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心中越气,挥起鞭子一通乱抽,打得林成寅双手捂着脸在地上滚来滚去。

林老侯爷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继续抽打道:“瞧你这副怂劲儿,你的那些个心思为父会不知道?既想借薛家势力,将人家闺女娶了回来,又不冷不淡对待。亏得二儿媳妇素来不是个较真的性子,不然依着薛家那等门第,你这崽子以为你还有本事上蹿下跳?”

“奴婢就是奴婢,婢生女就是该低人一等,没由得叫你将一对妾生子女宠得目中无人。”说罢,鞭子狠狠朝苏姨娘母女抽打过来,“你们还真当我年岁大了眼睛瞎了?还是当老子也像老二这崽子一样猪油蒙了心?一次两次也就忍了,没想到,你们竟然得寸进尺,三番五次背地里捣鬼,害得我林家不得安宁。”

林成寅见父亲简直疯了,竟然连女人都打,立即扑了过来,将苏姨娘母女紧紧护在怀中。

“要说错,这都是儿子的错,与她们无关。父亲要打,便就只打儿子,别打女人。”林成寅明显也是气极,一双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

林老侯爷手上鞭子都没停歇过,他越听越来气,那牛鞭挥如雨下。

“混账东西!老子辛苦打下的家业,迟早要叫你败光!”又反手抽打苏氏,“你打小就是二郎房里人,却是一点不懂规矩,我劝你早些收起那些花花心思,否则的话,老子要了你们母子三人的命!你们胆敢暗地里谋害老子嫡亲的孙儿,为着的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借给你们的胆子?我告诉你们,想好好留着命,就得守本分,老子平生最瞧不上那些背地里捣鬼的人,今儿若是不好好教训你们,我林府迟早叫你这贱婢给败了!”

58|8.8|城

第一百章

林老侯爷越打越生气,越气,那鞭子挥得就越使劲。他脾气暴躁,那股子火气烧得他浑身发烫,气得整个脑袋都要炸了。心中有着冲动,想着,倒不如就将这些人打死算了,省得以后留着继续祸害家族。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们!”鞭子噼里啪啦地挥打在那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鞭子落下的速度很快,根本没有让人逃避和反驳的机会,“你这狗崽子倒是也想继承家业?啊?就你这要脑子没脑子,要气魄没气魄,要本事又没本事的怂样,你也敢打世子位的主意?”狠狠抽打,老侯爷恶狠狠瞪着孽子,那眼珠子似都要凸出来,“宠妾灭妻,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看看你媳妇是谁家的闺女!一次又一次让老子给你擦屁股,让老子给你收拾烂摊子,老子今天索性就打死你!”

候在外面的随从眼见情况不妙,立即悄悄溜走跑去上房请老太太,老太太一听说老太爷要打死老二,虽然吓得腿软,但也还是由丫头搀扶着就过来了。

林老太太一进来,就见老侯爷跟疯了似的打人,而老二那三口子,被打得好似都要断气似的。老太太虽则平素偏心大房,可自打大儿媳妇平氏一再有意躲避她给昇哥儿跟妍丫头定亲的时候,她就心冷了,如今倒是更偏心二房三房。

此番见老头子想打死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立即上去喊道:“老头子啊,你要是想打死老二,就先打死我吧。”她不敢扑过去护住儿子,也只能跪趴在老侯爷跟前,使劲抱住老侯爷的双腿。

很快,大房跟三房的人也都来了,连薛瑛母子三人都坐不住,跑着过来了。

薛瑛只是想让公公帮着惩罚丈夫,倒是没有动过要他打死人的念头,听下人说老侯爷要打死二老爷后,她一愣,就跑着来了。

还真以为林成寅被打得快要死了呢,跑来了一看,还活蹦乱跳的,薛瑛无端翻个白眼。

老侯爷正在气头上,难免是要说些胡话的,说打死,哪里真的是要打死。要是不拉着些,万一下手狠了真打死了,老侯爷气消了之后肯定会后悔的,到时候,他们这些在老侯爷书房当差的下人岂不是遭殃。

所以,跑去喊人的喊人,冒死替打的替打,倒是叫林成寅灵活地将苏姨娘母女护到了一边墙根下去。

薛瑛瞥了眼林成寅,此刻见他那般护着那对母女,倒不伤心了,只是恨。

倒是没想过要他们就此死了,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了?那就是便宜这些人了!这些人,之前做了那么些险些害了自个儿儿女的事情,如今好不易自己醒悟了,想着要反击了……他们要是死了,她寻谁报仇去?

老侯爷被三老爷林成瑁跟大爷林昇紧紧抱着,老侯爷打人打红了眼,此刻见有人胆敢拦住自己,抬起鞭子就挥了两人,林成瑁跟林昇脸上立即带了伤。

林昇撩袍子跪下道:“请老侯爷息怒,纵使二叔有错,可也教训了。若是真打死了人,传出去怕是对老侯爷您不利,孙儿斗胆请侯爷先消消气,总归是有旁的法子的。”

林成瑁虽然平时不着调,可这个时候,他倒是还有些大局观的。

“是啊爹,您可不能打死人,打死了老二不要紧,要是因此害了您一生名誉,那就得不偿失了。”他身形瘦削若柳枝,嘴边留着山羊胡,一双绿豆小眼贼亮,“老二一条烂命不值钱,他要是做了什么实在叫爹您动怒的事情,直接将他赶出去得了。眼不见心不烦,多好,这样爹您也不必担这打死人的罪责,您说是不是?”

“老三,你怎么说话的?”林成寅最见不得老三这副嘴脸,简直就是落井下石。

“哎呦爹,您瞧他,嘴还硬,说明没事,还能再受几鞭子。”林成瑁一瞪眼,就跟林成寅杆上了,“我说话再怎么不好听,也没有将一个贱妾宠到天上去,我说话再不得二哥的意,可我也得说啊。二哥,你瞧瞧你,做人失败也就算了,还糊涂。已经将外家气得拥护大房去了,还不知错在哪儿,竟然一错再错。不怪爹打你,你就是欠揍!要不是怕爹将你打死了会惹出事端来,小弟我倒是想帮爹送你一程。”

“你!”林成寅气得立即蹿了起来,但见老侯爷鞭子还在手上,他又紧紧护住苏氏母女。

林成瑁摇头道:“苏兰蓉啊苏兰蓉,我瞧你也没什么姿色啊,怎生那般会耍狐媚子手段?想当初勾引我大哥不成,就立即转过头来抱住我二哥了,亏得我二哥是个傻缺,你一放线他就上钩了,要是当初他没上钩的话,你是不事又得勾引我?那我告诉你,你这等货色,我可瞧不上,也就老二将你当成宝。”

樊氏见自己丈夫这般说,立即双眼冒光,总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了。

不过,这浪货以前竟然还勾引过大老爷,倒是头一回听说。

平氏脸色也变了几变,走近林成瑁道:“三弟,气归气,有些话可不能胡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万一说错了,到时候想收都收不回来。”

林成瑁急了起来,跳脚道:“大嫂,我可没说错,我亲眼瞧见的。”

平氏只觉得头晕了,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好在被一旁的丫头扶住了。

樊氏反应过来,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悄悄拉自己男人的袖子,给他使眼色道:“说说就是了,可别再胡说八道,你想老侯爷再将你打一顿吗?”

林成瑁一噎,他当然不想吃鞭子,只得缩了缩脖子,往后退。

林成寅原本听得有些怔愣住,但见林成瑁退缩了,他就觉得这小子是故意这样说的,立即上前来,伸手揪住他衣领道:“你小子胡沁什么混账话呢?蓉娘岂是你能够诋毁的?我看你小子就欠揍,一天不打你,你就不老实!”

“二哥,我给你脸面,你可别不要脸啊。”林成瑁身子瘦弱,林成寅高大,他被自己二哥用力攥着衣领,双脚离地,那双绿豆眼瞪得圆圆的,“咳咳,你快放我下来,否则的话,我就要将这狐媚子所有的丑事都抖出来。哼,到时候,你可别怪小弟。”

“你敢胡沁!”林成寅狠狠将他扔下来,凶狠狠瞪着他道,“你敢乱说一句话,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樊氏赶紧跑过去扶自己男人,然后叫嚣道:“哎呦,二哥,瞧你气成这样。这苏兰蓉算个什么东西啊,你竟然为了她打我家成瑁,再说了,我家成瑁可是为着保留你的面子,这才不再提的。你倒是好,不识好人心,那今儿咱便将这事情掰扯掰扯。”

她倏地站起身子,撸袖子,气势汹汹的。

苏兰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抓住林成寅裤管,满脸伤痕累累,她眼泪汪汪道:“老爷,不值得的,这不值得。妾身身份卑微,不过是个使唤奴婢罢了,得老爷垂怜,这才有幸伴在老爷左右。如今这样,妾身已经觉得很好了,只要老爷以后偶尔还能想到妾身,妾身便是死也甘愿。”

说罢,竟呜呜咽咽抽泣起来,然后将女儿抱在怀中。

林玥头上裹着方布巾,整张脸都遮住了,她跌靠在一旁,双拳攥得紧紧的,那双美眸里攒着水亮的泪意,豆大的泪珠颗颗滴落。

“你装什么可怜!”林成瑁实在火大,越看越看不顺眼着狐媚子,咳了一阵子爬起来,指着她鼻子说,“下三滥的玩意儿,作死的下贱坯子,一肚子坏水,你们母女一路货色。”他气得跳脚,“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以前世子之位还没给昇哥儿的时候,你背地里撺掇老二不知道害了老子多少回。老子顾着林家脸面,顾着大哥大嫂脸面,这才忍了下去。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都被打发出去了,还能耍手段回来。”

“还有你!”他骂完苏兰蓉,又转手指向林玥,“当初三丫头十四岁生辰那日,无故失踪,这到底是谁耍的手段,你以为老子不晓得吗?好你个玥丫头,被你爹宠上天去了,胆子够肥的啊,啊?你是不是以为老侯爷常年不搁家呆着,你爹又护着你,这个侯府就没人治得住你了?你自个儿回头好好想想,你长到这么大,到底做了多少恶毒事情!”

薛瑛愣住,立即上前来,一声不吭,甩手就狠狠打了林玥耳刮子。

按着那张烂脸,打得噼里啪啦响,林成寅要上来护着,也被薛瑛一顿暴打。

林成寅却不敢还手,只能站起来,冷着脸道:“瑛娘,你好歹是她母亲,你怎能打人呢?快住手!”

薛瑛双眼红通通的,她倒是停了手,只转头恶狠狠盯着林成寅看。

“打她?只要我想,我还能杀了她呢,你信不信?”

59|8.8|城

第一百零一章

林成寅望着薛瑛,一双黑眸定在她脸上,但见她双目猩红得可怖,他身子晃了晃。又想着方才老三说的那些话,忽然间,他觉得这些年来的确对不住妻子。但蓉娘从小就那么可怜,他说过要一辈子待她好、保她衣食无忧的,如今又怎可食言呢?

“瑛娘,你要是恨玥姐儿的话,你便将这股子气出在我头上。”他站在妻子跟前,倒是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低着头,“对不住你的人是我,只不过,你便饶了玥儿一回吧,她还小,也该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薛瑛忽然气得笑了起来:“林老二,当初你的宝贝女儿林玥诬陷琬琬毁了她容貌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啊?你当初可有想过,琬琬年岁还小,不懂事吗?你是只听了几耳朵,就抓着藤条气势汹汹跑琬琬那里找她算账去了,当初若不是我赶得及,如今她这条小命是否还保得住,就不知道了。后来呢?琬琬是冤枉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她一边说,一边步步逼近他,说到气急处,伸出手来,那长长的蔻丹狠狠挠向他的脸,“你已经没有脸了,还要这副皮囊有何用?倒不如让我挠毁了,你只躲在家里别出去见人的好。”

一家人眼睁睁看着薛瑛打自己男人,却没一个站出来劝阻的,第一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林成寅该打,第二,如今全家都靠着薛家庇佑,而薛瑛又性情大变,谁敢站出来说话?

老侯爷如一尊石狮子般,稳稳当当站在最中央,待得见老二媳妇打得累了,这才道:“二儿媳妇,这么些年来,是我林家对你不住。你如今如何处置这些人便处置,老二若是敢多说半句,我便发誓打断他的狗腿。”

“瑛娘……”林成寅那双黑眸紧紧盯在薛瑛脸上,有着些微乞求的意味,“你再给玥儿一次机会,她若是下次胆敢再犯错,不必你说,就是我也不会饶恕她的。你瞧瞧她,以前多么自信骄傲的一个孩子,如今却变成了这样,容貌也毁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薛瑛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对着林老侯爷道:“苏氏竟然勾搭府中小厮,不守妇德,应杖责五十,再赶出门去,以后但凡有林家人在的地方,她都必须退避三尺。林家二姑娘林玥,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几次三番欲谋害嫡出姑娘,应当从族谱上除名,以后再也不是林家的人,不配姓林。”

“瑛娘!”林成寅没想到妻子的惩罚竟然会这般严重,他以为最多不过再将她们母女赶回庄子上去,那里到底还有些粗使婆子伺候着,如今倒是好,直接赶出家门,而蓉娘竟然还背负着那样的罪名,玥姐儿……

“我还没有说完。”薛瑛回身狠狠瞪了林成寅一眼,又回身对老侯爷道,“至于二老爷,明知这母女的罪责,却一再包庇,要是老侯爷也将他逐出门去,我也不拦着。若是老侯爷与老太太舍不得的话,至少得保证他往后再兴不起风浪才行。”

林老太太觉得这老二媳妇如今实在太过猖狂了,这是自己家,她就算姓薛,那也不能做自己林家的一家之主。

“老二媳妇,他可是你的夫君,那些个不相干的人罚也就罚了,怎生你还存了心思惩罚他?他可是吃朝廷俸禄的,大小也是个官,你还将心思动到他头上来了。”林老太太到底有些顾忌,当着老侯爷的面,尖酸刻薄的话不敢说得太过,只能低低道,“老侯爷,依我看,苏氏跟这丫头就按着老二媳妇说的算,至于老二……你都已经打了一顿了,我看,就算了。”

薛瑛道:“他如今倒还是个官,要是婆婆觉得他这个官做腻了,他也可以不做。”

林老太太嘴巴秃噜了一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只能默默站在一边。

薛瑛朝着老侯爷弯了弯腰道:“一切任凭公公处置,媳妇儿就不打搅公公婆婆了,就先退下去。”说罢,便拉着一双儿女一道回院子歇着去了。

待得薛瑛走得远了,林老太太才敢重新昂起头来说话,怒气冲冲道:“这老二媳妇如今是怎么了?怎么变成了这副泼皮无赖的样子,老侯爷,你瞧瞧她,方才还敢给我摆脸色。就算她是薛家的人,又如何,总不能欺负到我这个当婆婆的头上来吧。”

“你少在这边废话!”林老侯爷听妻子在耳边唠叨,烦躁得很,秃噜着眼睛狠狠瞪她,“你自己最好也反省反省,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给我老实安分点。老子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背地里整什么幺蛾子,老子照打不误。”

林老太太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但是丈夫的话听进去几句了,不好说。

~~~

薛瑛将一双儿女带回了自己院子,进了院子后,薛瑛一手攥住一个,表情颇为凝重道:“琬姐儿,晁哥儿,母亲最牵挂的就是你们了,你们姐弟一定要和睦相处,以后相互扶持。晁哥儿脾气躁,琬姐儿冷静些,以后晁哥儿要多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家里一连发生了些事情,让林晁觉得,他越发要保护好母亲跟姐姐了。

他认真地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子明白的,以后要是姐夫胆敢欺负我姐姐,我单枪匹马冲到仪州去,也要给我姐姐讨回公道来。”

林琬脸一红,捏了弟弟一把,瞪着眼睛凶道:“臭小子,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林晁皮糙肉厚的,被姐姐掐了一把,一点不觉得疼。

他方才说的不是玩笑话,也没有故意笑话姐姐,他认真道:“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嫁那么远,要是他们家人敢欺负你的话,你一定要写信给我。”忽然见自己姐姐眼圈儿红了起来,他撇了撇嘴巴,“女人真麻烦,刚才还好好的。”

说罢,拽出林琬藏在袖口的一方丝巾来,递给她:“给你擦擦。”

林琬破涕为笑,拽过丝巾就捂住鼻子狠狠拧了一把鼻涕,这才抬起头来,伸手拍拍弟弟肩膀道:“晁哥儿,你也不小了,以后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你好好照顾母亲,知道吗?凡事不要太过冲动,遇着事情好好想想前因后果,姐姐就是担心你这火爆脾气。”

林晁难得今儿不跟姐姐顶嘴,只乖乖站在她跟前,颇为严肃的样子。

“那个赵邕,我倒是见过几回,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跟块冰似的。”他挠了挠脑袋,十分不理解的样子,“我得知陛下给你赐婚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姐,说实话,我一直希望薛表哥当我姐夫。”

薛瑛望了闺女一眼,但见她默默垂下了脑袋,又瞪儿子道:“你这臭小子,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也敢在你姐姐跟前说。以后要是再叫娘知道你在你姐姐跟前说这些胡话,娘可是要打你的。”

林晁耸了耸肩,然后扯着面皮笑了笑,就大跨步跨到一边坐下喝茶去了。

母子三人一处坐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外面有婆子走了进来,朝着薛瑛母子三人作揖,然后回话道:“太太,老侯爷命人将苏氏跟玥姑娘打了一顿,一人杖责五十。才将打完,二爷跑回来了,硬说苏氏跟玥丫头是冤枉的,要老侯爷给申冤。”

薛氏放下了手中的绣活,抬眸望着那婆子道:“老侯爷怎么说的?”

那婆子回道:“说来也是奇了,还是那苏氏硬拽着二爷不让他再闹事的,苏氏说她认命了,是被打被赶,还是被冤枉,都由太太您说了算,她不会再辩驳。又哭着说什么,她身世如何如何可怜,老天如何如何不公……不过,人已经走了,像是丧家犬似的。”

“见苏氏母女这般下场,老爷就没拦着?”坐在一边捡草药的林琬倒是奇了,也放下手中物什来,转头看向那婆子道,“老爷一句话没说吗?”

那婆子道:“老爷被老侯爷用粗木棍敲晕了去,此番被关起来面壁去了。老侯爷说了,下次若是叫他知道暗中再与苏氏母女有来往,直接打断双腿,以后也再不准踏出侯府半步,那官自然也不必再做。”

薛瑛扯起一边嘴角来,只淡淡笑着,颇有几分嘲讽意味。

而后只朝那婆子挥手道:“好了,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去吧。”

~~~

苏氏母女被打得浑身是血,打完后就被人扔了出来,两人连身子动都动弹不得,更别说是站起来走路了。

林晖拖着一条腿,想冲出门来,却被守候在门边上的壮实婆子拦住。

“二爷,老侯爷说了,这苏氏母女已经再不是咱们侯府的人。不但如此,若是叫老侯爷知道有谁胆敢私底下接济她们,下一个受罚的,可就是那个接济的人了。”婆子满脸褶子,面上没有一丝笑容,她将两条厚实的手臂伸展开来,毫不客气地对林晖道,“二爷可想清楚了,老侯爷已经说了,只要你此番踏出这道门槛,便不再是林家的人。”

苏氏虽则被打得不成人样,可意识还是清醒的,她一听得此话,立即抬头看向林晖。

“二爷,你快些进去,别管我们。”苏氏现在浑身都痛,身子只要稍稍动一些,就是牵动着筋骨的疼痛,但是没有办法,她跟女儿此番已经毁了前程,再不能叫儿子也毁了前程,于是她使出全身力气来,嘶哑着喉咙喊道,“我与玥姐儿此番已经落得如此下场,你定要出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爷,你要好好的。”

林晖废了一条腿后,整个人基本上就废了,鲜少留在家中,平时不是眠花宿柳,就是寻个街巷喝点酒,然后在街巷口度日。日子过得混沌,人也再不似从前那般清朗神气,不但成日胡子拉渣的,整个人没一点精气神。

他的确实在赌气,同时心中也觉得实在不公平,老侯爷就是不公平!

不但老侯爷不公平,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件公平的事情,老天也不公!

想他林晖,哪里就比嫡出的大爷跟三爷差了?结果倒是好,老太太竟然让她跟一个奴婢出身的女子定亲,当他是什么?

林琬那丫头有意设局诬陷他,老侯爷不由分说,挥起长枪就挑断他一条腿的经脉。

到如今,他就是废人一个,呆在家中又如何?继续看人脸色受那窝囊气吗?他做不到,他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生母跟妹妹流落街头,他要保护她们。不但要好好保护她们,还要争气,将来出息了,再回来寻仇。

想到此处,林晖再顾不得什么,使出浑身的劲来,一把推开那两个粗使婆子。

苏氏见状,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若是儿子也被赶出来了,那她往后还能落到什么?忍气吞声这么些年了,她已经牺牲了自己跟女儿,难道还要拖儿子下水吗?思及此,苏氏立即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匕首来,抵在脖颈处,威胁道:“二爷,你要是再走近一步,我就一刀割破喉咙,让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林晖忽然停住脚步,然后双膝一弯,便朝苏氏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此番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路上行人也越来越行色匆匆,原还站在门前瞧热闹的人,也大多都散去了。天色阴沉下来,忽然的,电闪雷鸣,就在那道铜环红漆大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苏氏见到底是哄住了儿子,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艰难地转身去寻女儿。

“玥儿,咱们走吧,你别怕,娘一直都随身带着些首饰的。变卖了,能够换些钱。”雨珠无情地拍打在两人身上,将身上那鲜红的血珠晕化开,待得两人爬走的时候,地上则留下一汪血渍。

很快的,那血渍也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就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

林琬回来这几日,一直是住在母亲院子,每日白天跟母亲一处做事,母亲给她绣嫁妆,她就乐得清闲些,天天都是一头栽在煎药熬药上,常常将母亲院子的一应丫头婆子使唤得团团转。院子里也是一股子浓烈难闻的药味儿,小丫头们跑来跑去的,热闹极了。

虽忙,可丫头婆子们也爱帮着做这些事,因为她们知道,只要将这位千娇万贵的小主子伺候得好了,太太少不得是要给些赏钱的。

林琬还差了小厮每日出门去打听,果然不出她所料,说是到如今,不但城外好些村子死了人,目前连城内都接二连三有人染上病,也死了好几个。还说,城外面聚集了很多外地来的难民,想要进城来,但是被守门的士兵给拦住了。有些硬闯的,就直接乱棍打死,京郊外的小山坡上,如今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具尸身。

得此天灾,闹得人心惶惶,如今城内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轻易不敢出门去。

到了晚上,薛瑛见闺女还蹲在耳间的小房子里煎药熬药,然后再让人去倒掉,她轻轻摇了摇头,几步上前去,抽出袖中帕子来给女儿擦脸,温柔道:“琬琬,你快歇歇吧,你瞧你这几日瘦的,娘看着都心疼。”

林琬小手还在摇着扇子扇火,闻言回头冲自己娘笑笑,然后继续做事。

“娘,您放心吧,女儿身子骨可好了,会一直健健康康的。只不过这点小事情而已,累不到我的。”她热得穿在身上的裙衫都汗湿了,满头满脸的汗水,两边散落下来的头发被汗水淋湿,然后黏在两颊处,她脸也红红的,却是一点不嫌弃,只专心做事。

薛瑛索性坐在女儿身边来,一边命人拿了美人扇来,一边已经坐下,接过扇子对着女儿轻轻扇起风来。

“琬琬,你如今变得叫娘都有些不认识了,似乎几个月前,你还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女孩,怎么转眼间,就成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的能干姑娘了?”她抬起素手来,将女儿汗湿的发丝撩到她耳后根处去,“看着你这么开心,娘也开心,娘希望你能够一直都这么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林琬起身弯腰,拿过一块粗布帕子来,护着手去拧开土罐子的盖子。见火候差不多了,她眼睛忽而一亮,然后示意一个丫头将煎好的药装进一个两根手指粗的白色瓷瓶里。事情忙完了,这才转身笑眯眯对自己母亲道:“女儿现在就很开心,至少我不必永远只躲在娘替我撑起的伞下过活一辈子,我不要永远都去靠别人,成为旁人的累赘。”

薛瑛吩咐道:“赶紧去打了洗澡水来,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林琬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伸手环住自己母亲的脖子,林琬巴掌大的小脸凑到母亲跟前,撒娇道:“娘,我今天想回自己房间去睡,晚上还得看些书呢,不想打搅母亲。娘,女儿明天再来陪您,到时候还可以跟着您一起学刺绣。”

薛瑛被闺女闹得笑了起来,伸手点她脑袋道:“你的嫁妆,你自己至少也得绣一两件,至少给你婆婆姑子的礼物要自己绣才行。”说起这个,难免又要念叨起来,“在婆家可不比在自己家舒坦,要是长辈们给你脸色瞧了,你别跟人顶嘴,这路途遥远的,要是你受欺负了,娘真是想帮都帮不到你啊。”

眼瞧着母亲似是又要哭了出来,林琬立即哄道:“娘,您放心,女儿不会让您担心的。今儿晚上回去不看书了,就做绣活,做好了明儿给您过目。娘要是觉得不过关,女儿就再重新做,直到娘您满意了为止。”

“臭丫头,就知道哄娘。”薛瑛笑了笑,也收回泪意,然后吩咐画堂韶光道,“好生伺候姑娘,周全着些,别让姑娘熬得太久,否则的话,明儿我拿你们是问。”

画堂跟韶光应着声,然后便一左一右跟在林琬身后,走了出去。

回了自个儿院子,林琬立即就往内室跑去,看见架子床上无端多了几朵花,她立即笑得眉眼弯弯。

画堂跟着进来铺被子,一眼就瞧见了被褥上放着的几朵花,她好奇地蹙眉。

“这里怎生落了几朵花,定然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小丫头闯进了姑娘的房间来,待奴婢好好查查,寻着是谁,一定狠狠训斥一顿。”说罢,将那几朵花儿拿了起来,递给林琬,“这是白玉兰,可香着呢。”

“既然香,便留下吧,也不必再责罚那丫头了。”林琬说完,便将那几朵白玉兰捧在掌心,然后脱了鞋子躺倒在被褥上,又对画堂道,“你去外间候着,我歇会儿,有什么事情,便叫你。”

画堂应着出去了,林琬独自在床上躺了会儿,然后眼睛一亮,蹭一下就站起了身子来。

四处翻箱倒柜,似是在焦急地寻找着一些什么,不一会儿,便寻得了针线来。

拿了针线,又寻了几块上好的布料,将窗户前桌案上的书堆到一边,将丝质布料平铺在桌案上,想着上辈子他的尺寸,开始裁剪起来。

入了夜,夜风清凉如水,赵邕轻步走进来的时候,正见她矮着身子缩在一边。

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裙衫,许是因为热的缘故,领口的扣子解了,隐约露出里面梨花白般的娇嫩肌肤。长发齐腰,发尾被风吹得卷起来,薄如蝉翼的红裙也被风轻轻吹起。赵邕站在门边上,看着这一幕,微微怔愣。

这一幕实在熟悉,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只觉得,两人上辈子就是夫妻。

静静偷窥好一会儿,而后才想起来举步朝她走去,走近了瞧,才知道,她这是在忙着裁剪衣裳呢。

“做给谁的?”他轻轻出声,清冷的音质,微微上扬的语气,十分温柔暖心。

林琬做活做得入神,手上裁剪衣料,心中却是想着自己跟赵邕上辈子婚后甜蜜的生活,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倒是忘了此时此景了。

“你回来了?”她转过头来望向他,含情脉脉。

60|8.8|城

第一百零二章

赵邕闻言轻轻一怔,但见她眉眼温顺,像是已经等他许久的样子,他唇角含笑,轻轻抬手撩她额前发丝,温柔道:“是,我回来了,琬琬想我没?”说完他走得离她更近了些,温厚的大手捧起她巴掌大的小脸来,先浅啄了一口,然后不自觉便撬开她樱唇,吮吸好一会儿。

“呜……晚上吃的什么?”赵邕黑眸攒笑,亲完就顺手将她揽在怀里,垂眸望着她。

林琬一拳捶在他胸口,粉面羞红,娇嗔道:“你嫌弃我。”

因为天气热,旁的东西她吃不下去,就想吃些酸酸辣辣的开胃小吃,薛氏又见她成日在忙,便吩咐小厨房里的人亲自给她做了酸辣凉粉来。好吃是好吃,她一口气吃完两小碗,可吃完就后悔了,因为用盐水漱口好几次,嘴巴里还是有股子蒜味儿。

林琬推开他,双手捂住嘴巴,使劲哈了好几口气,然后皱着鼻子蹙眉。

赵邕却是笑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又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来抱着,见她香软的小身子使劲乱动,似是要挣扎出去似的,他紧紧揽住她。

“媳妇儿别生气,为夫方才尝了尝,觉得味道甚好。”他垂眸看她,笑得温暖。

林琬心中知道,就算自己再如何不济,他也是不会嫌弃自己的。不过,她在乎他,总想给他留下最好的一面,所以心中难免有些在意。

“谁是你媳妇儿?”林琬见挣扎不开,只能放弃,然后仰起脑袋瞪她,鼓着腮帮子道,“赵邕,我发现你现在有些耍赖皮,我还没进你家门呢,你就开始欺负我了,要是我进门了,你们一家岂不是都得欺负我啊。”

“我娘晚上还跟我说呢,说仪州路途遥远,她舍不得我嫁那么远去。”她别开头,看向别处,哼唧道,“我现在想想也是,嫁去仪州,哪里有留在京城好啊。留在京城的话,只要夫家人欺负我,就就收拾东西回娘家。”

赵邕哄道:“这生气了,说的这是气话,琬琬,有我话,没人会敢欺负你。”

“那你刚才还欺负我。”林琬忽然双手捂住脸,肩膀耸动起来,声音也颤抖着,“好啊,这才什么时候,你竟然就开始嫌弃我了,等到了仪州去,那是你的地盘,我还不得任你揉扁搓圆啊,到时候,你再纳个美妾,抬个姨娘,外面再养几个,我就日日独守空房,只这样想想,我就觉得这日子没法再过了。”

赵邕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见天说胡话,连忙收起笑容,认真起来。

“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些混账事情来,琬琬,你放心好了,我一辈子就你一个女人。”赵邕想掰开她捂住脸的手,偏她死都不肯松开,赵邕无奈,轻叹一声作罢,然后继续柔声哄着道,“能娶得你,已经是上天对我的厚爱,我赵邕如何还会有别人?”

“那要是将来我死了呢?”

“不许说这样的胡话。”赵邕蹙眉,方才因为害怕,声音也冷了些,但见她小小身子耸动得越发厉害,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只将她捞来,整个的抱起来,“琬琬一定会长命百岁,你要是……你要是……”想到那样的字眼,他实在是害怕,那样诅咒心爱之人的话,他也绝对说不出口来,便只一边亲吻着她,一边道,“若真那样,我同你去。”

林琬松开捂住脸的手,有些怔愣地望向赵邕,便是到如今,他还是说这样的话。

前世的时候,若不是为着家国大业尚未完成,若不是心中尚牵挂着慎儿,他怕是早早便追随了自己吧。

想到此处,林琬实在舍不得他,如今日子这般好,她才不要死长别呢。

他过得实在太苦了,打小离开家乡,被当做人质扣押在深宫,一路跌爬滚打,总算是将小命保下来了。成年后,也得圣恩被送回仪州去,却没想到,他日思夜念的家人,其实也没有多少是将他放在心上的。

仪王姬妾多,孩子也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便是后来器重他,那也是因为他会打仗,能够助他仪王登基为帝。

现在想来,怕是当初正因如此,仪王府才答应赵邕娶自己的吧。赵邕拿着自己那条命去交给父兄,承诺他会一辈子为他们鞍前马后打天下,一辈子都会冲在最前面,吃最多的苦,经最大的危险,而交换的条件,就是可以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她这样一个二嫁妇为妻。

可她当时却不知晓,也没有特意存着心思去猜他到底为什么娶自己,甚至,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赵邕生性冷,便自己当时是他妻子,若自己不愿意,他也不会死皮赖脸贴上来。

现在再回首前世种种往事,林琬越发心疼起他来,不由抬手摸上他的脸。

赵邕身子一僵,然后黑眸中有了笑意,抬手弹了弹她脑门。

“我看你眼中没有泪意,想必刚才是骗我的,你说,要怎么惩罚你好。”他双手环住她纤瘦的腰肢,随即目光落在一边案上,笑容愈深起来,“你要是给我做衣裳?外面穿的,还是里面穿的?那就罚你包了我一辈子的衣裳。”

“以后你敢穿别人给你做的衣裳,外面成衣铺子里面买的也不行。”林琬想起了正事来,拉他到案前,她捡起案上的尺子,回头对他道:“先前都是我估摸着裁的尺寸,不知道对不对,你将两只手臂撑开,我再给你量一遍。”

赵邕撑开双臂,然后任由她摆布,见她在自己跟前蹿来蹿去,他心间温暖。想着,只要想着以后她会一直这样陪在自己身边,他就没什么不满足的了。得妻如此,夫妇何求啊。

“这几日,你一直都有来找我?”量完尺寸,她一一记下,然后认真看他,“我猜放在我床上的白玉兰是你放的,子都,前几日我家里出了事情,之后我娘一直拉我与她一处住,我也想陪陪我娘,所以几日没回自己房间来了。对了,太妃娘娘身子如何?娘娘身上的毒,定是太皇太后下的,解药定然也是在太皇太后身上。”

说起这个,赵邕便有一股子冲动,他恨不能直接将那老巫婆射杀了。

“身子弱得很,我原还想着,到时候可以带着她一并回仪州。可现在看来,怕是不能够了,祖母原就上了年纪,又中此毒,伤了身子,哪里还经得住舟车劳顿。”赵邕垂立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黑眸攒着赤焰,竭力压制着心中那股子怒气,“若我不能将祖母带回仪州去,让她安享晚年的话,我不甘心。”

上辈子就没带得走,所以她嫁去仪州的时候,并没有见着庄淑太妃。

“之前觉得,太皇太后设此局只是为了挑起两州之战,如今想来,她还留有一手。”林琬抬眸,颇为严肃地看向赵邕道,“怕是太皇太后忌惮你,想除去你,但一时又摸不清这些年来你身后到底隐藏了多少势力。当时若是真毒死太妃,仪王因着孝道不得不向肃王开战,而如今,太妃不死,也走不了,就是她捏在手中继续牵制仪州的棋子。”

四位州王之子如今都已到了岁数,而赵邕也订了亲事,就算四王不想着法子接他们回去,太皇太后也再没理由留他们在京城了。否则的话,若是四王放弃京中棋子,合力攻入上京的话,太皇太后不一定能够抵挡得住。

赵邕见她表情颇为严肃,知她心中担心祖母,便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暗中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南疆,此番只要托住时间不让毒入心脏就好。”沉沉叹息一声,眸色浓黑,“怕只怕,连南疆的人都寻不到解毒的药来,那真是断了我最后一线希望。”

林琬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来,递给赵邕:“这个你拿着,是我从医书上寻来的方子,这几日便一直在试药。今儿才将试好,猜着你会来找我。给太妃娘娘服下,虽则不能解毒,但肯定是对身子有益处的。”

赵邕接过,又抬眸看她,然后轻轻拥她入怀。

林琬催促:“我看时间不早了,想你虽能够逃过我侯府的护卫,却不一定逃得过宫中侍卫的眼,时间不宜耽搁太久。”

赵邕点头,温厚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她脸,目光落在案上。

“这些不急着做,等以后到了仪州,你再给我做不迟。”点了点她鼻尖,心疼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儿再来看你。”

林琬冲他点头,实在不舍得他走,却又不得不催促着他走。

但想着,只要自己能够尽全力减少这场疫灾带来的伤害,那么四周蛮夷就不会因着中原混乱而侵犯边境之地,朝廷也就不会命外祖父一家上战场御敌。薛家不上战场,那些奸佞之臣就没有机会诬陷薛家是通敌卖国的国贼了。

薛家一日不倒,母亲跟弟弟就有足够的倚仗,那自己嫁去仪州这几年,也放心了。

~~~

很快,林琬派出去的人便回来回话,说是在城中寻得了一家医馆。说罢,还向林琬呈上了一张图纸来,上面画的,就是那家医馆的布局。

林琬伸手接了来,大概看了看,倒是挺满意。

合上图纸来,对画堂道:“办这事的人办得不错,一会儿你去赏他一百钱,让他以后好好做事,事情做好了,少不得会有更多赏赐。”但见画堂俯身行礼后便要听命继续去办事,林琬唤住她道,“现在城内城外情况如何?”

画堂蹙眉,颇为严肃地道:“这几日来,城内又死了几个人,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可似乎没用,该死的还是死,隔三差五就有人请大夫去瞧病,或者请仵作去验尸。”她摇了摇头,想着都觉得心惊肉跳,“姑娘,您真的要插手这件事情吗?如今但凡有些门第的人家,都是严进严出的,你要是真买了医馆住出去了,怕是这一时就回不来了。”

林琬口干,端起搁在一旁的茶水,喝了几口,这才说:“我也不打算回来住,以后为着做事方便,你们便随我住在医馆吧。”她搁下茶杯,望向画堂,“不过,如今这形势实在不可观,你与韶光若是不愿意,留在家中也可。”

“奴婢怎会丢下姑娘,只自己贪生怕死躲在这侯府呢。”画堂急得跺脚道,“奴婢只是担心姑娘您,这场天灾来得实在猛,奴婢这些日子瞧着也是怕了。之前还好端端的人儿,说没就没了,我听我娘说,我们家那胡同里,就死了个人。那人我知道,之前回家看望我娘的时候,我还见过他呢,如今想来,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事情。”

林琬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呢,方才不过故意那样说的。”言罢起身,“既然形势已然这般,也是拖不得了,我今儿便去医馆。走,去老太太那里吧,不管她应不应,这件事情,总归是要跟她说一声的。”

画堂跟在身后,担心道:“老太太近来十分不满太太跟姑娘您,此番这般,她老人家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61|8.8|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