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是两世为人,她并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战战兢兢,她落落大方道:“多谢娘娘抬爱,民女的医术其实比太医们差多了,之所以能治好渔老跟郝公子的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机缘巧合,治病这种事情,也是讲究医缘的。”

皇后听了就微微一笑:“可不是,如此说来你跟我们少阳的确很有缘分。”

顾重阳听了心头一跳,没有说话。

郝邵阳却呵呵一笑,满心的欢喜:“姨母,您也觉得我跟少阳表妹有缘分吗?”

皇后被他的笑声所感染,无奈宠溺地看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这天还早着呢!”

“是、是。”郝邵阳脸一红,挠挠头,露出少有的羞涩。

这时大殿里进来两个十几岁的美貌少女。

一个削肩细腰,身姿柔弱,楚楚可怜,一个浓眉大眼,顾盼飞扬,甚是娇俏。

她二人联袂而来,一起行礼,一个叫皇后“母后”,一个叫皇后“娘娘”。

皇后见了这两个女孩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快起来,又没有旁人,何必行这样的大礼,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那个身材柔弱纤细的少女,就在皇后旁边坐下,而那个大眼的娇俏少女就坐在了皇后的下首,顾重阳的正对面。顾重阳就看到大眼睛的少女盯着自己的眼神有几分审视与挑衅。

她不由微微纳罕,难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人?她回忆了一番,确定自己不曾见过她,就定了心神,不再去管她。

建兴皇帝年老,徐皇后并非建兴皇帝原配,她是建兴帝的第三位皇后。她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乐昌公主一个女儿,年纪才十四岁,与郝邵阳一起长大,是皇后的掌上明珠。

顾重阳可以断定,这个柔弱纤细的少女必定就是乐昌公主了。

果然,那柔弱纤细的少女道:“听说今天母后要召见表哥与顾四小姐,我特意来看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含着笑意,望着郝邵阳,把郝邵阳的脸都看红了,郝邵阳有些恼怒:“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不认识我,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郝邵阳见了她并不行礼,说话也很随意,看来他跟乐昌公主感情很好。

乐昌公主就抿着嘴笑:“表哥害臊了!”她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听说哥哥要娶媳妇,打趣哥哥的小妹妹,十分好玩。

郝邵阳听了,脸涨得更是红,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顾重阳也觉得脸颊发烫,可是她知道,这种事情你越是害羞,别人越是起哄,你若是大大方方的,别人反而会觉得没意思。她忙站起来行礼:“民女顾氏重阳,见过公主。”

乐昌公主看了顾重阳一眼,脸微微红了略显羞涩,小声道:“顾小姐不必客气。”

皇后见顾重阳落落大方不露怯懦,就指了旁边那个大眼睛的娇俏少女,介绍道:“这是灵璧郡主,是已故金昌公主唯一的女儿。”

顾重阳心头一个咯噔,原来她就是灵璧郡主。

本来她以为郝邵阳与灵璧郡主议亲不过是郝家有这个意向,而灵璧郡主不见得知道这件事情,可现在看来,这事情怕是并不像自己原来想的那么简单。要不然,刚一见面,她怎么会用那种挑衅的眼神看自己呢?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半分不露,顾重阳上前给灵璧郡主行了礼,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来。

灵璧郡主见顾重阳双眸如星,脸莹如玉,朝露明珠般明朗聘婷,初绽春花般妩媚动人,比她还要漂亮三分、明艳三分,手就死死地攥在了一起。

当着皇后的面,她什么都不能说,只笑着道:“顾四小姐怎么这般客气?快起来,你治好了郝公子的病,我一直就想见你一面,当面感谢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见到了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一个漂亮的人。”

她治好了郝邵阳的病,关灵璧郡主什么事?灵璧郡主有什资格,又是以什么身份感谢她?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特别是当顾重阳看到灵璧郡主眼中的忌惮与嫉恨时,越发想笑,真是个不知所谓的小姑娘,就算恨自己,当着皇后的面,好歹掩饰一下眼神啊。

“顾四小姐是漂亮。”皇后接了话头,意味深长道:“最重要的是医术厉害,我父亲的病还没有全好,还要累你多多费心才是。”

这分明就是站在自己这边了,顾重阳受宠若惊,忙再次行礼。

皇后身边服侍的嬷嬷就进来问是否要摆膳,顾重阳与郝邵阳就提出告辞,皇后也不留,遣了一个小太监一个宫女送他们出宫门。

走出宫门,顾重阳就松了一口气。

郝邵阳就笑她:“看把你累的,你完全不用这么紧张。我早就说过我姨母最是和气不过的人了,乐昌妹妹也好相处。就是不知道灵璧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我本来还打算留在姨母那里用午膳了,那样你就可以多跟姨母相处一会了,姨母也能更喜欢你。不过这样也很好,跟我预想的差不多,姨母跟乐昌都很喜欢你,这就足够了。”

这是什么理论?难道在他眼里只要别人见到她跟她相处就一定会喜欢她不曾?

他又是那只眼睛见到皇后与乐昌公主喜欢她的呢?

不过这个问题跟他说了也是白说,顾重阳觉得相比皇后,那个灵璧郡主更有威胁:“你跟灵璧郡主是怎么回事?很熟吗?”

“也算不上很熟吧!”郝邵阳想了想道:“就是她小的时候母亲死了,刚被接进宫里的时候总是被人欺负,我见那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看不过去,帮了她几回。后来大了,我出宫了,就甚少见到她了。”

顾重阳挑眉,笑容中带了几分玩味,声音也拖得很长:“原来是青梅竹马,英雄救美啊!怪不得她喜欢你。”

“胡说八道!”郝邵阳气得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不过是见了她几面而已,怎么就扯上喜欢不喜欢了,再说了,跟我青梅竹马的人是你,别人才不是呢。”

顾重阳见他不似作伪,应该真的不知道灵璧郡主对他的一腔爱慕,就笑了笑:“我可听说了,临江侯世孙郝邵阳姿容出众,相貌俊朗,出身高贵,画得一手好丹青,是京中贵女心目中的乘龙快婿。我就不相信,这么多年来,你就不知道有女孩子爱慕你?”

郝邵阳心头一跳,脑海中闪过一张娇娇怯怯的脸庞。

少女坐在临窗大炕上,战战巍巍地穿针引线,因为生疏时不时被针扎了手指,却一脸认真好不退缩。

有宫女含着笑说:“郝公子真是好福气,竟然能让咱们公主亲自给他做香囊。”

那少女就捏着针,抿着嘴笑,满脸都是幸福与憧憬。

从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从小一起长大的乐昌妹妹喜欢他。

可是他不喜欢乐昌,他把乐昌当成小妹妹,从未有过男女私情。

乐昌从小就身体不好,她像个易碎的布娃娃,被众人捧着,而他打小就调皮,却从不敢在这个小妹妹面前胡来,怕自己把这个妹妹弄坏了。

就算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他也不喜欢乐昌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就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必须要别人精心的照顾。

他喜欢师姐那样女孩子,可以跟他一起爬树掏鸟,下河摸鱼,陪着他打架过招。他也喜欢重阳这样的女孩子,可以开玩笑,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矫揉造作。最重要的是,他一见到重阳就觉得心里满满的,有了归属,有了目标,有了想为她一笑而努力的那种干劲。

所以,当乐昌满脸通红把荷包送给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要:“乐昌,这荷包是你绣的吗?多伤眼睛,你也不擅长做这些东西,以后都收了吧,快别做了。你这个荷包应该送给合适的人,而不是我。你看,我已经有荷包了,这是我从顾家四小姐屋里偷偷拿的,你要替我保密…”

乐昌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身子甚至微微颤抖,却强颜欢笑:“表哥真是调皮,竟然偷东西,回头我一定告诉母后,让母后罚你…”

乐昌说完就高一脚低一脚地跑了,他知道自己伤了乐昌的心,可没办法,他心里喜欢的,只有重阳。姨母对他视如己出,他不能害了乐昌。

想到这些,郝邵阳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思绪丢开,油腔滑调地对顾重阳说:“当然有很多女孩子爱慕我,路上制造偶遇,托人给我送东西,哎呀,说起来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真的?”顾重阳倒拿不准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了。

“当然是真的。”郝邵阳郁闷道:“不过我都让张三李四把东西丢了,我每次都会想,什么时候重阳表妹会给我送东西呢?你说,你怎么不送东西给我?”

顾重阳嘿嘿一笑,心里甜丝丝的。决定不去纠结灵璧郡主这件事情了。

可灵璧郡主却很纠结,她恨恨地对乐昌公主道:“乐昌妹妹,难道你真的就这么甘心把郝公子让给顾四吗?”

乐昌公主从小跟郝邵阳一起长大,她爱慕郝邵阳,人所周知“不然还能怎么样?”乐昌公主想起刚才郝邵阳看顾重阳的眼神,心里都是苦涩,脸上却十分淡然:“顾四小姐容貌出众,与表哥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乐昌!”灵璧郡主大急,说出来的话就很不好听:“那顾四是个什么出身!即是丧妇长女,又是商户女所出,父亲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却连个官身都没有,她就是再漂亮又如何,哪里比得上你一丝一毫?你可是堂堂公主,天子的女儿,怎么能被一个商户女比下去?”

灵璧郡主不服气道:“难道你喜欢郝公子,都是假的不曾?既然喜欢他,就要把他抢过来?你试都不试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灵璧,你也是喜欢表哥的,对吧?”乐昌公主猝然打断了灵璧郡主的话,望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冷漠:“少阳表哥是临江侯府嫡长孙,他将来是要继承临江侯府的爵位的,他一身的武艺,岂会心甘情愿庸庸碌碌一辈子?他若是做了驸马,就只能混吃等喝,一生不能出头,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对吧?”

乐昌公主突然发问,将灵璧郡主的那点子小算计揭露了出来。

在大齐,尚了公主之后,驸马只能做四品以下清闲的官职。而灵璧郡主自然知道郝邵阳心高气傲绝不会愿意做驸马,可她是郡主并不是公主,郝邵阳若是娶了她,并不会耽误他建功立业。所以她一直在等,一直讨好乐昌公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乐昌公主与郝邵阳婚事不成,她可以捡一个现成的便宜。

这些年来她讨好皇后,讨好乐昌公主,做她的小尾巴,影子一样跟着她,为的就是郝邵阳。

眼看着郝家要与她议亲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顾四,夺走了她的好姻缘,她如何能甘心?

她不敢出头,只好怂恿乐昌公主,没想到乐昌公主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

她下意识地就想否认,可想到自己还要利用乐昌公主,就面红耳赤道:“我是喜欢郝公子,但我从未想过跟你争抢,我就是看不惯那顾四,仗着自己容貌好,就目中无人,没有将你放在眼中。就算你不舍得耽误郝公子的前程,也该给顾四一点教训才是。”

乐昌公主没有说话,灵璧觉得自己猜对了乐昌的心思了,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要跟别的女子成亲,乐昌公主怎么可能不嫉妒不生气。她火上浇油道:“这事情也不用你出手,只要你点个头,我自会去收拾顾四。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吗?我毁了她的脸,看她还拿什么勾引郝公子?”

乐昌公主爱慕郝邵阳,今天见了顾重阳怎么可能不难受。可她心地善良,并未忌恨,听了灵璧郡主这番话,不由怒喝道:“灵璧!你是郡主,从小养在宫中,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家,怎么能无缘无故害别人?少阳表哥有了喜欢的人,我虽然难过,更多的却是为他高兴。我劝你收起你那点子小心思,顾家四小姐是少阳表哥心爱之人,也是经过母后点头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订婚,你若是敢对她下黑手,那就是跟少阳表哥过不去,更是跟我过不去。若事情闹大了,你又能讨得到什么好处?”

她这话说得凌厉,吓得灵璧郡主慌忙求饶:“公主恕罪,我就是一事不愤胡乱说说而已,绝没有真要那么做的意思。”

等出了乐昌公主的寝宫,她就咬牙切齿道:“顾四,敢抢本郡主的因缘,这一次算你走运。以后若犯到本郡主手里,我让你好看!”

等过了二月十二花朝节,郝家请的媒人就登门了。

来的是会宁伯夫人吴氏,顾重阳躲在花厅的屏风后面,朝外看。

吴氏三十多岁的年纪,白净面皮,圆圆的脸,未语先笑,十分的和气:“上一次见面还是芳姐儿出嫁,我那时还感慨呢,说顾家的女孩子个顶个漂亮,只可惜我家没有年岁相当的小子配,俊彦也已经定亲,要不然我一定要讨一个回去的。伯母当时还说我是痴心妄想,没想到才不过一年多的功夫,我就来讨媒人茶喝了。”

吴氏是英大夫人的表妹,与顾家有亲,因此她进门就叫崔老夫人“伯母”,以示亲近之意。

一般男方请媒人,都会请跟自己亲近的,这样在说合的过程中也会偏向自己这边。没想到郝家请来的人,竟然是吴氏,跟顾家有亲的,看来这门亲事,郝家的确很有诚意。

崔老夫人心中满意,眼角眉梢都是笑容:“可见世事无绝对。你们一个一个登门,不过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要将我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给诓骗了去,偏我们还要给你们媒人茶喝,看来做媒人是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行当,回头我也给人去做做大媒。”

吴氏就笑:“那也是伯母您有本事,养出来的小姐性子好,教养又好,偏还长得如花似玉让人爱不释手,媒人自然要踏破门槛了。您要是去做大媒,可不像我们这样容易,满京城哪里有比你们家千金还优秀的小姐?”

她这话说得夸张,崔老夫人却很受用,又是一阵笑。

英大夫人在一旁也是笑:“我们家重阳长得漂亮,性子也好,深得我们老夫人喜爱,我们可不舍得这么快就嫁了她出门,这一回你这个大媒不是那么容易保了。”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说亲的过程中,女方是要矜持些的,吴氏深谙这个道理,当即就道:“就因为四小姐模样好,性子好,样样都好,还是伯母亲自教养的,郝家才会这么急着要把婚事定下来,就怕晚了被别人捷足先登。除了已经给大皇子做侧妃的三小姐之外,四小姐上头还有两位姐姐没有出嫁,郝家的意思是先定下来,等大小姐、二小姐出嫁之后再完婚也不迟。郝家是十分有诚意的,伯母虽说舍不得,可姑娘家总不能留一辈子,替她找个如意郎君才是真正的疼她呢。”

崔老夫人与英大夫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意。郝家的确诚意满满,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们也不能继续拿乔了。

英大夫人就道:“好了,好了,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今天就不为难了,还不快把临江侯世孙的八字拿出来。”

吴氏又惊又喜,一面拿了一个红漆盒子出来,一面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伯母与表姐疼我。”

第124章 。第 124 章

换庚帖合过八字之后,郝家就派人来下定。

等郝家用和合二仙、吉祥如意的盒子将十六抬小定礼抬进来的时候,次房众人才得到顾重阳已经与郝邵阳订婚的消息。

送小定礼的人还没走,大管家万荣亲自招呼着。顾重阳听着丹心来回的禀报,只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前一世,她成亲的时候,顾家没有一个人出面,纳吉问名都是在舅舅家完成的。可是她却不能从舅舅家出嫁,要不然传出去该多难听。可是继母根本不帮她操持婚礼,只装病不露头,葛老夫人更不会管她了。

还是崔老夫人看不过去,将她接回家,她是从长房出嫁的。长房跟次房没有分家,横竖她是从南居贤坊东直门大街庆阳侯府出嫁的,至于是长房还是次房,在外人看来,都一样。

没想到这一世,她定亲的时候舅舅不在,事情悉数由长房操持,这算不算是一种遗憾呢。

如果有可能,她倒是宁愿舅舅一辈子都不要到京城来。若不是因为搭上伪帝,又怎么会到京城来,若不是来到了京城,又怎么会被全家流放进而满门屠首?

母亲已经死了,她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要保护舅舅一家。可她该怎么向舅舅示警呢。现在伪帝还只是区区皇子,没有被封为荣王,更不曾到岭南就藩,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她必须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样才能避免上一世的悲剧。

下过定之后,顾重阳就基本就算是郝家的人了。

得知消息的葛老夫人勃然大怒,当场就将茶几上的茶盏摔到了地上,她指着大夫人郝氏骂道:“你当初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说四丫头绝不可能嫁入临江侯府,可现在呢,她跟郝邵阳订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办的事?”

大夫人之前回娘家的时候,在自己母亲临江侯老夫人面前没少说顾重阳的坏话,她也没有想到顾重阳与郝邵阳的婚事竟然定的这么快。

面对婆婆的质问,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诚惶诚恐了:“老太太,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要是能决定少阳的婚事,哪里还轮得到四丫头,定然将他留给华姐儿了。之前皇后娘娘不是召见了四丫头了吗?必定是皇后从中作梗,否则我母亲又怎么会点头?”

顾葳蕤袭了庆阳侯府的爵位,她心里是恨的。一方面恨顾葳蕤不死,恨长房老夫人设计,另一方面她也恨大老爷顾占鹏与老太太。

若不是顾占鹏为了美色丢失边塞,侯位岂会旁落?若不是老太太这些年为了拿捏她,迟迟不让顾占鹏请封顾峥嵘为庆阳侯世子,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从前她捧着葛老夫人,那是为了自己儿子能顺利袭爵她不得不低头,如今爵位旁落,顾峥嵘袭爵无望,她又岂会心甘情愿在葛老夫人面前伏低做小?

葛老夫人心中盛怒,没有注意到儿媳妇语气中的敷衍之气,她咬牙切齿道:“没想到这个小贱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孙氏那个贱人,看着她的孙女这么有出息,在地下估计也会笑了。凭什么,凭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除了葛老夫人,还有二夫人。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伤心地看着顾重珠。三丫头四丫头都有了好姻缘,大丫头进入蕊珠书院自然也不愁的,只有她的女儿,前途堪忧。

受过家法之后,顾重珠消沉了很多,她没有生气,反而劝二夫人:“母亲你还没看清吗?顾重阳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起的,我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不怨旁人。您也别难过,只要我好好表现,我相信伯祖母不会亏待我的。”

二夫人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可这些顾重阳都一无所知,因为郝邵阳要去陕西了。

大齐朝的边疆一直不是很稳,虽然与吐蕃互动频繁,相处和平。但北边的瓦刺、鞑靼却屡屡骚扰,甚至过来破坏马市。

去年瓦刺、鞑靼遭遇大旱,饿死了很多牛羊,开春之后,瓦刺、鞑靼部民没有口粮,就南下攻打城池,想要掠夺食物与粮食。

榆林卫压力十分大,几乎日夜不敢松懈。郝邵阳的祖父临江侯身兼任陕西行都司指挥使与川陕总督两个要职,自然早早就上书向皇帝说明情况,并请求朝廷派兵,支援边境。

这几年瓦刺、鞑靼越发变本加厉,建兴皇帝一忍再忍,到如今终于忍无可忍。去年就责令户部囤积粮草,以备战争之需。没想到,鞑靼、瓦刺这么快就来挑衅了。

皇帝大手一挥,不仅派兵十万前往边境,还让户部运送兵器、粮草等战略物资,分明是想借此一役大败瓦刺、鞑靼。

两年前郝邵阳就想去,但那个时候他舍不得顾重阳,顾重阳的母亲去世,他也不放心。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焉能错过,更何况如今领兵作战的,是他嫡亲的祖父。

来辞行的时候,他并未依依不舍,而是壮志云天道:“重阳,我这一去,一定会将鞑靼、瓦刺赶出大齐,打的他们再也不敢来犯。我要用军功,给你挣一个诰命回来。”

上一世这个时候,边境的确是有过一场大战,而且是朝廷取得了胜利。可顾重阳却依然很担心:“我不要什么诰命,只要你好好的。早去早回,不要贪功冒进,要听临江侯大人的话,好好保护自己,为了郝家,也是为了我。”

郝邵阳就笑,跃跃欲试道:“有师父跟在我身边,他武艺高强,等闲十来个大汉也休想近他的身。有他在我身边,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重阳却不这么想,行军打仗跟比武可不一样,可看着郝邵阳兴致勃勃要上战场的样子,她口中的话就咽了下去。他就像是个等待去放风的孩子,说得再多都不如让他亲自走一遭有用。临江侯是他嫡亲的祖父,一定会护着他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顾重阳就问丹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正(上午七点)”。顾重阳拥着被子坐着,想着大军此刻已经出发了,希望郝邵阳能高高兴兴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可没想到顾重阳刚刚穿好衣服,连饭都没有吃,丹心就告诉她,郝邵阳来了。

顾重阳吓了一跳,忙跑出去问:“出了什么事情?”

郝邵阳一脸的郁色与担忧:“重阳,我师父病了。”

郝邵阳的师父名叫赵好义,是河北沧州人氏。

早在七八天前,赵好义还在沧州的时候就感觉到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是呼吸不顺,头沉目昏,动作凝涩,举手投足不如从前苍劲有力。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接到郝邵阳的信之后就急急忙忙赶到了京城,准备跟郝邵阳一起去陕西。

可没想到刚到京城,他就觉得自己头昏目眩,身体绵软,显然病情是加重了。他怕自己生病耽误郝邵阳,就瞒着没有说,就随便抓了个土郎中看病。郎中说他他脏腑气机不畅,气郁不舒,就开了开胸理气汤。

他连吃了两天,并未见好转,却也没有加重。他以为自己再服些药就会好了,可没想到的是,本来打算今天早上跟大军一起出发的他,突然病得起不了床了。

这一回郝邵阳没有请太医,而是立马就跑过来通知顾重阳。

顾重阳知道,郝邵阳父亲早亡,祖父又一直在陕西,赵好义是除了渔老、皇后、临江侯夫人之外对他最重要的人,她也不含糊,立马就赶到临江侯府给赵好义治病。

赵好义四十多岁,是个精壮的汉子。

可惜现在的他四肢痿废,筋骨不振,肌肉绵软无力地躺在床上。顾重阳给他号了脉之后,他立马就问:“顾小姐,我这病要紧吗?什么时候能好?”

郝邵阳叫他来,是想带着他上战场的,可还没出门,他就病倒了,还连累的郝邵阳不能随军出行,他十分的自责。

郝邵阳就安慰他:“师父,你别担心,重阳的医术十分的好,定然很快就能治好你。大军出发了也没事,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快马加鞭不下鞍,几天就能追上了。眼下你好好养病,其他的别多想。”

可赵好义不这么想,郝邵阳越是这么说,他越是觉得自己得了绝症。

对于一个长年习武给人做保镖师父养家的人来说,四肢无力不能动了,不异于晴天霹雳。

他觉得自己活不长了,要不然就只能做个废人,在床上等死。

他握紧拳头,想用力锤床,却发现自己胳膊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这令他更加沮丧。四十多岁的彪形大汉,几乎要哭出来了。

顾重阳能理解他的无助,忙道:“赵大叔不必担心,你这不是什么大病,我能治好。”

他不信,往往越说是小病的,越是大病。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眼空洞无神。

“赵大叔!”顾重阳知道他这是想多了,以为自己得了了不得的大症候,丧失了信心,赶紧解释道:“我治过不少大病,但你这个的确不是大症候。不过你这一段时间饮食不规律,导致中焦脾胃之气虚弱下陷而已。你别想太多了,这是小毛病,只要好好调理,不过是半个月的事,断不会要了你的命。你还能跟从前一样生龙活虎,飞檐走壁,百人难敌的。”

赵好义很沮丧,他冲顾重阳拱拱手道:“顾小姐,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听说过饮食不规律会让人手脚无力的。至于中焦之气下陷,更是闻所未闻的事。”

不是说习武之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这个赵好义头脑不仅不简单,反而还喜欢胡思乱想,真让人无语。

他是郝邵阳的师父,又是病人,既然接诊了,就必须给他治好。可他若是没有信心,不配合,就是神仙也难救。

她不信自己说服不了了他!

顾重阳燃气了斗志,侃侃而谈道:“人活着,全凭一口气。你们习武之人,都知道丹田是命脉,因为运气全靠丹田,若是丹田暴露给敌人,无异于自寻死路。赵大叔,这一点,你总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啊,我现在丹田的气根本运不起来。”赵好义脸色更加难看,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这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