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时候真闹得满城风雨的话,定然是府中出了奸细,还可以趁机一石三鸟,既除去姜氏姐妹,又解除了娴儿与吴道友婚约,还能够借此机会好好查看一番,看看这府中到底谁是奸细。

这般一想,林琬上前一步,细细将事情原委都与庄淑太妃说了。并且,也相应分析了事情利弊,以及接下来需要做的应对之策。

林琬道:“不是孙媳妇疑心重,只是,如今年关在即,而孙媳与夫君的亲事也过去这么些天了,府上住着的其他三位王子却丝毫没有要离开仪州的意思。不管他们以前与夫君关系如何,虽说在皇宫的时候,四人共同的敌人是太皇太后,可此番既出了皇宫,而如今天下形势又这般严峻,四王互视为敌,而王府又怎能让敌人之子留居太久。”

她静静想了想,又道:“孙媳觉得,此刻倒是一个好机会,暗中对三位王子多加盯梢,看看到底谁与府上之人有来往。刚好,也可以趁此机会抓住府中的奸细,让那位王子给带回去,也算是打了某位王爷的脸。”

庄淑太妃听了之后,轻轻点头,只觉得事情刻不容缓,而后立即唤了丫头进来,让其去前院将王爷请来。

之后,又肃容对林琬与赵娴道:“你们两个也累了,先都回去歇着吧。”

知道老太妃找仪王殿下有要事商议,两人倒是懂事,只乖乖应声退下。

林琬近日来都劳心劳神,可谓是心力交瘁,此番大功告成了,自当是一下子放松许多。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身子就会有些不舒服,出了老太妃的院子门后,她觉得有些困乏,便对赵娴道:“娴儿,你自己去玩吧,我想回去歇着了。”

见赵娴明显一副开心的模样,林琬又嘱咐道:“娴儿,你此刻情况,也是不适合再去应酬那些夫人姑娘们的。算了,你与我一道回去歇着吧,我必须得时刻看着你才放心。”说罢,就去抓赵娴的手。

赵娴越发喜欢跟林琬一起玩儿,经此一番,她甚至将林琬看成了救命恩人。

“二嫂,我知道,我应该装作伤心的模样。不过,我心里高兴,真的装不出来啊。”赵娴蹦蹦跳跳跟在林琬身后,像只麻雀一样,啰嗦得很,“二嫂,你跟我二哥是陛下赐婚的,可我瞧你们这般恩爱,好生羡慕啊。哎,此番与吴道友的亲事算是不成了,可也不晓得,接下来父王会将我指给谁。”

“天底下像是我二哥这般好的男人,怕是少见,二嫂,你真幸福。”

林琬冷冷朝她望了来,赵娴立即眨了眨眼睛,一把抱住林琬手臂,笑着说:“天下像二嫂这样好的女人也少见,当然啦,我二哥也是个有福之人。”说完后,又开始忧心自己未来,噘嘴道,“要是我的夫君我能够自己选,就好了。”

林琬到底心疼赵娴,回了院子后,就拉着她坐下来,认真与她说话。

“娴儿,你放心吧,嫂子既然帮你退了吴家的亲事。往后自当也会助你择一个真心对你好,且你也真心愿意托付终身的人。”林琬拍了拍赵娴手,笑着说,“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出现,万一要是一直不出现,你岂不是要等成老姑娘?”

赵娴拍胸脯:“一定要能够打得过我的,还要心甘情愿陪我天天练武的,必要的时候,还得故意输给我哄我开心。”她咧着嘴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又凑近林琬一些,“要求其实也不高啦,哦对了,还不能对我三心二意!”她鼓起腮帮子,板着小脸,极为认真的模样,“认清了吴道友之后,我现在最讨厌他那样的人了。”

“你放心,既逃出狼窝,嫂子又怎么会再眼睁睁望着你跳进虎穴呢?”林琬保证。

赵娴开心,忍不住又要夸赞自个儿嫂子道:“二嫂你真厉害,略施手段,就一并打倒那么多人。你快教教我,往后你跟二哥不在我身边护着我的时候,我也要像你这样,只动动脑子,就大功告成了。”

“教你一起胡闹,是吗?”

正当姑嫂两个凑在一处聊得开心的时候,冷不丁,一道清冷入骨的声音传进来。

两人自当是都辩出了声音的主人,背脊一僵,而后本能立即扭着脑袋望向门口。此刻,赵邕一袭玄色镶金丝线锦袍,金冠束发,正沉着脸背负双手站在门口。门帘还在晃动,外面丝丝冷风钻了进来,姑嫂两人都忍不住打哆嗦。

林琬呆呆愣了片刻,而后面上挤出笑,主动穿起鞋子来就猛地扑进自己丈夫怀里去。

倒是也不避讳赵娴还在,只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自个儿男人精瘦的腰,仰起脑袋,关心道:“相公,今儿老祖宗寿辰,你应酬客人累着了。来,妾身给你揉肩捶背。”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没有动作,只尽量保持面上笑容到位。

赵邕垂眸望着娇妻,不知为何,方才来的时候的确怒火中烧,此刻见到她,那股子火气无端就没有了。忍着想要伸手抱住她的冲动,赵邕只睇了妻子一眼,而后大步往榻前走去,撩着袍子坐下,而后才又抬眸看着两人。

“娴儿,我有话与你嫂子说,你回自个儿院子去。”赵邕冷声命令。

“得令!”赵娴脆声应着,而后以风一样的速度,转身撒腿就跑。

她想着,二哥待二嫂多好啊,肯定不会怪她。可自己就不同啦,二哥打回来之后,常常训斥自己,有些时候,莫名其妙就会冷着脸教训自己一顿,她都觉得委屈。又想着,有人疼真好,大哥疼大嫂,二哥疼二嫂,是不是将来自己嫁人了,夫君也会疼自己呢?

这样一想,她又骂了吴道友几句,觉得他原本还算是棵好树苗,不过后来长歪了。

歪脖子树她才不要呢,她将来若是寻夫婿,一定要寻个如两位兄长一样会疼老婆的人。

心中打定主意后,赵娴麻溜滚回自己院子去,也是累着了,回去沾床就睡着了。上下眼皮子才将粘上,她就开始做梦。说是梦,其实倒也不是梦,不过是梦到之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罢了。

她梦到了薛三,那个冤枉她盗马,并且还丝毫不怜香惜玉的人。

之前打不过他,不过,在梦中,剧情完全是反转的,她长剑挥舞,将薛三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还从来没有打得这般爽快过,赵娴来了劲儿,躺在床上,手脚乱挥舞,一边打一边哈哈大笑,显然是魔怔住了。

闻得动静的丫头赶忙跑了进来,见状,狠狠呆住。

之后,便有人将事情说到了曹王妃那里,说是大姑娘魔怔住了。

是以,赵娴口中大声喊着的一个名字,叫曹王妃听到了耳朵里。

薛三,乃是忠勇将军府薛老将军嫡幼孙,也是鸣城留守薛宽幼子。曹王妃蹙眉望着床上的闺女,心中自当有了一番计较,想着,此番娴儿跟着邕儿去望城,想必是在望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的话,娴儿也不会这般,好似与这薛三爷有些瓜葛。

这般一想,曹王妃心中打定主意,决定唤林氏来问个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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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林琬,才将靠着美人计堵住了丈夫的嘴,一番温存下来,她小口微张,气喘吁吁的,那汗水淋湿发丝,贴在双颊边,小脸红扑扑,可怜得紧。见身边男人又闷着头凑了过来,她知道自己这是惹了火了,也拒绝不得,只能苦着脸回应。

一时间,内室的架子床便又剧烈晃动起来,动静闹得也大,羞得外面候着的小丫头们无一不红着脸面低着头。

好一番折腾下来,内室终于安静了,外面这些丫头脸色才稍稍转好了些。

赵邕年轻,又身强体壮,这样的事情,连着来个十回八回他都不觉得累。

只不过,到底怜惜娇妻年幼,只略微惩罚了她一下,也就翻下身子来,作罢了。他静静仰躺在床上,健硕的手臂将如水儿一般娇嫩柔滑的人揽在怀中,兀自喘息几声,而后垂眸去打量娇妻。

此刻是白天,光线自然好,他将一切都览在眼底,渐渐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但意志力好,便是想翻身再来,但顾及着妻子,也强行忍下了。

林琬累得一动不想动,只舒服地缩在自己丈夫怀里,她只觉得热得身上汗渍渍的实在难受。本能抬起手来,朝外面够了够,软着声音道:“相公,我想吃橘子。”动了动身子,找个更舒服的位置躺着,又补充道,“你给我剥好了,喂我吃。”

赵邕黑眸攒着笑意,才将从妻子那里讨得一番好,此刻当然是献殷勤的时候。

猿臂一伸,便轻声够了只最大的蜜橘来,而后一边环着妻子,一边给她剥橘子。才退了一半的皮,那股子甜香味便弥漫开来,林琬闭着眼睛,凑着嘴就往橘子方向够去。赵邕剥了一瓣下来,塞进她嘴里。

她倒是也乖,有得吃了,就又躺了回去。

“你真好。”林琬咀嚼完后,小手不自觉就攀在男人身上,然后心满意足地将脑袋挤在他臂弯里,脸上尽是甜蜜的笑意。

赵邕捏了捏她脸,垂眸,唇角轻轻划过一丝笑意。

“不吃了?”

林琬摇头:“不吃了,一会儿开席,我还得留着肚子吃席面呢。”

“既然不吃了,那咱们继续说一说方才的事情吧。”他将橘子搁在一边,目光落在妻子脸上,见她长长卷卷的睫毛猛然一抖,心中倒是有了玩味的意思。

114|8.8|城

第155章

见妻子只装睡不说话,有蒙混过关之意,赵邕冰冷的唇角微微挑起一点,黑眸中也攒着笑意,本能地就覆身压了过去。他厚重的身子才将挨着她,她就立即睁开眼睛来,然后伸出双手来使劲抵抗着。

“赵邕,你够了!”林琬红着小脸儿,见他魔爪伸进被子里来乱摸,她脸越发红了,然后使劲挣扎着身子,不叫他得逞。

赵邕觉得,便是不行房事,就这样与妻子胡闹一番,也十分有趣,于是就有些变本加厉起来。

见他讨不着糖吃就开始挠自己痒痒,林琬实在承受不得,于是软声求饶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大量,便饶过我这一回吧。”说是这样说,但见丈夫手下有些留情起来,林琬卯足了劲儿,翻身就坐到他腰上去,然后用手挠他痒。

挠了半天,见他只静静躺着,纹丝不动的,林琬停住了手。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姿势,实在不雅得很。而且还未着寸缕,又是白日,光线好也好,半笑半闹间,将暖和的被子都丢到了一边去,只露出大片白皙耀眼的滑嫩肌肤来。林琬见丈夫眸色不对劲,自知情况不妙,于是迅速钻进了被子。

“不许你再乱想了,不然的话,我会真的生气。”林琬软硬兼施,驯夫手腕游刃有余。

赵邕将脸凑了过去,亲了亲她粉嫩的唇,而后在她耳边悄声道:“好,为夫知道夫人累了,这次便听夫人的。只不过,晚上的时候咱们试一试方才那样的姿势,好不好?”说罢,硕臂一揽,便将娇妻抱得满怀。

林琬作势锤了他一拳,到底也乖巧地静静缩在他怀中,头抵着他胸膛。

“你是不是要走了?去崇门关御敌?”她心中难过,双手也没有闲着,一直把玩着他湿漉漉的发丝,委屈道,“你要是去崇门关,娴儿肯定会想方设法跟着你去,到时候,我岂不是真的无聊了。”

赵邕笑道:“不是还有祖母吗?你在家陪着她老人家说话解闷,我很快就会回来。”

林琬说:“祖母老人家现在才不要我陪呢,她天天逗着小宗顺玩儿,可开心了。不过,宗顺那孩子实在可爱又聪明,我也喜欢。”

赵邕望着妻子,眼中满是柔情,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倒不如自己生一个出来,你觉得如何?”见妻子粉面羞红,只抬手掩住脸面,赵邕将人拥得很紧了些,心疼道,“不过,你年岁尚小,还是等过两年再说。”

林琬想着,若是这辈子生出来的还是慎儿的话,怕是的确还得再等两年呢。

她心中本能非常希望是慎儿,上辈子她离开人世的时候,慎儿才那么点大,根本记不住她这个做母亲的模样。这辈子,她要尽母亲之责,好好将他抚养成人。然后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看着慎儿一天天长大。

教他做人的道理,陪他念书,他爹还会教他习武,再给他生一两个弟弟妹妹。一家子人快快乐乐生活着,多好。

见妻子不说话,赵邕也没再吵她,便只拥着她,想让她先好生休息一会儿。

又唤了丫头进来,让先去烧水去,待得热水烧好了之后,小夫妻两人洗了澡。

才将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裳,外头曹王妃打发的嬷嬷进来了,林琬见是王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忙笑着迎过去道:“劳烦嬷嬷亲自跑来了,是不是外面已经开席了?我这就出去,还请嬷嬷先去告知母妃一声。”

那嬷嬷笑着道:“夫人,娘娘此番在大姑娘那里,差老奴来,也是让夫人去姑娘那里一趟。至于外面的应酬,有大夫人在,夫人不必担心的。”

“去娴儿那里?”林琬一时间猜不透王妃的意思,有些怔愣住,但转瞬便笑着应道,“好,我知道了,劳烦嬷嬷先去告知母妃一声,我即刻就来。”

那老嬷嬷笑着退出去后,赵邕从里间走了出来,问道:“母妃寻你何事?”

林琬心中有些打鼓,想着,莫非是娴儿说漏了嘴?所以,她们一起设局的事情,叫王妃娘娘知道了?

可若真是如此的话,方才来递话的嬷嬷不会是那副表情。

“我也不知道,先去看看吧。”林琬秀眉蹙起,心中藏着事情,而后就唤画堂跟着自己,准备往赵娴那里去。

赵邕见妻子有些心神不宁,忙唤住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你不必害怕。”走过去,轻轻捏了捏妻子脸蛋,黑眸攒笑道,“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对的错的,我都会拼全力护着你。”

林琬觉得好幸福,忍不住在丈夫怀中黏了会儿子,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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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娴已经醒了,正被曹王妃审问着她跟薛平之间的事情,赵娴心中坦荡,倒是爽快得很,将事情原委一并都说了。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磕碜薛平几句,说他非君子也。可是曹王妃不信,若真只是如女儿说的那般的话,女儿怎生会在梦中唤着他名字。

好在是只有自己与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听到了,这事情若是叫旁人知道的话,尤其是传入吴家人的耳朵里的话,还不晓得会是怎么个走向呢。今儿发生的事情,虽则惊心动魄让人难以置信,可不管如何,好歹是彻底解决了姜氏姐妹。

再多的波折,也经不起了。

此刻的状态就很好,让吴家觉得对不住王府,往后才会更加竭力辅助仪王府成事。

曹王妃见女儿已经说到她后来又是如何帮着子都打赢了薛平,细节甚至具体到当时两人过了多少招,她出了什么招式,最后赢了之后,薛家一家又是如何赞赏她的。女儿兀自说得眉飞色舞,可她根本不想听,唤她停住。

“娴儿,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王府嫡出大姑娘,怎生这般胡闹。”曹王妃平素不轻易训斥人,可教训起来,表情也是极为严肃的,“姑娘家,就该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别有事没事就到处乱跑。还有,这次你二哥二嫂去望城,你暗中跟着去,还没跟你算账呢。”

赵娴皱着一张小脸,使劲跺脚道:“是因为姜芙想在父王面前诋毁二嫂,她胡说八道,我才急着跑去的。母妃,你怎么总是说我,就从来没有夸过我。”

“你但凡不这么调皮,让母妃省心一些,母妃也不会说叨你。”

外头丫头报说:“娘娘,二夫人来了,在外间候着呢。”

“快让她进来。”曹王妃吩咐了一句,而后坐正身子来,但见女儿想要往外跑,她厉声唤住了她。

赵娴抓了抓脑袋,倒是也就乖巧下来,只静静站在一边。

林琬进来,先给曹王妃请了安,而后安静立在一处。

“母妃,您叫儿媳过来,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情。”话是对曹王妃说的,不过目光却是有意无意落在赵娴脸上,但见赵娴只朝她吐舌头做鬼脸,并没有什么异常,林琬且稍稍放下心来,腰杆也挺直了些,面上笑容也更真诚了些。

“你坐吧,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曹王妃笑道,“只是母妃想问问你,薛家三爷……”她顿了顿,想着,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必绕弯子了,便直接道,“方才娴儿梦中一直唤着薛三爷名字,所以叫你过来,也是想问问当时在望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娴苦着脸道:“娘,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还不信我。”她恨恨跺脚。

林琬抬眸望了赵娴一眼,有些得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睛,而后笑说:“母妃,当时娴儿只身去望城的时候,途中牵错了马儿,所以叫我平表哥误会了。也是因此,两人结下了梁子,不过,娴儿好似也不是一味的讨厌平表哥,至少一直在我跟前夸平表哥身手好。再有,平表哥至今未定下亲事,为人正直品性端庄,是可以托付得了的人。”

曹王妃见这个二儿媳妇说话也没有拐弯抹角,倒是笑容更深了一些,她坐直身子道:“这个娴儿,最爱胡闹,好在这次遇见的是薛三爷,若是错遇见了旁人,看她这条小命要是不要了。”

林琬忙帮衬着道:“说来也是缘分,原本就是亲戚,若是能亲上加亲,实则美事一桩。娴儿,你说是不是?”

赵娴气得暴走,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大口喘气。

曹王妃侧眸望着女儿,笑说:“你这等性子,往后睡觉的时候,少说些梦话。今儿好在是被娘听到了,若是旁人,哪还容得你在这里有说有笑的。”说罢,已是站起身子来,“也不能总叫你们大嫂一人应酬着,话说得也差不多了,咱们一道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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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素来爱揽事儿,也极爱管家,这管着府里一应大小事务,虽则累,但也很能体现出她的能力来。她嫁入仪王府已有四五年了,除了初嫁来的那年没有怎么管事儿,之后府中但凡办个什么事情,都是她在张罗。

不管如何,老太妃的寿辰总算是圆满结束,王氏回到自个儿院子后,只觉得腰酸背痛。

奶娘将小宗顺抱了来,宗顺乖得很,见自己母亲累了,就蹦蹦跳跳到她跟前,主动踮起脚尖说:“娘亲娘亲,你累了,我帮您捶背。”

王氏笑着戳儿子脑袋:“小没良心的,这些日子不是跟你二婶娘好得很吗?怎么还记得为娘啊。”

宗顺蹲在自己母亲脚边,外面已经有丫头碰了一盆热水来,宗顺主动帮母亲脱鞋。

“娘亲,我帮您洗脚,这样您会舒服一些。”宗顺矮胖的身子蹲着,白嫩的小手脱着母亲鞋袜,小孩子手还小,有些笨拙,但他却极为认真,“爹爹说娘累了,儿子记在了心里,所以要帮娘亲洗脚。”

王氏眼中满满都是欣慰笑意,倒是也没有拒绝,只任由自个儿亲儿子帮她洗脚。

看着儿子圆乎乎的小脑袋,以及做事极为认真的模样,她开心道:“转眼间,咱们小宗顺都这么大了,这再过几年,怕是也要成亲了。”又想着这些日子儿子不是跟老太妃好,就是跟林氏好,与老太妃亲近她倒是开心,可与林氏亲近,她心里总不好过。

见贴身丫头墨玉就在跟前站着,王氏问道:“墨玉,你觉得二夫人林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墨玉想了想,如实回话道:“奴婢觉得,二夫人好似是对人行事的。奴婢也十分不明白,二夫人为何一来就对姜氏姐妹那般敌意,而且老太妃也帮着她。不过,待咱们小少爷倒是好的,奴婢瞧得出来,二夫人是真疼小少爷。”

正帮着母亲洗脚的宗顺闻言,也仰起小脑袋来,认真道:“婶娘对我可好了,二叔对我也好。娘,二叔答应给我做木枪,可以打仗的木枪,我可想要了。”

见自个儿儿子说别人好,王氏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便有些冷了脸来。

“好了,宗顺,你起来吧。”王氏拉了儿子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跟前来,严肃道,“旁人对你再好,那也不是你亲生父母,多少都是带着些目的性的。”见儿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王氏知道儿子小,跟他说这些他也不明白,索性叹息道,“算了,你就是小木瓜,只瞧得见旁人的好,却瞧不见旁人的不好。”

谁知,小宗顺却极为认真说:“娘,您是在说二叔跟二婶不好吗?娘您不能背地里说人家坏话的。”

“你这孩子……”王氏倒是被气得一时间怔愣住,忘记怎么反驳了。

外面赵庭笑着大步走进来,朝自己儿子招手道:“宗顺,瞧把你娘给气的,到父亲跟前来。”见儿子朝他跑来,他则俯身,将儿子举得高过头顶。

王氏忙站起身子道:“这样多危险,放他下来。”

“不,我要玩,这样可好玩了。”宗顺骑在自己父亲肩膀上,咧着嘴巴笑,“我要骑马,我要木枪,我也可以打仗。”

“你瞧,这孩子志向多远大。”赵庭又颠了颠儿子,而后将儿子放了下来,抱在怀中,转头吩咐一边奶娘道,“带着小少爷回去歇着吧,他这一天,来回蹦跶得也累了。”

奶娘应着声音,就低着头将小宗顺抱了下去。

见儿子走了,赵庭携着妻子一边坐下道:“孩子还小,你怎么跟他说那样的话?便是你心中不好受,有什么委屈向我诉说也就是了。”

王氏道:“这孩子,这般喜欢他二叔二婶,再过些日子,我看就得人老二夫妻当爹娘了。”她有些委屈,抽出丝帕来,默默擦着眼泪道,“我成日操碎了心,忙里忙外的,就想着如何将这个王府打理得好,生怕犯了什么错叫父王母妃怪罪。可她呢,倒是好,什么事情也没做,上到老祖宗,下到宗顺,都说她好。”

“你与她吃什么醋。”赵庭将妻子揽在怀中,轻声安慰道,“你的功劳可大了,如今整个王府若是没了你,连转都转不起来。你想想,自打你进了王府来,所做的哪件事情没有得到母妃夸赞?你是王府嫡长媳,该有的度量得要有,怎生还跟弟妹吃起醋来。”

听了丈夫的话,王氏心中到底好受了些:“你说得也是,若是哪日我病倒了,整个王府还不得一团糟。”

“怎么不说些好话?”赵庭蹙眉,望着妻子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说话吉利些,什么你病倒,我病倒了也舍不得叫你病倒。”

王氏倒是严肃起来:“你也不许胡说!”两人都板着脸互相瞪了会儿,继而都笑了。

“你瞧,笑起来多好看,何苦成日板着脸。”赵庭道,“这才忙完祖母的寿辰,又得着手置办一应年货了,又得辛苦夫人了。”

王氏摇头:“倒是不怕辛苦,只怕人辛苦着了,还比不过那些不辛苦的。”

赵庭道:“好了,你也别总跟二弟妹较劲儿了,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他稍稍顿了顿,忽而面色严肃起来,“今儿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何故吴夫人一早匆匆就走了,那吴家二爷走的时候,双颊都肿着,好似被人打了一样。父王脸色也十分不好,我又不敢问,只能憋在心中。”

王氏也早察觉出了不对劲,于是从范姬那里得了消息,原想一回来就跟丈夫说的。

此番丈夫提起,她自当也严肃起来,只将从范姬那里听来的,一应都说了。

“什么?”赵庭听后猛地站起来,面色表情精彩丰呈,一双浓眉紧紧蹙起,“这芙姬,这吴二爷,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说罢他狠狠甩了袖子,一脸盛怒。

王氏起身安慰道:“好了,你也别生气了,又有谁会料到,竟出了这档子丑事。”

赵庭双手背负,在厅堂内来回踱步,眉宇凝重。

“实在是荒唐!”忽的停住脚步来,又扭头问妻子道,“娴儿呢?”

王氏说:“当时我也没在场,只听范姬说,娴儿当时哭得伤心。想来也是,她受了这等委屈,怎能不哭。”兀自想了想,又说,“要说这姜芙,的确聪明,可既然已经做了父王的姬妾,怎生这般糊涂,还……”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只道,“以前父王多宠爱她,宠得跟亲闺女似的,如今倒是好,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姜芙,狠辣得很,自己再无翻身之地,又见三爷对她落井下石,她说出了八年前的事情来,将她姐姐姜莲也拉下水了。从此往后,王府里倒是会安静许多。”

赵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细细想了想,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

“哦,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吴二爷跟娴儿的亲事也……”

王氏道:“哪里还能成,都闹到这个份上了。”说起这个,她忽然眼睛一亮,笑着道,“夫君,如今娴儿与二房走得近,就算她嫁去吴家,将来吴家怕是也不会向着我们。此番两人婚约不保,对咱们,倒是好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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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赵庭闻言侧头望向妻子王氏,眉心越发蹙得深了些,其实心中已然听明白,却依旧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走到妻子跟前,拉着她往一边榻前坐下,漆黑目光一直定在她脸上,表情十分严肃。

王氏眸光闪烁,心中存着算计,她继续道:“原来没有想过二弟会回来,总以为,既是去上京当质子,多半是老死在深宫中了。又或许……”她稍稍一顿,继而声音放低了些,才又说道,“又或许,京中太皇太后得知父王起兵那一刻,就直接将他斩杀。或者,待得父王领着你们众兄弟攻入上京的时候,他才能得以恢复自由之身。这三种情况,不论哪一种,都与咱们无关。”

“怎么无关?他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赵庭脸色有些不好,拧着浓眉看妻子。

王氏自知说错了话,忙笑着改口道:“夫君何故这般恼怒,你知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自当也是担心二弟安危。”笑着嗔了他一眼,继而又说,“妾身的意思是,以前二弟没在仪州的时候,也就只有姜姬所出的三爷能够与咱们争一争宠。不过,娴儿到底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娴儿嫁去吴家,那吴家自当是该与我们走得更近些。”

“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三爷失母,就算自身聪慧异常,也是不足为敌的。”王氏小心翼翼望着丈夫,但见他没有说话,只紧抿薄唇低头沉思,心中明白他怕是也在考虑其中利弊了,这才胆子更大地继续说,“可二弟不同,二弟可是打小跟着太妃长大的,太妃对他的感情可比对你这个嫡长子深厚得多。这乃其一,其二,林氏娘家虽则军方没有什么权势,可据我所知,薛家待林氏可不比待亲闺女差。只这两点,也该足以叫你警醒了。”

赵庭心中明白,面上却依旧训斥道:“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情,你都给算计到了,你还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王氏哼道:“我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你考虑,为咱们的宝贝儿子考虑。你自己想想,如今天下这局势,父王起兵是早晚的事情,如今不过是差着一个起兵的名号罢了。到时候,若是父王登基为帝,按着规矩,你便该是皇太子。可你背后若是没有什么兵权的话,又怎么跟老二比?空有太子之名有什么用,这兵权凌驾于皇权之上,历朝历代,那些靠着兵权不走寻常路登上帝位的还少了?”

赵庭见妻子越扯越荒唐,倒是有些不耐烦起来,起身道:“你成日提防这个,算计那个,也不怕折寿?这样莫须有的事情,你怎么就能说得出来。你要真是担心,就该想想,如今该怎么将压在崇门关外的突厥军退了。”

王氏撇嘴:“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怎生知道。”又道,“你现在是宅心仁厚的好兄长,待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可有你后悔的了。总之我不管,你心宽,不为咱们将来考虑,我总该要思量着些。我跟你说一声,我将我堂妹留在府上了。”

赵庭倒是不笨,闻言立即问道:“你打算让姝妹嫁去吴家?”

王氏点头道:“姝妹今年十四岁,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原本我也在寻思着替她择个什么样的夫婿。”她起身来,走到丈夫身边,拉他手说,“你也知道,我们王氏虽则原是大家族,可多少年来朝中无人,又逐渐没落。如今想说一户好人家,怕是也难。姝妹知书达理,若是能够嫁给吴二爷,想来一定能够相夫教子,阖家美满的。这吴二爷……虽则做过糊涂事,可吴夫人断是不会再叫他糊涂下去的,姝妹又聪明懂事,肯定能得吴夫人喜爱,我看这事,准能成。”

见丈夫眉宇间似有犹豫之色,王氏趁热打铁,继续道:“你就是这般优柔寡断,姝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就不配那吴二爷吗?”

赵庭冷冷睇了妻子一眼:“我是怕吴二爷配不上姝妹。”说罢,他撩袍一边坐下,兀自端起茶盏来喝茶,又说,“这件事情,你都已经做了主了,还要与我商量什么?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吧,回头要是吴道友给姝妹苦头吃了,你可别在我跟前抱怨。”

王氏笑说:“能给什么苦头吃?再说了,又不是我逼姝妹的,今儿我旁敲侧击一番,看得出来,姝妹也是同意的。”

赵庭将茶盏放下,望着妻子道:“这吴家才将跟娴儿解除婚约,你便领着姝妹上赶着凑过去,明眼人看不出来你是何用意?你平素就爱管束着娴儿,别回头再叫她记恨你,你就里外不是人了。”

王氏才不放在心上,只笑说:“娴儿心宽,她才不会怪我。”

赵庭也不想再与妻子扯这些事情了,他今儿应酬了一天,将晚的时候还被父王叫去又说了下崇门关那边的情况。

倒是也累极,只用手撑着脑袋道:“罢了,夜色已深,歇下吧。”

王氏见丈夫没有再反对,便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于是笑着过去帮他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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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王氏便领着自己堂妹王姝去给老太妃请安,去的时候,林琬已经在了。

昨儿已经在老祖宗的寿辰上见过这王姝一回,此番再见到,林琬倒是没有什么好奇的。只是心想着,此刻王氏将王姝留在王府,怕是心中有些计较。这王姝如今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留她下来,该是想择门亲事吧。

林琬想着自己心思,那边王氏已经带着王姝给庄淑太妃请了安,起身又说:“老祖宗,这是我娘家的堂妹,闺名叫姝儿,昨儿老祖宗寿辰上,她也在的,老祖宗可还记得了?”

庄淑太妃上下打量王姝一番,但见她容貌秀丽,身形翩跹,穿着一身碧绿色的长袄,衬得纤腰不盈一握,肌肤越发雪白通透,尤其那双眸子,水灵得很。年轻貌美又乖巧懂事的姑娘,原就十分讨喜,庄淑太妃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只觉得心中舒畅。

“我记得你,昨儿只见你一直躲在你姐姐身后,娇羞得很。”庄淑太妃笑着,朝王姝招了招手,“我人老了,眼神不好,你走得近些,叫我好好瞧瞧。”

王姝乖巧地朝老太妃福了个身,而后莲步轻移,待得离老太妃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

“你别拘束,坐到我身边来。”庄淑太妃乐呵呵地笑着。

王氏见堂妹实在过于拘谨,更似有些不开窍似的,忙走过去道:“姝儿,老祖宗素来慈爱,就喜欢跟小辈们说话玩闹,你别拘着。叫你过去,那是因为喜欢你的缘故,你且过去好好跟老祖宗说话。”

王姝闻言,轻轻点头,然后提着群角往上走。

离得近了,庄淑太妃将人看得更清楚了些,只觉得这丫头容颜极为清丽脱俗,拘谨的模样又娇憨可爱,瞧着这眉眼,倒是跟老二媳妇两方相似。只不过,这丫头过于娇羞呆板了些,不若琬琬俏皮机灵。

“嗯,是个好孩子。”庄淑太妃牵着她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今年多大了?”

王姝轻声细语道:“回太妃娘娘的话,将满十四岁。”

庄淑太妃笑着道:“比咱们琬琬小些,不过,瞧着模样倒是长开了。”又问,“我朝以来,十三岁便可以议亲了,你如今满了十四,可说了亲?”

王姝脸刷一下红了,然后头埋得更低。

那边王氏道:“这孩子说来也可怜,打小母亲便离世了,我那个二叔成日也不着家。姝儿小的时候就跟着我,到如今,这亲事也只有我给她张罗了。”她顿了顿,又笑道,“老祖宗,我想留她在府上多住几日,您看?”

“这是多大的事情,你也需要跟我说?”庄淑太妃道,“既是你娘家妹妹,那便是大郎亲妹妹一样,若是你娘家那边也愿意,就住在府上,以后这一应吃穿待遇,都跟娴儿她们几个一样。等过完年,你得空些,也好帮她物色良婿。”

王氏连忙道:“那孙媳替姝儿多谢老祖宗厚爱了。”

赵娴跳到王姝跟前去,拉着她手说:“平时大嫂忙,你就跟着我还有二嫂一起玩吧,别总拘束着。”她歪头看着王姝,双眼含笑,“姝儿,以前我倒是没怎么觉得,此番细细瞧着你,倒见你有些眼熟。有些像……像……像我二嫂。”

林琬道:“娴儿,可别胡说,这姝姑娘还是黄花闺女,而我已经是妇人了。姝姑娘温柔贤惠,我又这等跋扈,哪里能跟姝姑娘相比啊。”说完,又提点道,“还有你,昨儿哭得跟泪人似的,怎生今儿就好了?不伤心了?”

赵娴忽然想得起来,她该是要装着伤心的模样的,立马就苦了脸来。

王氏望了赵娴一眼,想着,那事情既已过去,这个时候倒也不便再提,于是就将话题再说到林琬身上。笑望着林琬道:“弟妹,我说头一回见着你就觉得亲切呢,方才娴儿提起,我才察觉出来,原是姝儿容颜肖似你。哦,对了,姝儿平素在家闲着无事也喜看医书,倒是懂些医理,看来,还真是跟你投缘呢。”

116|8.8|城

第157章

林琬亦笑道:“昨儿我瞧见姝姑娘,也觉得亲切得很呢,方才又听大嫂这么一说,看来我与姝姑娘实在是有缘。”她端端坐在一边,面皮僵硬地扯着,笑容却未达眼底。甚至,那水亮的眼眸中带着些许同情、嘲讽的意味。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离世后,这王氏见子都军功甚高,又见王姝容貌与自己两分相似,便千方百计想要算计子都,让他娶王姝为续弦。起初子都只是礼貌婉拒,后来这王氏实在过分至极,子都也忍无可忍,干脆将计就计让王姝成了太子的人。

堂姐妹俩共侍一夫,这滋味,想必酸爽得很。

只不过,这一切后果都是王氏自己亲手酿成的,怪不得旁人。

虽则她离世之后,也希望丈夫能够有个温柔可亲的人照顾,但任何一个女人,只要对自己丈夫的情是真的,就不会希望丈夫真就娶了旁人。她承认自己自私,便是死了,也要霸占着丈夫的身心,绝不允许旁人碰一根手指头。

好在,她的子都没有叫她失望,对她自始至终坚贞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