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见听了李老大夫如此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伍嬷嬷忙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多谢神仙显灵。”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中的喜悦怎么也掩饰不住。

顾重阳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下子母亲应该不会怀疑自己胡说八道了吧。

赵大夫也上前来给母亲号脉,给出的结果跟李杏春老大夫一样。

父亲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然后请了两位大夫到外间说话。

刚在外间里坐定,李杏春老大夫就迫不及待地出言相问:“顾大人,不知是哪位大夫给尊夫人开的药?”

“是小女!”顾占茗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小女昨天亲自开方子熬药,内子服用之后大有好转。”

“这怎么可能?”李杏春老大夫因为太过惊诧,所以不由自主地惊呼出来:“令嫒才不过十岁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医术?”

第19章 。天纵奇才

“不瞒你说,若非亲眼所见,我恐怕也是不信的。”

顾占茗道:“昨天小女要开方子,家里上下人都只当她小孩子家家的瞎胡闹。是内子说死马当活马医,成全了小女的一番心意,并且要求要喝药。可谁也没想到,不过才服了两遍药,就见了效果。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李杏春老大夫与赵大夫面面相觑,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相信。

特别是李杏春老大夫,他可是沧州府的名医,他不相信自己居然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不如。特别是这个小丫头片子昨天还质疑自己。

他不由一愣!

难道那小丫头昨天就看出来自己诊错了,这怎么可能?她才多大!

自己行医三十多年,她不过才十岁,就算她一出娘胎就给人治病,也不过才十年的经验,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己?

除非,她是天纵奇才!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给顾夫人治病的另有其人。这为顾大人却故意说成是自己的女儿,就因为自己昨天误诊,所以他想败坏自己名声,落自己的脸面。

李杏春老大夫心里冷哼一声,眼神在顾占茗脸上打个圈,声音越发诚恳:“大人,可否请令千金出来一见,关于尊夫人的病情,我还有一些疑问想问一下令千金。”

如果他不肯,就证明这里头一定有猫腻。李杏春老大夫死死盯着顾占茗的脸,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肯放过。

没想到顾占茗一口答应下来:“这个自然可以。只是小女年幼无知,又被内子宠坏了,若言语上有冲突,还请两位多多包涵,不要与顽童计较。”

李杏春老大夫的脸再次发烫,自己昨天还真的跟个小孩子斤斤计较了。这顾占茗屡次提起,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咳了一声掩饰道:“令千金聪慧可人,岂是顽童,大人真会说笑。”

嘴上如此说,他的心里却突突的,他居然被一个十岁的黄毛丫头比了下去,还被他后辈赵彬所知晓。他一定要见这小丫头片子一面。否则,他不能甘心。

若是这小丫头真是天纵奇才就罢了,若她言语不详,支吾不清,自己断不能善罢甘休!

顾占茗就高声对小厮道:“碧波,去请小姐过来。”

“是。”碧波应声而出。

一直站在门口偷听的顾重阳立马站出来:“父亲,我就在这里呢。”

她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的衫子,白色裙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黄灿灿的金镶玉的长命锁,一派孩子气。

父亲闻言,含笑望着她:“既如此,省的碧波去叫你了。快过来,李老大夫与赵大夫有话要问你。”

“李老大夫,赵大夫,你们要问我什么?”顾重阳一边走一边问,稚嫩的声音似娇莺般悦耳。

李杏春老大夫眼睛在顾重阳脸上打个圈,见她眼澄似水,唇红齿白,心里就有些纠结。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一个女童这个事实。

“顾小姐,顾大人说,你昨天给顾夫人开方子熬药了,是吗?”

顾重阳点点头:“是的。”

李杏春脸色不变,继续道:“不知小姐所开何方,所用何药,有何根据?”

“我用了人参、白术、当归、芍药、陈皮、炙甘草、生甘草等药。”顾重阳顿了顿道:“依据就是我母亲的病症,她不是伤寒,也不是肺痨。”

李杏春老大夫听了,放在腿上的手不由一紧,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是如何得知顾夫人所患不是伤寒肺痨的?”

“靠脉象。”顾重阳见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似有不相信不甘心的意思,就解释道:“医者给人治病,最重要的,便是辩证。辩证正确,找到病人的病因,再对症下药,自然可以药到病除。”

“您来给我母亲治病,先是看了病况,然后又诊了脉。我母亲咳嗽表现出来的症状是伤寒,但是她的脉象却不是伤寒。因为我之前是伤寒,所以,您就舍脉从症,按照伤寒来治。”

李杏春老大夫听了,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因为顾重阳说得分毫不错。

他的确是因为顾重阳所患是伤寒,所以先入为主地认为其母亲顾夫人所患也是伤寒,虽然刚才给顾夫人诊脉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可此刻被指出来,他还是觉得羞臊难当。

到了此刻,他已经可以肯定了,眼前这个小丫头地的的确确会医术,而且医术十分高明。

李杏春磕磕绊绊道:“顾小姐…好辩证,好医术。”

“不是我医术好,是您医术好。”顾重阳本来就不是咄咄逼人之人,此刻也知道李老大夫脸上过不去,就给他留了一个台阶。

她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一开始跟您一样,以为我母亲所患是伤寒,就因为您开的药我母亲服了不见好,所以我才考虑是不是应该舍症求脉。昨天下午,母亲吐血之后,我发现母亲寸脉弦大散弱,她又精神倦怠,浑身疲乏,就断定她不是伤寒。既然不是伤寒,那吐血就更不是肺痨,而是之前服用的小青龙汤鼓动了肺部的血气。”

“所以,我给我们开的是滋阴的药,又用了生藕汁做药引子来清热凉血。肺热降下去,血气也就降了,自然不会继续吐血了。”

“原来如此。”李杏春老大夫喟然长叹:“顾小姐好脉息,后生可畏啊!”

“你老人家谬赞了。”顾占茗道:“她是小孩子家家,误打误撞碰到的,当不得您这样夸奖。”

话虽然如此说,顾占茗脸上的得意却是掩饰不住的。

这个女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想问的已经问清楚了,李老大夫与赵大夫就提出告辞。

顾占茗亲自送他们出门。

走到楼梯口,顾重阳突然开口道:“赵大夫,请等一等。”

赵大夫才二十七八岁,十分年轻,听到顾重阳的声音,他立马站定:“顾小姐,有何指教?”

顾重阳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他却用跟成年人说话的口吻,令顾重阳觉得这个赵大夫人还不错。越发坚定了她要告诉他病况的决心。

“赵大夫,这几天你是否感觉到眼睛不舒服?”

赵大夫先是一愣,接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顾重阳认真道:“你身体有疾,将会表现在眼睛上,现在虽然不显,但是已经隐隐有要病的征兆。如果过几天,你觉得眼睛看东西朦胧不清,似有雾状,一定要服还阴救苦汤。切记!”

众人没有想到顾重阳居然是要给赵大夫治病,都愣了一下。

还是赵大夫最先反应了过来:“好,我记下了。如果我眼睛不适,就服用还阴救苦汤。”

说完,三个人就下楼了。

李杏春老大夫与赵大夫一走出门,赵大夫就道:“师叔,麻烦您帮我诊诊脉。”

医者不自医,只能求助于别人。

没想到李杏春老大夫却呲之以鼻:“赵彬,亏你还是我李氏的后起之秀,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唬住了。我看你身体康健的很,什么病都没有。你别胡思乱想,疑神疑鬼,没病也吓出病来了。”

赵彬眉头一皱道:“可那顾小姐的的确确会医术啊。”

“什么会医术,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李杏春老大夫鄙夷不屑道:“她才多大,怎么可能会医术?还有,她说的那个什么还阴救苦汤,你之前可曾听说过这一方剂?”

“这的确没有。”赵彬道:“那她刚才的确辩证的很对啊…”

“她刚才说得头头是道,别说是你了,就是老朽也差点被骗了。”李杏春道:“可惜呀,刚才我问她什么,她连思考都不用,说得头头是道,分明是有人教了她的。这后头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八成是要对我们李氏医门不利。他们是从南边回来的,说不定是江南哪一个派系故意来试探我们的深浅呢!”

赵彬闻言,若有所思道:“师叔,您是不是早就发现有问题,所以故意治错,好糊弄对方的?”

“故意治错倒不至于。”李杏春老大夫不愿意承认自己诊错了,而是故作高深地捋着胡须道:“不过诊治的时候,有所保留而已。”

“师叔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令人佩服!”

李杏春拍了拍赵彬的肩膀,哈哈一笑,半是欣慰半是鼓励:“你好好学,以后北方杏林界不愁没有你一席之地。”

赵彬先是一喜,接着想起了什么,激动之情少了很多,拱手道是。

又过了一天,顾重阳给母亲沈氏换了方子。

沈氏身体大好,又听了丈夫说女儿的医术令李老大夫信服,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女儿这一病醒来,好像变了很多。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很多地方都显露了不一样,特别是会医术这一条。上一次,她问女儿,没想到被女儿打岔转移了话题。

这一次,她要问个清楚才行。否则她怎么都不能安心。

第20章 。母亲询问

“囡囡,你老实跟我说,你的医术,到底是从哪里学的?”

沈氏所生,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看重爱护如眼珠子一般。女儿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她如何能视若无睹。

她了解自己女儿,是个活泼爱撒娇,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但一旦哪件事情放在心上了,就会特别执拗。

特别是前两天,她居然说出要做大夫,出去行医给人治病这样的荒诞的话来。自己一开始以为她是小孩子家家胡言乱语,可从这两天女儿的表现看来,她绝不是一时兴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氏越想越心惊,问话的语气就有些严厉。

虽然早就做好了被母亲质问的打算,可此刻见母亲脸色肃然,眼神锐利地盯着自己,顾重阳心里还是直打突。

可她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并非真正的十岁女童,一张嘴就把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的话说了出来。

“母亲,我的确梦到老神仙教我医术,教我给人治病。不过却不是最近两天,而是三年前。”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话就愈发顺溜:“我刚过了生辰,就有一个老神仙来梦里教我认药,教我医理,教我给人号脉。三年来,每一天晚上他都来,没有一次间断过。梦里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母亲的声音有些发紧:“那是从你七岁那年就开始了?”

“是!”顾重阳点点头:“我一开始很害怕,那老神仙却说他是我的祖辈,绝不会害我,让我好好跟着他学,以后自然有用。他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泄露天机,后果不堪设想。”

“胡说!”母亲一巴掌打在床褥上,脸色越发冷峻:“顾家祖上是戍边的伍丁,根本没有会医术之人,他怎么可能是你的祖辈?囡囡,事到如今,你还撒谎?”

母亲果然不似伍嬷嬷那般好糊弄,不过她已经想好的对策。

“母亲,我没有撒谎。”见母亲生气,顾重阳脸色却也不变,镇定道:“他说他姓沈名摄,是我的外太祖父,也就是母亲您的祖父。他老人家见沈家生意越做越大,却将祖传的医术忘得一干二净,十分心痛,于是就决定将医术悉数传授给我。母亲,我真的没有撒谎!”

母亲听了脸色大变,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顾重阳。她的祖父的确名摄,沈家祖上的确会医术。

“重阳,你说得都是真的?”母亲嘴角翕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看到母亲如此反应,顾重阳就知道母亲一定是相信自己说的话了。

母亲的娘家祖父名摄,从来可没有人跟自己说过。

她张嘴就说了摄公的名讳,还说自己的医术是摄公所授,母亲不得不信。

她之所以会知道摄公的名讳,还是上一世舅舅被封为凉国公的时候,舅舅将祠堂从南京迁到京城之时,自己看到的。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是真的。”顾重阳双眸清澈如水,一派小孩子的认真:“他一共教了我三年,最后一次就是上次我生病的时候。他在梦中告诉我,我已经学成了,他以后再不来了。以后我不必像从前那样刻意隐瞒医术,可以告诉别人我有医术了。他还说,以后别人问起,除了最亲近的人,万万不可跟别人说我的医术是他所授,只说是在贵池县跟人学的就是。”

“母亲,他说得对吗?”

母亲一把拉住顾重阳的双手,神色十分郑重:“他说得很对,这件事情你再不可像别人提起,就是你父亲那里也不能说。”

这件事情太荒诞了,一定要死死捂着,若是别人知道了,恐怕会把囡囡当成妖异去看待的。

“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是在贵池县遇到了一个大夫,跟他所学。记住了吗?”

见事情糊弄过去了,顾重阳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母亲,我记住了!”

母亲闻言,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欣慰又担忧地望着她:“沈家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选了你?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语气中颇有几分忧心忡忡。

“自然是好事。”顾重阳撒娇道:“母亲,你的病可是我帮你治好的。再过三天,咱们就可以启程了,一定能在十月前到达京城,绝不会误了老太太的寿宴的。”

“是啊。”能否及时回家参加老太太的寿宴是母亲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这件事情落定了,母亲心头的大石也落地了。

“母亲,这次我做的很好,你还没有给我奖励呢?”

母亲哑然失笑,见女儿眼神巴巴地望着自己,就宠溺道:“我的乖囡囡,你想要什么奖励?”

“母亲,我想要个人。”顾重阳趁热打铁道:“这客栈里有个小厮,十分机灵,我很喜欢他,我想要了他到我身边帮我做事。”

“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服侍你还不够吗?”母亲问道:“再说了,你又不到外面行走,要小厮做什么?”

服侍的人虽然多,但是用起来都不顺手。重生了,她不想事事都暴露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她必须要有个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的人。

她可以一跺脚一撅嘴说就要那个小厮,母亲自然也会答应。可背着自己的时候,母亲也定然会敲打枣子,说不定枣子又会变成母亲的人。

她好不容易才看中一个人,绝不能不听自己的话。

顾重阳心思飞快地转,脸上却一点不露:“枣子很聪明,会弄新鲜的莲藕来,跟青芷、绿芜她们都不一样。我觉得他平时可以做普通的小厮,等我有事情要出门了,可以带着他。我有了自己的小厮,做起事情来也方便,不用每次出门都要母亲指派人。”

母亲听了道:“既然如此,你下午让那小厮过来让我看一看,要是没问题,你就留着吧。”

母亲这样说,就是答应了,顾重阳完成一桩大事,自然满心欢喜:“谢谢母亲!”

等用了午饭,她就去找到枣子。

“你上次说要到我身边服侍,你是出自真心的吗?”

枣子上次没有等到回复,一连两天不见顾重阳来,还以为没有希望了。今天顾重阳来找他,一颗心早就激动得不得了,听了顾重阳这么问,立马拍着胸脯道:“小人说的自然是真的,小人愿意跟着大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重阳道:“一旦为卖身为仆,便再没了自由身,身家性命皆系在主人身上。这种事情可没有后悔药,你可想好了?”

“小人想得很清楚。”枣子神色很是郑重:“即为小姐的仆人,便忠心耿耿,听小姐的话,为小姐办事,事事以小姐为先。我为小姐办事,我相信小姐定然不会亏待我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亏待你?”

就凭她将他枣子当成一个人来看,二十两银子说给自己就给了自己。

“凭直觉。”枣子道:“我相信只要我能为小姐所用,小姐就不会亏待我。我不怕小姐使唤我,就怕自己无用,小姐不用我。”

顾重阳眼眸不由一闪,这话说得真漂亮,简直一下子就戳到了自己的软肋。自己跟他相识没几天,他就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个枣子真是个聪明的人。

“你下午去见过我母亲,她点头之后,你就去找我母亲身边的邱嬷嬷写卖身文书。写完卖身文书,你再来找我。”

枣子大喜过望,却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是!”

“我母亲喜欢老实的人,最厌恶人油嘴滑舌耍花腔。你应该知道怎么答话。”

这就是指导了,枣子拱手弯腰:“谢小姐指点。”

等到傍晚,枣子来找顾重阳的时候,她正在练字。

上一世无人教导,继母又故意把自己养歪,她的字很难看,没少被姐妹们嘲笑。

等嫁给贺润年之后,他言语之间的轻视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从那开始,她发奋练字,虽然不是特别好,但到底能拿得出去见人了。

她的字不好,绣活拿不出手,规矩礼仪也很差。

上一世在这上头吃了亏,这一世,她一定要补回来。

第21章 。一语中的

枣子见顾重阳写字十分认真,眸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小姐,您的字写得很好看。”

顾重阳没有说话,等手中这个字写完,她才抬起头来:“你认字?”

她的字并不好看,最多只能算工整罢了。

“我不认识字。”枣子挠挠头,精明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羞涩,好像不认字是一件十分难为情的事情一样。

“等咱们回了京城,我让人教你认字,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枣子裂开嘴笑了,满脸都是期待。他果然没有跟错人。认字,他居然也有机会认字。

“我们顾家的下人都是有名字的。”顾重阳道:“你叫枣子,这名字原没什么,就是听着有些孩儿气,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