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琬心中暖暖的,唇角不自觉溢出笑意。

也更下定了决心,往后要对子都更好,要好好疼他,黏着他,片刻不离。省得,自己一个眨眼,或者一个转身,她的男人就叫旁人给惦记上。就算子都不会瞧得上旁人也不行,只要想着,有人惦记她夫君,就不爽。

王氏见林琬一会儿笑,又一会儿严肃的,纵她是有七窍玲珑心,一时间也猜不出个什么来,便只能不再搭理林琬,只跟庄淑太妃说话。见老太妃的确是十分喜欢姝儿的样子,她也就重重松了口气,而后行了告别礼,忙旁的事情去了。

林琬从老太妃那里回来之后,心血来潮,亲自去厨房给丈夫煮了汤。

他们住的院子里有自带的小厨房,平素额外的煮些东西吃,都是在这小厨房里。

解了围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吩咐画堂道:“我先歪着歇会儿,一会儿爷回来了,你要唤醒我。”

画堂才应声,外面赵邕疾步走了进来,瞧着面色也不好。

林琬见状,忙迎了上去,关切道:“子都,怎么了?你脸色不好。”

赵邕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道:“崇门关失守,吴老将军战死,此番突厥大军已经抵达至望城,正布阵欲要破城。敌军大捷,来势汹汹,方才一个兵丁带来了你大舅父亲笔书信后,就死了。此番望城已被敌军团团围困住,城中粮草只够十日所需。琬琬,你好好呆在家中,我这几日便要押送粮草去望城,顺便助你舅父一臂之力。”

望城中有外祖母,有母亲,还有舅父舅母跟很多亲人,林琬吓得哭了。

“子都,我要去,你带着我去。”林琬颤着声音恳求道,“我很多亲人在望城,我在家也会不安心的,你带着我去。”

“胡闹!”赵邕喑哑着嗓音低声训斥道,“这是战场,岂同儿戏?你好好呆在家里!”

林琬争辩道:“子都,我问你,你此番前去助阵,心中几成胜算?”

赵邕没想到妻子会这么问,浓眉一挑,倒是如实道:“胜算如何,得到了战场才清楚,得先勘察敌情。”

“那你率领多少士兵前去?步兵还是骑兵?你一个人去吗?”林琬一连追问。

赵邕说:“不到万不得已,父王与大哥是断然不能赴战场,有他们坐镇后方,至少能够保得住军民士气。至于所率领的将士,我此番前去主要是押送粮草,暂且率领五百步兵……”

“五百?就五百?”林琬抱着丈夫哭道,“凭什么!”

赵邕知道妻子这是心疼自己,温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我,我断不会让自己出事,否则的话,怎么对得起你。”见她只哭,根本不理睬自己,又道,“琬琬,在上京的时候,你只知道祖母的宫殿与我的宫殿之间有个密道,却不知,那条密道也是通往宫外。我十岁进宫的时候,祖母已经为我准备好一切,甚至还暗中替我选了亲信之人,那些人跟着一位蒙面人呆在宫外的凤凰山中苦练,就连我的骑射与武功,都是那位蒙面人教授的。从上京回仪州,那支军队自是暗中跟着回来,此番就在仪州城外。所以,你不必担心。”

那支军队,林琬知道,个个面罩黑纱,身着黑甲,素来杀人如麻。

所以,若不是逼不得已,赵邕不会放那支军队出来上战场。因为,只要“黑骑兵”一出,必将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再者,这方势力,此刻还不是放出来的时候。等到了之后,更有用武之地。

林琬抬手擦了把脸,倔强道:“我不管,我要跟我娘在一起。”然后搂住自己丈夫瘦腰的手又收了些,娇软着嗓音道,“我要跟你在一起。此去一战必然凶险,万一你要是受了伤,我可以替你疗伤。子都,你今日若是不应我,反正我也不会理你,你前脚走,我后脚就会跟着跑去,我可是会骑马,到时候,你也管不了我。”

赵邕想了想,只觉得,她既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

与其到时候她只身前往,倒不如跟着自己的好,至少万一危险,就在自己身边,也能够护得周全。

“好,我答应你,但是路上一应都得听我的。”赵邕紧紧攥住妻子的手。

林琬狠狠点头:“行军方面的,我都听你的。”

小夫妻俩才将达成共识,外头赵娴也得知了消息,已经穿着一身铠甲闯将进来了。

“二哥,我也要去!”赵娴身着银色铠甲,手我长枪,青丝高高挽起,端的英姿逼人。

因为赵娴前世是战死在沙场上的,所以林琬特别害怕见着她再上战场,见状,还没等赵邕持反对意见,林琬便就使劲推了赵娴一把道:“你一个姑娘家,瞎起什么哄,乖乖在家呆着,别胡闹。”

赵娴将手中一把银枪挥得天花乱坠,严肃道:“我之前上过战场的,还杀死过人,二嫂,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你。你不会武功,跟着二哥去,二哥又要担心你,又要想法子送粮草入城,怕是兼顾不周。”

“你……”林琬偷偷看丈夫,连忙反驳道,“谁说的,我会骑马!”

赵娴搂住林琬肩膀:“好二嫂,二哥都已经同意你跟着去了,你干嘛要管我呀。你们真的放心,我行的,我的本事你们都瞧见过。”说着便“啪啪”拍胸脯,昂头道,“那日,还赢了薛三呢。”

林琬说:“那是表哥让着你!”

赵娴就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急得跳脚起来:“你不信的话,这次我去再找他比试,二嫂,你怎么不帮我说话!”

“好了好了,娴儿,你便吵了。”赵邕想了想,道,“你自己与父王跟母妃说去,若是他们同意,二哥便带着你。”见妹妹跳着就要跑,赵邕抓住她道,“记住,到时候,要听话,要是不听话,我将你扔进深山喂狼去。”

赵娴气鼓鼓的,扭着身子就跑了。

林琬也片刻闲不得,连忙吩咐画堂道:“去,将我的药箱,还有一应药材都准备好。”

~~~

过了两日,正当赵邕一应准备妥当,欲要出发的时候,望城中又来了人。

说是有人在河水中落毒,一夜之间,城中百姓,近有一半人已身中奇毒。城中原就为数不多的大夫,皆都束手无策,故此,望城留守薛定只能着人送信往仪州求救。王氏得此消息后,即刻放下手中一应事务,连忙将堂妹王姝唤了来。

王姝生性胆小,又没有什么主张,从小什么事情都听自己大堂姐的。

王氏见到妹妹,连忙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攥住她双手,颇为严肃道:“姝儿,崇门关失守了,而如今,望城也陷入困境。姐姐只想问你,若是此刻你有建立功劳的机会,你是否想要抓住这个机会?”

王姝一直低着脑袋,低声回道:“大姐,有什么是姝儿可以帮忙的,你吩咐。”

“好,好,姝儿,平素瞧着你胆小,没有想到,到了此番关键时刻,你倒是不怕。”王氏面上有欣喜之色,望着妹妹的眼神有着赞许,这才扯入正题道,“你打小也是熟读医书的,略微懂些医理,此番望城百姓得奸人所害,身中奇毒,姐姐要你跟着二爷还有吴家二爷一道随着押送粮草的队伍去望城,你可害怕?”

王姝静静愣了片刻,而后抬眸望了姐姐一眼,继而轻轻摇头。

王氏面上喜色更浓了些,奇道:“记得你小的时候,看见厨房里的嬷嬷杀鸡都怕,此番上战场,怎生就不怕了?”

王姝依旧低着脑袋,轻声细语道:“这不是上战场,是救人,所以不怕。”又说,“姐姐让我这么做,肯定是有姐姐的理由的,也肯定会护得我周全,所以,我不怕。”

“姝儿,你长大了,真不愧是我们王家的女儿。”王氏一把将妹妹抱住,抬手拍着她后背道,“此番林氏也跟着去,二爷也在城中另寻了几名愿意随行的大夫,此番你以随行大夫的身份跟着去,又有我的准许,没人会反对。更有,如你所说,不必担心自己安危,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二爷的,老二心中比谁都清楚。”

王姝眨了下眼睛,细声道:“大姐,我听说二夫人精通医术,今夏时那场时疫,就是这位夫人研究出的方子。此番有她在,怕是姝儿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她稍稍低了些头,双手使劲绞着裙角道,“既然大姐让我去,必定是有良策。”

“真没有想到,好些日子不见,你倒是聪明机灵了许多。”王氏抬手刮了刮妹妹鼻尖,方才又道,“这林氏的确是有名声,又有本事,不过,若是这次她配不出治毒的解药的话,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自当大减。姝儿,大姐要你借此机会赢得民心,这也算是帮你大姐夫一把!”

“大姐是要我……”王姝皱着小脸,声音低了些道,“是要我窃取她的方子吗?”

王氏纠正说:“什么窃取?我就不信,她小小年纪的,就算从小就读医书,纵是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会写出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方子来。哼,依我看,多半是旁人的功劳,她背地里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就据为己有!姝儿,有些时候,做事情不拘手段如何,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耍一耍心计,又何妨?”

见妹妹一直低着头不言语,王氏一再叮嘱道:“姝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不过,大姐可一切都瞧得真切,你只管听大姐的,没错。”

王姝没有犹豫,只朝着王氏俯身道:“是,大姐。”

“还有。”王氏又道,“吴老将军战死,军中士气不振,凡事总归有个意外。姝儿,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若是你真遇到什么危险,纵是大姐再如何指责二爷,也是于事无补的,你明白吗?”但见妹妹乖巧点头,她上前一步,替妹妹理了理衣裳,温声道,“那吴二爷,此番一并随行,路途中若有机会的话,你可以适当与其走得近些,但是也不能太近,不能叫旁人瞧得出来,知道吗?”

“是,大姐,姝儿心中都明白的。”王姝说着,便朝王氏弯了弯腰。

外面墨玉大步走了进来,朝着王氏俯身:“夫人,外面二爷一应都准备妥当,似是即刻就要出发了。夫人,若是想要姑娘随行,怕是得抓紧些。”

王氏到底舍不得堂妹,但一切为着自己夫君谋划,有些事情她必须狠得下心来。

“你去,速速给姑娘收拾好的裙袄拿来。”王氏厉声吩咐,而后就抓着王姝的手,大步往门外面去。

此刻已到巳时,大雪初霁,外面天光正好。

街道上,一排排将士已经站好队,粮草也堆了几十板车,每个板车周围,都站有六名士兵,士兵皆手持长刀,冷面肃容。前头,赵邕高高坐在高头骏马上,吴道友在队伍最后,林琬与赵娴两人,皆是铠甲男装,也骑着大马。

其他几名仪州城中的大夫,则坐在一辆马车中,马车在队伍中间。

而队伍两旁,挤满全城百姓。

王氏牵着妹妹王姝的手,穿过一众百姓,稳步走到最前头赵邕跟前,严肃道:“二弟,此番望城急需大夫,而姝儿从小便懂些医术,她自荐要随行,我便将她托付给你了。”她面色凝重,表情极为认真严肃,“只是,一路你需得护她周全才是。”

赵邕反对道:“大嫂,不必了,子都已然请了许多大夫。更何况,有琬琬在,大嫂不必挂心。”

王氏是有备而来,自然猜得到赵邕会一口拒绝,也早早想好对策。

“怎么不担心?”王氏原是王家嫡长女,打小行事便干脆凌厉,此刻说起道理来,也是铿锵有力,只听她大声道,“此番崇门关已破,突厥贼人围困望城,又行卑鄙手段,害望城百姓于苦难中。这个时候,但凡是有些血性的人,都会担心牵挂望城百姓的。二弟,你说,大嫂怎么能不担心?只恨自己生得平庸,又为女儿之身,幸得堂妹王姝有救国救民之心,我便忍痛放她走,你说,大嫂怎能不担心?”

虽则与王氏这个长嫂认识不久,又未见过多少面,不过,王氏此番言行是何居心,他心中猜得出。

抬头望了望天,见天色不早,赵邕依旧冷俊着一张脸道:“大嫂,王姑娘身子娇弱,实在不适合随行。若是真想替望城百姓考虑的话,还请大嫂将王姑娘带回府去。至于大嫂对望城百姓的关切之心,子都定会转达。”

王氏道:“二弟,娴儿与弟妹可也是娇弱女子,怎生她们可以去,姝儿就不行。”又道,“此番五百步兵,还有你跟吴二爷两位猛将,又有父王身边的几位副将跟着,难道还护不得姝儿一个弱质女流?此番望城近一半百姓身中奇毒,虽则不说姝儿跟着前去能够替百姓解毒,但是多一个帮手总归是好的。”

赵邕还欲说,林琬打断了他的话,又打马过来。

站在王氏身边,目光轻轻掠过王姝,问道:“姝姑娘,此番前去,危险重重,一众将士都是将脑袋捏在裤腰带上的。你若是抱着有人会救你的心思,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这不是儿戏。我随行,其一是为着替望城百姓清毒,其二,也是因为望城中有我的家人。娴儿随行,是因为她从小就习武,遇到危险,不但可以自保,而且还能够救人。若是姝姑娘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些医术想救人的话,真的不必了,还是性命重要。更何况,你姐姐姐夫都不在身边,你会想家的。”

王姝摇头:“不会想家的,若是望城再破,国都快要没了,想家又有何用。”

“这么说,你是下定了决心?”林琬勒住马缰,“若是真遇到什么危险,受了伤,甚至丢了性命,也不怕?”

王姝没有犹豫,点头:“丢了性命也不怕。”

王氏肃容道:“有这么多猛将在,姝儿怎生会丢了性命?弟妹,你莫要吓唬她。”

林琬冲王氏笑了笑,而后望向赵邕:“既然姝姑娘是认真的,将军,便允了吧?”

赵娴也打马走了来,她倒是爱热闹得很,朝着王姝笑道:“姝儿,你便与我一道骑马吧,若遇到危险,我保护你。”

“既如此,那我便将姝儿托付给你了。”王氏转头望向赵娴,依旧一脸严肃。

赵邕没再说话,只冷着脸下了声命令,而后打马出城。

赵娴伸手将王姝拉坐到马上去,嘱咐她坐好了,而后也打马前行。

一时间,城中百姓呼声震耳,街道两边,都跪了下来,口中乞求着一定要战胜。

王氏一直目送军队,直到数百人消失在视野中,她才转身回府。纵是再装着舍得,依旧还是不舍得的,眼中流了泪水来。

得知消息的赵庭大步往门边赶来,见妻子偷着抹泪,他大步上前道:“你真将人给送走了?二弟竟然也愿意?”

王氏抹了把泪,挤出笑道:“娴儿与林氏都能跟着去,姝儿怎么不能?他若是不能护得妹妹周全,我必然饶不得他的。”

“你简直是胡闹!”赵庭此刻是真的动怒了,冲着妻子大吼了一声,面部青筋暴露,他俊逸的面庞上蕴含着怒火,“这是什么情况,你也还想着算计这些算计那些?若是害得姝儿性命,我看你怎么向你娘家交代!”

说罢,狠狠甩了宽大袖袍,朝一边跟着的小厮呵斥道:“去,将我马牵来。”

王氏见状,忙拉扯住丈夫:“你要做什么?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你不许去。”

赵庭猛然用力,将妻子挣脱开,怒道:“王姗,你自己糊涂,我可不跟着你糊涂!”说罢,怒瞪了妻子一眼,而后大步往门外去。

王氏冲着赵庭背影喊道:“大军此刻已经出城,城门关闭,若是没有父王的命令,没人敢开城门。夫君,已经来不及了!”

赵庭卖出去的步子猛地停住,怔愣片刻,而后转身,看也不看妻子一眼,转身就回去。

117|8.8|城

第158章

赵邕一行人押送粮草行至望城境内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而此刻,驻扎在望城五里之外的突厥军正在生火烧饭,也是整军最为松散的时候。望城背山靠水,城墙上有当年鬼斧神功一代名匠莫公精心设计的“万箭穿心”,又有一定地理优势,易守难攻。

故此,便是此番突厥大军有数万兵马,已经吃过一回亏,断然不敢贸然进攻,再次讨苦头吃了。

突厥可汗阿史浑御驾亲征,一路南下,已经一并连夺中原北境之地数座城池。

在崇门关苦苦守了一月有余,才将拿下城池,原以为只要冲破崇门关,一路南下杀往上京不成问题。却没有想到,才将到这小小望城,便就有些难住了。起初大军不知望城城内暗藏机关,只想着,不过一座孤城,数万铁骑踩过去便是,哪里知道,大军行至城脚下,那城墙中无端射出一片利箭,打得阿史浑措手不及。

慌忙之下,原本训练有素的军队,早没了原先的阵型,落荒而逃。

之后,阿史浑便在城外五里之处安营扎寨,一直默默观望,偶尔也派一支军队到城下挑衅,只是不敢贸然进攻。

赵邕领着一众人,此刻正藏在城外的一座黄土高坡后面,以黄土掩盖身子,只站在高处先打探敌情。赵邕见突厥大军此刻虽则看着松懈,但他站在高处,以俯瞰的姿势将一众军队瞧在眼中,自然看出了不一样来。

怕是阿史浑得知望城中有“万箭穿心”,又一时无良策应对,便只守不攻。

此番已经过去七日,城中粮草将尽,此刻无论如何,也必须得将大批粮草先护送进城才行。思及此,赵邕便唤来一名副将,吩咐道:“你二人带一百兄弟留守在此,待得见突厥营中有异动之时,立即冲去城下,将粮草护送进城。”

赵娴早抹了泥土将一张小脸涂得脏脏的,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特别有神,闻得动静,赶紧凑了来,激动道:“二哥,你要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你呆在这里,护着你嫂子。”赵邕冷着一张俊脸,肃容命令,“若是我回来发现你嫂子少了一份发丝,就拿你是问。听明白了吗?”

赵娴苦着脸,小声拒绝:“有马叔叔在,嫂子不会有事的,二哥,你带我去嘛。”

“二哥之前与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不成?”赵邕冷俊的脸上满满都是怒气,穿着一身寒铁铠甲,冷风无情刮着他发丝,衬得他周身全是寒气,“此刻这里没有兄长,只有将军,你要是不服从军令,军法处置。”

赵娴一噎,到底害怕她二哥,只踢了一脚泥巴,缩着脑袋跑了。

那边林琬也矮着身子走了来,蹲在马副将身边,认真地望着赵邕道:“将军此番可是要行‘声东击西’之计?只是,本来此行就只有五百将士,再留守一百在此,只凭四百人,怎么跟突厥数万铁骑军周旋?将军心中可有良策,若是没有,断然不要冒险。”

赵邕望着妻子,忍不住,还是抬手摸了摸她脸。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收回手来,又肃容望着马副将道,“一百兄弟,还有几名大夫,三位娘子,全都拜托马副将照拂。”

马副将连忙抱拳低头道:“请将军放心,若是将军回来发现有少了一人,我马奎愿受军法处置。”

赵邕点头,继而道:“那这里就拜托马将军了。”目光深深望了自己妻子一眼,到底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矮着身子退进丛林中。

此刻天幕已沉,黛青色的天幕中,依稀闪烁着几颗星辰。

林琬转头去看丈夫,只见他与一众将士围在一处,似是在商议什么,但只有片刻功夫,四百将士就无声悄然离开了。待得丈夫那伟岸英挺的身形消失在黑暗幽森的丛林中后,林琬才又回过头,只望着突厥军中的动静。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突厥军果然大有异动。

马副将定睛一看,立即朝身后招手,而后余下一百将士推着堆有粮草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望城。

站在城门下,马副将望着城门的方向喊道:“快开城门,我是仪州马奎,乃是押送粮草前来。”说罢,便朝身后望了望,但见从暗中有杀出一支突厥军,他又拔高音量道,“留下几个兄弟护送粮草,其余人等,同我杀敌。”

说罢,便将手中弯刀高高举过头顶,挡在了最前面。

赵娴也赶紧提抢跟上去,气势汹汹道:“马叔叔,我随你一道御敌。”又回头望向林琬跟王姝,“嫂子,姝儿,你们站在这里别动,城门很快就会开的。”

林琬抬头朝城门上望了眼,心中着急,手不自觉便绞起衣襟来。

她最怕赵娴战中遇险,连忙叮嘱道:“娴儿你回来,要是叫你二哥知道,小心打断你的双腿。”

赵娴才不管,只冲到最前头去,喊打喊杀地就跟那支突厥军迎上,口中大声骂道:“大胆贼人,胆敢染指我大燕河山,且叫你们知道姑奶奶的厉害。”说罢,便腾起身子来,长枪舞得天花乱坠,连砍数名突厥士兵。

林琬见赵娴的确能杀些人,心中暂时缓了口气,又举头望向城楼。

城门守卫恐其有诈,不敢擅开城门,便只命一兵丁先行回去禀告留守大人。

这留守府距离城门得有好段距离,兵丁一来一回,必定要耽误一些时间。若是时间短,一时间还应付得来,若是时间长了,怕是子都那边计谋也要被突厥人识破,到时候,大片突厥兵赶杀过来,就迟了。

想到此处,林琬焦急万分,偏生一时间又无计谋,只能干等。

好在薛平早猜得仪州粮草就在近几日会护送至望城,故此,他本人就候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听有兵丁报说,城下有人声称是仪州城的马副将,便立即提抢大步跨上城楼。此刻天色已晚,城下之人一应都瞧得十分不清楚。

“城下何人?”薛平伟岸身姿立在城楼,但闻得有兵器相碰的声音,立即下命道,“快开城门!”

与此同时,林琬听出薛平声音后,连忙高声唤道:“平表哥,此刻我军只一百士兵与敌军数千骑兵作战,急需援军。”

城门大开,薛平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一众骑兵。

薛平道:“赶紧将粮草护送进城。”黑眸在林琬脸上轻轻掠过,只瞬间就离开,高举起手中长枪,气运丹田喊道,“杀!”

林琬进了望城之后,没有跟着一并回留守府,而是只站在高高城楼上。

很快,数千突厥骑兵败退,可林琬却没有瞧见薛平带着的军队归城。而只见到了身负重伤的马副将,以及一并多少受了些伤的一众兄弟们。也没有见到娴儿,林琬慌神问马副将道:“薛将军呢?大姑娘呢?”

马副将抱拳回道:“薛将军带着兄弟们去援助将军了,至于大姑娘,末将想除了将军的话,谁的话她都是不听的。”

林琬原地来回踱步,但见一众兄弟还带着伤,连忙道:“先护送马副将等人回去。”

而后又往城门口的方向望了望,想着,虽则担心,可若是继续留在此地候着,于拼杀在外的将士们也没有多少助益。倒是不如先回留守府,待得见了舅父与母亲再说。思及此,林琬便下了决心,与负伤的人一并回去。

薛贵赶了来,见到粮草已安全送进城来,忙面露喜色,即刻吩咐人将粮草安顿好。

林琬上前一步,看着薛贵问道:“大表兄,你们一切可都安好?”

薛贵见是林琬,忙变了脸色来,怒道:“你怎生也跟着过来了?不知道现在是何情形吗?实在是不听话?”又忙领着她进了府去,只带着她去了老太君住的上房。此刻,一众人女眷都围在老太君身边。

众人见到林琬,面上表情不一,薛瑛则一把将女儿抱住。

林琬目光在一众亲人面上掠过,但见亲人们还好,她就放心了,只吸着鼻子道:“娘,我可想你了,你没事就好。”

薛瑛哭过之后,又沉了脸道:“你怎生能跟着来的?女婿也答应?”

林琬道:“是我哭着要来的。娘,一会儿他回来了,您可别骂他。不怪他的,他要是不让我来,我就威胁说自己偷偷想法子跑来。”又扑进自己母亲怀里,撒娇道,“实在是想你们了,又听说城中的水被人落了毒,生怕你们出事。”

周华如也走了来,拉着林琬手,又回头说:“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她会来。”

之前周华如在仪王府住了几日,但给老太妃请了安,帮得林琬忙后,又因望城小周氏打发人来接她,她便就早早回望城来了。

却不料,才将回来没有多久,崇门关失守,突厥便打到了望城。

周老太君已经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此刻临老还经历这般凶险,想着,自己也算是享了儿孙福的人。年轻的时候跟着老头子上阵杀敌,如今老了,若是能够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不辱此生。

她倒是不怕,便是城中再如何乱,百姓们再如何慌张,她都一如往日。

“琬琬,你到外祖母身边来。”周老太君唤了一声,而后,然后将林琬抱在怀中,认真道,“虽则外祖母也害怕你会跟着来,但如今瞧着你好好地站在我跟前了,我老婆子又十分开心。你心中有自己的执拗,有自己的想法,不论你做什么,外祖母都支持你。”

“谢谢外祖母。”林琬一把抱住老人家,而后道,“我也不会打仗,不过是想着,能够为受伤的将士们做点什么。此番城中百姓中毒,我想,片刻耽误不得,得赶紧跟城中大夫接头才是。”

“也不急于这一时。”周老太君道,“明天已经很晚了,你又辛苦跟着赶了一天路程,先好生歇着,明天再说不迟。”

“是,我听您的。”林琬恭敬道。

外头薛贵跑了进来道:“不必担心了,公子邕并平哥儿一众将士都安全归城。”

林琬连忙问:“有受伤的吗?伤情如何?”但见自己大表兄犹豫着没回话,林琬一颗心“蹭”一下狂跳起来,顾不得许多,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

林琬去见家人后,王姝没有跟随,而只是去了被分配到的自己的房间。

简单收拾好东西,听得外面有嘈杂声,王姝立即站起身子来,走到门前,抓住一个丫头就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那丫头望了王姝一眼,见不认识,但想着,该是跟随表姑娘来的,便也回道:“城外归来的将士们都受伤了,几位将军也受了伤,此番住在府上的一应大夫都跟随去替将士们看伤口了。”

王姝道:“将军们也受伤了?仪州城来的两位将军吗?可有人医治?”

但见那丫头怔愣住,王姝才又说:“我是仪王世子夫人的妹妹,略懂些医术,此番前来,就是为着城中落毒一事的。跟……我跟仪州来的两位将军认识,临来前,世子跟夫人都交代过,要好生照顾两位将军。”

那丫头忙低头请安道:“原是世子夫人的妹妹,奴婢给姑娘请安。”起了身,又说,“姑娘怎生住在这里?既如此,待奴婢去跟夫人说,姑娘您且先等等。”说罢,又朝王姝福了身子,而后连忙朝主院去。

王姝自是没有听那丫头的,只兀自寻着自己想寻的地方去,故而,林琬赶去的时候,就见王姝已经在了。

118|8.8|城

第159章

赵邕几人受的都是皮外伤,铠甲上的确沾了很多血,但那些血都不是自己的。王姝匆忙提着药箱赶过去,乍一见到那些血的时候,到底害怕,险些晕过去。好在赵娴也在,眼疾手快,稳稳将人给扶住了。

所以林琬赶来的时候,就见王姝正静静坐在一边,默默低垂着脑袋,拘束得很。

赵娴倒是无所谓,她方才打了一场热身仗,此刻正热血沸腾,浑身畅快。便是带着伤,也毫不在意,只大步来回走动。见林琬来了,她更是眼睛一亮,而后上前来就拽着她,将方才已经说了无数遍的精彩事迹又说了一遍。

王姝悄悄瞄了眼林琬,然后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裙角,秀眉一抬一抬地打量着她。

昨儿听姐姐说她容貌与这位二夫人林氏几分相似的时候,就想好好打量她,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奈何离得远,而且她那时候还是坐在老太妃跟前,根本不敢多放肆盯着这林氏看。之后忙着赶路,她也是没有好好瞧过林氏,再说天色又晚了,外面又黑灯瞎火的,她想瞧也瞧不清楚,所以,此刻屋内亮着灯火,她倒是耐不住性子想好好打量。

可只才瞧几眼,那林氏颇为犀利的目光就射了来,吓得王姝赶紧低下头。

林琬走到王姝跟前,水润的双眸中闪过精锐之光,她静静看了王姝一会儿,而后温声道:“王姑娘久居深闺,想必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景,吓坏了吧?”她伸手在王姝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继而又说,“你有救国救民的心,固然是好的,不过,也没有必要听见将军们受伤就赶着来的。赶了那么久的路,想必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王姝有些不敢看林琬的眼睛,只缓缓直起身子来,低着头道:“不怕累,我想跟着二夫人一起,帮着城中百姓。夫人别嫌我笨,我可以帮忙做些打下手的活。”言罢,轻轻一顿,继而目光朝吴道友那边投落去,想着临行前姐姐的叮嘱,又轻启朱唇说,“我……我不害怕,我可以帮他们包扎伤口。”

林琬秀眉微挑,看了王姝一眼,而后道:“他们受的都是刀伤剑伤,伤口都在身上,怕是你也不方便。”说罢,便给赵娴使眼色,又道,“今儿晚上,你便跟娴儿住一间屋,要是真想效力的话,明天我带着你一起去城中探望中毒的百姓。”

说完这些,倒是也没有再理睬王姝,只朝自己丈夫跟前走去。

“怎么样?都伤到哪里了?”见丈夫满脸是血渍,她心猛地一颤,然后就本能抓起他的手来,恨不能即刻好好查看一番。

见妻子这样,赵邕却笑了起来,轻轻按住她手道:“我无事,你先帮娴儿看看。”

赵娴连忙拒绝:“我也无事,我好得很呢,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说话间,无意扯到伤口,疼得她咬牙咧嘴,却依旧挺直腰杆,装作十分英勇的模样,“二嫂,我可厉害了,哈哈哈,你当时没有在场,不知道我多么英武呢。”

然后小嘴又唧唧喳喳说起来,说得眉飞色舞,就跟自己真是英勇无敌的大将军似的。

林琬还没说话,薛平就受不了了,迅速站起身子来。

他穿着身玄铁铠甲,身子高大又威猛,此刻只冷着脸看向赵娴,吓得赵娴立即闭了嘴。

薛平二话没说,倒是也一点不给赵邕面子,伸手就拎起赵娴,将她拎到了外面去。

赵娴缓过神来,立即对薛平拳打脚踢,叫唤着道:“薛三,你太欺负人了,你这样欺负我,小心我告诉你祖母跟你舅舅去。哼,到时候看他们不将你打得落花流水!你好无礼,你放我下来。”

“本来今天觉得你算是好人,还想着要不要跟你化敌为友呢,哼,简直没门!”

林琬惊得立即转头看向赵邕,赵邕本能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只冲妻子道:“娴儿实在太过胡闹,该是叫薛兄好好治一治她,省得她以后再胡来。”见妻子没有听明白似的,赵邕才又说,“你以为就她那点本事,没人在身边护着,她真能好端端站在你我面前?这次多亏了薛兄,她才能相安无事。就让薛兄好好教训教训她,我看,这里除了我,也就薛兄敢这样了。”

说罢,他本能转身望向吴道友,但见吴道友只冷漠着脸坐在一边,眼神颇为呆滞,赵邕也没说话,只牵着妻子的手,便大步往外面去。

王姝见所有人都走了,屋里就只剩下这吴二爷跟自己,她心中挣扎一番,然后靠了去。

“你……你受伤了。”王姝紧张得只觉得话都说得不连贯,她一双粉拳紧紧攥起,轻轻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瞧你手臂上有伤口,我帮你看看……”然后睁开眼睛,见眼前的人忽然就不见了,她连忙转头看向门口。

然后起身,立即小步朝门口跑去,但见吴道友英武身姿正大步离去,她默默垂了头。

赵娴被薛平欺负了,又见哥哥嫂子也不帮自己,她委屈极了,闷着头就往自己房间跑去。跑回去之后,才想得起来,嫂子吩咐她带着姝儿一起住的。她将委屈都收了起来,赶紧又跑了回去,见王姝正站在门口发呆,她忙迎上去。

“姝儿,对不起,嫂子要我照顾你的,我都忘了。”她笑着挠了挠头,然后伸手去牵她手,关心道,“这里可冷了,你身子单薄,别站在风口里啊。走,我带你去我的房间,今天晚上你跟我睡。”

王姝话倒是也不多,只冲赵娴轻轻点头:“好。”

两人转身正欲离开,薛平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手中拿着一个瓷白色的药瓶子。

也不知怎么的,赵娴见到他,本能就有些害怕。小腿肚子软了一下,就又立即强撑着挺直腰杆,昂着脑袋抬起下巴道:“你干什么?见我哥哥跟嫂子没在,你又想欺负我不成?薛三,你好卑鄙,根本不是英雄好汉,哼!”

薛平黑眸定在赵娴脸上,见她无理取闹的模样十分可爱,唇角不自觉扯起一抹笑意来。平素不甚多言的人,此刻对着一个小姑娘,倒是愿意与之周旋起来,只听他道:“便是你二哥二嫂在这里,他们也不会帮着你,你再这般咋咋呼呼无理取闹,小心所有人都不理你。”

这刀子一戳,就戳到赵娴心窝窝上,她本来就因为兄嫂没有帮自己而觉得委屈。

薛平见她一双美目瞪得圆圆的,不一会儿,眼圈就红了,眼瞧着就要哭,他忙道:“你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吗?没遇到点事情,还要旁人帮着你?”说罢,便将手中握着的瓷白瓶子递送到她跟前,“身上有伤,回去自己敷点药。”

赵娴不领他的情,只拽着王姝就走。

薛平道:“受了伤不擦药,伤就好不了,你要是一直带着伤的话,还怎么上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