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椀初知他心疼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笑眯眯的讨好,“就一会儿,好不好?”

沈夜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不忍心拒绝,只好叮嘱道,“不许贪玩。”

木梚初不停点头,小脸凑上前吻了一下他的薄唇。

用过早膳后,木椀初与紫檀汀兰出了日暖阁,打算往竹林去,却听小丫鬟说长廊尽头梅园一隅的梅花逢着初雪早早地开了,木椀初心中欢喜,三人便往梅园去了。

昨儿个夜里的雪落得很大,将开放的红色花瓣压在了底下,只露出一条红边,轻轻将花瓣上的积雪抖入坛中,便露出了里面艳红的花瓣。

三人看着这般漂亮的景色,着实喜欢,收集了一会儿雪水,按耐不住玩起了雪。

三人攒着雪球互相打着,跑着,笑着,梅园中回荡着欢声笑语。

正当三人玩的欢快的时候,一声轻咳响起,汀兰下意识往声音处看去,手中的雪球顺手抛了过去,在温玉脸上散了开来,像是一朵绽放的白色花朵。

温玉沉静的眼眸瞥了一眼汀兰,汀兰吓了一跳,吐了吐小舌,躲到了木椀初身后。

温玉微微阖眸,等脸上的冰凉去了,才抬手用衣袖擦了一把,没有一丝狼狈,反倒透露出一股优雅。

木椀初擦擦手,笑看向温玉,“温管家怎的过来了?”

温玉上前行了一礼,从拿着的竹篮中掏出一个手炉递给木椀初,“爷说天儿冷,让王妃早些回屋。”

木椀初笑着撇撇嘴,却也没说什么,接过手炉拢在手中。

紫檀自一旁拿来斗篷给她披上。

回廊的拐角处,一人长身玉立,仿佛站了很久,脸上神情莫测,静默了一会儿抬步往梅园迈去。

“看来阿寻对你真的很上心呢!”男子淡淡开口。

几人同时回眸看他,温玉与紫檀看到他,就要弯身行礼,男子摆摆手,“都下去吧!”周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紫檀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木梚初,踯躅片刻,还是退下了。

木椀初上下打量他一番,靓蓝色的杭绸袍子,剪裁布料及其考究,可见价值不菲,再加上与沈夜三分相像的面庞,自然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臣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木椀初撩裙跪倒在地。

云莫离垂眸看她,并不叫她起身,“你收集雪水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这梅花上的雪水带着淡淡的芳香,入口甘甜,臣妇便想着用它酿些酒!”

“奥,”云莫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阿寻是喜欢饮酒的。”

阿寻,这般亲密的称呼,可见他二人感情必是极好的。

“朕忘了,你父亲给你留了两处酒坊,可见你对这酿酒必是极熟的。”

云莫离仿若闲话家常对的语气,却让木梚初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你觉得以你的身份配的上阿寻?”云莫离负手而立,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果然,皇上是话中有话。

木椀初没有惊奇,她料到了皇上必会有此一问,垂眸敛首,顺着他的话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妇配不上。”

云莫离皱眉,有些猜不透沈夜为何会看上这般没有自信的女子!

“既然配不上,为何还留在他身边?”云莫离眼眸微眯,语气越发的冷了。

“王爷乃皇上亲弟,身份自是尊贵无比,试问当今世上能有几个女子能配的上他?”平静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惧怕。

“哼,”云莫离冷笑,甩了甩袖袍,带来一阵凉风,“你倒是口齿伶俐,阿寻人中之龙,连朕都甘拜下风,这世上自是没有几个女子能配得上,但也不是人人都能高攀的。”

言下之意自然也不是你这种商贾之女能配得起的。

“朕自早年起便为他留着心,想为他指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他不愿,朕自然也不强求,他既然带了你回来,朕想着他只要他幸福,朕也无话可说。”

“可是这些时日下来,朕听闻说你善妒,脾气不好,飞上枝头作威作福,没有丝毫王妃的尊贵,阿寻身为静安王,有这样一个王妃,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木椀初脸色有些发白,云莫离莫须有的指责让她心惊,皇上说这些话必然不会只是想要无故谴责于她。

“…臣妇不知皇上从何处听来这些谣言,只是希望皇上能够明察秋毫,莫要偏信小人之言。”木梚初努力让自己保持头脑冷静,淡淡开口。

云莫离看着她的幽深的眸子里神色莫测,冷哼一声,“阿寻尚且还迷恋着你,你若有脑子,便自己离开,我允你活命,你若执迷不悟,别怪朕心狠手辣!”

云莫离最后一句说的冷厉无比,木梚初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沉,经过上一次太后之事,她便知道要想坐稳这静安王妃的位置一定不会简单,有一日见到皇上她也早有心理准备,却想不到,到了这一日,她还是低估了天家的威严。

看这样,皇上是铁了心想要让她离开,对于他的话,她并不怨恨,对她的冷厉,也证明了他对沈夜的关心,这与太后当日对她说的话虽是差不多的意思,但其中的感情却是天壤之别。

沈夜对皇上的重视,她早就清楚,因着她而让他俩兄弟不和,是她万不愿看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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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王府的书房里

“王爷的意思是说川穹入了长安?”懒懒靠在椅背上的沈七皱眉看向沈夜。

沈夜修长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垣县一站,他损失惨重,以川穹的性子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入长安一事未必是空穴来风。”

傅清远闻言,抚了抚下巴上有些发白的胡须,若有所思,“那川穹入长安怕是与庆宣王脱不了关系。”

“爹,王爷不在长安的日子里,您同皇上就没抓着点庆宣王的把柄?”傅林忍不住出声。

傅清远怒目看向傅林,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你以为抓个把柄这么容易?”

沈七低头笑,这傅老将军火爆的脾气一如既往,没有一丝改变。

傅林抽抽嘴角,他就说了一句话,他这亲爹还真是不待见他。

沈夜凝眉思索了片刻,眼睛微微眯起,话中带着冷意,“他既然来了,咱们就应该尽些地主之谊,让他有来无回!”

傅清远眼中迸发出一抹精光,“王爷打算如何?”

沈夜冷笑,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瓮-中-捉-鳖!”

*

梅树下,清风吹过,抖落一树白雪,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木椀初攥了攥因冷汗湿透的掌心,有些晦涩的开口,“臣妇与王爷于少时相识,依臣妇看来,是与王爷一切缘分的开始。”

“王爷待臣妇如珠如宝,比之臣妇爹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思及与王爷相识以来的过往,臣妇没有为王爷做过任何事情,反倒让王爷为臣妇伤心难过。”

“臣妇不聪明,却也知道王爷待臣妇的一片真心,臣妇无能,不能帮得上王爷,也没有与王爷相匹敌的家世,所以臣妇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陪在王爷身边,不让他因为臣妇而有所遗憾。”

“遗憾?”云莫离嗤笑,“好大的口气,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觉得你在阿寻心里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膝间的雪水融化,透过衣衫传来冰冷的寒意。

木梚初抬眸看他,眼神平静,“王爷心中如何想,臣妇不知,想必皇上猜的也不是很透。”

“王爷若对臣妇没有太多感情自是极好,若皇上猜错了,王爷会如何,皇上可曾想过?”

木梚初嘴角微扬,眼中平静无波,声音却带上了些微的冷涩,“臣妇赌不起,不知皇上赌不赌得起?”

清清淡淡的仿若毫无分量的话飘进云莫离的耳中,让他的眼神暗了暗,周身生出一股冷意,她倒是聪明,知道拿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来要挟他。

*

‘咚,咚’,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沈七扬声喊了一句。

温玉有些焦急的进了来,“爷,皇上来了!”

“来了便来了,皇上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你急什么,不是我说你,温玉,平日里你也是个稳重的人,怎么不管遇着什么事都这般慌张呢?学学本公子,清风朗月,遇事不乱…”

“你闭嘴,让温玉说完。”傅林忍无可忍,出言打断。

沈七瞪向傅林,刚要反驳,眼角瞥见沈夜的冷脸,撇撇嘴,轻哼一声,摆了摆手。

“皇上在梅园里遇上王妃了…”

温玉话未说完,身旁一阵风声而过,沈夜已经没有了踪影。

沈七诧异的抬眸,呐呐道,“遇着就遇着呗,早晚不都得见吗?”

沈夜匆匆忙忙赶往梅园,他太了解云莫离,少时,养于母妃膝下时,他便待他极好,给与他的总是最好的。

后来母妃去世,太后处心积虑置他于死地,再加上后来的皇位之争,云莫离总觉得亏欠了他的,自此以后,更是怕亏待于他。

他不担心云莫离会对木椀初做什么,他真正担心的是木椀初受不住这皇家的威严,她性子淡然,所求的不过是安稳的生活,几次三番这般给她施压,他怕她受不住。

其实说开了,不过是他对自己在木梚初心中的地位没有信心而已。

“王爷,”从树后跳进回廊两名侍卫,伸臂拦住了他。

沈夜冷眸看他,眼中带着冰冷的杀意,看来云莫离料到他会来,早有防范。

那两名侍卫被他的眼神盯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垂了眼眸,却依旧尽忠职守,低声道,“皇上让王爷静观其变。”

沈夜眼神一暗,袖袍一甩,“滚…”就要往前迈步。

“你威胁我?”远处传来云莫离意味不明的嗓音。

沈夜脚步一滞,寻着声音望去。

回廊尽头的红梅树下,一男子长身玉立,脚下跪着的女子身形娇小,正仰头看着他,背脊挺直,小脸上淡静从容。

“皇上若这般认为,臣妇也无话可说。”

“今日对皇上说这番大不敬的话,并非臣妇胆大包天,亦非恃宠而骄。”

“臣妇深知皇上今日说这番话不过是因着在乎王爷,只是臣妇想要让皇上知道,皇上珍之重之的人,也是臣妇拼了命也想要维护的人。”

若皇上一定要分开臣妇与王爷,让臣妇自己离开是万万不可能的,臣妇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请皇上赐死吧。”说着,木梚初便匍匐在地,等候云莫离的发落。

沈夜待她这般的好,她不能让自己胆怯,而让他对她失望。

木梚初从容不迫的一番话,让云莫离伪装的冰冷卸了防范,嘴角不由微微弯起,在这皑皑白雪下,这个女子竟然让他陡然生了一股云淡风轻的意味。

整片天地中仿佛没有声息,只有花瓣承受不住积雪的分量而导致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

只不过片刻的时间,却让木梚初觉得过了一世这么长,如若这一生再也见不到沈夜,生命怕是也没有了乐趣吧!

“起来吧!”终于云莫离开了口,声音了带上了莫名的温和。

木梚初有些怔楞的抬眸,对上云莫离温和的目光,不复先前的冰冷,眼中带着赞赏与笑意。

愣愣半晌,木梚初陡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在考验她,只是想看看她是否配得上沈夜而已。

木椀初仿若从水里走了一遭,衣襟被冷汗湿透了,这一起身,凉风吹过来,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眼前突然伸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处放着一块金光灿灿的牌子,但这些并未吸引木椀初的目光,只是男子掌心的光洁让她想到了沈夜布满老茧的大手,心中不由泛起疼痛。

木椀初并未接过,只是抬眸看他。

云莫离已经卸了冰冷的伪装,眉眼间俱是温和,“阿寻少时受了太多的苦,朕不看重你的出身,只盼着你能真心待他,在他身边,以后遇着的事还多得多,你若是个胆怯没有头脑的女子,今儿个朕就送你离开,省的日后让阿寻伤心。”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很苦,因着他母妃,因着朕的母后,又因着朕。”

“哎…”云莫离长叹一口气,眼中带上一抹难掩的无奈,“可她总归是朕的母后,朕也不能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苦了阿寻,朕对不起他。”

云莫离的话放在旁人身上,怕是有些听不懂,但那日沈夜与她说了他以前的事儿,木椀初自是明了,听着云莫离语气中的无奈,她知他对沈夜是真的疼爱,她也就明白了沈夜那日所说皇上待他的那份情远比皇位要重要的话了。

突然,木梚初觉得云莫离很可怜,沈夜可以肆无忌惮的恨着太后,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他夹在太后与沈夜之中,怕是日日心里都不好过吧!

“王爷曾对臣妇说,人的心里是有主次之分的,皇上待他的情意远比其他的事情来的重要的多,所以皇上莫要多想。”

云莫离听她的言语,挑眉,“阿寻倒是极其信你!”竟连这些皇家秘闻都同与她说。

木椀初只想着他与沈夜兄弟情深,自是卸了心房,却忘了他是天子,对沈夜的情意并非是对她的。

木椀初静默,不再言语,云莫离轻笑,“收好了,这令牌犹如朕亲临,你只有护好了自己才能让阿寻放心。”

木椀初也不推脱,伸手接了过来,落落大方道,“谢皇上。”

那日见了太后,木椀初便知道世上无常的事情太多,尤其身在皇家,一个不小心便会毙命,沈夜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在她身旁,她也不想他总是为她担忧分心,这令牌既是白得来的,不要白不要。

云莫离挑眉,“你倒是同阿寻一般毫不客气。”

“谢皇上夸奖!”木梚初毫不脸红的颔首。

云莫离失笑,“得得,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木梚初亦笑。

云莫离双手负在身后,眼神有些飘忽的看向那园中红白交错的梅花白雪,心中泛着苦意。

他心中想要的娘亲是那个浅笑嫣然,一身白衣如仙子的女子。

她待他犹如亲子,总是和声细语的对他说话,总是带着暖暖的笑意看着他,为他缝制衣袍,为他盖被子,在打雷的夜晚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可是他亲眼看着她被他的母后灌了鸩酒,在他面前断了气,他却无能为力。

“…阿离,替我护阿寻周全…”

那是她最后的话,她含笑合了眼眸,仿佛解脱了一样的笑容。

他双目通红,恨不得上去杀了那个一脸端庄的女子。

那一日的情景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每日每日的折磨着他,他也从不敢告诉阿寻,只想着加倍对他好,背负起所有阿寻不愿背负的责任,让他一世安乐,以此来填补他心中深深的愧疚,为他所谓的母后造下的冤孽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

云莫离:谁?谁说朕是断袖的?还有那些骂我的,你们出来,朕保证不打死你们!

木梚初:皇上,只有忍得住众生的唾骂,才能当得起九五至尊。至于断袖,咳咳,其实你是有这方面的趋向的吧?

云莫离:哼,朕如此风华绝代,你觉得朕会是断袖?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朕和阿寻谁是受?

沈夜:滚...

木梚初(捂嘴笑):沈夜,你愿意做受吗?

沈夜(危险的看她):乖,阿初,过来,咱们上床上讨论一下本王是不是受!

作者指灯发誓,我真的是打算写一段催人泪下的兄弟情的,可是,你们一个个脑洞开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

话说回来,你们这些误会我们英明神武,没事找事儿干的伟大的皇上的众人,要不要默默地道个歉?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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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的手紧紧攥在身后,疾步往梅园走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远处梅树下那个娇小的身影,眼睛微微泛红,心中涌起大片大片的情愫,让他恨不得此时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你倒是来的快?”云莫离看着他挑挑眉。

木梚初闻言下意识的回眸,对上沈夜柔情的双眸,眉眼弯弯,巧笑嫣然,“你来了。”

沈夜安耐住心中的情意,淡笑上前牵住她微凉的小手,冷眸看向云莫离,“皇上今儿个可闲?”闲着来找他麻烦。

云莫离皱眉,“怎么,不闲就不能来?”你难道不知道能够抓着你的弱点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做皇上已经够无聊了,他怎可再放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乐趣。

两人互相瞪着,半晌…

“皇上既然来了,就一同用午膳吧!”沈夜话锋突然一转,温和了声音。

云莫离狐疑的看他,“…你不会想谋权篡位吧?”篡吧,他很乐意将皇位让给他。

“哼,”沈夜嗤笑,抓着木椀初的手回身便走,“皇上还是回宫吧,慢走不送。”

云莫离抽抽嘴角,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末了,甩甩衣袍,自己跟了上去。

这些年阿寻不再王府里,两人相见都不容易,更可况难得在他府里吃顿饭,他怎可错过。

*

凤鸣宫偏殿里,香累丝镶红石熏炉里正燃着香,整个宫殿里都是浓郁的沉香味道。

太后垂眸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新染的丹蔻,“皇后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