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外孙女儿来了,周太君也不便多说,只暗中又给赵邕使了几个眼色。

喝了杯茶,周太君见赵邕这小子竟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直言道:“公子邕莫非还有什么话说?难道还得回避着我老太婆?哼,半夜三更闯入琬琬闺阁,这样的事情,你怕不是第一次做了吧?胆子真是肥得很。”

赵邕忙起身来,静静站在一边,漆黑眸光落在林琬身上,似有不舍,但还是告了辞。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又回过头来,黑眸紧紧锁在林琬脸上又看了会儿,这才大步离开。

“人都没影了,你还看。”周太君见外孙女儿眼巴巴看着那小子,一脸绯色娇羞,忍不住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来,点她鼻子道,“虽然外祖母方才凶了他一顿,其实那是吓唬他的。他是庄淑太妃教出来的人,品性自当该是比他父兄好些,外祖母就不怕了。”

林琬开心,一旦心情好了,精神也就好,接下来这些日子,也更加卖力干活。

好在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数日彻夜不眠地查资料、配药方之后,林琬总算是琢磨出了一个方子来。

一边重新抄了份方子让画堂去抓药熬药,一边则差韶光去济世斋请秦大夫来。

秦大夫尚且还没到,倒是见着陆家马车停在了仁心堂门口,有小丫头见是陆国公府的马车,立即跑了进来回禀给林琬。

林琬听得小丫头的话后才将回过头来,就见陆渊抱着他妹妹陆荃走了进来。

“琬表妹,求你救救荃儿,她病了。”

陆渊脸色十分不好,眼下有着明显的黑色青影,整个人瞧着也憔悴许多,只短短十数日未见,这陆渊到底发生了什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64|8.8|城

第一百零六章

林琬视线在陆荃身上扫了一圈,而后目光落在陆渊身上,平静道:“她这是怎么了?”

陆渊上前一步,面色灰白,双目猩红疲惫,也再不似从前那般神采奕奕,此刻的他,犹如是一只断了双臂的雄鹰,精神萎靡,十足颓败。

“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有些轻微的发烧,原有丫头禀报我的时候,我去瞧过,见她还能与我说笑,就没当回事。昨儿晚上我没在家,今儿一早回来的时候,就有丫头哭着说,荃儿已经烧了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迷迷糊糊的总是在说胡话。”他情绪颇为不稳定,又朝林琬走近几步,近乎哀求道,“琬表妹,我知道荃姐儿以往得罪过你,但还请你看在表姐妹的情分上,救她一命吧。”

林琬没有不救人的意思,她朝陆渊兄妹跟前走了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陆荃,而后秀眉微蹙。没有对陆渊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吩咐馆内两个帮忙打杂的小丫头道:“将她抬进内室去,打了热水帮她擦拭身子,好生照看着。”

虽则她心中对陆渊兄妹多有怨愤,但此刻既然是打着“行医好德”的名号治病救人,自然不会将任何一个上门前来求医的病人拒在门外。更何况,她心中也清楚明白,这陆荃虽则令人厌恶,但明显心中没有什么心机成算,以往她看自己诸多不顺,多半也是碍着林玥的缘故。

也不知道林玥给他们兄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叫这兄妹那般对她鞍前马后,多番与自己过不去。

林琬眸光阴沉沉的,想到此处,手指倏地攥紧,将方才写好的一份医案揉碎了。

“琬表妹……”陆渊没有即刻离去,只还一直静静站在案前,但见林琬神色不对,他心中了然,微微敛眸,继续赔罪道,“荃儿生性骄躁鲁莽,以往又与玥姐儿走得近,所以这才事事针对于你。但她本性不坏,只要琬表妹能够救她一命,我陆渊便是欠你一个人情。”他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林琬脸上,但见林琬也朝他望来,又道,“我陆渊虽则无能,但好歹也是陆国公府长房嫡孙,将来琬表妹有什么需求,我能使得上力气的,自当会帮衬一二。”

林琬闻言,抬头看他,目光在他身上迅速溜了一圈。

继而笑道:“陆表哥倒是聪明,知道投其所好,既然你出的是这样的诊金,我便收下了。不过,妹妹倒是有一事好奇。”她微微顿了顿,而后索性放下手中医书,看着陆渊道,“我方才瞧荃表妹的确是不幸染了时疫,不过,请问表兄,贵府上可有旁人也染上了?”

陆渊一愣,旋而回道:“这些日子老太太一直严进严出,查得很严,所以,并不曾有。”

“那可就奇怪了,按理说,荃表妹是国公府千娇万贵的长房嫡出小姐,身份高贵得很。这种情形下,表妹该是被保护得最好的一个,怎生如今贵府一应丫头婆子无事,单只表妹出了事情?陆表兄,你可曾有想过这是为何。”

林琬看着陆渊,目光平静幽深,只在静静等待他的回应。

陆渊一回家来便听说妹妹病倒了,自当只想着如何救妹妹,一时间未有多考虑。但此刻听到这样一番言论,不由心中震怒起来,那双拳头也即刻攥得紧紧的,眼神微冷似刀,恨不能将人大卸八块。

自当是有人故意害的妹妹,此等卑劣手段,着实叫他震怒。

林琬道:“荃表妹我收下了,你也放心,我不会因为以往与她有过过节,而此时施以报复。只要这医馆内旁人能够活下来,我也保证她可以活下。不过,还请表兄记着,你的诊金随时准备好,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有地方用得着了。这边没有你什么事了,表兄请回吧。”

陆渊回了神,不由便将目光落在林琬身上,方才还满眼血色,此刻却变得柔和许多。倒是也没有多说,只是朝林琬抱了抱拳,轻声道了谢,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周太君从后面走了出来,目光定在陆渊背影上望了会儿,这才开口问道:“这陆国公府,浑水也是挺深的,谁人这般胆大包天,竟然连嫡长姑娘也敢害。陆家老二夫妻最是平和,不像是会做出这等卑劣事情来的人啊,这倒是奇了。”

林琬见到老太君,凑到跟前去腻了会儿,还亲手给她泡了杯茶,这才说:“总之不管如何,陆渊这次算是欠了我一回,他虽则不多君子,但也不是什么地痞无赖,说话总该是算数的。此番既然开了口做了承诺,往后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想必他不会拒绝。”

周太君接过外孙女亲手泡的茶来,喝了一口,心里暖洋洋的,然后伸手将香软团子抱住。

“外祖母知道,你做这么多,都是为着那小子。从现在开始,就知道为他铺路了,琬琬,你如今心中的想法,连外祖母都有些瞧不懂了。”周太君面上挂着慈爱的笑意,只凑在林琬跟前,轻声道,“有些事情你不愿意多说,外祖母也不多问,毕竟,你也是大孩子了。不过,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一辈子美满幸福。做自己开心的事情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刻意为着谁,而太过拼了自己的命。”

林琬点头道:“外祖母说的话,琬儿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中的。”

周太君轻笑一声,只慈爱地摸了摸外孙女脑袋,没再继续说什么。

很快,韶光便将秦大夫请了来,而他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位大夫。

秦大夫走到周太君跟前,行了个礼,而后对林琬道:“林姑娘的方子,我方才看过,的确是高出老朽一筹。我之前与几位大夫也一处配过药,几度以为要成功了,但就是缺了几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方才瞧了林姑娘的,倒是心中好生佩服。”他稍稍顿了顿,这才又道,“说来也是惭愧得很,我自认看过那么都医书,也救过那么多人,临了,却是连个姑娘都不如。”

周太君笑道:“秦大夫不必自谦,你济世斋在这京城中的地位,都是有目共睹的。再说,她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好了,既然如此,我老婆子便随你们一道去看看,熬了药喂了病人喝下,病好了才算是方子配得成功。此番夸赞她,还为时过早了些。”

按着时间先后,画堂煎好的第一份药,是喂给了宋青程。

许是宋青程原身子底子就好,服下药才不到半日,便渐渐开始有了些起色。不但烧渐渐退了,到了晚间,人也幽幽转醒了来。叶文亭一直伴在宋青程跟前,但见他醒了,立即跑着出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琬。

林琬闻言,立即命医馆内所有丫头都丢了手中其它活,只按着方子熬药便是。

仁心堂竟然能够救活染了时疫的人,这消息迅速在京城内传了开来,消息传到贵安侯府林老太太耳中的时候,老太太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

岳嬷嬷站在堂中央,满面堆着笑意:“老奴说的都是真的,咱们家三姑娘,如今在旁人口中就是‘再世华佗’,都道姑娘妙手仁心,简直是上天派下来拯救苍生的仙子。”她稍稍顿了一顿,脸上笑容敛去一些,迅速看了老太太一眼,这才又继续道,“不过,老奴听说,这些日子周老太君一直跟三姑娘同吃同住,二太太也一直都住在仁心堂内,旁人不但夸赞咱们三姑娘,还个个都奉承巴结着周老太君呢。老太太您若是再不去露个脸,怕是这一记功劳,就都被忠勇将军府抢去了。”

林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在圈椅里,双拳攥得紧紧的,一拳拳狠狠砸在扶手上。

“周太君这个老妖婆,心计城府愣的深沉得很,没有想到,这样的功劳她也抢。”林老太太此番后悔得紧,早知道三丫头如此能干,当初就该让妍丫头一道跟着去的,这下好了,原本好好一个露脸博名声的机会,白白溜了。

宋思妍也是着急,坐立不安道:“姑奶奶,那咱们去吧,此刻过去,怕是还来得及。”

“备马车!”林老太太当下便做了决定,连身衣裳都来不及换,拉着宋思妍的手,就快步朝外面去。

此番城内各条街道上都热闹得很,林老太太赶到的时候,仁心堂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

人群将路堵得水泄不通,林侯府的马车过不去,宋思妍实在等不及了,撩开侧面的帘子就脆生骂道:“眼睛都瞎了吗?不知道这是贵安侯府的马车?还不都给我滚开!我可告诉你们,这马车内坐着的可是林家老太太,耽误了她办事,回头有你们好果子吃。”

“林侯府的人?”人群中有人叫嚣起来,“林三姑娘施药救人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薛将军府的人伴在身边的,那时候怎么不见林侯府的人来?如今倒是好了,见林三姑娘寻出了医治时疫的方子,你们倒是知道过来了,来抢功的吧?”

被人正戳脊梁骨,宋思妍到底年轻,脸皮薄些,刷的脸就红透了。

外面有人继续指着马车道:“还有,林三姑娘平素待人素来温和有礼,而你又是林家哪位姑娘?不但上赶着前来抢功,还敢大呼小叫的。你可知道,此番仁心堂里面坐着的人是谁,你可知道我等为何候在此处?说出来,吓死你。”

宋思妍早合上了侧面帘子,可耳边还传来阵阵震耳欲聋的讽刺声,她听得火冒三丈。

“姑奶奶,您瞧他们说的,分明就是没将咱们贵安侯府放在眼里。”宋思妍既羞涩又气愤,狠狠跺脚道,“这般跪捧忠勇将军府的臭脚,却是不将咱们侯府放在眼中,分明就是瞎了狗眼了。更何况,这份功劳分明就是咱们侯府的,可这群贱民呢……见到侯府的马车不但不晓得避让,反而还在这里瞎嚷嚷,真是良心喂了狗。”

林老太太本就急得心烦气躁,偏生还有人在耳边唠唠叨叨的,她听得嫌心烦,训斥道:“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闭上你的嘴巴!”又兀自撩开侧面帘子,吩咐道,“喜鹊,既然马车过不去,咱们便不坐车了,直接走着去吧。”

宋思妍一听说走路过去,心中就有些不太情愿起来,小声嘀咕一句,但还是跟着林老太太下了马车去。

林老太太毕竟上了年岁,而此刻天气热人又多,走了几步就气喘起来。

“思妍,你年轻走得快,先去吧。”林老太太朝她挥了挥手,喘着粗气道,“一会儿去的时候,可别跟三姑娘顶撞,至少要让外人瞧见你们姐妹情深的样子。这可是你难得的机会,可得把握好了,若是她愿意带你记上一功,得了太皇太后跟陛下的认可,往后还愁嫁不去好人家么?快去。”

宋思妍闻言,倒是真的没再等老太太,只自顾自提着裙子往仁心堂跑去。

才将跑到门口,就有身穿布衣的两位年轻人伸手将她拦住。

宋思妍见这两人身穿布衣,以为只是一些刁民,根本一点没有放在心上,当即怒骂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胆敢拦本姑娘,识相的就快让开,否则的话,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说罢,提着裙角就要往里面挤,那站在门前的两人还是伸手将她拦住。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

“宋表姑娘,陛下传你进去。”宋思妍话还没说完,画堂便轻步走了出来,面上有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陛下……”宋思妍着实有些傻眼,她心中拿捏不准,不知道这丫头是否在吓唬她。

见是画堂,那原本站在门口拦着人的两名壮士立即侧身让开,然后依旧如铁柱子一般,候在仁心堂门口。

65|8.8|城

第一百零七章

仁心堂外面站着两名身穿布衣的宫中侍卫,里面,景元帝身边,还伴着两名侍卫。此刻,景元帝正穿一身普通宽袖对襟绸衫,碧玉簪子束发,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打扮。闻得有脚步声传来,景元帝轻轻侧过身子去看,就见一穿着玫红色裙衫的姑娘款款走来。

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身上穿的那衣裳,瞧着布料,似是比林家正经姑娘穿的还要好。

景元帝回了头,依旧与周老太君对面而坐,兀自端着茶盏喝茶。

宋思妍小心翼翼转头左右瞧了瞧,目光在室内一众人身上扫过,似乎并没有瞧见穿着玄色龙袍的人,不由心中更加笃定,方才定是画堂那臭丫头诓自己的。

狠狠瞪了画堂一眼后,宋思妍走到林琬跟前,想着方才老太太说的话,倒是露出了几分笑容来。

“琬表妹,我今儿来迟了,没想到,外面竟然就围了那么多人。”她说起这样的谎话,竟然也脸不红心不跳,想着若是自己居了功却落下了老太太的话,想必老太太会怪自己,这般一番思忖,也就走到周太君跟前,继续厚颜无耻道,“老太君,我们老太太一早就往这边赶来了,此番正在路上,外面人围得多,她一会儿就到。”

周太君捧着茶盏笑着喝茶,倒是也不急着戳破她,只问道:“你不陪在你们家老太太跟前慢慢走,怎生一个人跑着来了?你瞧瞧你,热得满脸的汗,画堂,赶紧给你们家表姑娘打盆水去。”又轻轻眯眼打量着宋思妍,笑说,“宋姑娘身上这衣裳的料子,怕是价值不菲,就穿成这样来医馆,也不怕弄脏了衣裙。”

周老太君语气慈爱温和,但言语间却无形藏了一把刀,听得宋思妍脸刷一下就白了。

“我……”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裙,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来医馆做事情的,原不该穿得这般好的。但又如何?总之她是来抢功劳的,跟穿什么样的衣裙有何干系。

她轻轻抬了抬头,下巴微微扬了起来,扬声道:“老太君,且先不说这个,咱们先论一论另外一件事情。”想着一会儿可以拿捏得住画堂,那就算是拿捏得住林琬了,不由有些得意起来,轻声笑着道,“琬表妹,我知道你素来疼宠你的丫头,可姐姐得劝你一句,凡事都得有个度,若是过了那个度,将来会惹上什么祸事,可就不好说了。”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画堂一眼,继续道,“我方才要进来,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拦着不让,我思忖着,就该是琬表妹故意命她们站在那里拦着我的。不让我进来,这样的话,就好抹了我功劳。”

得意地瞪了林琬一眼,但见她一直埋头翻看手上医书,根本没在搭理她,心中恼火起来,几步走到她跟前道:“你猜画堂怎么吓唬我?她胆敢玩笑地跟我说陛下在里面,哈哈哈,琬表妹,你的丫头真的是好肥的胆子啊,这样的谎话,她竟然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

林琬被吵得不能安心看书,只得合了医书,转头看向宋思妍道:“宋表姐说起谎话来,不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么?跟个强盗似的,一份力都没出,就想跟着抢功劳。还敢当着……”见景元帝悄悄冲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止住后面的话。

心中想着,这宋思妍此番自己作的死,到时候陛下龙颜震怒,可别怪她。

宋思妍见她话说一半忽然顿住,越发觉得自己有理,更加嚣张起来。

“怎么,琬表妹,你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吧?哼,你摸着自己良心问问,我这些日子可是没日没夜呆在这里替你打杂,还被你呼来喝去。”说着,就有些委屈起来,竟抽出帕子抹眼泪,“如今倒是好,你立了功,倒是想将我踢了。”

林琬没有接话,只看了景元帝一眼,复又低头。

景元帝道:“你也懂医术?”

宋思妍目光又在景元帝身上溜了一圈,但见他衣着不凡气度雍容,虽则瘦削病弱了些,可因身上有股子与生俱来的天潢贵胄的气质,倒是让人平生好感。想着,此番林琬能够将所有人都挡在外面,而单独替他医治,必是有些身份的吧。

一番思量,就俯身轻轻朝景元帝施了个礼,轻声细语回道:“自是懂的。”

景元帝轻轻颔首,只将自己手腕伸了出来,对宋思妍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姑娘替我号脉,且说上一说,我身子如何。”

“我……”宋思妍莫名慌张起来。

外面林老太太大声喊了几句,林琬冲画堂使个眼色,不会儿,林老太太便气势汹汹走了进来。只见她满头满脸的汗珠,花白头发凌乱,气喘吁吁的,进门后,二话不说,直接冲周太君发了一顿火。

景元帝道:“林侯夫人,如今脾气倒是见长啊,胆敢这样对待朕的功臣,这到底是借了谁的胆子?”

林老太太原本还有一肚子火气要发泄,那些脏话都到嘴边了,忽而听得景元帝的话。

原听有人自称朕她还不信,可待得用手抹了眼睛仔细看了一番,这才吓得两腿一弯就跪了下来。

“陛下,陛下……臣妇……”她一咬咬牙,想着既然已经如此,索性厚着脸皮道,“臣妇自当是不敢用方才那样的语气跟周老太君说话,可臣妇心中实在是气,这明明……这明明是我林侯府的功劳,却被忠勇将军府抢去了,臣妇也是一时心中着急,这才……”

景元帝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冷着一张脸道:“谎话连篇,欺君罔上。林侯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连朕也欺瞒。”

宋思妍原是有些傻了,可听得景元帝发火,她吓得也赶紧跪了下来,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林老太太恨得牙直咬,但也心知,此番怕是小皇帝已经被周老婆子糊弄住了,任她再说什么,小皇帝也是不会相信的。

“臣妇怎敢欺瞒陛下,只是,府上三丫头呆在这里,臣妇心中放不下,便急着来看看。”说着便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继续道,“谁知道,来了后有人拦着不让进来,臣妇这才急了起来。还请陛下看在臣妇担心孙儿的份上,饶恕臣妇的罪责。”

“陛下,民女也是……”宋思妍连忙也道,“民女跟姑奶奶一样,担心琬表妹,这才……”她想着,自己方才的确是有在皇帝跟前说谎的,越发慌乱起来,膝行到景元帝跟前,紧紧抓住他袍角,求饶道,“陛下,请您饶恕了臣女吧。”

景元帝身边候着的两名侍卫,立即上前来,将宋思妍紧紧按住。

“朕此刻没有心情与你们说这些,都滚出去吧。”景元帝抬手抻了抻衣袍,深蹙起眉心,再没看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又随手点了个人道,“你跟着去林侯府,告诉贵安侯,往后治家若是再不严谨,那朕便帮他治一治,叫他自己看着办。”

林老太太闻得此言,当即吓得晕了过去,还是被人抬着出去的。

待得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之后,景元帝这才望着林琬,面露喜色道:“林三姑娘,你此番真是替朕解决了一件最头疼的事情,朕要重重奖赏于你。”他面上喜悦之色藏都藏不住,连眉眼中都是兴奋之意,“就是不知道姑娘想要什么。”

林琬跪了下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陛下,这些都是臣女应当做的事情。”

“你快起来。”景元帝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又叫她坐下,这才又道,“虽则如此说,但你不过只是闺阁之女,这原也不是你分内之事。”又啧啧叹道,“赵邕那小子倒是有眼光,拼了命去,只想着要朕将你赐给他,如今越发觉得,倒是让他小子捡到了一块宝。”

林琬悄悄望了景元帝一眼,这才道:“臣女也是无能,虽能救得百姓,却是救不得庄淑太妃,也是不孝。”

言罢,又在景元帝跟前跪了下来,微微低垂着脑袋。

景元帝轻轻怔愣片刻,而后才说:“太妃的身子,朕也是担心。不过,太妃身上所中之毒乃是世间罕有,便是林姑娘也无能为力,就别说是太医署里那些庸医了。”

林琬道:“此毒的确世间罕有,除了落毒之人,旁人怕是都不知道如何去解。”稍稍一顿,朝景元帝磕了个头,“在宫中,臣女有幸得太妃娘娘照拂,深知太妃娘娘念子心切。而此番太妃中毒已深,臣女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还能有多少日子,只想着,能求陛下恩准,让太妃娘娘回仪州,以成全她老人家一桩心事。”

景元帝微微抿唇,只垂着眸子看林琬,良久才道:“是啊……老太妃年岁已大,也该是让他们母子团聚的时候了。”只是……他想应下,太皇太后不一定会应下,若是先应承下来,到时候却没得太皇太后准许,也是无用。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赵毓越发觉得没有意思,脸也阴沉了下来。

~~~

小皇帝没有应,也没有不应,但林琬心中明白,皇帝自当是将事情放在心中了。

扶着外祖母周老太君进房间去歇晌后,林琬下了楼,正准备看之前写好的医案,就见画堂匆匆走了过来道:“姑娘,陆表姑娘醒了,可是奴婢瞧着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姑娘,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怎么不对劲了?”林琬只是以为那丫头又在乱发脾气,并没有放在心上,于是走到书案后,继续埋头整理药材。

画堂走近了来,思忖着道:“奴婢也不知道,表姑娘醒了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呆愣,奴婢跟她说话,她也不答话。奴婢原想着,她此番得姑娘您善心所救,这才捡回一条小命的,还不知趣不领姑娘的情,正待不理她呢,她却哭了。奴婢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好生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只是抹眼泪。这不是奇了,她以前那脾气,可是挺厉害的。”

原本对陆荃染上时疫,林琬心中就存着几分疑虑,此番听得画堂这般说,心中就更加疑惑起来。

“那便看看吧,好人也得做到底。”说罢,林琬放下手中药材,领着画堂去了陆荃住的小间里。

陆荃静静躺在床上,身子还虚弱得很,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无力。

跟前自当有陆家的小丫头伺候着,那丫头是陆荃贴身婢女,叫凝霜。凝霜见是林琬来了,立即站了起来,然后生生跪在林琬跟前。

“表姑娘,多谢您救了我家姑娘,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凝霜真的是毫不客气地以头撞地,磕头磕得砰砰响,忽而就哭了起来,“姑娘您大仁大义,不计前嫌救我们家姑娘,奴婢一辈子当牛做马伺候您。往后只要表姑娘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哪怕是叫奴婢去死,奴婢也是不会眨一下眼睛皱一下眉头的。”

林琬愣住了,不知道这陆荃主仆这是唱的哪一出,她可不相信,只是因为自己救了陆荃一命,她就能够立即如此感恩戴德。

望了眼画堂,但见画堂冲她摇头,林琬道:“你且起来吧,我有话问你,你起来说。”

“是,表姑娘。”凝霜抹了把泪,然后亲自端了张凳子来,“请表姑娘坐下说话。”

林琬轻轻咳了一声,暂时也不知道这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朝她挥了挥手,往陆荃那边走近了些,但见她目光呆滞地望向一边,苍白的脸上滚满泪珠,贝齿轻轻咬着唇,整个人的样子颓废得很,与十数日之前见到的那个嚣张得不得了得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荃表妹,你身子方才有些起色,得好好将养着才行。”林琬语气比较淡,“看你此番神色,怕是心中知道是谁害的你,我虽然不想管你陆国公府的事情,不过,你此番是我病人,有些事情,还是得听我的。”

陆荃幽幽转过头来,眼圈儿红红的,里面装的全是泪珠。

“琬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轻声呢喃,而后眼睛闭了闭,那泪珠又汹涌滚落出来。

林琬倒是惊讶得很,这丫头平素见到她恨不能扑上来打她,如今倒是会说对不起了?

“那你哪里错了?又是哪里对不住我?”纵使心中有几多疑惑,但此刻林琬还是强压住心中那股子好奇劲儿,声音很淡,表情也十分冷漠,只在端着架子。万一这丫头是醒后故意装作知错的样子诓她的呢?她若是表现得好了,岂不是出丑?

凝霜见自家小主子挣扎着似是要坐起来,赶紧走到床边,上前扶住她。又拿了引枕,给小主子垫在背后,而后只默默站在一边,偷偷抹泪。

陆荃一边哭一边说:“她落难了,被外祖父从家里赶了出来,我想着她的好,便让凝霜四处去打听,寻得人了,冒着大雨亲自去看她。不但如此,还给她钱,还让凝霜偷偷帮她赁间屋子住。她说想见哥哥一面,我又将此事告诉了哥哥,成全她的心愿。”

“可是……”说到这里,陆荃忽然哭得越发伤心起来,连连打着哭嗝,话都说不下去。

林琬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林玥,想着,这丫头怕是在林玥那里栽跟头了,不由有些同情,便冲画堂点了点头,画堂走过去倒了杯热水来。

“表姑娘,您有话慢慢说,先喝杯热水吧。”

陆荃就着画堂的手,低着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喝完又伸手抹了把眼泪,这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哥哥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哥哥见了她之后,回来就十分生气。我见哥哥神色不好,也不敢问他,便只寻了机会偷偷跑出去找她去。”

“可是谁知道……”她一边哭一边说,“我对她那么好,她竟然害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惊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然后缩成一团,用手抱着头,像是疯了一般。凝霜也哭得厉害,感觉过去一把将陆荃抱在怀中,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林琬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方才听得陆荃断断续续说的那几句,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但毕竟两人都还只是姑娘,陆荃不说,她也不好多问,也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陆荃主仆哭成一团。

以前的确是十分厌恶这个陆荃,总觉得她就是林玥走狗,可事情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这陆荃也栽在了林玥手中,她也没觉得开心、解气,心中同情她的同时,也有些想不明白。林玥为何能够恶毒到如斯地步?

如林玥这样的人,实在是世间少有,当初为了自保,能够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她姨娘身上。如今又是为着什么,而要害得陆荃这般生不如死呢?

“姑娘,陆表少爷来了。”外面一个小丫头匆匆跑进来禀了一下。

林琬回过神来,刚想开口说让他进来,却听陆荃尖叫着道:“我不要见到他!”

66|8.8|城

第一百零八章

陆渊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听得妹妹一声尖叫,脚下步子不由得就顿住。

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他微微抿着薄唇,垂立身侧的双手缓缓地攥成拳头。眼中有浓烈的自责,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所以这才让妹妹病成这样,甚至还险些丢了性命。自从母亲离开陆府后,他便与妹妹相依为命,虽则父亲尚且未有再续娶,可父亲毕竟还有其他妾氏和子女,若论起来,整个陆府,就只他跟妹妹最亲。

妹妹虽则平素瞧起来像个小辣椒,其实内心脆弱单纯得很,母亲初离开家的时候,每晚都要他坐在床边守着,她才肯入睡。

他答应过妹妹,以后会好好照顾她,可最终他还是疏忽了。

妹妹病了,他却没有即刻发现,这才险些酿成大错。妹妹怪他,也是应当应分的。

想着,陆渊微微垂头,脸上神色越发不好,但那沉重的双腿还是朝前面迈了去,缓缓踱步走进那间小屋。

此刻的陆荃,整个身子都缩在薄薄被褥里瑟瑟发抖,一边凝霜坐在床边安慰。

凝霜见陆渊进来了,连忙弯膝在他跟前跪了下来,哭着道:“少爷,您快来安慰安慰姑娘吧,她正伤心,方才说的话不是真心的。”

陆渊眼圈儿微红,目光轻轻朝林琬的方向望去,林琬冲他点头道:“她此番身子还虚弱得很,不应有情绪上太大的波动。否则的话,就算以后好了,怕也是会留下病根。”说完这些,她便轻轻垂了眸子,然后领着画堂出去,只将这屋子让给他们兄妹二人。

却是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小间外面,听着里面动静。

陆渊坐在床边,大手轻轻抚向被褥,语气轻缓温柔道:“荃姐儿,我是哥哥,都怪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哥哥向你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不好!不好!”陆荃哭得肝肠寸断,连声音都是发抖的,她小小身子整个缩在被褥里,挣扎着,继续哭,“我不要再见到哥哥了,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了。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不要见到你,哇哇哇哇哇。”

见妹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陆渊眼中有深深自责,可也知道,这丫头平素脾气就不小,此番又的确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她这气性,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一时间,陆渊也没了法子,只站起身子来。

凝霜见了,连忙跪着膝行到陆渊身边,脸上一片泪泽道:“少爷,您不能走,姑娘需要正需要您。”她莫名哭得伤心,只匍匐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攥住陆渊袍角,“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这才害得姑娘生不如死。可是……可是少爷,表姑娘这真是恩将仇报啊,姑娘对她那么好,她对这样害姑娘。”

“表姑娘?”陆渊整个人瞬间就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才艰难开口道,“说清楚。”

凝霜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来,红着眼圈儿道:“那一日,少爷您从表姑娘那里回来后,脸色不好。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问您,只得自己偷偷一个人去表姑娘那里问清楚。可谁知道,她却……她却……”

凝霜虽则比陆荃大几岁,可到底也是十多岁的姑娘家,那种羞耻的话,也说不出口。

陆渊莫名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眸色也越来越浓烈,他目光紧紧锁在凝霜身上,喉结滚动,而后道:“说下去。”

“姑娘失了身子。”凝霜捂脸痛哭流涕。

“你说什么?”陆渊只觉得脑袋“嗡”一下炸开了,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他沉着一张脸,面色十分难看,那双眼眸盛着怒火,随后一脚便将凝霜狠狠踹开,怒吼道,“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这一脚踹得不轻,凝霜被踹得狠狠跌撞在一旁箱柜上,嘴角都流出了血来。

陆荃一把掀开被褥,冲着陆渊尖叫道:“你凭什么打我的丫鬟?你凭什么打她?你这个坏人!坏哥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她大病初愈,本来身子就娇弱,此番又大动肝火,没说几句话,就咳了起来,身子也软软的。

妹妹还这么小,还不到十三岁,她怎么就……

陆渊心疼极了,缓缓坐在床边,伸手紧紧将妹妹抱在怀中,尽量先压制住心中怒气,轻声安慰她道:“荃姐儿不怕,哥哥陪着你,以后哥哥永远也不离开你。哥哥永远守护在你身边,再也不会有人欺负荃姐儿了。”

陆荃是脆弱的,只“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然后整个身子都紧紧缩在陆渊怀中。

林琬站在外面,听了这些后,轻轻叹了口气。想着,前世这陆荃的确嚣张跋扈,也处处都与自己作对,但如今她沦落成这样,不知怎么的,心中原对她的那股子恨意减退了些。这丫头,的确只是嚣张泼辣一些,没什么脑子,这才叫人给害了去。

不过,她倒是想要看看,林玥这样害了陆荃,陆渊到底要怎么待林玥。

正沉思中,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林琬轻步走了出去,就见自己姑母林三娘匆匆往里面跑来。林三娘神色焦急,眼圈儿湿漉漉的,显然该是知道陆荃出事了。

“姑母。”林琬唤了她一声,面上神色却十分平静。

林三娘已经知道,这次是林琬救得她闺女一命,所以一见到林琬,就感激涕零地抱住她,颤着声音哭道:“琬姐儿,你表妹如何了?她人在哪里?到底是谁害的她?”说到这里,她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眸光也阴狠狠的,“定是桂花那贱人,趁着老娘不在国公府,就胆敢对老娘的闺女下手,老娘掐死她!”

陆国公府的事情,林琬没有什么兴趣掺和,只对林三娘道:“表妹已经醒了,此番渊表兄正在陪着,姑母还是去看看吧。”

林三娘抬手抹了把眼泪,然后十分感激地冲林琬点了点头,之后便快步往里面去。

画堂回头望了眼,轻步走到林琬跟前道:“姑娘,虽则平素奴婢瞧陆表姑娘诸多不顺眼,可如今瞧着,她也挺可怜的。以往处处针对姑娘,怕还不知道玥姑娘背地里说了什么,如今她也遭了此报应,奴婢忽然就同情起她来。”

说着,她眉心蹙得更深起来,十分厌恶道:“奴婢真是想不明白,这玥姑娘怎生这般丧心病狂,见谁就咬谁,简直就是一条疯狗。”她望了自己主子一眼,但见主子没有阻止她,便继续说下去道,“亏得读了那么多书,心中连个礼义廉耻都没有,竟然耍那样的手段来害陆表姑娘,她也下得去手。”

林琬嘴角划过一丝苦笑,眸光沉沉地道:“许是被宠坏了吧,有人宠得她无法无天,她自然就无畏无惧。反正,以往她还在侯府的时候,无论做错了什么事情,都有父亲替她兜着,她又怕什么?可我也是不明白,如今这母女俩都如丧家之犬一般了,怎生还有那么多力气。”

主仆俩正说着话,就听从陆荃所住的小间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林琬主仆立即转头去看,就见林三姑娘揪着凝霜耳朵气势冲冲往外面走来。林琬见状,想着,姑母此番该是也知道陆荃失了身子的事情了,此刻拧着凝霜耳朵出门,怕是去找林玥算账。

紧接着,陆荃也由陆渊抱了出来,陆荃虚弱地道:“娘,别打凝霜,这事情不怪她。”陆荃见到林琬,泪眼汪汪地朝她伸出手来,颤着唇道,“琬姐姐,对不起……以前的事情,我都想明白了,是她利用我的。”

对待陆荃,林琬虽则没有以前那么狠了,可是要她立即就原谅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回答陆荃的话,林琬只冷声对陆渊道:“她身子才好,怕是经不得这样折腾,你这是要带着她去哪儿?”

陆渊面色疲惫,脸上尽是痛楚悔恨,他紧紧将妹妹抱在怀中,眸中有着隐忍的泪意。

“我答应过荃儿,以后再不离开她半步,琬表妹,我想将荃儿接回家去住。家里一应仆人多,我也可以时刻守在她跟前,想来她好得也快。”陆渊轻声道。

陆荃却叫唤起来:“我不要回家,娘一个人去那里了,我害怕!哥哥,你带着我去找娘,还有凝霜,她是无辜的,我怕娘气极了会打她。”

林琬见她此刻还想着自己丫头,终归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到底也生出几分好感来。

陆渊见妹妹叫唤得厉害,便冲林琬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抱着人出门去了。

待得人走了,周太君母女走了过来,薛瑛蹙眉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怎生一来就吵成这样?琬琬,你姑母这是跟谁发脾气呢,你救了荃姐儿,她倒是也没给你个好脸色。亏得你费了这片心了。”

林琬挽住母亲胳膊道:“她要是跟我发脾气,我早顶回去了。”抿了抿唇,这才开口,将陆荃的事情说了。

周太君母女听话,两人都是脸色大变,心中不由都同情起陆荃来。

薛瑛伸手一把将闺女揽在怀中,紧紧抱着,感慨道:“好在我的琬琬没事,想当初,若不是你运气好,此番怕是就叫那丫头给害了。终归是你心善,老天保佑你万安无事。”她眸光亮了一亮,阴森森道,“这贱丫头,也不知道是借的谁的胆子,当真是不怕死得很。”

周太君摇头叹息:“那丫头阴狠毒辣,偏生又有些聪明,倒是能将陆家丫头耍得团团转。想必她也是觉得自己此生翻身无望了,便瞧谁都不顺眼,她自己不好过,自当也不会叫旁人好过。这就是破罐子破摔,能害得几个害几个,总之她也是不将生死放在眼中。她能害得一个人不舒坦,死了便也值了,害得一双,就是她赚了。”

薛瑛哼笑道:“既如此,我倒是要让林成寅好好瞧瞧,他打小捧在掌心中来疼爱的闺女,如今都变成了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