只笑了笑,心里什么都明白,却是没再说话。只是问起别的来,道:“若是五弟真的进了京城来,陛下会怎么做?”

第94章

传召沈洪进宫的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了燕州,沈淮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五弟手上。对于这件事情,沈淮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的。不管最后谁做皇后,反正也不会是他的生母赵妃,所以,他且坐山观虎斗就好。

“父皇不喜五弟这是真的,但是老四也操之过急了。他那样逼着父皇传召五弟进宫,是想着用五弟刺激父皇,以至于让父皇对冯妃心生厌恶。但是当他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已经输了,父皇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是对老四极为不满。”沈淮平静分析着道,“老四母子既然这样安排了,等老五进了宫,他们肯定还有后招。”

“但是也别忘了,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冯妃,还有一个楚王殿下在。”

甄氏笑着频频点头:“既然不关咱们的事情,那咱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好了。王爷,你有空的话,也多多进宫去看看赵妃娘娘吧。每次妾身去看得出来,虽然娘娘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期盼着您能够去的。”

“再说吧。”沈淮态度有些淡淡的,目光也隐隐冷却下去几分,沉默片刻又道,“你跟娘娘说,我会去。”

甄氏晓得,王爷这是心中还对赵娘娘心怀怨愤,也是为了当年在燕州时候的事情。当初爷去了趟遥城,原是想借着接回公主的事情一并在遥城安插自己的势力,最后却被赵妃搅和了。

王爷出身不好,只能自己打拼。宫里娘娘靠不得,也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妻族可靠,他只能百般费尽心思自己努力。但是结果是,身边的亲人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帮倒忙。以至于现在,别说老二了,就是老四跟老五,都在军中有了一番权势,却唯独他一点兵没有。

个中滋味,想来也是不好受。

甄氏有心想安慰几句,却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之间其实也渐渐走得远了。有什么话,他不再会毫不藏私的完全告诉自己,也不会再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一样,说些关心讨喜的话。他现在是王爷,高高在上,她虽说是他的王妃,但是毕竟只是个商家女,她配不上。

甄氏心里也有些苦,但是这种苦,偏偏她还诉说不得。她忽然就有些想念起过去来,那时候还在燕州的时候,虽然因为被曹后打压的缘故,日子过得各种艰辛苦涩,但是至少身边的亲人就是亲人,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更是浓厚的。再想想现在,其实不必说他们夫妻了,就是几个兄弟间,也是各有各的算盘。

天家无奈,帝王无情。

……

沈洪在燕州遥城接到圣旨后,立即安排一番,然后快马加鞭赶往京城来。进了京城后,沈洪立即进宫去给文帝请安。

沈洪已经十二岁,相较于两年前,他个头高了不少。又因为常年呆在军营里,人也结实一番。半大的少年郎,现在也算是高大魁梧了,褪去了儿时的稚气,现在言行之间,倒是也有一种军人的范儿。

只是,五个儿子中,沈洪不但是最不像文帝的一个。而且,沈洪容貌也是五个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文帝的五个儿子,个个都是丰神俊朗清风雅月,却唯独沈洪皮肤黝黑,既不像文帝,也不像冯妃。

而这个,也是让文帝耿耿于怀的地方。

文帝不愿多见沈洪一眼,所以等沈洪依着规矩给他请了安后,文帝便打发了他去栖凤宫。冯妃早盼着儿子回来了,现在盼着了人,冯妃激动得垂泪。

沈洪精神抖擞,笑着给母亲请安,人还没跪下去,就被冯妃给扶起来了。

“好了,别跪了,快让我瞧瞧。”冯妃忍不住开始打量儿子,见他长高了长结实了,不由满意点头,“五儿也越来越有点男子汉的气概,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孩子。你二哥顶事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点,你将来得要比你二哥还要出息。”

沈洪内敛低调,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忙道:“儿子这辈子就替父皇跟兄长们效劳,不敢跟几位哥哥相比。”一边说一边扶着母亲在一旁坐下,他则垂首站在旁边伺候。

“你也坐下来吧。”冯妃指了指一旁,沈洪坐下后,冯妃问他,“刚刚去给你父皇请安,他可对你说了什么?”

“回母妃的话,父皇只让儿子好好陪着母亲,别的倒是没有说。”沈洪如实相告,心里却也明白,父皇从来都不喜欢自己。几位哥哥都受封王爷的爵位,只有他被遗忘在遥城那个角落。

但是沈洪知足,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只要母亲跟哥哥姐姐们好,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边境的疆土总要有人守着,他心甘情愿为父兄驻守在那里。而且,他对那个地方有感情,他的心腹他的老师们都在那里,他想一直留在那边、陪在他们身边。

只是他尚且还不知道,这回父皇为何一道圣旨匆匆将自己召进宫里来。沈洪也算是磨练了两三年,他心里清楚明白,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不会召他进宫。

冯妃心里极为矛盾,一面晓得儿子回来后曹妃母子那边肯定要拿儿子开刀挑事,但是,她也是希望儿子可以回来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儿子可以一直都陪在身边。

“是老四奏请了你父皇,所以你父皇传你入宫来。”冯妃如实告诉了沈洪,话未说得太明白,但是也算是在给他提个醒,“这几日,你住你二哥府里去。你也别太担心,凡事都有母妃妃你二哥在呢。”

沈洪笑着,到底还是在自己母亲跟前跪了下来,连着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腰板说:“儿子不孝,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

“母亲也希望你能够一直留在身边,别说是奢望天天看到你了,只要晓得你呆在京城,就安心。可是五儿,母亲也知道,你父皇容不下你,只要你父皇还在一日,你怕是留不得京城。”冯妃也很是无奈,“且再忍忍,等将来你大了,或许就好了。你父皇那边,母妃也会尽力。”

沈洪没有起,仰头问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妇人,问了一个他很早前就想问的问题:“娘,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吗?”

第95章

这样的话,沈洪不是第一次问母亲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问过。但是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母亲却从来没有认真回答过,沈洪只记得,以前小时候蹲在母亲身边仰头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母亲眼里总会流露出一种叫做伤感的东西。她很温柔的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对他说,等他长大就知道了。

后来沈洪一点点渐渐长大,他开始知道,这样的问题其实很伤母亲的心。他渐渐懂事后,便不再问。

但是如今局势不一样了,如今父皇是天子,他们之间,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父子。如果不是父子,沈洪想,这个天子怕是容不下他的。

沈洪只是想从母亲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已经糊涂活了十二年多,不想再一直糊涂下去。

如果母亲说他是父皇的儿子,那么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肯定是父皇的儿子。如果母亲说他生父另有其人,那么一切的后果跟罪责,他想一个人来承担,不想伤及母亲跟兄长。

陛下是要杀他还是流放他,或者贬他为庶民,他都可以接受。

沈洪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懒散的王府公子,如今军营里历练几年,变得成熟稳重又有担当。冯妃看着这个儿子,万分满意,她弯腰亲手将他扶起来道:“旁人再猜忌,五儿也不可以猜忌自己跟母亲。你是陛下的儿子,是天之贵子。母亲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跟你二哥一样,都是陛下跟母亲的亲生儿子。”

不管自己母亲怎么说,沈洪都是相信的。只要这一句话,沈洪就觉得够了。

“孩儿相信母亲。”沈洪微黑的皮肤上,这才渐渐散发出点光彩来,那双眼睛透亮得像是一头小豹子的眼睛一样,“这回既然回来,孩儿会多多在母亲身边尽孝,以弥补昔日不足之处。”

冯妃道:“在这里吃完饭,便出宫去你二哥那里吧。你二哥现在应该不在家,先找你二嫂,她会安排好你的住处。”

“是。”沈洪恭敬应着。

……

甜珠知道小叔回京后会留在府上住,沈浥早早便跟她说过这事了。甜珠早就替沈洪准备好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也亲自挑选了几个奴才跟婢子去伺候。

等到沈洪进京这日,她也一大早就安排了人去大门口候着。有丫头报说五爷来了后,甜珠作为嫡嫂跟王府主母,亲自出去迎接。

甜珠之前是见过沈洪的,但那还是两年前的时候。在她印象里,沈洪还是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小少年,没有想到再次相见,他竟然长高了这么高。甜珠站在他跟前,他都高出甜珠大半个头。

请着沈洪去花厅坐,甜珠感慨说:“上回见到五弟,还是两年前的时候。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五弟都长这么大了。”甜珠笑得端庄又甜美,如今磨练一番,倒是个十足贵妇人模样了,一言一行都透着典雅跟端庄,“进宫的时候,可瞧见了娘娘?娘娘时常提五弟,这回娘娘该高兴了。”

沈洪起身回话说:“见到了娘娘,这回住在二哥府里,叨扰二哥二嫂了。”

甜珠忙说:“你坐下,不必这般客气。”又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话。你二哥一早出门前就交代了,让我好好招呼你。你连日赶车也劳累,不如先去休息会儿,等你二哥回来,我再差人去喊你。”

沈洪虽然还小,但是毕竟也是叔嫂间需要防着些。沈洪又给甜珠弯腰请了礼,然后离开了。

晚上沈浥回来,跟甜珠一起吃完晚饭后,沈浥派人去叫了沈洪去他书房。沈浥道:“与五弟许久未见,晚上可能说得话会多些。我若是回来得晚了,你早点歇着,不必等我。”

“我知道了。”甜珠靠在沈浥身边,手轻轻握着他两根手指晃了晃道,“你且去吧,我吩咐人厨房候着。你们想吃什么,直接打发人去要,酒菜都有。”

“有劳王妃了。”沈浥笑着,将人搂到跟前去亲了下,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沈洪早早就候在了沈浥前院的书房外,沈浥去的时候,沈洪正站在那里等他。拐个弯,踏步走进门子来,乍然瞧见灯下的那抹少年的身影,沈浥脚下步子顿住。

“二哥。”还是沈洪先开口喊了一声,随即沈洪大步上前去,单膝跪地给沈浥请安,“见过楚王殿下。”

“快起来。”沈浥弯腰,双手亲自将少年扶起来,然后借着橘黄色的昏暗光线,好好打量着眼前少年,满意点头道,“不错。走,进去再说。”

兄弟两个关起门来在书房说话,沈洪见到二哥兴奋,说了不少遥城那边的事情给沈浥听。

“有二哥在暗中相助,那个莫邪倒是顺利坐上了可汗的位置。但是莫邪毕竟年轻,他生母又是汉人,虽然坐上了那个位置,但是也是日子艰难的。”沈洪坐在一旁,口若悬河,“不过二哥也放心,有张将军在呢,不会有事。”

这件事情,沈浥倒是并不挂心。当初跟莫邪是有盟约,但是如今他该做的已经做到,接下来莫邪是不是能坐稳那个位置,就靠他自己了。

“倒是信中常常听张骥提起你,说你刻苦努力,大大小小,也立下过几回功。这次回来,我会奏请父皇,让他加赏于你。”沈浥端坐,眼里含着几分笑意。

沈洪倒是不在乎什么赏不赏的了,他只希望大家都能够好好的。

“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这次进京来,我是想多陪陪母亲,但是心里也惦念着燕北。所以,等过完中秋,我就得奏请父皇回去了。”沈洪这话说得不假,他是想驻守北境之地的。

沈浥道:“老五,二哥不说,你心里应该也明白。这次你回来,再想顺顺利利离开,不是简单的事情。曹氏一心想做皇后,老四母子就想从你身上做文章,你怕是要受些委屈。”

沈洪兴致稍稍下去了些,其实他本能是非常厌恶这些尔虞我诈的。

“我明白。”沈洪声音淡淡的,“不过,今天进宫去母亲那里,我问了她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母亲说,我跟二哥一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反正母亲这样说,我就是信了的。”沈洪还挺高兴的,又说了许多母亲交代他的话,说是这段日子,怕是要打搅二哥二嫂了。

沈洪如今是皇子,不便住在宫里。而又未封王,没有自己的府邸,外头也没有地方可住。

除了这里,他来京城,也没地方可去。

沈洪从小因为身世的原因,受过不少冷眼也吃过不少苦。正是因为从小不得待见,所以现在特别容易满足。或许,只要母亲的几句安慰的话,只要兄嫂的一碗热饭,他就可以感恩许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作为皇子,过成他这样,其实是挺憋屈的了。

见他高兴,沈浥也不便再泼他冷水说些严肃的事情,只希望他可以多高兴几日。兄弟两个又说了些话,沈浥便让他回去好好歇着,亲自嘱咐婢子奴才们好好伺候,沈浥则也回了后院去。

甜珠以为他们兄弟两个见了,怎么也得说到半夜,没想到,沈浥这么快就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沈浥回来的时候,甜珠还没有歇下,最近师父在京城开了家医馆,她这段日子偶尔去坐坐看看,便想起曾经跟着师父学医的事情,所以趁着近日手头上不是那么忙了,又拿出几本医书来看。

所谓技多不压身,甜珠想着,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

“我让他去休息了。”沈浥在甜珠旁边坐下来,瞄了眼,“你师父给你的?”

沈浥知道洪成祖孙的事情,如今祖孙两个,住在护国侯府。洪成在京城开医馆的事情,沈浥也知道。洪成医术高明,这样的人来京城,也是造福百姓的事情。

“师父给的。”甜珠忽然想到洪欣来,上回去医馆的时候,她听到那个小丫头跟她抱怨过,说是不想住在护国侯府,说护国侯府不好玩儿,而且侯爷严肃得吓人,她想住来楚王府。

甜珠还挺疼洪欣的,也就答应她了。之前一直想着跟王爷说的,但是最近忙着迎接沈洪的事情,甜珠现在才记起来。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喊你一声姑姑,你自己做主就好。”沈浥不在乎这些。

甜珠说:“那个丫头跟五弟差不多大,是个性子特别活泼的。她若是住进王府来了,跟五弟说不定能说到一处去。但你也放心,我会好好管教她的,不会让她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甜珠又说了很多,沈浥听她唠叨个没完没了,才忍不住笑着打断道:“已经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先睡吧。”

甜珠对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也许是她信任这个男人,完完全全依靠着他了,就愿意把心里的什么都说出来。但是男人跟女人喜欢的方式不一样,沈浥更喜欢简单粗暴些的。

……

沈洪进京后,京城里几位王爷轮流请这个弟弟去家里吃饭做客,沈泊自然也不例外。

宴请了沈洪的次日,沈泊照例进宫去给曹妃请安的时候,曹妃提到了沈洪,问沈泊道:“你昨天宴请了那个野种?”曹氏不喜沈洪,言辞间自然也带有侮辱性,“怎样,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样?”

沈洪其貌不扬,现在倒是比小的时候好很多。他刚刚出生的时候,长得其丑无比,当时也是因为看到沈洪容貌怪异,沈禄才坚持断定沈洪不是他儿子,也是坚持要掐死沈洪。

沈泊说:“还不是那个样子,只是,个头高了不少,人也结实了。”

曹妃哼笑:“只要他顶着那样一张脸,就算再高大结实,也是无用的。只要陛下认为他是野种,那么他就是扳倒冯妃母子的一把利剑。他进京这些日子了,也不见陛下再召见他,想必是不想看到他的。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宫中设宴,那是咱们的一次好机会。”

沈泊抬眸看了眼曹妃,严肃着道:“儿子明白。”

曹氏当初为了离间沈禄夫妻,可是下了狠功夫。不但设计陷害冯氏,还在冯氏肚里的孩子身上做了手脚。

沈洪如今这副相貌,也是拜曹氏所赐。

第96章

冯氏怀着沈洪的时候,当时那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沈禄气愤,所以一段时间一直亏待着冯氏,这就给了曹氏机会。不管是在王府里,还是在宫中,其实女人都是仰仗着男人而活的,如果没了男人的撑腰跟宠爱,将会寸步难行。当初冯氏一夜间失宠,府里各处都拿捏冯氏,冯妃怀着身子,日子并不好过。

也是因此,曹氏从中得了机会,在冯妃每日吃的药中下毒。不是什么烈性毒药,也不会伤及冯妃性命,只是会让其腹中胎儿中毒。曹氏在大家族长大,从小勾心斗角见得多了,她就算当时年纪小,也懂得如何离间算计,偏还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好人。

曹氏做了亏心事,这些日子也没少提心吊胆。尤其是近些日子来,总疑神疑鬼,总会梦到陛下知道当年真相的事情。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当年的事情。”曹妃跟儿子诉苦,眼里也隐隐有着担忧,“虽然当年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情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但是这件事却是我与冯妃决定生死的关键。要么,是我通过此事再次离间她跟陛下的关系,要么,是冯妃母子几个查到线索,反咬我一口。”

“泊儿,咱们没时间了。”曹氏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此事,她态度坚定道,“那个野种来京里也有些日子了,若是就这样让他走了,再想请陛下召他进京,就难了。”

沈泊也是这个意思,再过几日是中秋佳节,到时候父皇会在宫里摆酒水筵席,文臣武将但凡四品以上的,也都会来。

所以,那时候揭露老五并非父皇子嗣这个秘密,想来对冯妃母子有着致命的打击。沈泊心中是觉得此事对他们有利,只是,老二素来心思深沉,得防着。

“此事,就由儿子来安排。”沈泊没在曹氏宫里呆多久,便匆匆离开了。

……

中秋佳节这日,甜珠早早便进宫陪着冯妃娘娘了。甄氏先来冯妃宫里坐坐,而后去了赵妃那里。陈氏夫妻感情不和睦,陈氏没进宫,而是气得回了娘家。

就只有甜珠一个,候在冯妃身边。

沈洪虽然人就在京城里,但是他说来是皇子,却是不得宠的。没有封王赐府邸,陛下也不说留他在宫里,所以沈洪的处境十分尴尬。沈洪虽然人就在京城,但是陛下不召他进宫,冯妃也见不到儿子一面。只能甜珠常常进宫来,说些沈洪在府里的事情给冯妃听。冯妃听后,倒是笑起来。

“你师父家的那个丫头有那么厉害?老五真的挺喜欢找那个丫头说话的?”冯妃心里为着此事高兴,老五从小家里就没什么兄弟姐妹愿意跟他玩儿,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现在能有那样一个小丫头能让他去靠近,冯妃心里欢喜。

冯妃想得有点多,毕竟儿子马上就要十三岁了,不算小了。她不指望儿子娶哪个名门贵族的小姐为妻,她只希望儿子可以跟一个他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一辈子远离朝廷纷争,过得开开心心就好。

甜珠作为嫂子,心里也是在替沈洪这个小叔观望着此事的。此番见冯妃听后大有撮合的意思,甜珠也欢喜道:“欣儿不太懂事,有些没有规矩,但是教一教能好。欣儿挺怕王爷的,见着面都躲着走,但是却不怕五爷。五爷跟王爷一样,都是军人,欣儿却不怕五爷,也是五爷对欣儿比较和气。”

冯妃握住甜珠手说:“你也知道,陛下他不喜欢老五。等过两日,老五怕是就得走了。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要老死在燕北之地。你刚刚说的那个洪姑娘,也是北境人,如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话,这事情我做得了主。”

甜珠觉得冯妃有些操之过急了,笑着提醒:“五爷跟欣儿都还小,此事暂且还是不要挑破的好。现在小,还可以一处玩玩闹闹,一旦挑破了说,都得避嫌了。”

洪欣那丫头的脾气,甜珠也是知道的。小丫头有些骄纵,万一知道背地里都是那样编排她的,说不定一气之下就跑了再不见五爷。到时候五爷黯然失落,倒是成了她这个嫂子的不是了。

“你说得也对,是我心急了些。”冯妃不住点头。

再过会儿,沈浥沈泽沈洪兄弟三个,也都进栖凤宫来,给冯妃请安。冯妃挨着扫了眼,没看到陈氏,问沈泽道:“你媳妇呢?”

沈泽心里还一肚子气呢,一大早刚刚吵了架,狠狠甩了袖子道:“回娘家去了。”

“你们又闹了?”冯妃觉得头疼,“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冯妃懒得搭理沈泽,只让沈洪去她身边去坐,叮嘱他说,“晚宴的时候,你自己小心一些,知道吗?”

“是,娘,儿子明白。”沈洪弯腰告手。

……

寿公公是从小就伺候在沈禄身边的,沈禄对其十分信任。寿公公能够伺候在沈禄身边多年,行事也是有自己原则,那就是凡事只以自己主子为中心。至于旁的冯妃还是曹妃,他从不偏倚,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哪个妃子落魄了,他不会落井下石,那个妃子得宠,他也不会过分巴结,凡事都能把握个度。

不过,十三年前王府发生的事情,他记得。而如今五爷进宫来,他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中秋佳节,曹妃母子特意求陛下召五爷进宫,怕是一会儿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为难五爷跟冯妃娘娘。寿公公有些猜不透沈禄的心思,如今这个男人高高在上,心思可不是以往那么好猜了。

“陛下,冯妃娘娘过来了。”寿公公笑着,恭敬候在龙案一头。

“宣。”沈禄搁下毛笔,抬起眸子来,就见一袭紫色宫衣的妇人款款而来,沈禄目光中的惊艳一闪即使,继而起身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