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忙伸手将人扶住,安慰道:“母亲,您放心,小姨不管你了,儿子会管你的。您也别怕,虽则娘如今犯有错事,可也不是没有挽救的可能。只要儿子立有战功,父王定当会对儿子有所奖赏,到时候,儿子便会请求父王放您出来。”

“战功?”姜莲闻言轻轻转过头来,怔愣望着儿子,而后才激动道,“你想上战场?”

赵靖郑重点头:“儿子想上战场,这也是能够救得母亲出去的唯一机会了。”

“不可以!”姜莲简直疯魔了一般,大喊一声,而后忽然想得起来什么似的,紧紧捂住嘴巴,那眼泪又汹涌而出,她紧紧将儿子抱在怀中,用哀求的语气命令道,“靖儿,你才多大,身子骨都没有长得开,怎么能够上战场去?不,母亲是怎么都不会答应你的。”她吸溜下鼻子,严肃起来,“靖儿,你去找过你小姨吗?”

郝姬原本静静坐在一处,闻言秀眉轻挑,复又垂下眼眸,只静静听着。

赵靖摇头:“她如今是父王宠姬,早就不比从前她跟随母亲一道住在漪澜院的时候了,她如今是儿子庶母,哪里是儿子随便想见就能够见得到的。”说罢,似乎心中越发怨愤起来,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狠狠砸在木板床上,“见到又如何?她还能救母亲出去不成?她要是想救,怕是早就想法子来找儿子商量了。”

姜莲哄着儿子说:“既然没有见到面说上话,就不该给你小姨定那样的罪责,靖儿,听娘的话,找你小姨去好好说一次。”

郝姬连忙也帮衬着说话道:“是啊,芙姬娘娘到底是你小姨,怎么说,你们的关系都是更近一层的。娘娘不来见你,想必是如今王爷夜夜宿在她那里的缘故,她抽不开身。你也知道,你母亲犯了错事被罚幽闭碧云院。索性王爷疼惜,丝毫没有怪罪到芙姬娘娘头上,若是芙姬娘娘此刻主动提出要见你的话,怕是会触怒王爷,得不偿失啊。”

郝姬一番话表面上看着是在帮姜芙说话,实则是挑拨姐妹两人的关系,她作为女人她懂,就算是亲姐妹又如何……女人一旦嫉妒起来,那杀伤力可是很大的。说完后,郝姬悄悄望了眼姜莲,而后又道:“莲妹妹也不必担心,芙姬娘娘此番正当隆宠,育有王子,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王爷一个开心,自当是芙姬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那个时候芙姬求情,远比现在要好得多。”

赵靖冷哼道:“等她育有王子,怕是更没有我母亲什么事情了!”

“这……”郝姬装作诧异的样子,忙帮着姜芙说话道,“芙姬娘娘不是这样的人,想来她一定是记着莲妹妹的,三爷可别错怪了她。”

赵靖只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姜莲心中尚存一丝希望,紧紧握住赵靖双手道:“靖儿,你想些法子去试试看,啊?”

郝姬眼中眸光一闪,继而说:“不若这样,三爷给芙姬娘娘写一封信,左右我如今倒是能够去见芙姬娘娘三两次的,便由我将信递到芙姬娘娘跟前。不管娘娘怎么想的,到时候,让娘娘给三爷回封信便是。”

赵靖犹豫片刻,而后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只朝郝姬弯腰道:“如此,多谢郝娘娘了。”

~~~

赵靖写给芙姬的信,最终却落到了林琬手中,林琬将信递给了周华如。

郝姬那边自当也是轻易便弄来了姜芙的字,周华如模仿着姜芙的字迹,给赵靖回了一封信,内容自当是赵靖所不想看到的。

林琬接过周华如手上信件,再与姜芙的字迹一比,笑着道:“周姐姐不愧是书法大家,不但字写得好看,如今连临摹都这么出神入化。有了姐姐这封信,还怕姜氏姐妹闹不僵?”说着,便将信折起来,装进信封中,再用火烤上。

周华如走到林琬身边来,拉她往一边坐下道:“琬琬,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林琬侧头想了想,而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道:“没有几日便是老太妃寿诞,虽则如今战事在即,但毕竟这是老太妃来仪州后与子孙过的第一个寿辰。仪王不会大办,但是至少几个重要之人是会请的,而吴家,定然在其中。”

“老太妃寿辰在腊月,离现在还有大半个月,这期间,咱们就这样干等着?”

林琬说:“昨儿娴儿来找我说话,说起那吴道友,每每无精打采的。我想,吴道友定然是因为姜芙成了王爷姬妾而伤心。这样也好,只要他对姜芙情根深种,就不怕他不着我们的道儿。不过,还得郝姬娘娘那里配合才是。郝姬娘娘知道的,过两日便行事,不过,周姐姐,你得模仿着姜芙的字再写一封信,是给吴道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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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这几日天气骤然冷了许多,已然真的到了寒冬腊月,外面北风呼呼吹,风雪盖了天地。

姜芙的屋子里被丫头们烤得暖烘烘的,今儿是初一,按例王爷这一日必须呆在曹王妃那里。所以,在前院商议完战事后,仪王先来姜芙这儿坐了坐,而后便去了曹王妃那里。仪王走后,姜芙总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以前没得王爷宠爱的时候,总想着,王爷许是真的对自己别有心思的。于是,便想方设法去揣测他心思,甚至卑劣得用上了香,让自己成了他的女人。但如今,已然成了王爷姬妾,荣华富贵一应都有了,可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便是得宠又如何?王爷素来风流,府上姬妾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自己想要一枝独秀,又能够撑得几时?

说到底,自己不是正室,而王爷……她瞧得出来,王爷每每看她的时候,仿佛根本不像在看她,那种望着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像是在看着别人。行房中之事的时候,每回到了兴尽之时,王爷迷糊中唤的也是旁人的名字。有唤过姐姐名字,也有唤过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他清醒的时候看着的人便不一定是自己,糊涂的时候,却又……

过了起初那几日之后,姜芙心中却有些懊悔起来,又想着,当时若是没有冒险走那一步,当时当王爷有意靠近的时候,她若是能够保持清醒刻意保持一定距离的话,王爷或许便不会要她。可是她心中有股子清高,也想要跟自己姐姐比一比,结果是得了王爷隆宠,可结果却又与这府上其她曾受宠一时的姬妾有何不同?

倒不如当初一直就认定吴道友不放,既然如今二爷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铁心跟了吴道友也好。

吴道友对自己有情,自己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十分好掌控。

虽则他与赵娴定有婚约,但若是自己明白告诉他,自己想要嫁给他为妻,他定然会为了自己而想尽法子退了赵娴亲事。到时候,依着她的手段,以及吴道友对她近乎疯狂的痴迷,还怕他再迷恋上旁的女人吗?

吴家乃将门之家,又家财万贯,吴道友虽则是次子,但是自己却是正经夫人。到时候,害怕没有富贵荣华的好日子过吗?

如今,虽则跟了王爷,却是一个姬妾,连个侧妃都不是。而之前说的那些什么王爷将来必成大器的话,实则遥遥无期,如今想来,那不过就是个赌博,万一要是赌输了呢?输了,自己最高便只是姐姐曾经呆过的位置,可便是爬到了如姐姐那样的位置,也是会有摔下来的一天的。

想到此处,姜芙心中越发后悔起来,恨不得时光逆流。

郝姬进来的时候,姜芙坐在榻上,单手撑着脑袋,静静望向一处发呆,眉头紧锁。

“芙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郝姬走到一边火盆旁烤了烤手,将身上那股子寒气褪去之后,才将走到姜芙跟前,但见她脸色不好,便也收起笑意来,认真问道,“芙妹妹这是怎么了?怎生好似心情不好似的。”

说着,便往一边坐下,而后又静静望向姜芙。

姜芙坐在榻上,身上裹着毛毯,只露出一张瓷白的瓜子脸来。

或是如今已经真正是一个女人了,整个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也与往日不同,言行间自有一股子妩媚风流。

心中只有一番算计,郝姬轻轻拉过姜芙手来,攥在掌心。

“妹妹如今气色越发好了,以前你看起来总是有些病病娇娇的,可此番瞧着,不但面色稍微红润了些,这眉眼间也尽是带着些风流。”郝姬与姜芙是同等位份的人,差别只是一个得宠一个不得宠罢了,左右开得起这些玩笑来,“今儿是初一,王爷按着规矩该是去王妃那里的,妹妹这是在想王爷?”

姜芙一愣,继而僵硬笑了一下,只道:“既是规矩,我又哪里敢。”

郝姬眸光闪烁着光彩,目光一直定在姜芙身上,似是想将眼前的女子看透似的。

这么长时间了,她竟然真的一句都没有提起她姐姐,前后烦神思索着的,竟然全都是她一个人的幸福。

这样的人,的确是自私了些。

便是她不在背后搞鬼,想来此刻,她也真的是不会替自己姐姐跟三爷出力的。

想到此处,郝姬心中实在觉得好笑,这不是报应又是什么?报应,这一切都是报应。是老天爷怜惜她,这才派了二夫人林氏来,与她一道合谋算计姜氏姐妹。不但要她们姐妹自此产生嫌隙还要她们从此失去一应荣华富贵,成为整个仪州人的笑柄。

虽则事情只才走出一步,可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进行,只要想到她们姐妹往后会得到的下场,她便开心。

“芙妹妹,你也不必难过。”郝姬坐得靠近了姜芙一些,“便是有规矩,但是王爷也不是没有破过那样的规矩。想当初,我得宠的时候,便是每逢初一十五该是去王妃那里,可王爷也是有破例的时候。你放心,你正得宠,王爷又这般疼爱你,我敢保证,王爷今儿晚上一定会到你这里来的。到时候,定然会好好疼爱你一番,以弥补你。”

“郝姐姐,你说什么呢。”姜芙到底年岁小,又是才将由女孩变为女人,听得郝姬的话,自当羞涩难当。

郝姬笑说:“罢了,那就不说这些了。现儿天气实在冷,你又身子弱,便去屋子里歇着去吧。”

姜芙心情不好,此刻倒是也不想多说话,便只冲郝姬点了点头。

自有丫头扶着姜芙去内室,郝姬则在一边坐了下来,待得见小桃出来后,问道:“芙妹妹今儿心情似乎不好,你们可得仔细着些照顾,夜间得打起精神来伺候着。别自己贪懒睡死了,到时候,主子万一醒了要喝口热茶都喝不到。”

“是,奴婢明白,多谢郝娘娘提点。”小桃朝着郝姬轻轻俯身。

郝姬道:“好了,此刻芙妹妹才将睡下,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趁着这个空档,你们赶紧去睡吧,后半夜得打起精神。”

“是。”小桃应声,而后便点了安神的香送到内室去。

整夜都是大雪,郝姬没有睡得着,她就静静坐在窗边,透过窗户纸上的小洞窥探到整个院子里的一切动静。看到有个人影匆匆跳窗进入了姜芙闺房后,过了有两个时辰才出来,郝姬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只想着,这个林氏倒是真有些本事,至少事情发展至今,一切都完全在掌握中的。

~~~

第二日一早,风雪已停,天气晴好,外面阳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舒服得很。

林琬一早便从郝姬暗中打发来的人那里得到消息,说是事情已经成了,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想来是郎情妾意,和睦得很。林琬得知消息后,嘴角不自觉便扯出一丝笑意来,她的确猜得分毫不差。

这对狗男女倒是真的郎有情妾有意的,好在这一世娴儿不必嫁给这吴道友了,否则,岂不是再次落得凄惨境地?

忽而又想起上一世来,上一世她嫁来仪州的时候比这一世迟了一年多,故而她嫁来的时候,娴儿已经是吴家媳妇了。娴儿生性豪爽,与她合得来,每每回娘家来,都会来她的院子与她说些体己话。

只是,那个时候,她竟然没有察觉,后来直到娴儿负气跟着去战场杀敌,战死在沙场,她都不知道,她是为何而死的。直到她自己死后,魂魄在世间飘荡多年,才知道,原来当初吴道友在娶娴儿之前就与姜芙勾搭上了,娴儿上战场,是因为负气。

娴儿惨死,这笔账自当要算在吴道友跟姜芙的头上,前世的债,今生要用血来偿。

每每想到这些,林琬真是恨不得将这对狗男女生吞活剥了,姜芙虚情假意,吴道友更是没有任何品德可言。而姜莲呢?不但替自己妹妹瞒着事情真相,还在娴儿死后不到一年,便成功说服了仪王,让姜芙成了吴道友续弦。

上一世姜芙嫁给吴道友的时候,她已经离世了,早在她弥留之际,便已知晓姜芙真面目。奈何自己死后却只能行善事而不能杀生,要不然的话,前一世这对狗男女怎么可能会活得那般潇洒惬意,早死了千儿八百回。

不过,前世的债,今生来偿还,也是一样的。

林琬静静站在窗边,呆呆的,有些愣神。

外面忽然响起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由远及近地朝她靠近。

“二嫂,母妃早已解了你的禁足,你怎生一直都呆在屋子里不出去。”赵娴穿着身淡紫色的裙袄,显得腰高腿长,一头秀发乌黑亮丽,小脸儿白皙粉润,眉眼笑得弯弯,她脚下步子走得极快,话才说完没多久,人就站在林琬跟前了。

林琬正想着前程往事,心疼她,连忙拉过她的手来。

赵娴手冰冰的,发丝上还沾着雪花,裙摆上也沾着白色雪花。此刻她正站在林琬跟前傻笑,而后兴奋道:“二嫂,咱们一道出去玩打雪仗吧,我方才带着小宗顺玩了一把。不过,叫大嫂知道了,大嫂说我胡闹,就将小宗顺抱走了。抱走宗顺也就算了,她还命令我不让我玩,说是有失大家规范。”

林琬道:“你吃了吗?左右我们还没用饭,不若坐下来与我们一道吃点吧。”

“我二哥呢?”赵娴倒是不客气,在案上捡了块糕点就往嘴巴里送,一边咀嚼着一边左右张望,最后目光落在林琬脸上,又嘿嘿笑着走到她跟前去,“二嫂,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我几次来找你玩你都说没空。”

林琬道:“你二哥疯魔了,才将四更天就爬起来了,而后就去了书房。画堂,你去前面跟二爷说一声,让他回来跟我和娴儿一起用饭吧。”而后又拉着赵娴的手,往一边榻边坐下,仔细打量着她,“今儿见到吴道友了吗?想必他是一早就来王府了吧?”

提到吴道友,赵娴当即就重重哼了一声,而后昂着脑袋道:“别说了,方才在花园我明明瞧见他了,他好似也瞧见我了。说来奇怪得很,她才准备唤他,他转头就跑开了。待得我跑过去的时候,他整个都瞧不见人影了,气死我了。”

林琬抬手轻轻抚拍着赵娴后背,笑着帮忙顺气儿道:“有什么好气的?”

赵娴歪头想了想,忽而觉得,的确是没什么好气的。再说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嫁给吴道友,还管他理不理自己做什么?他爱理谁理谁去,总之,只要能够顺利退了这门亲事,她就自由啦。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十分开心,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瞧你笑的,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办成了吗?”林琬望着眼前爽朗的姑娘,见她开心,自己也忍不住心情好了很多,只将手伸到她跟前去。

赵娴从袖子中掏出一份信件来,递给林琬,认真道:“嫂子,就是这个了。”

林琬拆开来看了看,而后冲赵娴点头,又轻声叮嘱道:“一会儿你二哥来了,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他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你明白吗?”

赵娴极为认真,使劲点头:“二嫂,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赵邕褪去外间罩着的玄色大氅,递给侯立在门边的丫头,黑眸幽幽朝赵娴望来,定定注视她片刻,而后才稳步朝火盆边走去,烤了手后,才又折身到妻子跟妹妹跟前,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只冷着一张俊脸。

赵娴脑袋瓜子倒是转得快,她眼珠子滴溜转了转,而后连忙笑道:“二哥,你成日都在忙着跟父王他们一起商议战事,怕是连老祖宗的寿辰都忘记了吧?”赵娴打小就喜欢黏着她二哥,此番倒是也不避讳,直接坐到她二哥身边去,歪头笑着,“母妃说这是老祖宗回仪州过的第一个寿辰,怎么着也得好生办一办,二哥你猜,我跟二嫂会送给老祖宗什么礼物?”

“你如今倒是跟你嫂子走得近。”赵邕扯起嘴角轻笑一声,而后幽深目光静静望向跟前的娇妻,柔声道,“琬琬,你打算送祖母什么?”

赵娴气得跳起脚来,双手叉腰,小脸皱成一团:“二哥方才跟我说话就那般严肃,还凶我,现在跟二嫂说话,就这般轻声细语的。二哥如今有了嫂子,就不要我这个妹子了,那句老话说得倒真是不假,有了媳妇忘了……”

“是忘了娘。”画堂端着热粥点心来,搁置在榻上放置的小案上,而后静静立在一边笑道:“以前只二爷疼你,如今有爷跟夫人两个疼你,大姑娘,你这是赚了呢。”

赵娴一想,倒觉得也是,又开心得乐起来。

“画堂,还是你会说话。”

赵邕自当是疼妹妹的,不过,疼妹妹跟疼妻子不一样,他心中自有计较。

“好了,看你这嘴馋的样子,也是没有吃早饭的。”赵邕身子往里侧靠了靠,腾出位置来给妹妹坐,“便别回去了,与我们一道吃些。”

赵娴偏不领她二哥的情,只噘嘴道:“我与嫂子一边坐。”

赵邕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盘腿坐正,捡起筷子,只先给妻子跟妹妹夹她们喜欢吃的点心。

两人女人挨着一处坐,都捂着嘴巴来悄悄说自己的话,只让赵邕布菜。

~~~

庄淑太妃的寿辰,以前在宫中因为碍着身份的缘故,一向没有大办过。每每到了日子,就只是祖孙两人吃了碗长寿面而已,匆匆了事。

今年不同,以前在上京是因为有太皇太后压着,老太妃便是年岁大了,也不便操办。

可如今不一样了,老太妃回了仪州,与一众子孙住在一起,又是高龄,自当是要热闹一番。到时候,再请仪州境内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来贺个寿,顺便叫老太妃再认识一下人,便是关外有敌人压境、此刻战事在即,也不为过。

这一日天气十分晴好,林琬早早便起了床,而后去了老太妃那里请安。

自打来了仪州,老太妃便十分喜欢自己的这个嫡长曾孙小宗顺,起初只是叫王氏每天早早送来,然后晚上再接回去。后来,待小宗顺跟老祖宗混熟了之后,就赖在老祖宗这里不肯走了,任他母亲王氏这么哄怎么劝,胖乎乎肉嘟嘟的小家伙就是赖在老祖宗怀里不肯走。

这么多年了,老太妃何曾享受过这般天伦之乐,自当将宝贝曾孙捧在掌心来宠。

见林琬来了,老太妃更开心,直招手让林琬到她跟前去坐着。

如今能够在老太妃跟前坐着的,也就只有林琬跟小宗顺两人了,便是仪王跟曹王妃,在老祖宗这里,也得靠边站。

“二婶娘,二婶娘也来了。”小宗顺扭过脑袋,咧着嘴巴笑,露出奶白色的牙齿来。

林琬素来最喜欢小孩,忍不住抱着他小肉脸就亲了几口,然后将他搂在怀中。

小宗顺穿得十分喜庆,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地在他眉心用胭脂点了一颗圆点。胖嘟嘟白嫩嫩的,又懂事聪明得很,惹得满堂的人笑声不止,其乐融融。

正当满屋子欢声笑语的时候,外面有婆子匆匆跑进来道:“太妃娘娘,吴夫人跟吴二爷来给您贺寿了。”

林琬闻声本能朝姜芙那边望了去,但见姜芙目光一直望向门口,她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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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吴家世代为将,当年太祖皇帝还为前朝燕国公的时候,吴家便就驻守在北境之地。保家卫国,抵御外敌,救天下黎民苍生于危难之中,这是吴家历代传下来的组训。后前朝哀帝不理朝政,成日莺歌燕舞,害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天下有志之人揭竿而起。

中原内乱,四周蛮夷趁虚而入,当时的燕国公便打起“清君侧”的旗号,发兵上京。

吴家虽则一直忠于朝廷,但见前朝贪官当道、佞臣兴风,早已没了往日的清明中正之风气,便毅然决然选择投靠燕国公赵振。赵振父子兄弟挥兵入京,吴家良将则誓死保得北境疆土安然,将一众欲趁中原内乱而挥兵南下进攻的突厥人挡在崇门关外,保得中原疆土不受外敌来犯。

后太祖皇帝论功行赏,欲封吴家先祖为卫国公,却遭吴家先祖拒绝。

吴家世代驻守边境,祖训便是保家卫国,若是当朝天子贤能,朝中风气中正,吴家则会竭力辅助天子。可若是朝廷风气不正,天下百姓一度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吴家则可以另选贤能助其取而代之。

如今的情况,正是吴家欲要另选贤能的时候,自当是早早将目标锁定在仪王身上。

在北境之地提到吴家,上至皇室贵胄,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肃然起敬。

庄淑太妃听得说吴夫人来了,连忙坐正了身子来,笑着道:“快,快将吴夫人与吴二爷请进来。”

吴夫人四十左右的年纪,有些发福,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十分慈爱。

吴道友今儿穿着身藏青色的长袍,脖子上套了个虎皮做成的围脖,墨发以碧玉簪子束起,猿臂蜂腰,精神爽朗。他原就生得高大俊朗,又是将门之子,身上自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为将之人的气质。

身姿立得笔挺,瞧着气色也较往日好了许多,他走进来之后,精锐目光先是一路扫去,在瞧见了某一张娇俏面孔的时候,唇角不自觉抿出一丝笑意来。那笑容虽然不深,可笑意越深深抵达眼底,喜悦之情真是怎么都挡不住。

林琬静静坐在老太妃身边,怀中抱着小宗顺,目光却是一会儿落在吴道友身上,一会儿又落在姜芙身上。但见两人都是一副幸福洋溢的模样,林琬心中轻哼一声后,又开心起来。这两个人自以为是郎情妾意,却不知,已然落入圈套之中。

且先叫你们再得意一阵子,呆会儿,可有你们好看的。

想到此处,林琬又立马打起精神来,想着,今儿这一步,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否则的话,就功亏一篑了。轻轻转过头去,望向了郝姬,但见郝姬冲她点了点头,林琬这才放下心来。

而后只将个白胖小子抱在怀中,亲了亲他肉脸,笑着问道:“小宗顺,来年你娴姑姑就要嫁去别人家里喽,就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啦,你可开心?”

小宗顺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直盯着林琬看,呆呆怔愣片刻,又扭着脑袋去寻赵娴。

但见人还在,他立即伸了手去够她,奶声奶气道:“大姑姑,大姑姑抱抱我。”

赵娴现在才不愿意嫁给吴道友呢,所以听见林琬方才那句话,她暗示性地狠狠瞪了林琬一眼。而后跳着跑了过去,只将白胖的大侄儿紧紧抱住,见他短小的手臂紧紧攀着自己脖颈,赵娴心中暖暖的,忍不住亲了亲他小肉脸。

经得林琬提醒,王氏倒是想起这件大事情来,忙笑着说:“是啊,吴二爷与咱们娴儿是打小定下的亲事,又是一道青梅竹马长大的。如今两人都到了年岁,这事情怕是也不便再拖着了,趁着今儿吴夫人在,咱们就将日子定下,如何?”

“大嫂!”赵娴气得粉面娇红,跺脚道,“今儿是老祖宗寿辰,扯我身上做什么。再说了,谁要嫁给他!”

赵娴那句不想嫁说的是真心话,可听在王氏耳朵里,却觉得这是姑娘家害羞了。

王氏越发笑得开心起来:“打小就定下的亲事,你不嫁给他,又想嫁给谁?再说了,你都十五岁了,再不是小孩子,该是嫁人了。”说完一通,还不忘顺道夸着吴夫人,“你未来婆母这般温柔好脾气,又素来喜欢你,这样的人家,你到哪里找去。”

吴夫人笑着说:“是啊,这事情原该是我吴家主动提出来的,却不想,今年从夏时开始就一直战事不停,道友父兄又一直留在崇门关,倒是将这事情给忘了。”她端端坐在一边,慈爱目光朝赵娴望过去,欢喜道,“娴儿也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我心中早将她当做了自己个儿儿媳妇看了,待得过了年,我跟孩子他爹商议一下,定了日子就成亲。”

“娘!”吴道友黑眸朝姜芙那边望了眼,垂立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大声唤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晓得从何说起,最后只能低着头,尽量拖延时间道,“儿子的事情,叫娘与诸位长辈费心了。只是,此刻突厥铁骑兵还压在崇门关外,儿子心系黎民苍生,所以亲事,还是待得平息了战事之后再提不迟。”

曹王妃道:“贤侄说得对,今儿既然是老祖宗寿辰,咱们便只围着老祖宗说话吧。至于两个孩子的事情,咱们另择日子再提,你们看可好?”

庄淑太妃自是笑着说:“人家都是急着要讨儿媳妇,哪里有急着要嫁闺女的,这事情以后再说吧。”望向王氏,轻声嗔道,“这事情,往后休得当着娴儿的面说,便她再不似姑娘家,可到底是咱们捧在掌心来宠着的大姑娘,没得叫她失了颜面。”

此事是林琬提起的,最后却是王氏被老祖宗责说一番,王氏心中自当不好过。

但她素来行事圆滑,心中知道老人家偏袒林氏,倒是也不说破,只起身认错道:“老祖宗训斥得是,孙媳妇心中记下了,往后便是再说,便也是婆母私下找吴夫人去说。”此事既然揭过,就不便再提,王氏稍稍一顿,继而笑着道,“老祖宗,今儿外面天气十分好,左右还没有到开席的时候,让孙媳妇扶着您出去走走看看风景如何?”

“打雪仗!打雪仗!”小宗顺一听说要出去玩,就不安分起来,使劲扭着身子,而后望向赵娴,眼睛黑溜溜的,极为认真道,“姑姑姑姑,你打不过我的,二婶娘会帮着我,你就输了。”

赵娴瞪圆了眼睛:“帮着你了不起啊?十个林琬再十分你这样的小不点,也打不过我。再说了,你娘不让你玩雪,你记不住?”

小宗顺见姑姑今天这么凶,小嘴撇了撇,就要哭了似的。

林琬将他从赵娴手中接过来,哄着道:“咱们不玩雪,婶娘带你去园子里看雪好不好?陪老祖宗一道去,但是咱们不碰雪好不好?”

“好……”小孩子奶声奶气应一声,而后短胖的小手紧紧攀住林琬脖子,小脑袋扭了过去,望向自己大姑姑去,但见大姑姑正瞪着自己,他则小脑袋一甩,就又望向别处,才不要理那个凶自己的人呢。

赵娴见成功将大侄子逗生气了,她开心得很,又忙将他抢过来抱着哄。

王氏亲自走到上位来,站在庄淑太妃一边道:“老祖宗,就让孙媳妇跟弟妹一道搀着您出去吧,外面雪地湿滑,您老人家可得小心着些脚下。”

庄淑太妃笑着朝王氏点了点头,而后由两个孙媳妇搀扶着,慢慢往外面去。

一众家眷亲戚尾随其后,吴道友可以等了几步,待得姜芙走过来后,他才装模作样也往前走。

两人虽则同步向前,之间却离有一定距离,皆未言语。

姜芙面色不太好看,就算吴道友一再私下悄悄朝她望过来,她也并未搭理,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走在她前面的就是正抱着小宗顺玩耍的赵娴,姜芙看着赵娴,但见她好似十分开心快活的样子,姜芙又想到自己如今境地,越发觉得心气难平。

她隐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来,尖尖长长的指甲掐入肉中,眼角余光又瞥见吴道友朝自己望过来,她毫不客气地就狠狠朝吴道友望去。那双剪水秋眸中,含着泪,盈盈泪水蓄满眼眶,欲落未落的样子,最为楚楚可怜。

吴道友实在心疼,又觉得愧对于她,想向她保证自己是不会娶赵娴的了,可深知此刻不是说话的地儿,只能任由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两人间的举动,若是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可郝姬却是设局人之一,自当是将两个人的一应神色动作都瞧在眼底,她微微垂眸,想着,此刻也该是再加把火的时候了,便笑着朝姜芙走过去,但见她眼眶中有泪泽的时候,连忙惊道:“芙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身子哪里不舒服?”

姜芙一惊,连忙收回目光来,只低声道:“我……我有些头晕。”

郝姬这些日子来与姜芙走得近,而又与姜芙一道合谋“陷害”过林氏,故而私下的时候,两人走得颇近。

将姜芙搀扶到一边去,郝姬道:“你身子弱,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睡好似的。得了,这样的场合有的是人陪着老太妃,倒是也不差你一个,你便先回去歇着吧。”又道,“你放心,现儿所有人都围着老太妃转,王爷又在前头陪着外男,不会有人关心你在不在的。你身子娇弱,便别逞强了,回去歇着吧。”

这样的场合,她如今这样的身份,也是不愿意在这里多呆片刻的。

想着郝姬说得也对,左右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倒是不如回去歇着的好。

“那有劳姐姐关心了,我这便回去歇着。”姜芙冲郝姬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往回走去。

郝姬道:“小桃,你去厨房给你家主子拿点吃的来,我扶着你们主子回去。”

小桃应了一声,又望向自己主子,但见自己主子朝她点头,她才退了下去。

郝姬虽则一直扶着姜芙,但是眼睛余光却是落在吴道友身上的,但见他虽则没有往这边靠过来,不过,旁人都走了他却没有走,心中又定了几分。

扶着姜芙回去之后,郝姬吩咐道:“芙姬娘娘受了寒,身子弱,此番怕是需要好生休息。你们伺候完娘娘歇下后,就别呆在这里了,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又替姜芙掖好被角,关心道,“放心睡吧。”

姜芙阖上双目之后,郝姬望着她轻轻蹙起的秀眉,嘴角不自觉便划过一丝笑意来。

并没有在姜芙房间中呆得太久,安抚完一番后,郝姬就出去了。又叮嘱几句丫头们不许吵芙姬娘娘的话,之后才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

但见郝姬离开后,吴道友这才现出身来,还如前几日一样,破窗而入。

姜芙并没有睡得着,她知道,吴道友一定会来的。所以,但见郝姬劝她回来歇息的时候,她也就顺势应着了。赌气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她可不若赵娴那般蠢笨,定了亲的男人,还能将心给输了。

听得熟悉的稳健脚步声,姜芙故意不想理他,只侧了身子,将脸对着里侧。

吴道友以为她睡觉了呢,见状一愣,随即就大步走到架子床边坐下来,温声讨好道:“芙儿,是我,我来看你了。”见她不理睬自己,心中知晓她这是生气了,便将温暖厚实的手掌轻轻抚按在她纤弱的手臂上,更凑近了些道,“芙儿,我知道你是因为方才的事情生气了,不过你放心,既然选定了你,便不会再娶娴儿为妻。芙儿,你要相信我才是。”

“我怎么相信你?”姜芙轻轻反问一声,那声音娇娇软软的,听得人心头发麻,恨不能将个娇弱美人搂抱在怀中来好好呵护才是。姜芙眼中蓄着泪意,轻轻转过身子来,发丝被泪水浸湿,贴在两颊,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她樱唇微微翕动,片刻又说:“如今我是王爷姬妾,而你与她又早早就定了亲事,我们要怎么做?”

见她哭了,吴道友越发疼惜她来,只伸出健硕的手臂来,将她整个圈在怀中。

“你别哭,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叫你再受丝毫委屈。”吴道友将个娇柔香软的人儿紧紧搂在怀中,闻着她身上特有的好闻气息,又想到了与她缠绵的那几日,想到了她的娇嫩柔弱,以及她可怜兮兮看自己时候的眼神,心中更是疼惜了些,也将人搂得更紧来,“一切都会有办法的,若是实在不行,我便直言退了亲事,到时候请王爷将你赐给我做妻子。”

姜芙却越发伤心起来,只哭着道:“若是之前,倒是可以试一试。可是如今,我已经是王爷的女人,便是他厌弃了我,也是不会放我走的。吴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姐姐如今住在碧云院,没人再能够帮衬我了,我……我害怕。”

“别怕,芙儿别怕。”吴道友温声安慰着,“虽则如今你是王爷的姬妾,可王爷欲要成大事,势必要靠我们吴家军相助。如你所说,王爷不是真心爱你,而只是将你当成了你姐姐的替身。他顾及着我们吴家,也是不会太过为难我们的。”见将人安抚住了,这才又继续说,“若是王爷肯将你许配给我,我愿意用这条命去替他打江山。”

“吴大哥……”姜芙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只将脸埋在他厚实温暖的胸膛,娇声道,“我从小就特别羡慕娴儿,既羡慕她能够跟你玩得好,又羡慕她将来长大能够嫁给你为妻。可娴儿却总是欺负你,对你大呼小叫的,每每这个时候,我就特别心疼。”

吴道友低头亲了亲她,略微粗犷的面上含着深情笑意,双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芙儿,这辈子若是能够娶得你为妻,我吴道友便是战死沙场也不怕。若是不能够与你厮守终身,便是一辈子富贵荣华,又有何乐趣可言?”

说罢,便再也忍不住,埋头在她胸前亲吻起来。

姜芙微微将头别开,一双美目含着柔情半眯着,双手攀附到他脖颈,颇为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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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姬离开之后,便大步往前面院子去了,然后静静候在曹王妃身边。

林琬朝郝姬望了眼,郝姬冲她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林琬便左右看了看,笑着道:“今儿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不见芙姬娘娘?方才还瞧见在这里的。”

郝姬连忙道:“芙妹妹身子不舒服,我看她好似是夜间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就擅自做主送她回去歇着去了。”说罢,她便弯膝半跪在曹王妃身边,低着头道,“王妃娘娘恕罪,妾身实在是见芙妹妹脸色不好,这才擅自做了主的,请王妃娘娘不要怪罪芙妹妹。”

另外一边的范姬嗤笑道:“什么身子不好啊,我瞧她可好得很呢,不过是仗着王爷宠爱不将老祖宗放在眼里罢了。”又忙挑拨道,“老祖宗,这样的人最是可恨,今儿可是您老人家寿辰,她作为一个小辈,竟然这样不将规矩放在眼中,实则该罚。”

庄淑太妃道:“府中一应有王妃娘娘做主,我老婆子可管不了那么多。”

“是,母妃。”曹王妃立即朝庄淑太妃福了个礼,而后又说,“母亲您先别生气,许是芙姬真的病着了,这样吧,我去瞧瞧看。若是真病了,便就请个大夫来瞧瞧,若是装病的话,儿媳定会严惩不贷。这样的话,于王爷那里也好交代。”

郝姬也跪着道:“王妃娘娘,芙姬如今正当盛宠,妾身还是去前面跟王爷说一声吧。”

曹王妃觉得郝姬说得在理,便点头道:“你说得对,芙姬当宠,既然生病了,该是让王爷知晓的,你便去吧。一会儿等王爷来了,我再与王爷一道去看看她。”

“是,妾身明白了。”郝姬起身,而后往前院去。

林琬与赵娴凑在一起,两人玩着小宗顺的胖胳膊胖腿,简直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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