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洗漱去,一会子就开饭了!”孙氏笑着催促,熬了大半晚上,她眼底残存几道血丝。

“娘,今个腊八大家伙歇息,也不用做手套,待会上昼你回屋躺会啊!”

“没事,娘又不困!赶紧去洗漱吧,粥都熬的黏稠了。这会子吃正赶上火候呢!”

“诶!”锦曦脆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灶房去了后院。

锦曦洗漱完毕再来灶房,发觉家里其他人都在。开饭前,孙氏先拿出几只碗来,各盛了些在其中,这些碗里的粥,可不是给家里人吃的。而是拿去敬神祭祖。

土地神,灶神,如今开铺子又添了财神,每个神龛前都孝敬到了,孙家的祖宗牌位前,也都摆上了腊八粥。

“娘。这下总该轮到咱了吧?”锦柔看孙氏她们大人做完那一系列敬神祭祖的事情,按着肚皮问,小丫头早就馋的口水滴答。

“待会。这几碗是要送给你大噶公还有几位婶娘家的,等娘盛完这些,柔儿爱吃多少就放开了肚皮吃啊,还有一大锅呢!”孙氏道。

这边的风俗,亲戚之间都会互相赠送腊八粥。孙氏给村里几家有亲戚关系的人家送了,那些人家也同样回送了。大家在互相赠与粥的过程中,分享着这份淳朴的快乐。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了自家人品尝,一个个都也饿得,馋的不像样。

如此料子丰富的腊八粥,又经过那样充分的熬煮,其中的滋味自然无法形容的秒,一家人围着桌子,都吃的很开心很开心。

吃过了早饭,梁愈忠套好牛车又要去镇上,锦曦也同行,这回不止是送手套,还有给孙玉宝他们的腊八粥。院子里,孙玉霞照着当地的风俗,象征性的将腊八粥涂抹一些到那棵桂花树上,又拿了些去后院喂那几只鸡和新近抓回来的小猪崽子,以祈求来年家中一切都好。

临走前,听到风声的春花婶子,火急火燎抱着一只小瓦罐过来找锦曦。

“曦儿,婶儿托你把这一瓦罐粥给咱家琴丫捎带去,告儿她,过年的时候,咋样都要回村来!她姑父那,让她别担心,啥事都有姑母在,啊!”

锦曦接过瓦罐,朝春花婶点点头:“婶儿放心,这话我一定给带到。”

因为决定了在镇上住一晚,明个再回村,路上倒也不怎么急,就这么一路顺顺利利的到了镇上,把该送的东西全部送到,其间,孙玉宝还跑了一趟,把给文鼎那边的腊八粥给送了过去。

“琴丫,过年的时候回村去吧,听你姑母的意思,上回你那事,应该过去了。”琴丫喝着春花婶子捎来的腊八粥时,锦曦坐在一旁跟她轻声劝慰。

“我姑母那人,我在家那会对我呼来喝去的,如今我不在眼皮子底下了,又跟我来这出,弄得人心里酸酸的!”琴丫红了鼻头,喃喃道。

“春花婶子就是个婆婆嘴豆腐心的人,我也算瞧出来了,她心里是真的惦记着你呢!过年的时候,你就回去吧,等开过了年再来铺子里帮忙。”

“嗯。”琴丫小声应着,突然想到什么,抬眼问锦曦:“曦儿,那你今年过年,在哪边过?”

这个问题啊?锦曦蹙了下眉头,照着她的本心,自然是想留在孙家沟了,但是,这里的风俗习惯摆在那,出嫁的闺女,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何况,梁愈忠的脾性,过大年怎么着也会带着妻女回老梁家去。

“应该是要回金鸡山村的吧!”锦曦道。这几个月一直在孙家沟和镇上来回的跑,锦曦一家子的心思全用在发家致富上面,家里更是其乐融融,如此和谐温馨的环境里,锦曦差点忘记了还有老梁家那一窝子人。

哎,想到很快就要回到老梁家,锦曦就觉着累的慌,不过,如今她打理着铺子,怎么着也算是长了见识的,手头也不再是一穷二白,啥都等着谭氏拨付了。

眼界开了,手头有钱了,底气自然就硬了,这趟回老梁家过年,有些事情也该是时候解决了。

第一百章掉进钱眼里的妞儿

腊八过后,锦曦他们又制作了一批胰子,刷子,手套啥的,送去了孙记,跟张掌柜商议好,从腊月二十四到正月初二这八日,孙记就暂交由孙掌柜照看。

等过了正月初二,孙玉宝就会回铺子。当然,过年期间,张掌柜看守铺子,是会得到一个丰厚的红包的。

转眼间,便已到了腊月十九,真正的年根底下,无论是镇上的居民,还是孙家沟的村民,老百姓们都在忙着筹备过年的相关事宜。街道上人来人往,采办年货的人,挤满了各条大街小巷。

孙记铺子前面,也摆了个小摊,对来往的人流售卖炮仗,剪纸,窗花,糊窗户的高丽纸,以及小孩子过年拎着玩耍的小灯笼云云。

至此,锦曦他们年内就不再去孙记了,开始正式忙年。

锦曦听梁愈忠和孙氏商议,决定赶在小年夜前回金鸡山村,这一带的小年夜是腊月二十七。可孙老太却不准许他们如此。

“长工短工,二十四日满工。你俩带着孩子们,腊月二十四就回老梁家去罢,二十四下昼要接祖宗,你们不在老梁家待着,这样于礼不符,也是对祖人不尊重,被同村人晓得了,还要落人口实。”孙老太如此道。

梁愈忠和孙氏一想,也觉着在理,便把回去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四。较原定计划提早了三日,所以这几日,梁愈忠和孙氏就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孙玉宝和孙二虎要在铺子里守到腊月二十四,这对夫妇便恨不得将孙家的年事在这几日都操持好。

今年过年,孙家的猪肉,是跟村子里的屠夫预定好了的。往年就称三斤应景,今年梁愈忠称了十斤猪肉,外加一对猪脚。

锦曦他们上回从镇上回来,就已经把过年的鱼给带回来了。两条三斤多重的草鱼,那是用来晾晒鱼干,保存的好,能吃到明年谷雨。

除夕晚上吃的鱼,等到腊月二十四孙玉宝他们从镇上带回来。

后院的鸡鸭,孙玉霞各抓了两只杀了,打了蜡。挂在院子里晾晒,除此外,一些干货。都是锦曦直接从铺子里拿的。

腊月二十,孙玉霞家打豆腐。黄豆是自家种的,隔夜就已用清水浸泡好,送去村里的磨坊里磨成黄豆浆,回家倒入大锅里熬煮。

“磨坊里的人。见到咱磨豆子,都晓得咱家今年要打两科豆腐,都羡慕的不得了呢!都问咱一家子人哪能吃得了那么多?还不把那豆腐当饭?”在灶房里熬煮黄豆浆的时候,孙玉霞兴奋道。

孙氏也微笑着:“豆腐是个好东西,村里人家平常也吃不上,过年的时候几家人合伙打那么一科。也就过下嘴瘾。咱打两科,那也不是为咱自个吃的,曦儿的铺子要用呢!”

“曦儿。你要咱打那么多豆腐,打算做些啥拿去铺子里卖?”孙玉霞又问站在锅台边上的锦曦。

锦曦掰着手指,道:“头一科拿些起来做盐水豆腐,剩下的都用来炸豆腐泡,那玩意浸透了油。能保存好一段时日,过年的时候咱用来下火锅吃。跟肉一起炒也不错,正月初六小姨出嫁,家里要办几桌酒席,正好派上用场!”

孙玉霞红了脸:“那还有一科呢?咋捣鼓?”

“还有一科,就用来做豆腐乳吧,配上家里那爆辣的辣椒糊,做出的豆腐乳铁定又咸又辣。到时候用我手掌这么高的小罐子封住,家里留两瓶,其他的都送去铺子里售卖,可是一道开胃的下饭菜呢!”

“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有点馋了!”孙玉霞咯咯笑道:“曦儿你这小鬼头,论起吃来,点子贼多!”

“哎,可惜咱在这偏远的小山村,若是在镇上,咱这豆腐脑都可以拿去卖钱了,对了,小姨,你拿豆子去磨姜,那些剩下的豆腐渣呢?”

“在那边的木桶里,咋啦?”

“小姨,我可爱吃那豆腐渣了,晌午饭的时候,洗两棵大白菜,跟那豆腐渣一道炒了,好不?”

“那些豆腐渣我还打算搁野菜一起喂猪呢,你要吃,就舀一碗出来给你备着好了!”

“小姨这话说的!”锦曦汗。

孙玉霞咯咯笑起来,戳了下锦曦的额头:“罢罢罢,给你炒一碗,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小孩子家家的,吃多了豆腐渣走路爱摔跤可别怪我哦!”

“不怪不怪,我受用的很!”

“咱曦儿爱吃,讲究吃,还能在吃这一块寻思出挣钱的法子来,这也是本事哪!”孙氏由衷赞道。

“可不就嘛!”孙玉霞也道:“对了,曦儿,你上回跟我说,熬年糖得提早跟你说。你爹娘说了,咱家今日把年豆腐给打出来,明个熬年糖,你又啥点子这会子赶紧说!”

熬年糖啊?锦曦眼前一亮,激动的搓起手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物资缺乏,尤其是在这样的小山村里,基本上一年到头也没啥零嘴。于是,每年腊月,家家户户,或多或少,豆腐不打,也要为家里的孩子们,做上一锅糖。

这糖不是蔗糖,而是用小麦做成的麦芽糖,成型的时候,是哑黄色的一大圈,就像一只厚厚实实的大月饼似的,很厚实坚硬,上面撒上一点点红薯粉保持干燥,要吃的时候,拿小锤子捶下一角,就够小孩子们舔上好一阵子的了,又甜又奈吃。

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会在此基础上改良,做些爆米糖给孩子打牙祭,正月里走亲访友,爆米糖也是一道增色的零嘴吃食呢。

“娘,小姨,你们先忙着,我这就去准备明个做糖的料子!”锦曦说完,扭身出了灶房。

锦曦花了小半日的功夫,把做糖的料子给准备妥当。爆小米,筛芝麻,剥花生,忙得不亦乐乎。

翌日。腊月二十一,梁愈忠和孙氏她们,一大早就起床压小麦,后又把压出来的麦芽浆倒入大锅里,用硬火旺柴可劲儿的熬,锅里的麦芽浆熬的咕噜咕噜作响。

孙氏隔一会就会捞一点出来,倒入锅台上那只盛了冷水的小碗里,查看那麦芽浆能不能成型。

就这样一直反复着熬煮,直到下昼,里面的大锅里。那鼓起的气泡,大的跟小儿拳头差不多大,已经不能称之为液体了。而是一种极具黏稠性的半糊状东西。

锅里飘出一股特殊的香甜气味,还夹杂着一点点的焦糊味,这个时候,孙氏再捞出一朵糊糊放入清水的碗里,顷刻间那糊糊就凝固成一块黄褐色的固体。

“火候可算到了!”孙氏道。又捞了几朵糊糊甩入冷水里,拿出之前那块,伴随着一生清脆的嘎嘣声,那块麦芽糖碎裂成两半,孙氏把一块给了锦曦另一块给了锦柔。

锦曦品尝着口中那甜甜的糖,忍不住感叹。这才是真正纯天然,百分百的麦芽糖啊…

“曦儿,要拌糖了。要做些啥口味的?轮到你上阵了!”孙玉霞咯咯笑道,和孙氏一起从里面大锅里,舀出一半的糖糊糊到小锅里,嘎婆在下面一人照料两口锅。

“好嘞,早已准备好了!”锦曦应道。小跑着出了灶房,不一会就端来了她准备好的料子。

“里面大锅做爆米糖。外面小锅做芝麻花生糖!”锦曦道。

孙氏和孙玉霞两人各取了一种,倒入各自照料的大小锅里,双臂执着木柄,用尽大力将糖糊糊和那些撒入的料子搅拌均匀。

“差不多该起锅了吧?”梁愈忠和孙大虎说笑着进了灶房,两人手里各端着一只崭新的大木盆。

“爹,大虎舅舅,你俩脚丫子洗过了么?”锦曦瞥了眼他们二人的脚,大声问。

孙大虎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梁愈忠憨实一笑,拍着胸脯道:“放心吧闺女,都照着你的吩咐做了,洗了脚换了鞋袜,一点味儿都莫有!”

灶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一下子,年味似乎更加浓郁起来。

“好嘞,起锅!”孙玉霞脆生喊道,和孙氏一起把大小锅里的东西,全部铲进两只大木盆里,热气腾腾啊!

梁愈忠和孙大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的干布,一下子盖在那热气腾腾的糖糊糊上面,再加盖一层厚一些的干净旧外裳,然后,两人皆脱了鞋子,跳了那两只大木盆里,像非洲土著居民那样,在盆里跳起了舞,可把一灶房人乐的,孙玉霞撑着后面的锅台,笑得直不起腰。

“我说曦儿,这做糖的法子,你那脑瓜子是咋想出来的?顾客要晓得吃到口里的糖,是他们二人用脚踩出来的,也不晓得做啥想哟!姐夫跳的可真好,大虎你也加把劲儿,哎哟喂,可把人给笑死了!”

孙氏也是无奈的笑着摇头,嘎婆乐呵的嘴巴合不拢,赶来的孙老爹也是睁大了双眼瞧着这一切。

锦曦很淡定,微笑不语,上一世她住的那地方,一到过年大家伙都是这样做糖的,垫了几层的布,又洗了脚,一点都不脏!

“曦儿,咋是他们俩去踩?咱这屋里都是大脚,不都可以踩么?难道男人踩出来的糖更好吃?”孙玉霞不解问道。

“因为爹和大虎舅舅比咱重实,力道自然也要大,他们踩糖最好不过了!”锦曦解释着。

锦柔觉着新奇,也要脱鞋子进去跳,被锦曦抱住:“爹和二虎舅舅是在做正经事呢,你就在边上瞧着,别添乱,待会芝麻糖好了,姐给你两大把,好不?”

“好!”锦柔乖巧道。

锦曦摸了摸锦柔的头,又跟梁愈忠他们大声叮嘱:“踩平了,踩硬实了,差不多就可以了。”

灶房的一角收拾了出来,两条高凳子上架着一块拆下来的木板门,也是擦的很干净的。

梁愈忠把搀和了爆米的那一只木盆倒扣在木板门上,孙老爹,孙大虎,孙氏,孙玉霞几人都抄起菜刀上阵,照着一定的路数,将爆米糖切成巴掌大,半截小指厚的一块块。

孙老太过去拿起几块来,在锅台里面,敬奉灶神的地方放了一块,又急匆匆出了灶房,口里碎碎念着,锦曦一瞧就知道嘎婆肯定是拿爆米糖去给嘎公尝鲜了。

“娘,我也要吃!”锦柔口水直流,大喊。

孙氏拿了两块塞给锦柔和锦曦,又埋头切糖,这糖要趁热切,冷却了可就难下刀子了,麦芽的强大黏性,简直可以跟钢筋混泥土相抗衡了。

接下来的芝麻花生糖,也是如此的切法,不过块头和厚度,都要小些薄些。

锦曦用的是黑芝麻,做出来的芝麻糖香喷喷的,花生粒镶嵌其中,看着就好吃!

“爹,这些糖拎出一些来家里过年吃,走亲访友也不错,剩下的就全送去铺子里卖吧?这大年边上,想必会卖的很好!”锦曦嚼着一块香脆的芝麻糖,跟梁愈忠商议,原本都不打算去镇上了,但锦曦琢磨出一些稍微新鲜的东西来,还是忍不住想拿去卖钱!

“这丫头,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都大过年的,还不让你爹歇息一会!”孙玉霞故意打抱不平道。

孙氏笑着道:“她爹也是个闲不住的!”

锦曦撇撇嘴,当着孙大虎的面打趣孙玉霞道:“咱多挣钱,回头小姨出嫁好备嫁妆呗,您还稀罕嫁妆多哪?”

孙玉霞被燥了个大红脸,孙大虎也是嘿嘿傻笑。

“姐,你得管管,这丫头净是欺负我!”孙玉霞靠在孙氏的肩上,捂着脸。

孙氏无奈的笑着,道:“谁让你先说她的?曦儿这孩子现如今比咱都有主意,咱就别去招惹她!你瞧瞧她那脑瓜子里装的东西,咱姐妹俩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她,你还去招惹她?”

“姐你偏心眼!”

“姐这心眼正着呢!”

“哎,我也算是瞧出来了,曦儿这丫头,半点子都不像你跟姐夫!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儿精!”

锦曦得意的撇撇嘴:“小姨,您老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你外甥女我这样想破了脑瓜子的挣钱,还要受你的打趣。我现在不跟你多辩,等到时候给你添妆,你美的时候就会念叨我的好了!”

“哎呀哎呀,当着这么多人面,还说这些个,曦儿你可真是坏透了!姐,姐夫,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赶紧的找罐子来装糖吧!”孙氏被她们两个缠的头大,赶忙高声吩咐。

第一百零一章回老梁家

腊月二十二。

梁愈忠和锦曦赶车去了趟镇上,把爆米糖,花生糖,还有炸好的十来斤豆腐泡送去孙记售卖,晌午饭后,带着琴丫一道,回了孙家沟。

“曦儿,你那个大伯,自打上回来这,被愈忠叔给顶的满鼻子灰回去后,再没往咱这孙记来过呢!”马车厢里,琴丫跟锦曦如此说。

“那是,我爹动起真火来,他可吃不住!”锦曦嘴上如此道,心里有点不太确定,梁愈驹当真死心安分了吗?这还真不像是他的风格!

“曦儿,你们啥时候回金鸡山去呢?”琴丫又问。

“爹和娘合计了,说是腊月二十四回去呢。”

“呀,那不就是后日么?”琴丫有点依依不舍道。

“是的,正是后日。”锦曦抿嘴笑了笑,心里真是不太愿意回老梁家过年啊!

“那你们开过年啥时候过来呢?玉霞姐出嫁定在初六,得在那之前吧?”

“那是铁定的呀!”

“呵呵,那就好!”

马车徐徐停靠在村里的路口,琴丫拿起自己的东西跳下车,跟锦曦和赶车的梁愈忠招呼了两句,回了春花婶子家。梁愈忠继续赶车,不一下就进了孙玉霞家的院子。

“唷,你们今个这趟回来的早啊!”进了院子,就听到嘎婆的询问声。

“路上没耽搁嘛!”锦曦笑呵呵道。

此时,日头还没完全落山,院子里一长排的木头架子上,晾晒着衣裳,床单,被套,孙老太床上的青老布帐子。其他人床上的白色麻布帐子,大大小小晾晒了满满一院子。

三面的矮墙上,也搭着棉絮,嘎婆和锦柔正在墙角那收鞋子,孙氏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正在弹棉絮上的灰尘,准备往家里驮。

“曦儿娘,那些你搁那,等我放好车就来驮!”梁愈忠跟孙氏大声道。

“诶,那我先把这些衣裳床单啥的给收了!”孙氏也干脆。转身去收衣裳。

“娘,你们今个在家还真没闲着啊,啥东西都翻出来浆洗了吧?”锦曦走过去帮孙氏收衣裳。道。

“再七八日就过年了,趁着年内这几日天时好,把家里衣物都翻洗晾晒了,好过个干净的年呗!”孙氏道。

“那我小姨呢?怎不见她人影?”锦曦刚回来,以为她是在屋里或是灶房忙。到现在还没见着孙玉霞出来,就问。

“姐,小姨去大嘎公那洗床单被套帐子了!”那边收鞋子的锦柔脆生回答了锦曦。

“哦?这样啊?”

“嗯,你大嘎婆走得早,家里没个女人,好多事情都操持不周全。往些年过年前洗年衣年被的。也是你小姨去做,这没啥!”孙氏道。

“呵呵,等正月初六小姨嫁给了大虎舅舅。大嘎公家就多了一个好操持的当家妇人咯!”锦曦笑着道。

孙氏也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跟锦曦叮嘱道:“你这会子还可以叫大虎舅舅,等到你小姨正月初六嫁过去了,得改口。喊姨夫!这事娘跟你妹子柔儿也叮嘱过了,你到时候可别搞混了!”

孙氏道。说话间,已经麻利的抱着一大摞衣裳往堂屋里走,锦曦也抱着一些衣裳跟在后面进了屋,来到孙玉霞和锦曦她们睡觉的屋子,把衣裳堆放在床上,然后孙氏坐在床沿边一件一件的叠,锦曦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她叠衣裳。

“呵呵,娘放心吧,不会搞混的。不过,娘,我倒有个疑问,压在心里好些时日,都不晓得怎么开口。”

孙氏瞥了眼自己的闺女,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这傻闺女,跟亲娘说个话还拐这么多道弯子,啥?问吧?”

锦曦扶额:“那个,你们都让我喊二虎舅舅的爹做大嘎公,说小姨嫁给大虎舅舅,咱两家亲上加亲,那大嘎公跟我亲嘎公之间,到底是咋样个亲法?共爹?还是共爷爷?”

孙氏叠衣动作丝毫不缓,口里道:“你是想问,你玉霞姨和大虎舅舅,有没血缘关系,是这样吧?”

本着从优生优育的角度看,锦曦是不支持太过亲近的人结婚。

但是,她置身在这个时代,表兄妹表姐夫做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事怎么讲呢,大时代的特色吧。锦曦自认没有那等魄力和志向,像其他的那些穿越同仁们那样,改变大时代,逆天大变法,她只是一介平凡的农家女,她的目标也不大,就想通过勤劳的双手和智慧,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亲人们,过上富裕的好生活。

“呃,就是这意思。那咱两家是有还是没有啊?”锦曦问,要是真有,那她对孙大虎和孙玉霞将来生下的表妹表弟,可不敢再智商上抱太多的期望了。

“嘿,还真被你给说对了,你大嘎公和你嘎公,是堂兄弟呢!”

啊?那孙玉霞和孙大虎,不就是共曾祖父的么?怎么算来着?好像这两人的血缘关系,没怎么出三代吧?

锦曦正在心里头摆着手指算血缘几代的时候,孙氏又开了口:“你大虎舅舅的爹,也就是你大嘎公,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孙家沟的。而你嘎公,也就是我爹,实则是我爷爷从外面抱养回来的。”

“当真?”锦曦目光一亮,若真是这样,那就甭管啥几代了,没有血缘就安全了,锦曦又开始期待着快些做表姐了。

稍晚些的时候,孙玉霞风风火火的回来了,虽然浆洗了一日,但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也少有的透出妙龄少女特有的灵气。

又听她和孙老太的说话中,锦曦扑捉到信息,孙玉霞这一日在那边浆洗,孙大虎铁定从旁协助,这两人一整日的相处下来,小情侣之间铁定说了不少悄悄话,难怪气色这么好。原来是爱情滋润的呀!

因为后日就要回金鸡山村老梁家,孙氏和锦曦锦柔这几日,夜里临睡前,特喜欢到嘎婆屋里坐一会,娘几个说会话。

“玉真啊,你们老梁家那三间屋子,这两个月你们不住那,冬日里寒霜露降,又是落雨落雪的,也不晓得曦儿她奶奶和你那两个妯娌她们。有没有给你们照看下,偶尔推下窗透个气啥的?”孙老太合衣靠在床头边,锦柔窝在床里面。孙氏坐在床脚,孙玉霞和锦曦坐在床边的月亮形暖桶里,孙老太担忧的问道。

提及自己的婆母和那两个妯娌,孙氏沉默了。

孙玉霞撇撇嘴:“娘,您就甭问了。曦儿她奶奶是啥样性子的人,你还不晓得?真要是体贴大姐和两个孙女,大姐和曦儿还能躲到咱这来?”

孙老太瞪了眼孙玉霞,道:“谭氏她再不济,也是你大姐的婆母,曦儿柔儿的祖母。哪里轮得到你这样说人家?”

“好吧好吧,我是晚辈,不能私下道议长辈。娘。您啥也别问,也别操心,后日我送大姐他们回去,帮他们把那三间小屋好好拾掇下,不指望梁家的人了!”孙玉霞的泼辣性子又上来了:“后日我送大姐他们回去!”

“胡闹。你一个待嫁的姑娘家,那像啥样了?”孙老太呵斥孙玉霞:“真要送。就让玉宝和二虎去送,由他们两个舅舅去,也给老梁家人瞧瞧,咱孙家也是有人的!”孙老太对梁家人的不满,那也是在心里积压多年的,思忖道。

“哎呦喂我的老娘,自打那年玉宝被曦儿她奶奶骂哭回来,他可是发了誓再不想踏足老梁家半步的,他才不会去呢!”

锦柔对大人间的这些话,似懂非懂。她往孙老太那边蹭了蹭,大大的目光转了几转,孩子气的道:“嘎婆,柔儿就想留在嘎婆这过年,柔儿怕!”

孙老太把锦柔抱到怀里,轻声哄慰道:“傻孩子,说啥混话呢!嘎婆倒是想把你们留下来啊,可这习俗摆那呢,真要留下来,咱两边都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柔儿回去,姑姑又要柔儿打洗脸水伺候,还掐柔儿手背,痛!”

“还有这样的事啊?”孙玉霞眉头竖起:“娘,你就让我送吧,我倒要去好好会一会梁愈梅那蹄子,看她到底是咋做姑姑的,这样欺负我外甥女!”

孙老太皱起眉头:“你少添乱!这事,有你大姐在,还轮不到你出头!玉真,你也说句话吧?这回回去,有啥想法不?”

孙氏沉默了良久,幽幽吐出一口气,目光在锦柔和锦曦身上扫了一圈,复杂道:“娘,玉霞,你们放心吧,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我啥的也不计较,这对闺女,我和她爹,是护定了!”

锦曦目光瞬间亮起来,她之所以一直不吭声,就是等着包子娘自己强硬起来。孙氏能这样说,锦曦很欣慰。

“大姐,你这话,可要说到做到啊,以前你也这样说过,可最后咋样?不止她们姐妹俩,就连你都被弄得滑胎,你可别这会子当着我们的面儿说的好,到时候去了老梁家又成了软柿子,顾忌这,顾忌那,别人骑在你头上还要忍,那可就真是怂了啊!”孙玉霞噼里啪啦说道。

孙老太气的哭笑不得:“哪有这样说自己姐姐的!不过,玉真啊,你这性子要有玉霞四成的厉害,娘也就不为你操心了!”

“娘,玉霞说的没错,我要再护不住自己的闺女,我就真是怂,真没脸做娘!”孙氏目光一下子坚定起来。

“诶,那就好,那就好。”孙老太放心许多:“娘还是那样跟你们讲,咱家的闺女,不能有坏心眼,要实诚有担当,可也不能怂,腰杆子要硬。这趟回去,娘就不让玉宝送了,等正月你们啥时候过来,捎个话,再让玉宝去接?”

“娘,那到时候咱再商量吧,不早了,您老该歇下了!”孙氏道。

孙老太上了年纪,熬不得夜,她歇下后,孙玉霞便带着锦曦回了自己屋子,锦柔留在孙老太和孙氏那边睡。

回屋后,孙玉霞还在想锦柔说的那话,仍旧气呼呼的。问锦曦:“你小姑当真这样使唤你们姐妹?”

锦曦把床铺好,坐到被子里:“小姨,带着怒气睡觉,可是对身体不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