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荣院葛老夫人的起居室内,一片凄凄惨惨。葛老夫人半躺在床上,精神委顿地靠在引枕上。她脸色灰败,双目红肿,头上的白发特别明显,短短几天之间,她老了十岁。看得出来,顾占云的死让她大受打击。

顾重阳还是低估了三老爷在葛老夫人心中分量。那是她的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小就机灵可爱,聪敏过人,因为误服了葛老夫人给孙姨奶奶下的毒药差点就丢了性命,虽然救治及时,命保住了,一双耳朵却聋了,身子也坏了,需要常年服药。时间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葛老夫人疼爱三老爷顾占云,这中间也包含着愧疚。她万万都没有想到,小儿子会毫无征兆地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她定要将那个勾引云儿的贱人千刀万剐,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

葛老夫人咬牙切齿,恨意难平:“老四,我不是昨天就让你去拿人了吗?你怎么还不将那个贱人带来?”

四老爷顾占茗虽说视功名利禄为命,但他与四夫人沈氏到底是有十几年的恩爱的,就算是利用大过于真心,也不能被人这样打脸啊。三老爷不顾手足之情,做出这样有悖人伦之事分明就是在羞辱他,但凡是有血性的男人,这一口气都不能忍。虽然在利益的驱使下,四老爷选择了妥协,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心里不恨三老爷。

他是恨的,他跟顾重阳一样,恨不能三老爷快点死。

他不敢将三老爷怎么样,只能将恨意埋在心底。毕竟那件事情虽然辛秘,但到底是有几个人知道的。大夫人郝氏,二夫人费氏,二老爷顾占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连老太太屋里的苏嬷嬷,其他知情人身边的心腹,恐怕一样知情。

他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虽然脸上平静如常,心里却是异常的煎熬。每每他都会觉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如针芒在身,刺得他坐立难安。

如今三老爷死了,他也娶了新夫人,那些不堪的往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他高兴还来不及,感谢那个青楼的女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真心去追查。

“老太太,我去了那折花楼,老鸨说那人已经被江西的茶商赎身了,早就不是她们那里的人了。”

“那江西的茶商呢?你找到了吗?”

“没有。”四老爷摇摇头,无力道:“我去了江西会馆,去打听才知道那个茶商在三哥出事的当天下去就从通州登船南下了,哪里还有踪影?”

别说他真的没有找到了,就是找到了,他也不会把人带回来,可能还会让那人赶紧逃命去呢。

“废物,废物,废物!”葛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重重地拍着炕上的小几,发出“砰砰砰”的响声:“这点子事你都办不好,你与废物有什么不同!你们这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以为我云儿死了,顾家就是你们的天下了吗?你做梦!做梦!”

葛老夫人太过于伤心愤怒,以至于理智全无,逮着谁就是一顿狠骂。

四老爷跪在地上不敢辩解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可顾重阳却看到他牙关紧咬,脸颊两边的肉也在跳动,分明在强忍着怒火。

“还有你!”葛老夫人目露凶光地瞪着大夫人,驽牙突嘴道:“你身为顾家的当家主母是怎么管理的内宅,竟然让这样的歹人混进府里,你是死人不成?”

大夫人听了也不辩解,只委委屈屈道:“老太太息怒,是儿媳的不是,儿媳以后一定好好管理内宅,老太太千万保重身子。大老爷去了,三弟也去了,如今这顾家只能靠您撑着了,您若是气出个好歹,我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呢?”

哼,她早就猜到顾占云那个色中饿鬼会有死在女人手里的那一天。这个没人伦的畜生,成亲之前,府里但凡是眉眼周正些的丫鬟都逃不了他的魔掌。老太太不仅不管,反而由着他,还心疼他,让人每天做滋补的汤药给他补身子。

之前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都已经指了小子了,眼看着还有几天就出嫁,他硬是在人家出嫁的前两天把人给糟蹋了,那丫鬟心气硬,当天晚上就吊死在三老爷的屋里。

那件事情还是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了下去的。

等他成亲之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对丫鬟再也不感兴趣了,竟然趁三夫人病重的时候,把前来探病的三夫人表妹的给拖上了床。那时候顾家的如日中天,而三夫人娘家不过是个小官吏,根本不敢与顾家抗衡,奈何三夫人的表妹怀了身孕,想要进门给三老爷做小。三老爷是个上过就忘的主,根本不在意,而老太太却说是三夫人的表妹不检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三夫人的表妹只好打了胎,嫁到南方去了。半年之后,三夫人也死了。都说是病死的,实际上却是被三老爷给虐待死的。

从那之后,顾占云这个畜生更加变本加厉,先是玷污了二老爷的妾室,就是顾重芝的生母,在别院休养的时候,不是接了青楼楚馆里的风尘女子去玩弄,就是跟别院附近的女子勾勾搭搭,甚至连已经成亲生子的妇人都不放过。

老太太从来不说自己儿子的不是,提起来就说是那些女子勾引了顾占云。她这个做嫂子的又能说什么?不过是帮顾占云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而已。可没想到顾占云竟然把手伸到了沈氏身上,沈氏可是四老爷堂堂正正的嫡妻啊,顾占云连畜生都不如。

没想到沈氏看着温柔,性格竟然如此刚烈,居然会选择自尽,可人都死了,老太太还不放过她,泼了她一身的脏水,给她戴了个与人苟且的帽子。而始作俑者顾占云依然富贵荣华逍遥法外。

幸好四老爷是个重功名而轻夫妻情分的,如若不然,事情宣扬出去,顾家岂不是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顾占云终于死了,她以后再也不用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大夫人郝氏彻底了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高兴,面上却越发的伤悲:“老太太,我们一家子都指望着您呢,您可一定要保重。虽然大老爷与三老爷相继离世,但您还有我们,还有嵘哥儿。”

如今跟老太太有血缘关系的,只有华姐儿跟嵘哥儿了,没有了顾占云,嵘哥儿就是顾家唯一的嫡出了。

葛老夫人心中的愤怒退去,悲伤一下子涌了上来,她认命地哭着说道:“是啊,我还有嵘哥儿…”

葛老夫人哭的很伤心,顾重阳看着却觉得齿冷。你的儿子也死了,只剩下一个独孙,你自然将顾峥嵘看成眼珠子一样千疼万爱。可你却对长房蕤大堂哥下毒手,要害死蕤大堂哥,焉知今天的种种不是你作恶的报应!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做了那么多恶,这报应才刚刚开始呢!

屋里的女眷抱头痛哭,顾重华、顾重芝、顾重珠也眼圈泛红,顾重阳低着头拿帕子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只觉得这一切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嬷嬷突然走了进来,声音有些紧:“大夫人,老太太,万大管家来了,他说宫里有旨意来了,宣旨的太监已经在前院前厅等着了,让家里上下人等赶紧熏香更衣准备接旨。”

圣旨,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圣旨来?

这个消息令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为之变色,葛老夫人更是满脸的不安,显然是被惊到了。

“老太太,您别着急。”大夫人郝氏一把握住葛老夫人的手,声音平静,脸上隐隐带着喜色:“两天前信国公太夫人派人带信,说皇上已经同意将爵位还给咱们家了。因您为三弟的事情伤心,所以儿媳没有来得及告诉您。今天的圣旨,恐怕就是复爵位的恩旨。”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哗然。

葛老夫人神色紧张,不敢相信地问;“是真的吗?”

苏嬷嬷忙上前,喜不自禁道:“应该是没错了。老夫人,万大管家说了,来的是皇上身边的莫公公,他十分客气,还直言是好事!”

“那就是了!”葛老夫人一扫刚才的委顿,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抓了大夫人的手道:“快扶我起来沐浴更衣,让万荣去招呼莫公公,还有你们,别在这站着了,还不快回去换衣裳。咱们顾家又要有百年的富贵荣华了呢。”

二夫人费氏笑着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爵位回来了,咱们又是庆阳侯府了呢。”

她笑得很开心,语气也很欢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马上要袭承爵位的人是她的儿子顾明晰了呢。

二夫人笑得越开心,心里越痛恨。大夫人的儿子要成为庆阳侯了,这顾家以后岂不是更没有二房的立足之地了?

她嘴角挑的高高的,眼底却一片阴森。

顾重华与顾重芝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喜悦,顾重珠脸上也隐隐有得意之色,为自己能重新成为侯府千金而高兴。

顾重阳也笑,她笑这些人凉薄,有了爵位,所以顾占云的死也不算什么了,刚才还凄凄惨惨,这一转眼就笑语盈盈了。她更笑她们无知愚昧,她们以为富贵荣宠重新回到顾家,殊不知,这不过是她们一厢情愿的美梦而已。

一顿饭的功夫之后,顾家上下人等穿戴一新聚集在前厅,顾峥嵘更是满脸的得意,虽然他刻意压制着,但谁都能看出来,他嘴角上扬,眉飞色舞,喜不自禁。很快,他就要成为庆阳侯了,以后顾家就是他的天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如何能不高兴?

而久病卧床的长房大少爷顾葳蕤竟然也来了,葛老夫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不由愣了愣,她根本没有想到顾葳蕤竟然气色这么好,分明是要康复的样子。一想到前几天自己安插在长房的人一个个都消失了,就连顾葳蕤的奶娘韦嬷嬷都没有了消息,她的心情就有些沉重,望向顾葳蕤的眼神更是如刀子一样。

这个短命鬼!怎么还不死?哼,过了今天等嵘哥儿袭了爵位,一定要想办法为嵘哥儿除掉这个绊脚石。顾葳蕤一日不死,他对次房的威胁就一日存在。

顾重阳一直暗暗观察葛老夫人,自然看见了她那狠辣的眼神,而长房崔老夫人也跟顾重阳一样关注着葛老夫人。在她看见葛老夫人的眼神之后,脸色也不由一寒。

人都到齐了,在长房老夫人的率领下,顾家所有人都跪下接旨。

莫公公尖细的嗓音在顾家高大宽敞的前厅里想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已故忠勇一等公顾柏乃朝廷之砥柱,家国之栋梁,救驾有功,为国捐躯,身虽死气节长存矣。存承恩泽,世袭罔替,乃朝廷嘉勉之制,特敕其嫡长孙顾葳蕤袭庆阳侯,加封正五品武德骑尉,其妻郑氏,封为五品宜人。愿尔勤笃克家,为国效命,勿负朕恩,钦此!”

莫公公的声音虽然尖细,但吐字很清,再加上顾家众人十分恭敬地跪在地上接旨,因此一点噪音都没有,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以,圣旨的内容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葛老夫人霍然抬头,大惊失色:“莫公公,您…您刚才圣旨里说爵位传给忠勇一等公之嫡孙?”

忠勇一等公是长房柏老太爷时候的封号,而次房栋老太爷的封号是承恩二等公。

葛老夫人满心等待爵位能落到顾峥嵘身上,却没想到袭爵的人竟然是顾葳蕤。

莫公公没有回答,只道:“哪一位是新的庆阳侯,快来接旨吧。”

顾葳蕤跪在顾峥嵘身后,有些羸弱,十分不起眼,但是此刻他一点也不慌张,朗声道:“臣顾葳蕤接旨。”

莫公公将圣旨捧到顾葳蕤手中,笑着道:“恭喜庆阳侯袭了爵位,明日可别忘了进宫谢恩呐。”

“多谢莫内侍提点。”顾葳蕤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比莫公公高了整整有一头。

莫公公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没想到顾葳蕤看着瘦弱却这般高大。

莫公公笑了笑:“既无事,奴婢就告辞了。”

四老爷顾占茗忙上前道:“我送送公公。”

没想到莫公公突然停下来道:“四老爷这几日没去翰林院当职吗?”

四老爷忙道:“是,起先是娶妇告了三天假,没想到婚假未满,三弟又撒手人寰。我已经去吏部延假半月,这几天的确不曾去翰林院。莫内侍这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四老爷,在下虽然是个内侍,但是也听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您是两榜进士出身,又是翰林院的侍读,定然比奴婢更知道的。”

四老爷讶然,不知道莫公公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他还没有反映过来,莫公公的声音再一次传到了他的耳朵中:“父慈方能女孝,虎毒尚且不食子呢。皇上膝下有三位皇子三位公主,尚且嫌少,您目下只有两个女儿,怎么还能推到门外一个呢?如今弹劾您的折子已经摞了半尺高了,皇上大为失望,说这样岂是为人父的道理?恐怕这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已经让人去查了。既然是您的亲生骨肉,流落在外到底不好,还是该接回来为是。否则…”

剩下的话,莫公公没有全部说出来,有些话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合适。

顾占茗闻言如遭雷击,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今天发生袭爵之人更换的事情,他完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的。因为不管顾家谁袭爵位,他都已经是翰林老爷了,长房崔老夫人为人公正谦和,只要他好好表现,她老人家一定会支持自己的。眼下嫡母葛老夫人势败,以后没有人钳制他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管她们的死活?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莫公公竟然会所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真真不是被重阳送走了吗?那些闲着没事干就知道挑事端的御史们怎么会知道姚真真的存在?他们借机发难弹劾他皇上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私德有亏罢免了他的官?

短短一息的功夫,四老爷顾占茗的脑子里已经略过七八种想法,他越想越心惊,越想脸色越难看。

顾葳蕤见他呆住了,忙将圣旨恭敬地放到旁边香案前的托盘上,笑着道:“还是我送送公公吧。”

莫公公与顾葳蕤前脚刚走出去,大夫人郝氏的眼泪就迸了出来:“老太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爵位不是应该我们嵘哥儿袭的吗?怎么会是顾葳蕤?”

她的声音很尖锐,目露凶光,脸也涨的通红,与昔日那温婉大方的形象判若两人。

葛老夫人比她还要震惊,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长房老夫人嘴唇发抖地问道:“崔氏!你们好恶毒,是你们搞的鬼,一定是你们搞的鬼!”

崔老夫人脸色端凝,语气肃然道:“葛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皇恩浩荡将爵位还给我们顾家,你怎么能心存怨恨!长房为嫡,次房为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爵位本来就是长房所有,不过是借给次房几年,如今我们长房将爵位拿回来,有何不可?”

说着,崔老夫人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语气说不出来的威严:“次房老太太因为三老爷新丧气糊涂了,你们这些小辈可要劝着她才是,万万不可由着她胡说八道,若是谁胆敢再说这样大不敬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哑口无言。

顾重华脸色惊惶,左顾右盼,不敢说话。顾重芝紧紧地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

二夫人脸色十分复杂,既有得意之色,又有几分惶然。

顾峥嵘脸色发白,像受了极大的打击,摇摇欲坠。

大夫人如丧考批,面容素槁,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想说话,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嗓子里只“咯咯”直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崔老夫人见众人无言,就道:“都散了吧,回去将衣服换下来,如今顾家可还办着丧事呢。这新封的爵位一下来,明日来吊唁的人一定会增多,鹏哥儿媳妇要小心操持才是,万不可没有准备,到时候失了我们庆阳侯府的体面。”

大夫人郝氏呐呐无言,机械木然地福了福身以示自己知晓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夫人郝氏的反应可真快。

顾重阳不由暗暗点头。

崔老夫人在丁嬷嬷的搀扶下朝外走去,没想到葛老夫人却突然厉声叫道:“崔筠,你抢了我们次房的爵位,你不得好死,我跟你拼了!”

她一边叫一边朝崔老夫人身上扑去,顾重阳见情况不好,当即就要扑上去阻拦,可她人还没有靠近,葛老夫人身子突然一软,昏死了过去。

大夫人郝氏早就呆了,多亏了二夫人费氏眼明手快对老太太有几分真心,赶紧扶住了她。

可所有的人都不敢动,她们是被老太太刚才的举动吓住了。如今次房已经没有爵位了,老太太这样口出狂言对长房老夫人恶语相向,谁知道长房老夫人会不会大发雷霆?

长房老夫人虽然生气,却并不迁怒,她道:“将次房老太太抬回屋子里,请太医给她医治。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特别是老四,刚才莫公公交代的话,你也赶紧去办才是。莫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第一人,他的话就是皇上的话。”

说完,她也不看众人,就转身离开了。顾重阳与丁嬷嬷一左一右扶着她。

其他人因为长房老夫人没有发脾气而松了一口气,觉得长房老夫人还是跟从前一样好说话。

众人都散了,只有四老爷还呆若木鸡地站着,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密密地汗珠子。

顾重阳!

一定是顾重阳搞得鬼,要不然这事情怎么会捅到皇上耳朵里去。

四老爷气得咬牙切齿,看着顾重阳离去的背影,抬脚就想追上去找顾重阳理论。

可身后却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裳。

他一回头,正对上葛碧莲锋利质问的眼神:“四老爷,刚才那个太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膝下不是只有四小姐一个女儿吗?另外一个女儿是什么意思?”

葛碧莲语气很急,脸色很难看,隐隐有些发青。

毕竟是新婚的妻子,四老爷对自然也千依百顺,可眼下四老爷心烦意乱,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顾及她的想法,他敷衍道:“这件事情改日我再慢慢跟你说,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先回去荣冬院。”

他说着,已经掰开了葛碧莲的手,转身就走。

葛碧莲原本发青的脸一下变得雪白,她以为自己嫁的是良人,却不想此人在她遇到不公待遇时懦弱无能不能挺身而出,甚至连一句真话都不告诉她。

她怎么会这般薄命!竟然嫁给了这种人?

葛碧莲眼眶发酸,就想流泪,哽咽地唤了一声:“四老爷。”

她这一声还真有用,四老爷果然停下来,回头走到她身边。

葛碧莲心头一喜,几乎要破涕而笑:“四老爷,那太监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四老爷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皱着眉头道:“对了,如今爵位落到蕤哥儿头上了,你赶紧准备表礼给长房送去。我们四房如今没有多少银子了,就从你的嫁妆里面出吧,等过几日我的俸禄下来了,再补给你。”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葛碧莲的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要不是葛嬷嬷扶着,她险些也要被气得昏过去。

四老爷再一次脸色铁青地来到关雎院,这一次没等他开口顾重阳就道:“四老爷是来兴师问罪的吧。不过你找错人了,这一次可不是我让你去接姚真真的,是莫公公说的,你要找麻烦,还是去找莫公公吧。”

四老爷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气得眼珠子都鼓起来了:“哼,如果不是你搞的鬼,莫公公与皇上又怎么会知道姚真真的事情?”

“四老爷你错怪我了啊,那姚真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摸上了吕大人的家。”

“你说什么?”四老爷大惊失色,慌里慌张道:“是哪个吕大人?”

“还能有哪个吕大人,当然是蕤大堂嫂的娘家舅舅吏部侍郎吕仲贤吕大人了。”顾重阳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我去跟吕大人治病时候,被吕大人好生质问了一番。我当然不会承认,没想到姚真真手里有你贴身的物件,那姚真真跟你长得更是一模一样,吕夫人又是见过你的面的,我就是想赖也赖不掉啊。”

第120章 。第 120 章

“我为了四老爷与顾家的名声,就将姚姑娘给带回来了,没想到四老爷二话不说就要赶姚姑娘出去。我答应了吕大人会办妥此事,事情没有办妥自然要将人送回去。说来说去,还不是四老爷你的不是,若是你当初就认下姚姑娘,吕大人又岂会多事让御史弹劾你?要不是御史上折子弹劾,皇上又怎么会知道,满朝文武清流勋贵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四老爷心里冷汗连连,越听越是头皮发麻:“照你这么说,这事情跟你无关?”

“四老爷坏了名声,丢了官位,对我又有什么好处?”顾重阳无辜又委屈道:“我是为了四老爷好,没想到四老爷就知道对我大呼小叫,总是冤枉我。本来我还想帮四老爷一把,替你想想办法呢。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我也不参与了,随便以后怎么样吧,四老爷也别来找我了,反正我说的话,你也不会相信。四老爷,你请便吧,我也要去前头给蕤大堂哥号脉了!”

四老爷如临大敌,赶紧拦住了顾重阳的去路,语气当即就软了下来:“不是这样说,重阳,你是我唯一…你是我的女儿,这整个顾家只有我们两个是最亲的人,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欺软怕硬,口是心非,虚伪的令人作呕!

“那这么说,四老爷是相信这件事情跟我无关了?”

四老爷当然不相信,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顾重阳捣的鬼,可事已至此,除了顾重阳,还有谁能给他想办法?爵位旁落,老虔婆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管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个老虔婆甚至会给他脸子看,对他辱骂训斥不休,岂会帮着他?

说来说去,都是沈氏的错,生养了这样一个没规矩没教养的女儿!看看大小姐顾重华,言语有度,进退有仪,那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呢。顾重阳是他顾占茗的女儿,却牙利如刀,性烈如火,根本没有学到他顾占茗一星半点的优点。还有姚真真,也是个不省心的,他顾占茗真是倒霉,生的女儿没有一个好东西。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四老爷压着怒火,温声道:“你这孩子,父亲当然是相信你的。眼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快跟我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事情说起来也简单。”顾重阳见四老爷低头了,心里冷笑,脸上却一点都不显:“这事情是由姚真真而起,父亲不如接了姚真真进门,如此一来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公而破。”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四老爷拉了脸,有些焦躁:“我若是能将姚真真接进府,早就将她们接进府了,哪里还有后来这么多事!”

“四老爷此言差矣。”顾重阳道:“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四老爷情非得已,不能接姚氏母女进门,不过是碍着老太太与葛碧莲。可现在…”

说到这里,顾重阳故意顿了顿,对着四老爷笑了笑。

四老爷恍然大悟,是啊,当初不敢接姚氏母女进门,是怕老太太知道了会毁了他与葛碧莲的婚姻,阻碍他的仕途。可现在庆阳侯的爵位落到了长房蕤哥儿的身上,以后这侯府的当家人是崔老夫人,老太太再也不能一手遮天了,自己还怕她做什么呢。

只不过新夫人到底刚娶上来,发生这样的事情…

四老爷想着不由皱了眉头。

顾重阳忙道:“四老爷是在担心葛碧莲会不高兴不同意吗?其实四老爷大可不必担心,往后这家里当家的是长房老夫人,只要她老人家点头了,葛碧莲就是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四老爷亏心地笑了笑:“到底是我有错在先…”

顾重阳见了,不由一阵齿冷。

母亲跟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你逼死她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丁点的心疼愧疚?如今葛碧莲才嫁进来几天,你就这样在乎她了?

母亲,您在天之灵若是能看见,也该死心了吧?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您为他死。

“四老爷又说错了,你认识姚滴珠并生下姚真真是在与葛碧莲议亲之前,当初你又不知道十几年之后你会娶葛碧莲。再说了,姚真真不管怎么说都是四老爷的女儿,你要认她回来也是人之常情。总不能因为娶了葛碧莲,就弃父女亲情于不顾吧?眼下这事情已经影响到四老爷的仕途了,要赶紧解决才是。让姚真真回来,是皇上让莫公公给你带的口谕,这可是圣旨,难道四老爷要装作不知道,抗旨不遵吗?”

四老爷赶紧矢口否认:“这怎么可能?我是天子门生,是翰林院学士,怎么可能不遵圣旨?”

“既然如此,那四老爷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要是你,就赶紧接姚真真回来,正大光明地认下她。”顾重阳嘴角微微抿了抿,道:“我看那葛碧莲性格温和柔顺,绝不是个不能容人的。姚真真到底是个女儿,往后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情,若是嫁得好,说不定就是一门得力的姻亲。认了姚真真回来,有百利而无一害,葛碧莲断不会如此糊涂的。四老爷你这样不认,说不定别人会以为这是葛碧莲善妒不能容人,反而是对葛碧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