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见陛下。”冯妃欲要跪下请安。

“起来吧。”沈禄声音有些懒懒的,握住冯妃手问,“孩子们都去过你那里了?”

冯妃说:“都去了,别的倒是都挺好的,就是老三夫妻让我头疼。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两个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两个人吵了架,老三媳妇又跑回娘家去了。”

沈禄心里也知道,几个儿子中,这个三儿子最没什么大本事。但是生在皇家,没本事的未见得不得宠。

沈禄对此倒是不在意,只说:“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刚刚陈公已经来跟我请罪了。小孩子们的事情,打打闹闹的,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闹去就行。”

冯妃就知道这不是大事,所以才会这样说。

“都二十多了,还长不大。”冯妃哀叹,“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性子不合,谁也瞧不上谁,勉强凑合,只能结仇。老三还是喜欢那种温柔安静的女子,陈氏性子刚烈。两个都是好孩子,只是……怕是需要好好磨合才是。”

“也才二十而已,半大孩子一个。”沈禄毫不在意这个,只淡淡说,“让他们好好磨合,再不济,不是还有你在。”

冯妃笑盈盈称是,然后道:“几个孩子中,现在就剩下老四老五跟玉公主了。玉公主是女儿,不着急,陛下留着她到二十岁都行。不过,老四只差老三几个月,今年也二十出头了,该要说门亲事。”

沈泊的亲事沈禄有放在心上,偶尔去过一次曹妃那里,曹氏在他跟前提过,说是谢家的七姑娘跟魏王年岁相当。沈禄当时也只是在曹妃那里坐坐而已,只问了几句,没给答复。

“你心里可有合适人选?”沈禄问冯氏。

冯妃晓得曹妃属意谢家的那个丫头,不过冯妃心里不希望魏王娶谢氏女为妻。谢家虽为曹妃外祖家,但是毕竟不算太亲。如果沈泊娶了谢七,那么谢家就成了魏王的妻族,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老四的亲事,自有陛下与曹妃做主,臣妾不好多问。”冯妃说,“老四不小了,曹妃心里应该有人选,陛下何不去问问她?”

沈禄淡笑:“她倒是在朕跟前提过,璟国公府的谢七。算起来,也是老四表妹。年纪听说正好十五,可巧还没说亲。”

冯氏顺着沈禄话道:“谢国公府是曹妃的外祖家,如果谢七小姐嫁给魏王,那就是亲上加亲。陛下,这是好事。再说,魏王随着陛下一起打进京城来,也是立了战功。曹家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到底跟曹妃和魏王无关,陛下心中不会还对曹妃妹妹心怀仇恨吧?”冯妃温柔善解人意,此番又帮着曹妃母子说话,沈禄一颗心顿时软了。

“雪蓉,你真的不怪她?”沈禄握住冯妃的手,深邃的眼眸,沉沉目光里,透着些愧疚,“曹家的确罪该万死,或许不该牵连魏王母子,但是朕顾及你的感受,总不肯对他们多好一分。”

听着这话,冯雪蓉现在心里只有冷静。

她知道,陛下跟曹丽彤十多年的夫妻,不可能一点感情没有。他对曹家下手那么狠,却偏偏留着魏王母子,给与该有的名分跟地位。说起来,这个男人就是心软,尤其对自己的女人,往往狠不下心来。

冯妃觉得,这也算是他致命的一个缺点吧……

冯妃笑笑:“她跟老四都是您的人,跟曹家又有什么关系?如今陛下是天子,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若是再为后宫里这点事情操劳的话,就是臣妾等的罪过了。不管怎样,臣妾都相信,陛下是不会忘记我们夫妻多年的恩情了。”

冯妃知道沈禄心软,所以提前施了些手段。不管有没有用,一会儿晚宴上若是曹妃母子刻意挑起点什么事情来,她也希望陛下可以想起她此番说的这些话,想着她的好。

冯妃知道,曹妃母子如今有些过于急功近利,反倒是失了分寸。只要她步步走好,何愁不彻底搬到他们。

……

晚宴上,冯曹二妃一左一右坐在沈禄两边,赵妃坐在冯妃下手处。沈禄登基为帝后,后宫尚未充盈,真正有位份的,也就三个。

五位皇子坐在一排,之后是公卿子弟。朝臣坐在皇子们的对面,恰好都看得清楚了沈洪的长相。其他四位皇子个个都是丰神俊朗,却偏偏五皇子其貌不扬,底下群臣早已私自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曹妃坐在高处,看到了,眼里含着笑意。她看了眼魏王沈泊后,对陛下道:“前些日子泊儿请了洪儿去府里吃饭,洪儿与他四哥说了,说是羡慕几位哥哥可以留在京城。陛下,臣妾也是看着洪儿长大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求个情?”

第97章

沈洪从小就不得宠,所以他一向行事十分低调。再说,沈洪是冯妃一手教养出来的,虽然不说能有多大才华,但是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沈洪既然知道曹妃母子与自己母妃不对盘,就算心里想回京城来,他也不可能会在魏王跟前说。何况,沈洪打从进了京城后,他是不想留在这里的。

京城虽好,繁华大气,但是终究容不下他。沈洪还是喜欢遥城,他想跟弟兄们在一起,他想御敌奋战,哪怕战死在沙场,他也是愿意的。

所以,曹妃此话一出,沈洪立即就站起来辩驳道:“父皇,儿臣从未在四哥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想来是四哥记错了。”

魏王没说话,坐在上头的曹妃却笑意盈盈道:“洪儿不必担心,就算你这样说了,你父皇也不会怪罪你的。你也是陛下的儿子,之前陛下打进京都来的时候,是你誓死守卫在北境之地,论起来也是功不可没。之前你没回京来,陛下不好封赏于你,但是现在你回来了,陛下肯定不会落下你的。”

“陛下,臣妾说得对不对?”曹妃说完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沈禄,却见沈禄面色阴沉可怖,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过稍稍稳住心神,心又安定下来。曹妃觉得,此刻陛下越生气,那么一会儿对冯妃母子就越不利。

冯妃却低头轻笑一声,她是觉得曹妃母子所谓的计谋也不过如此。原本还想,或许这母子两个能有个什么大招呢,原来却是这样的激将法。难道他们不知道吗?因为之前魏王当着群臣的面力荐老五回京的事情,陛下已经十分生气了。如果是她站在曹妃的位置上,这种时候,应该不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

冯妃就是觉得奇怪,就算现在曹家彻底完了,但是还有谢家。如果魏王母子真的跟谢家联手的话,像这样的事情,魏王不可能不去跟谢阁老取经。

那么谢阁老……真的是支持魏王母子这样做的吗?

在这之前,冯妃一直都坚定认为谢家璟国公府是完全支持魏王的。但是通过这件事情后,冯妃的想法有些动摇了。

她想,她都能够想到的事情,想来老二也想得到。想到此处,冯妃轻轻朝不远处的沈浥看去,沈浥却半点反应没有。依旧端坐着,目不斜视,只是偶尔侧身夹个菜给自己王妃吃。

见沈浥别说是担忧之色了,简直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冯妃彻底松了口气。沈禄脸色难看,冯妃只柔声说:“陛下,洪儿还小,封王拜爵的事情,倒是不着急。再说,老五没立什么功,等他真正长大能帮陛下做点事情了,再讨论此事不迟。”

“冯姐姐,这怎么能行。”曹妃不依不饶,“若是说老五无军功就不能封王的话,那么老三呢?老三可是也没立什么功劳。老三老五都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还是说,在你心里,其实根本不拿老五当儿子。”又看向沈禄,“陛下,这事情臣妾可是替老五抱不平的。”

冯妃道:“曹妹妹这样说,我也是没办法。凡事还是看陛下的意思,这种朝政之事,其实你我能够干预的?”

曹妃辩驳:“姐姐这话又说得严重了,怎么能算是朝政之事?这是皇家的家事,老五是你儿子,你做母亲的,不是应该要替儿子着想吗?姐姐这般躲避,又这般不想谈老五的事情,怕是会叫诸位卿家怀疑。知道的,是说姐姐谦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五不是陛下的儿子呢。”

曹妃此话一出,整个瞬间变得死寂。本来就有大臣私下议论纷纷,对于五皇子的身世颇有猜测,现在听曹妃明显就是用故意的语气说出来,很多大臣就静静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但是却也个个心中清楚,皇家的这出戏,不好看。一个搞不好,就得影响朝堂动荡。

冯妃却瞬间红了眼圈,然后流了眼泪来。她也不说话,只是起身跪在沈禄跟前,仰头望着眼前这个高贵的天子。

“陛下,这是不是您的意思?”冯妃瞬间满面是泪,声音柔弱带着点沙哑,“陛下,您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对臣妾说,何必让曹妹妹在这样的场合当着满朝文武说呢?不是臣妾怪陛下,只是这话也分轻重,分该说不该说,分该什么场合说……臣妾母子就算被冤枉死了都没事,怕只怕最后闹出笑话的,是天家。”

冯雪蓉风韵犹存,她本来就胜在气如华兰,现在这样梨花带雨哭泣诉苦,却又句句说在点上,沈禄很难不心疼。他稍稍松了口气,俯身下去亲手扶起冯妃来,只安慰说:“你无需多心,朕并未让曹妃说什么。朕跟你说过,既然如今能够扶你坐上四妃之首的位置,那么曾经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情,朕都已经不在乎。”

冯妃垂泪:“怕是陛下此刻看臣妾可怜,这才说不在乎。其实心里面,还是在乎的。”她看了眼曹妃,意有所指道,“曹妹妹想必对此事,也是心存芥蒂。不然的话,都过去那么些年了,她为何还是要拿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来说?”

曹妃惊恐局势的转变,瞬间的怔愣后,她反应也快,忙道:“冯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何曾说过什么不好的话?我只是怪姐姐不替五皇子思虑。这怎么……又扯到别的事情上了?”

曹妃故意道:“十三年前的事情,姐姐不提,我都忘记了。我想,陛下也是忘记了。是姐姐先在陛下跟前哭的,这难道不是姐姐自己心虚吗?倒是怪起我来。”

“你住口!”沈禄眯眼,低低怒吼曹氏道,“谁让你自作主张胡说八道?雪蓉说得对,老五年纪还小,定性还不够,你凑什么热闹?”

曹妃再想说下去,已然觉得不是时候,只能不吭声。

冯妃却举起酒杯来,不再提及此事,只敬酒说:“今天是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陛下,臣妾祝您佳节快乐。这杯酒,臣妾先干为敬。”

冯妃不擅酒,算是沾酒就醉那种。小小抿了一口后,冯妃脸上渐渐红起来。

沈禄望着冯妃驼色的双颊,黑色眼睛里透出亮闪闪的光。沈禄忽然觉得心情好点,又见冯妃给了台阶下岔开此话题,就趁机引开话题。

群臣见状,也只好纷纷说些祝贺的贺词来。这事情曹妃虽然没能够挑起来,但是至少也是起了一定效果。

五皇子沈洪的身世,一时间便成了整个京城贵族圈私下谈论的话题。对于十多年前燕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人都十分好奇。

冯妃倒是不太在乎了,什么名誉贞洁,现在于她来说已经都不是重要的东西。现在她在乎的,就是后位以及太子之位。

酒宴散了后,沈禄亲自扶着冯妃去了栖凤宫。曹妃目视沈禄离开,目光含着不舍跟嫉妒。

赵妃远远朝着曹妃俯一身,正欲走,却被曹妃喊住了,曹妃莲步款款朝着赵妃走去。赵妃见状,稍稍低了点头,在曹妃面前,她姿态摆得低微。

“论起姿色来,赵姐姐也不差。怎么生了平王殿下后,陛下便再不踏足姐姐的房间半步?”曹妃以前在做燕王妃的时候,因为得势得宠,背后又有曹家撑腰,再说冯氏被冷落,赵氏又不争不抢,底下的那些姬妾根本不足为道,所以她还能够装得端庄大度,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有人争抢,她便也装不起来了。

装不起来,曹妃索性不再装,她想跟赵妃联手。

不想赵妃根本不欲插足这些事情,只说:“臣妾老了,比陛下还要大上一岁呢。再说论起美貌来,更是比不得曹妃娘娘您。陛下不进臣妾的房间,这是情理之中,但是不去娘娘您那里,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说罢,赵妃朝着曹妃又行一礼,语气不疾不徐,“天色很晚了,既然陛下去了冯妃那里,那臣妾也早点回去。”

赵妃不争不抢无欲去求,倒是让曹妃心里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

还是旁边郝嬷嬷劝着道:“娘娘千万别生气,这个赵妃娘娘看起来不愿争抢,私下里未必不恨冯娘娘。想当初她生下平王后,陛下可是为了冯娘娘再没踏足她那里的。只不过在娘娘您这里扯不下面子。来日方长,咱们慢慢说。”

“走吧。”曹妃见人都走了,她再留下也是尴尬,撇了撇嘴巴,手越发攥紧了。

~

沈禄一番云雨后,搂着冯氏靠在床头。冯氏有些没什么精神,整个人蔫蔫的。

沈禄手摩挲着她尚且白嫩莹润的手臂,没有睡觉的意思,揽着人说话道:“雪蓉,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曹妃说的那些,并非朕的意思。你若是不信的话,朕……”

“我信四郎。”没等沈禄把话说完,冯妃便趴在他身上道,“我知道,你就算心里还在介意,也是不会在那种场合说。这件事情,应该是曹妹妹自己的主意。只是……”冯妃目光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显得特别难过惆怅,“臣妾不解,臣妾是万事都思念着她,为何曹妹妹却想这样害臣妾丢脸。”

“亏得臣妾之前还跟陛下说,撮合魏王跟谢七姑娘的事情。”冯妃特意提了下谢家。

沈禄哼道:“魏王母子打的什么主意,朕未必不清楚。曹家做尽惨绝之事,朕念着些许情分未有追究他们母子的罪责,他们倒是还敢妄想别的?魏王想娶谢七,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冯妃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依旧趁热打铁问:“那……陛下心中是有人选了?”

沈禄心里倒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既然老四亲事的话题被提起来,沈禄觉得为了避免魏王母子继续与谢家走得过近,只能尽快替魏王择一门亲事。

“朕会好好考虑一下,尽快指婚。”

冯妃悄悄看了眼沈禄,继而又将侧脸贴在沈禄胸膛上,似是个少女似的,手轻轻在他胸部画圈,只娇声道:“老五虽然还小,但是听老二媳妇讲,他似是跟一个小姑娘走得近。”为了防止沈禄疑心她想让老五娶权贵之女为妻,冯妃直接说了,“那个姑娘叫洪欣,她爷爷是甜珠师父。洪家曾经祖上在宫里做过太医,现在就只剩下他们祖孙俩了。那洪老大夫,在京城里开了家医馆。”

“陛下,臣妾知道老五还小,但是如果他真心喜欢这个女孩的话,不如老五的亲事以后让臣妾来做主吧。”

“本来也该是你做主。”沈禄下巴蹭着冯氏额头,其实他也在极力做退步。

从起初的愤怒,到后来的主动求和,再到现在的渐渐接受……其实他也在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度。有时候就想着,当做是帮着外人多养了个儿子好了,他不在乎。

可如果真的完完全全是别人的儿子也就罢了,偏偏他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女人的儿子。

沈禄在意的,还是冯妃的身体。

冯氏没什么精力多想,只要谢七跟魏王的亲事掰了,那么她今天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老五的事情,她也明白,此刻倒是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第98章

沈禄连着好几日都宿在冯妃的栖凤宫,冯妃没少给沈禄吹枕边风。沈禄到底心软,想着既然过了中秋节,没几天就是重阳节了,多留老五在京中几日也无妨。

再说,中秋宴上曹妃那么一出,现在京城里肯定很多人都在议论五皇子到底是不是皇帝亲生。沈禄虽然十分在意老五的出身,但是于他来说,这毕竟是关起门来的家事,他可以介意此事,但是绝对不会希望外面的人议论这件事情。说起来,论谁了解沈禄这个人,还是结发妻子冯雪蓉。

曹丽彤曾经再得宠过,最多在沈禄心中,也只是一个伴侣而已。他对这个女子有怜惜有同情,但是却没有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感情的事情,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当初若不是冯妃爬墙,曹丽彤,也根本插足不进来。可既然插进来了,十年的夫妻感情至少还是存在的。沈禄就算对曹丽彤没有深爱,但是凡事也不会做得太绝,总是顾念着些情分的。

如果沈禄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那么曹门一倒,他会有千百种法子赐死曹氏。他没有,留着人,给了名分,只是希望曹氏可以本本分分,如果曹氏一而再奢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沈禄终有一天会心生厌烦。

这次曹妃母子计败,沈禄嘴上没有多言,但是在冯妃连日若有似无的挑拨下,沈禄早已记在心中。

而此刻魏王沈泊的亲事,是沈禄比较头疼的一桩事情。依着沈禄的意思,给魏王指个平民女才叫好,但是魏王立有军功,又是王爷,随便指个出身不好的女子,说不过去。

那些王公侯爵,权门之家,倒是大把合适的人选,但是沈禄一个都没有考虑。沈禄想好了,最多,也就是给魏王指个落魄公爵家的女儿,或者没什么家世底蕴的新贵之女。

这几日,沈禄派人去办此事,最后挑中两个人选。一个是忠毅伯府陈家的八姑娘,一个则是今年新点状元郎的女儿。

忠毅伯府陈家,曾经是跟着太.祖一起马背上打江山的。但是传了几代下来,陈家二郎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的忠毅伯这一代,陈家已经完全沦落成三流公卿。

虽说爵位是世袭罔替,但是像这样的公侯伯府,如果没有当朝天子的眷顾跟垂怜,日子过得未必有小门小户的好。大家族,人多,偏还要撑着门面,钱是出得多进得少,如今也所剩无几了。

尤其是,镇国公府曾经的四小姐跟陈府七少爷婚事解除后,陈家门庭更是冷清。这个陈七,最后娶了一个且还大他两岁的商户女为妻,为的,也是求嫁妆。

沈禄为魏王挑选的这个陈八姑娘,是陈七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前两年陈八该说亲事的时候,陈老夫人去世,陈八为老人家守孝耽误了两年功夫。如今出了孝期,婚事也难说。陈家不如从前了,陈八岁数也大了。倒是有商户家的公子愿意求娶,但是陈家不肯。陈家看得上的那些人家,人家未必瞧得上。

陈家老祖曾经对太.祖有莫大的恩情,马蹄下救过太.祖爷一命,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周江山。沈禄觉得,若是搬出老忠毅伯来,这门亲事未必不可。

再有那状元郎,今年四十,是个只会读书却不懂人情世故的穷酸书生。如今在翰林,家世清贫,但是祖山也有读书人,那韩家也算是耕读世家。

沈禄对这两家,非常满意。但是指婚给魏王,还是需要一个理由跟契机。

沈禄把人选告诉给冯妃后,对她道:“你找个机会,在宫里办一场宴会。以什么由头,你自己思忖着办。韩家跟陈家的两位姑娘,得召进宫里来,最后老四娶谁,就在这两家中选一个。”

冯妃对沈禄选的这两家,是非常满意的。要说真叫魏王殿下娶一个平民女,那也是不大可能,所以冯妃心里也清楚,这个男人多半是真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不管他是为着他自己,还是说因为她,反正冯妃心里挺欣慰。

“一个是书香之家,一个是伯爵之女,虽说配不上老四,但是也说得过去。陛下,这件事情就交给臣妾来办吧。”想了想,冯妃还是问,“要不要……让曹妃妹妹一起来操办。”

“不必了。”沈禄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这件事情朕完全交给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冯妃既然目的就是这个,此番便也不再推辞,只揽下了道:“宴请这些太太小姐们,无非就是进宫赏花作诗的。请进宫来的话,韩家姑娘跟陈八小姐,倒是未必能有理由。不如这样,臣妾让老二媳妇操办这件事情,在楚王府宴请姑娘们,似乎妥当?”冯妃有私心,如果在楚王府办此事的话,她去了还可以看到五儿。

沈禄没有多想,觉得此行合适,应准了。

冯妃思虑了下,当天下午喊了平王妃、楚王妃和赵王妃都进宫来。冯妃是有自己的顾虑,一来是怕事情完全由甜珠一人操办,甜珠会顾不及,二来,也是不想旁人说她过于偏心楚王夫妻。

虽然都是王爷,但是按着封号来看的话,自然是楚王最高。所以,冯妃便让甜珠主办,让甄氏跟陈氏妯娌俩帮忙。

几个儿媳妇领了命后,各自回了府里。陈氏心粗,根本没往深处去想。甜珠被冯妃多留了会儿,告诉了她缘由。而甄氏则心思细腻,回去后思来想去,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丈夫回来后,甄氏将事情与丈夫说了,而后问他道:“殿下,娘娘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平王素来也是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之人,听了王妃的话后,他面沉冷静,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在一旁坐下来。垂眸深深思虑一番后,沈淮这才道:“不管什么事情,肯定是有大动作。这浑水,你最好别蹚。”

甄氏心更是拎了下,面露焦急之色:“我就觉得不对劲,哪里莫名其妙就让楚王妃办什么宴会,还说要大张旗鼓的,最好宴请整个京城的姑娘们。娘娘还特意提了下,不论出身贵贱,没有等级之分,只要有才名,就可以来。娘娘素来是有才学,但是这事情来得过于突兀,总让妾身不安。”

平王夫妻背后无势可靠,赵妃又出身卑微。所以,夫妻两个做起事情来,难免就会思虑很多。

“或许,跟魏王母子有关。”沈淮聪明些,大胆尝试着猜测说,“老四年纪不小了,只比老三差几个月。老三都成亲几年了,老四亲事还没有定,冯妃娘娘这般大动作,肯定是与此事有关。”顿了顿,沉声道,“这于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但是这件事情,咱们平王府不干涉。等再过几日,你就说自己病了,不便操劳。”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甄氏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为了以后不得罪魏王府,她只能这样。

甄氏也是狠得下心对自己,没两天,她就真的生病了。已经入秋,天气越来越寒,甄氏就让婢女打了冷水来往她身上倒。一盆一盆倒下去,她果然病倒了。

病得有些严重,甄氏卧病在床起不来,只能差自己的贴身大丫头去楚王府跟楚王妃请罪。甜珠心中多半有些猜得到缘由,不过既然甄氏病了,她不好再叫她操劳,忙里偷闲的时候,她坐马车过来探病。

她本来以为甄氏不过就是小病,但是去了卧室看到躺倒在床上面容苍白憔悴的甄氏的时候,甜珠吓了一跳。

“大嫂怎么病成这样?”甜珠忙坐过去,紧紧握住甄氏手道,“这才几天功夫没见,大嫂怎么就病了。”她上下打量甄氏,见她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瞧着就有气无力病怏怏的,甜珠心里也有些难过,“你得注意身子才行。”

甄氏鼻子发酸,不自觉的,眼泪就流淌出来。

她素来自卑谨慎,外人瞧着她是八面玲珑,其实如果她有倚仗有背景的话,她也想任性妄为。父兄没有大作为,不能给与王爷帮助,偏她又是王妃,只能凡事多思多想多做,生怕做错一步,让人心生厌恶来。

可是人无完人,哪里有那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呢?

以前在燕州的时候,偶尔回去还会在娘的怀里哭一哭。现在人来了京城了,有些时候觉得委屈想哭,也是没人听的。王爷自己都是力不从心,她更不可能会与他说这些糟心的事情。

现在听甜珠这样关心她,甄氏感受到了温暖,便委屈了。

“大嫂怎么还哭了?”甜珠忙抽出帕子来,轻手轻脚替她擦拭眼泪,温声哄劝着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大嫂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你若是病倒了,豌豌谁照顾?我刚刚进来瞧见豌豌了,懂事得很。”

提起女儿来,甄氏越发哭得不止。

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成亲几年,除了起初生下豌豌后,再无所出。她想给王爷再生个儿子,可是一直没有。她亲自给王爷安排了通房,王爷对此事似乎不感兴趣,拒绝了。

“弟妹,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甄氏到底不会跟甜珠说掏心窝子的话,但是感激是真的,“我如今病倒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亏你那么忙还惦记着我。只是……娘娘说的那件事情,我怕是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你都病了,还说这些做什么。”甜珠替她掖好被子说,“你就是爱操心的命,以前在燕州的时候就是。你放心好了,娘娘若是知道你病了,肯定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又说,“你只管好好养病,身子得快些好起来才是。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是,我晓得的。”甄氏努力点头,却是紧紧攥住甜珠手,说,“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怀念从前。那时候,咱们一大家人住在一起,虽偶也有小吵小闹的,但是那时候多和睦。现在……”甄氏想说,现在兄弟各有算计,为着那把龙椅各自费劲了心计,但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只能道,“现在都各自有了府邸,倒是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甜珠也有些感慨,叹道:“大嫂说得是,我也想念以前了。”

甜珠又陪着甄氏坐了好会儿说了些话,直到等有丫头来说王爷回来了,甜珠才起身告别。

“你且好好养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你。”甜珠想了想,道,“不知道大嫂请的是什么大夫,但是我师父医术高明,如果大嫂愿意的话,我一会儿就差人去跟师父说一声,让他老人家来给大嫂看一看。”

“多谢你费心了。”甄氏道谢。

又寒暄几句,甜珠转身离开,在门口遇到了平王。

相互见了礼,甜珠道:“大嫂刚刚还提到大哥了,大哥快去看看吧。”

沈淮没说话,只是冲甜珠点点头,然后往内室去。内室里沈淮坐在床边,接过丫头手里的药碗来,亲手喂甄氏喝药。

遣退了丫鬟,沈淮说:“你何必对自己这么狠?”

甄氏却笑起来,她笑容有些凄凉。

“这点算什么,只要是为了王爷好,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甄氏手紧紧攥住被角,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苍白的脸上划过几道眼色略深的泪渍,显得人更加憔悴,“只是,我怕我好不了了。”

沈淮黑眸微沉,略有动容。

“别说昏话,你会好起来的。”沈淮喂她吃药,“好好养着,别的事情别操心。”

沈淮一汤勺一汤勺喂,甄氏乖乖一口一口喝。甄氏心里暖暖的,这样对她温柔又耐心的王爷,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这个男人,他如果想要冷落你,他有一百种办法。甄氏知道的,她跟王爷,再回不到过去。甄家没有权势,其实说起来,也是她连累了王爷。

甄氏又想到甜珠来,刚刚瞧见的时候,她是那么的容光焕发。脸好像比前几天更圆了点,皮肤白皙透着健康的浅粉色,嘴唇红红的,整个人瞧着就健康有精神,一看就是楚王殿下对她极好。

甄氏是羡慕的……羡慕甜珠有那样一个有权又有能力的男人百般护着宠着,就算天塌下来,她应该也不会担心吧。

第99章

甄氏是对自己下手太狠了些,所以身子受了损。甜珠请了师父洪成来替甄氏把脉,洪成号完脉后,只是随手写了个方子,并且叮嘱说:“王妃娘娘需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小民开的药方,娘娘定要吩咐人去抓药按时吃药。娘娘本来在生郡主的时候就伤了身子,这回又着了凉,如果不好好调理,再难有孕。”

“你说什么?”甄氏难以相信,难道,她这些年都没怀上孩子,是因为她之前生豌豌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难以有孕吗?甄氏从来不知道这个,而且她这几年请了无数名医来看,都没有提过这个,“洪大夫,你是不是搞错了。”

其实洪成这样说,算是有些保守了。凭借他多年的行医经验,他号脉号得出来,不是难以有孕,而是根本不可能再怀身子。

“小民不敢欺瞒娘娘,只希望娘娘好好保重。”洪成洗了手,又背起自己的药箱来,再次叮嘱,“尤其是入了秋冬的时候,娘娘一定要注意保暖。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小民就告退了。”

“小春,你拿银子来。”甄氏虽然十分惶恐慌乱,但是还是注意到了礼节,吩咐丫头给诊金送人出去。

洪成忙告手道:“是楚王妃娘娘让小民来的,娘娘不必客气。诊金不必了,小民实在受不起。”

甄氏整颗心都乱了,有些心不在焉的,只对小春道:“那你送先生出去。”等小春送着洪成出去后,甄氏身子就彻底垮了,瘫软着靠在床头,她望着纱帐顶部,目光呆滞,但是没过多久,眼泪就一点点流淌下来。

等小春回来的时候,甄氏已经又是满脸的泪水。

“娘娘,您怎么了?”小春吓着了,忙拿帕子替甄氏擦眼泪说,“快别哭了,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刚刚大夫都说了,你需要好好养着。”

甄氏有气无力道:“我知道,我就知道,怀不上孩子,肯定是身子有问题。可是,曾经请了那么多大夫来医治,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她扭头看向小春,瘦得骨感十足的一双手渐渐攥紧小春衣裳,“你说,这是为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啊。”小春吓着了,“或许……或许是那些大夫医术都不好?所以没能够瞧得出来。又或许,或许洪大夫看错了,其实娘娘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对,肯定是洪大夫医错了。”

“不会的。”甄氏低低叹息,眼泪还是止不住流,“洪大夫是楚王妃的师父,洪家祖上世代行医,他是不可能看错的。小春,等王爷回来了,你请王爷过来一趟,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他。”

这些日子,因为甄氏病倒了,所以沈淮晚上都歇在前院书房。每天会过来看看甄氏,但也只是过了坐坐问问她好不好,坐了会儿就走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前头。

“是。”小春应着,很快,将沈淮请了过来。

“你怎么样?”沈淮撩袍子在床边坐下,看似温润的目光里,其实是透着点冷清跟狠意的,只是他掩盖得好罢了。

甄氏靠在床头说:“弟妹请了她师父洪大夫来给我瞧病了,这事情,你可知道的?”

“嗯。”沈淮点点头,“刚刚回来,有人说了。”

甄氏咳了两声,继续道:“洪大夫说,我身子损了,可能以后再也不能怀上孩子。他说是之前生豌豌的时候就受了伤,这回因为生病,更是严重起来。可是之前我叫了那么多大夫来给我瞧,没一个说我不能生养的。王爷,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甄氏不笨,她思来想去,觉得如果不是大夫诊断错误的话,那么应该就是王爷故意不想让她知道。可是,为什么?

沈淮只轻轻抬眸看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我没让那些人说。”

“所以,你是早就知道的,对吗?”甄氏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滚烫的泪水滚滚落下,她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王爷,你应该知道的,生育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我只给王爷生了一个女儿,你是王爷啊,不能没有儿子,可是我,你,我……”

甄氏也知道自己情绪太激动,她说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这个男人,要说他无情的话,其实他真的不算无情。可是要说他重情重义,他冷落起人来,也是会要了命的。甄氏是爱惨了自己的丈夫,但是她越发觉得,他需要的那一切,她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没有通房没有妾氏姨娘,他们夫妻曾经是过了一段恩爱甜蜜的日子。他暖起人来,她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如果他真的冷落起人来,她也是不晓得怎么办好了。

甄氏其实心里很难受,她想着,如果她可以给他带去他想要的一切,该多好。

沈淮道:“你不要多想,我那么做,也是不想你知道后伤心。”他轻轻抬手,替她掖好被子,“你在病中,需要好好休息,别伤了身子。”起身,负手在腰后,“我去书房睡,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安排人找我便是。”

“王爷。”甄氏拽住他手,仰着脑袋说,“我如果不能生育,房里的那些丫头都是可以的。你看看比较中意谁,我替你安排。”

甄氏想的是,丫头生了孩子,养在她名下,将来一样是她的孩子。但是沈淮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他素来也算是个克制力强的人,在他眼里,权势远远要比女人重要得多。

妻子他只想要一个,如果那个人可以给他带来便利,那就更好了。

“别瞎想。”沈淮不为所动,一点点将袖子从甄氏手里抽出来,“好好休息。”

沈淮走了,甄氏眼泪流得停不下来。她知道的,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明白?王爷心里是有她的,但是他更需要权势。

她再无生育可能,或许,这也是一个她自请下堂的机会。她跟他做夫妻几年了,感情总是有。每日看着他这样辛苦忙碌,她也心疼。可是要她离开他,她又怎么舍得?

她还有豌豌啊,将来如果他续娶的女人对豌豌不好,怎么办?

甄氏心里焦虑,身子越发不好起来。甜珠再来探望她的时候,甄氏比之前还要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