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你喜欢这里吗?”

“嗯。”顾重阳声音响亮清脆:“我很喜欢。”

竟然这般言简意赅,不应该是长篇大论的吗?

王九郎低头,却看到一个帷帽,那水色的轻纱遮住了她娇俏的容颜,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无奈地笑了:“把帷帽摘了吧,这里没有太阳。”

“不摘,摘了帷帽会把我头发弄乱。”小丫头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再说了,等会还要戴上,多麻烦啊。”

好不容易有了帷帽能遮住自己的脸,她才不会上当把帷帽摘下来呢。

顾重阳翘起了嘴角,心里格外得意,甚至朝前走了两步。

这小姑娘,心里到底想什么呢?

王九郎带着她,走到竹林边的小径上。

竹林森森,湖水盈盈,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王九郎看着她头上戴的帷帽,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反正他是要娶她的,反正都唐突了她很多次了…反正他早知道自己面对她的时候不能做君子了。

王九郎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顾重阳一愣,不由转过头来,王九郎轻轻一带,将她带入他的怀里。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木樨香味,顾重阳笑了,她就知道九郎喜欢她,她就知道九郎带她来别有用心。

勃颈处一凉,却是王九郎把手探进了帷帽里,在解帷帽的带子。

这怎么可以!没了帷帽她傻乎乎花痴的样子,岂不是又要暴露在九郎面前了?

顾重阳大急,一把按住九郎的手:“不要解我的帽子。”

她的手软软的,小小的,根本覆盖不了王九郎修长冰凉的大手,可王九郎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停止了动作了。

“砰砰”、“砰砰”

顾重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那是因为她握住了九郎的手,因为肢体的接触给她带来的撞击。

两人呆呆地站了一会,顾重阳觉得脸上似火烧一般的感觉又回来了。

王九郎突然反手抓了她的手,顺势放下,然后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轻声道:“把帷帽摘下来,乖!”

许是有帷帽的纱隔着的缘故,王九郎这一次比从前贴的都近,他温热的呼吸把薄纱都吹动了,那热气直扑到她耳朵上,让她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重阳脑子一片空白,连说话都忘记了。

王九郎见她不语,还以为她不愿意,不由又轻声道:“让我把帷帽摘下来,嗯?”

那个“嗯”字,拉的长长的,音尾上挑,充满了诱惑,顾重阳听在耳中,觉得骨头都酥了。

“好。”顾重阳用极小极低的声音说了,不敢大声说话,就怕声音大了,会泄露自己的心情。可饶是如此,那声音依旧带了几分颤。虽然只有一个音节,却美妙的让人想入非非。

王九郎听在耳中,也是不由身体一震。

感受到自己身边的变化,他赶紧深呼吸,将自己脑海中旖旎的驱散,一边苦笑一边给她解帷帽。

差点就玩火自焚了!

顾重阳半低着头,接过帷帽,继续朝前走。

王九郎带着他走到竹林深处,烈日被高大的竹子遮住,只偶尔从缝隙中漏下一丁点的光来,顾重阳感觉竹林里凉幽幽,阴森森的,不由紧跟着九郎的步子,并不敢离他太远。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王九郎忙走到她身边,心里有些后悔。

刚才怕她热着,这一会又心疼她害怕。

该拿这个小丫头怎么办呢?如果可以,他宁愿将她拥在怀里,抱着他走。

顾重阳紧紧依着王九郎,看着左右的竹林,眼睛眨的格外快,生怕竹林里会突然跑出什么怪物出来。

突然左手边的竹林里发出“呼啦啦”一阵声响,吓得顾重阳赶紧抱住了王九郎的胳膊。

那温热的身体,柔软到不可思议的两团紧紧地贴着他的胳膊,王九郎呆了一呆。

有心贪恋,却更怕吓坏了小姑娘。

他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怕,我在呢。”

被九郎搂在怀中,她顿觉安全,却依然不敢抬头,只死死抱着王九郎的腰,把脸埋在他衣服里,一副宁死也不撒手的姿态:“刚才是什么?”

“是一对鸽子。”

王九郎停下来拍了拍她的头,然后道:“把眼睛闭上,搂紧我,咱们这就出去。”

好像过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顾重阳就感觉到有明亮的光线白晃晃地打在她的脸上。

王九郎松开了她:“好了,把眼睛睁开吧。”

第175章 。第 175 章

顾重阳睁开眼睛,见面前一堵粉白色的院墙,再一回头,见那竹林幽深,他们来的那条小径穿竹林而过,里面黑漆漆一片。

原来他们从竹林那边直接穿过来了。

“走吧,我们从后门回去。”

他的话刚落音,突然空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王九郎脸上的笑意收了,把手放在唇边,也发出同样的声音做以回应。

顾重阳大吃一惊。

这声音她之前在太乙莲舟也听过,她当时还傻兮兮地以为这是普通的鸟叫声呢,原来这是九郎跟别人接头的暗语啊。跟鸟叫声可真像,也不知道九郎是怎么发出来的。

难道是有随身携带的哨子吗?

顾重阳好奇地盯着王九郎的嘴,又看了看他的手,不确定哨子藏在什么地方。

“没事。”王九郎又恢复云淡风轻,将帷帽轻轻罩在她头上,也没系带子,两人从后门进了徽园。

瑞丰大叔在后门处等候,见到顾重阳便欲言又止。

王九郎冲他暗暗点头,然后对顾重阳道:“你先回去,我们得空了再继续玩。”

原来九爷在跟顾小姐约会啊。

他们真不应该打扰的!

瑞丰甚觉遗憾。

顾重阳知道九郎这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也不相问,就乖巧地点点头,自己回蕉园去了。

瑞丰这才细细把得到的情报说了。

王九郎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幽暗:“先静观其变再说,让他们盯紧点。一旦发现异常,立马把消息传递回来。”

接下来的五六天,王九郎都变得很是忙碌,顾重阳知道他有事,除了治病之外,并不去打扰他,两人十分有默契。

而顾重华身上的烫伤却好了几分了,虽然没有痊愈,但脱皮破损的地方开始生肉结疤了。

这几天她一直闷在屋里,哪里都没有去,皮肤倒较之前白了很多。又因为身上有伤不能吃发物,平日里饮食十分清淡,这几天清瘦了一些,倒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样子来。

她本来就不丑,只不过顾家姐妹个顶个的漂亮,才显得她平庸了一些,要跟一般的闺秀比,她也算是个清秀如兰的佳人了。

是以,当已经嫁到贺家为三奶奶的顾重珠进门见到她的时候就吃了一惊:“我原还担心天气这么热,大姐姐腿上有伤定然受了大罪了,没想到大姐姐这是享福来了,连气色都变得这般好。文国公府的水土就是好,不怪四妹妹与大姐姐一个变得聪明伶俐,一个变得貌美如花了。”

她虽然说着笑话,穿着打扮都十分隆重,但眉宇间淡淡的忧愁却是遮盖不住的。

“瞧你,又瞎说了。”顾重华装作没看见,笑道:“我之所以能养病养的这么好,都是四妹妹精心照顾的功劳,有这么个神医在身边,我自然神清气爽,万事无忧了。”

一下子戳中了顾重珠的心事。

她站起来打趣:“好没良心的大姐姐,看把四妹妹累着。既然你没事,我去瞧瞧四妹妹的解暑药丸做的怎么样了,看能不能给她搭把手。”

说着就走了。

她打着看望顾重华的名义来,其实是另外有事要找顾重阳的。

“四妹妹。”顾重珠拉着顾重阳进了内室,见丫鬟们都不在,方面露几分尴尬道:“你能治妇人不怀孕的病吗?”

顾重阳就笑:“二姐姐,你未免太着急了。”

顾重珠三月出嫁,现在才三个月,的确太急了些。很多人成亲一年半载无子都是很正常的。

可顾重珠却不这么认为:“三妹妹成亲当月就有了,我这都三个月了,能不急吗?”

听着她焦急的语气,顾重阳不由就想起柴惜月给人做外室这件事情来。

“可怀孕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啊。”顾重阳请她坐了,然后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贺…你和二姐夫还好吧?”

在她心里,早就没有贺润年这一号人了,前世的种种也恍若隔世,烟消云散了。可乍然提起贺润年,以“二姐夫”这三个字称呼他,还是颇为怪异。

她喝了一大口茶水来掩饰自己的怪异。

可顾重珠却因为她问的太直白而羞红了脸,却忍着羞意道:“夫君他对我,倒是极好的。我们成亲的第二天,就将他之前贴身服侍的丫鬟都发卖了。平时除了去太学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中,若是休沐了,就一直陪着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了。四妹妹,你能不能给我看看,是不是我身子有毛病啊?”

也是,以贺润年以貌取人的德行,见二姐姐长得这般漂亮,必定是极欢喜的。

他们如今是新婚燕尔,也不曾像自己前世那样,因为有柴惜月捣鬼,人未嫁过去就让他失了颜面,如胶似漆,甜蜜恩爱倒是极正常的。

也就是说,柴惜月并不是给贺润年做外室了,那对方到底是谁呢?

“四妹妹,你别不说话啊。”顾重珠推了推她,着急道:“要不是太婆婆重病在床,我也不会着急。她老人家如今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你就帮帮我吧。”

一旦贺府太夫人离世,贺润年就要守孝一年,而律法规定孝中是禁止同房的。贺润年是家中幺儿,以后不能承爵要被分出去,所以名声上绝不能有半点污迹。所以想要孩子,就必须要等到一年丁忧结束之后。

“怪不得你会如此着急。”顾重阳拿了脉枕出来:“我给你号号脉。”

顾重珠这才开心的笑了,欢欢喜喜地把胳膊伸到顾重阳面前,顾重阳手指搭上去,不由一个咯噔。

她的眼睛在顾重珠脸上扫一圈,问道:“二姐姐,你平时月事多久来一次?”

待顾重珠回答之后,她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最后她方踟蹰道:“二姐姐,你的情况的确不太乐观…”

“我就说吧,连续三个月不怀孕,必定是我身上有问题的。”顾重珠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不过到底老天爷眷顾我,让我有一个做神医的妹妹。”

她笑嘻嘻地道:“好妹妹,你快给我开方子吧,你大外甥能不能早一年出生,就全看你的了。”

她满心满意的信任,一点忧愁都没有的样子,倒让顾重阳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若仅仅是有一点问题,她自然可以开方子。只可惜,顾重珠不是一般的病,她是女子胞先天不足。

女子胞位于小腹内,主管月事与孕育。一般人女子胞都是长齐整了,偶尔有些缺陷也没事,可顾重珠的女子胞却是先天不足,后天又受到亏损,二者相加,实在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前一世她跟顾家人不亲,对二姐姐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并不知道她最后是否生下孩子。可现在,就凭她摸脉的情况看,她几乎这一生都不能有子。当然不排除发生奇迹的可能。

或许她不该打破二姐姐的期望,但师父一再教育她病患有知道病情的权利。

顾重阳想了想,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二姐姐,你的身体先天不足,要怀孕十分困难。如果遇到手段高超的大夫,还是有怀孕的希望的,只不过我能力有限,无法替你解决问题。”

这段话顾重阳说的很慢,既告诉了她情况,又尽量委婉地开口,以减少这件事情她的打击。

顾重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愣了愣,又强颜欢笑道:“四妹妹,你快别开玩笑了,我做梦都想要个孩子,你开这样的玩笑,我是会生气的。”

顾重阳于心不忍,却不能骗她:“二姐姐,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治不好你的病。”

顾重阳可是有神医的称号的,治好了好几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她说治不好,那岂不是…

顾重珠眼圈一红,手死死地捂住了胸口。

悠闲舒适的时间总是格外快的,一转眼就到了七月中。

这段时间有王九郎的陪伴,顾重阳几乎把徽园逛了个遍。蕉园后面有一个茂盛葳蕤的葡萄架,紫色的熟透的葡萄一嘟喽、一嘟喽的挂在腾上,格外喜人。

傍晚的时候,阿敏捧着红漆小托盘,阿纳提着细蔑小筐一左一右地站在顾重阳身边。顾重阳手中拿着剪刀,在剪葡萄。

上面有一串,非常大,葡萄都紫的发黑了。顾重阳想着一定很甜很可口,不顾自己够不到,掂了脚尖,伸长的脖子,把手举得高高的去剪,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险些摔倒,她也不怕,只咯咯笑,小姑娘清脆的笑声传得很远。

王九郎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小丫头穿着广袖衫子,因为要够葡萄,衣袖全落了下来堆在臂弯处,露出白皙圆润的胳膊青葱般的手指。

他正欲上前,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有轻轻唤他的声音:“九郎。”

整个徽园里,除了小丫头之外,这般年轻的女子又能这样称呼他的,只有一人。

王九郎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顾重华笑了,大方又温婉:“我听说四妹妹在摘葡萄,特意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篮中放了一把剪刀。

“九郎也是来摘葡萄的吗?”她突然又笑了:“瞧我,九郎什么都没拿,要不就是偶然路过,要不就是来找四妹妹有事的。”

说完话,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好像是为自己说了傻话而不好意思:“既然有九郎帮忙,想来四妹妹那里是用不上我了。您自便吧,我先回去了。”

王九郎点点头,盯着她的眸子渐渐变得犀利起来。

这是第几次了,她总能碰巧遇到他。每一次都是那么巧,每一次的借口都是那么完美。也能沉得住的气,回回都大大方方的,的确比一般人手段高明些,今天更是令他刮目相看,竟然连以退为进的手段都试出来了。

他看在小丫头的面子上没给她难堪,却并不是让她把他当傻子待的。

也是重阳单纯,竟然看不清这么个人的真面目。他是不屑对女人下死手的,但她到底是重阳的姐姐,有的是机会近距离接近重阳,万一她拿了重阳谋算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九郎,大姐姐,你们怎么在那里站着?”顾重阳从他们招手:“快过来帮忙。”

顾重阳的声音让王九郎突然心头一动,他对顾重华说:“顾小姐不必客气,跟我们一起来就是。”

顾重华心中一喜,却生生忍了,低头露出一个笑靥:“是。”

她上前,准备跟王九郎并肩而行,王九郎却一点都没有等待她的意思,快走了几步,与顾重华拉开一段距离。

顾重阳拿着剪刀的手不由就顿了顿。

王九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好像格外开心。

大姐姐说了什么,能让九郎这么高兴?

真气人!

从前九郎只跟她走在一起的,怎么一转眼就跟别的女子走在一起了!

顾重阳一用力攥拳头,把手中的葡萄捏了个稀碎。

“小姐,你没有扎到手吧?”

阿敏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重阳这才反应过来。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绝对不能生气。大姐姐此刻恐怕正想看她生气呢,从前柴惜月就这样故意激怒她,让她生气让她不顾礼仪,让她变得像个泼妇一样,而柴惜月就越是柔弱越是善解人意,贺润年的心就一点一点偏向了她那一边。

这个时候,谁生气谁就落了下乘了。越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越能将对方气的吐血。

九郎不过是笑笑而已,说不定是对自己笑呢。

顾重阳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最后决定眼不见为净,安安心心地剪起葡萄来。

“四妹妹,我来帮你。”

姐妹两个最后剪了满满两小篮。

顾重阳提着篮子跟王九郎邀功:“九郎,你看我们剪了好多葡萄,够我们吃上两天的了。”

王九郎淡淡地点头:“是很多,走吧,今天晚上去夫人院里用晚饭,等吃了晚饭,我们在院子里吃葡萄纳凉。”

顾重阳已经习惯了王九郎在有外人的时候这种冷淡的样子了,她点了点头,笑道:“好。”

顾重华落在最后面不由暗暗冷笑,看来九郎对四妹妹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