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每年三十两银子,是不是忒多了些?我和孩子娘给人看守茶园,合计起来一年统共也就得十两银子,就算再有些其他的进项,可我们四口人也要穿衣吃饭,很快还要添一张嘴,一年三十两银子这数目,我们拿不出来呀,您老要不减免些?”当着众人的面,梁俞忠如实征询老梁头的意见。

里正他们也都表示梁俞忠这提议不过分,庄户人家,田间地头,家畜家禽,农副产品的,统共合计在一块,一年进项毛利也不过几十俩银子。

梁俞忠他们还是净身出户,没半亩田地,一年三十两实在是狮子大开口。

老梁头砸吧了下嘴,说实在的,当时这每年三十两银子,他也不过随口一说,是想吓唬住梁俞忠,打消他分家的决心。

“哎,老三啊,爹晓得你有难处…”老梁头才刚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梁俞驹给迫不及待的抢了去,道:“爹娘生你养你,如今你翅膀硬了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把这家里的重担甩给我们?你那些个顶个都大了的侄子就不说了,就说你的弟弟妹妹,老四还没娶亲,梅儿还没许婆家,这哪一样不要花钱?别人不晓得,我可是晓得的一清二楚,你跟你小舅子他们合伙做买卖,进项大着呢,让你每年出个三十两,天经地义,这还算是便宜你小子了,哼!”

“大哥,我…”梁俞忠敢张嘴,梁俞驹一摆手,又被打断了。

“老三,别我我我的,你可别在这出尔反尔,当初为了要分家,你啥条件都一口应下,现在来哭穷,晚了!要么给钱,要么就别分,你看着办!”

老梁头在一旁气的干瞪眼,梁俞驹不识大体跳出来抢话,可老梁头还是要顾及一点颜面的,毕竟是秀才的爹,当面挨训总归不好!

“梁家老大,你爹说话,你插什么嘴,有没有点规矩!”其中一个老者有点不悦道,梁俞驹仗着自己是秀才的爹,心里对这些老家伙根本不在乎,但碍于众人的面,他也不好顶撞过去,虽然没有再贸贸然开口,但那虎视眈眈的样子,处处昭告着他在家中的地位不一般。

最后,在经过了好一番争执和商议后,最终给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法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绝不能忍!

那就是,梁俞忠一家,每年还是要上交三十两银子给老梁家,梁俞洲娶亲,梁俞梅出嫁,这些花销都不需梁俞忠这分出去的一房相干,等到梁俞梅出嫁后,梁俞忠他们就改为每年孝敬老梁头和谭氏十两银子,等到老两口百年后归西,才作罢!

最后,在大家的见证下,梁俞忠和老梁家正式分家另过,还写了个文书啥的。

这一天过得很快,回到西屋后,娘几个都倍感轻松。一年三十两银子的供奉,依锦曦家如今的条件,完全能拿的出来,所以娘几个并未感到如山压力,满心里都是对新生活的期盼。

一觉醒来,睁开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

老梁家的女眷,除了梁愈梅外,皆在谭氏的率领下,对老梁家的前屋后院,每个角落,进行了细致的洒扫工作。

孙氏因为身怀有孕,锦曦叮嘱她不得去做那些攀爬,和频繁弯腰的事情,但即使如此,手脚麻利的孙氏,做起事情来还是远胜过拖沓的金氏和偷懒卖坏的杨氏。

梁锦兰跟杨氏如出一辙,基本上是摆设一个,谭氏让梁锦兰打扫天井,天井的排水口就被她给打扫的堵塞了,那边的杨氏,负责擦拭老梁家的神龛和祖宗牌位,那也是尘灰四起,祖宗牌位摆的东倒西歪。

谭氏气得脸就没开过晴,骂了这个骂那个,相比下,还就孙氏娘三的活计做的最好最让她满意,但这份满意,谭氏那是深藏心底,绝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因为这在她看来,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当不得夸赞!

晌午饭前,梁俞林他们兴冲冲把那十斤猪肉拎回了家,梁礼青和梁礼柏兴奋的跟在后面乐的直拍巴掌。

这一带农家过年,最时兴的就是腌制腊货,有腊肉腊肠,鸡鸭什么的。

老梁家后院基本是空着的,老梁头原本是打算去买两只鸡回来,可巧孙氏娘家捎了两只肥鸡肥鸭。还打了腊,正好省了一茬。

晌午饭也是草草吃过,下昼。谭氏开始安排人手着手准备过年和正月待客的菜,这一块基本还是女眷的事情,男人们只负责采购,把这些材料运送到家就没啥事了。

于是,午饭后。梁俞驹在屋里睡觉,梁俞林去了隔壁人家摸牌,梁俞忠梁俞洲兄弟则被老梁头喊去清理家里储存粮食的小仓库。

不像往年仓里囤积的满满的,今年仓库基本是空闲着,但墙角旮旯里的老鼠洞和老鼠屎得好好堵一堵,清理一番。

后院院子里。抬出了饭堂的一张桌子,上面架着菜板菜刀和油盐作料。谭氏站在一旁把三个媳妇指挥的团团转,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墙根下。梁愈梅坐在一张有靠背的椅子上,椅子上垫着松软的垫子,梁愈梅晒着日头半眯着眼。

孙氏刀工好,是灶房这一带的一把好手,即便今年分了家。还害着喜,谭氏仍旧钦点她主刀弄菜。

锦曦原本是担心孙氏嗅到那些生猪肉的气味会难受。想替下她自己来上阵,被孙氏拦住了。

“那天被鸡蛋味儿给冲着了,也是破天荒的,娘怀你和柔儿那阵子,啥反应也没,你放心好了,弄这些过年的菜,我还是行的!”孙氏如此跟锦曦道,这也是最后一回跟老梁家人一起过年,孙氏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个年,不想多生是非。

锦曦清楚孙氏心中所想,也只得随了她,但自己也没闲着,孙氏在院子里弄菜,她就在一旁给孙氏打下手,准备随时照应。

锦曦看到院子里大桌上摆着的那些材料,还有地上菜筐里的,跟孙玉霞家今年过年的材料比起来,老梁家这个年过的可算是紧吧了。

一大家子都是能吃饭的主儿,猪肉统共就十斤,肥膘约莫有半指厚。

谭氏先是把小半箩筐土豆甩给梁锦兰刨皮,接着又扯下一长串蒜头,让锦曦剥,锦柔最下,分到的差事是磨生姜。

“老三家的,你麻溜儿的把那猪肉给拆了,猪皮割下来别扔,再把肥瘦肉分开,肥肉切滚刀块,瘦肉先别动,等着我来!”谭氏吩咐。

孙氏‘诶’了一声,埋头忙活起来。谭氏紧接着又催杨氏去灶房架火烧热锅,让金氏去准备熬猪油,炸猪皮的事。

众人按部就班的忙活起来,谭氏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孙氏很快就把猪皮和肥肉切下,送去了灶房,灶房里很快就传出熬猪油的香味,谭氏在院子里和灶房内外的跑,两边指挥。

“娘,这些瘦肉咋办?”孙氏跟谭氏征询意见,照着往年的惯例,有的瘦肉要红烧,有的要腌制。

锦曦知道这一带过年的时候,又或者有重大喜事或是招待贵宾的时候,都会盛行一种招牌菜:肉丸子和肉饼。

做肉丸子肉饼,忒费功夫。

但就算是家境不太好的人家,平时舍不得吃,过年的时候也要做那么一点点肉丸子肉饼来应个景,给孩子们解解馋,一年到头就这点念想最诱人。

所以,关于瘦肉的安排,孙氏必须征询谭氏的意见。锦曦目测了下案板上的瘦肉,最多不超过四斤,不管做啥,都够紧吧的。

谭氏刚从屋里给梁愈梅冲泡了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出来,闻声蹬蹬来到桌边,瞟了眼桌上案板上那一小堆的瘦肉,皱着眉道:“作甚的,你咋切的肉?咋就剩这么点儿瘦的?还怎么作用?”

孙氏微怔,一边正剥蒜剥的泪水汪汪的锦曦更是无语,便听孙氏道:“娘,我就是照着你说的那样去切的,这猪肥的很,除去皮和上面那半指后的肥膘,剩下的就全在这了。”

“把这些瘦肉分作两半,一半撒上盐腌了晒,剩下的全剁碎了搓肉丸子!”谭氏吩咐道,但那样子显然有些不信孙氏,眼睛直往孙氏的袖子里斜,边上的锦曦看的一清二楚,谭氏这是想看看孙氏有没有往袖子里藏肉呢。

锦曦觉得有些可笑,虽然昨夜正式分了家,可梁俞忠一家四口依旧挤在西屋那一间,又没有搭建小灶台,孙氏偷肉干啥呢?总不能生吃吧?谭氏这心思重的,锦曦真是无语了。

“娘,我眼睛有点辣,拿你袖子里那帕子给我擦下!”锦曦突然道。

“诶,好,娘这就帮你擦下!”孙氏道,忙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半旧的帕子,微微俯下身给锦曦擦拭眼睛,如此,她袖子里的光景就方便了谭氏察看。

“娇气!”谭氏嘟囔了句,又催促了孙氏赶紧把瘦肉剁碎,然后转身蹬蹬去了灶房。

“曦儿,好点了没?要不你去洗个手歇会,这些蒜头等会娘来剥,还有柔儿那生姜也别磨了!”孙氏心疼的看着俩闺女,道。

“娘,不碍事,我这剥完就去帮柔儿磨生姜,你赶紧的剁肉吧,一会奶要用!”锦曦笑嘻嘻道。

“你刚不还说眼睛辣的难受么?娘给你吹一吹?”孙氏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锦曦无奈,瞥了眼那边墙根下,梁俞梅喝完了红糖水,又靠在那里打瞌睡,锦曦踮起脚凑近孙氏的耳畔,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孙氏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叹口气,啥话都不说,继续埋头剁瘦肉去了。

锦曦知道这些剁碎的瘦肉,是用来搓肉丸子用的,在嘎婆家那最后几天,锦曦和孙玉霞她们就已经把肉丸子肉饼给弄出来了。

这些剁碎的瘦肉沫子里面,得掺入了剁碎的生姜末子,好去腥味,再掺入红薯粉,增强粘性和滑嫩的口感,然后搓成一只只汤圆那么大的肉丸子。

这些肉丸子可以用作跟青菜一起做汤,但却不能搁留久,想要留到正月,那还得把这些生肉丸子在油锅里给煎出七成熟才成。

孙氏把瘦肉剁的差不多的时候,谭氏从灶房出来了,手里端着一只小瓦盆,瓦盆里面有水晃啊晃的。

孙氏赶紧迎过去搭把手,从谭氏手里接过那瓦盆,边道:“娘,这瘦肉剁好了,您看咱要不搓肉丸子?”

谭氏瞥了眼那一小堆碎肉沫子,道:“急甚?把这盐水豆腐渣滓给搀和到那肉沫子里,搅拌均匀咯再搓成肉丸子!”

“啊?”孙氏有点惊讶,看着那瓦盆里面的豆腐,问道:“娘看,搀和多少的样子?”

谭氏横了孙氏一眼,没好气道:“这一盆全搀咯!”

“啊?”这回是边上的锦曦惊讶了人,肉丸子这东西讲究的是货真价实,搀和一两把豆腐渣兴许不会尝出味道不正,但谭氏让孙氏把这瓦盆里的豆腐渣滓全搀和进去,锦曦扶额,老天,这是地道的水货啊,哪还还有肉丸子的味儿?

“娘,搀和太多了那味道不地道,别说招待客人,就是家里的小孩子咬上一口,那嘴巴都能给分辨出来呢!”孙氏如实道,再说了,搀和了太多豆腐渣子,搓丸子的时候也不好成型啊。

“你做事没带眼珠子么?没瞧见案板上就那一小堆碎肉沫子?能搓出几只肉丸子来?这一大家子人吃饭,还添了你们这四张嘴,做事不顶屁用,一个比一个能吃,不搀和豆腐渣你们吃啥?”

孙氏愣了下,心里憋屈的紧,辩驳的话都到了喉间了,但想到昨夜跟梁俞忠商量的,想到再忍耐几天就真正解脱了,孙氏硬生生压下了想说的话,埋头搅拌起豆腐渣来。

孙氏想息事宁人,平静的度过在谭氏眼皮子地下的最后几天,可边上的锦曦却不这么想。有的事可以忍,有的却不能忍!

第一百二十四章谁是狗日的?

锦曦拍掉手里的蒜皮,跟谭氏正色道:“奶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啥叫添出我们四张嘴来?瘦肉沫子不够搓丸子,那是因为统共就称了十斤猪肉的缘故,比往年整整少了几十斤,而不是因为我们四张嘴拖累的!还有奶可别忘了,咱这四张嘴的吃喝拉撒,可都是给过了钱的,我爹一天几十文钱的给,就是为咱这四张嘴吃的理直气壮,不受人白眼!”

谭氏气的抡圆了眼珠瞪着锦曦,又被锦曦这混丫头片子抢白,谭氏心不甘,但这混丫头片子说的话,却是铁板钉钉的,而且关于梁俞忠缴纳租金这事儿,老梁头觉得是老梁家的耻辱,昨夜分家都避开了这个话题,谭氏同样没脸声张。

“混丫头片子,三岁看八十,打小就是个难缠的,长大了也不是啥省油的好鸟!”谭氏只能这样咒骂锦曦,死命瞪着她,想用气势威压住锦曦。

锦曦一点都不怕谭氏释放出的威压气势,眼神波澜不惊的看着谭氏,流露出很强硬的态度。

谭氏还是第一回被个晚辈被这样丝毫不退让的气势给唬了一跳,心里更是把锦曦给恨的直咬牙,突然,谭氏抬了抬手臂,孙氏忙地站到谭氏和锦曦中间,推着锦曦让她去帮锦柔磨生姜。

恰好那时候梁俞梅好像醒了,嚷嚷了一声冷,谭氏丢下孙氏和锦曦,蹬蹬着冲过去,拉起梁俞梅就回了屋,经过梁锦兰身旁时,谭氏对正缩手缩脚刨土豆皮的大孙女甩下了一句话:“兰丫头,暂歇下子,快去灶房给你小姑打盆热水端屋来!”

梁锦兰冲着谭氏和梁俞梅的背影皱了皱鼻子。甩甩手不情不愿的去冲泡红糖水了。

“曦儿,少说两句吧,你奶刚才那眼神够吓人的,我瞧见她抬手,以为她要打你,娘在一旁瞧着心里直打哆嗦!”谭氏走后,孙氏拉着锦曦,小声叮嘱。

锦曦撇撇嘴,谭氏就算真有那动手的心思,以锦曦敏捷的反应能力。她也不可能得逞。

“我就是看不惯奶那颐指气使的样子,咱每日花那几十文钱,要是搁在客栈里。小二都得把洗澡水给送到屋里来,何至于这般!”锦曦道。

“哎,别气了,怎么着她也是你奶,又是个老人家。咱就算挨几句骂,也不少块肉,别计较太多,横竖再几天就好了!”孙氏劝慰锦曦。

锦曦想到这,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嗯了一声。帮着孙氏搓豆腐肉丸子去了。

灶房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不大一会儿,整个院子上空都弥漫着浓浓的猪油香味。把在前屋青石板路上玩耍的梁礼青梁礼柏给引了过来。

杨氏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撩起帘子的一角瞥了眼院子里,见谭氏和梁俞梅都不在,忙地朝梁礼柏招手。

俩小子会意撒丫子就穿过了后院去了灶房。

“娘,姐姐。二娘把两个堂哥招进去,这是要给他们塞好吃的呢!”锦柔低声道。望了眼飘香的灶房和那落下来的帘子,有点羡慕的舔了舔嘴角。

孙氏无奈的笑了笑,杨氏这做派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锦曦摸了摸锦柔的头,轻声道:“也没啥好吃的,最多就是熬油剩下的油梭子和炸猪皮,咱不羡慕那些,等分了家,姐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锦柔开心的点着头,再不羡慕,就在这时,东厢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谭氏风风火火从里面出来,好像能预知一切似的,风驰电掣着就朝灶房杀去。

“姐姐,小姑最爱吃米汤泡炸猪皮,俩堂哥这回要遭殃咧!”锦柔悄声跟锦曦道,话才落音,灶房里就传出谭氏的怒骂声。

“我溜过去瞧下!”锦曦悄声道,梁愈梅钟爱的吃食被人偷吃,她很想看看谭氏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孙氏还没来得及阻止,锦曦已经像条无声的猫一样悄无声息移到了灶房的窗户下面,正好可以把灶房里面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作死的,就晓得你这坏婆娘不安好心,背着我的面偷吃?反了天了!”谭氏厉声怒骂,一手揪住梁礼青,眼睛却瞪着被杨氏护在身后的梁礼柏。

金氏惶恐的挨着灶台边站着,脸色吓的煞白。

“哎呦喂,娘啊,我可不敢,这两孩子就刚踏进门,啥也没吃着!”杨氏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扯着她那破锣一样的大嗓门辩驳,被她护在身后的梁礼柏,探出一只脑袋来,俩腮帮子还在一鼓一鼓,嘴巴周围清鼻涕和肉油糊成一团。

“我呸!作死的睁眼说瞎话,当老婆子我眼珠子瞎了吗?你没瞧见这俩小子的嘴巴都快撑破了?赶紧的,衣裳兜里的给我掏出来,嘴巴里的也给吐了,吐不干净我剥你们的皮!”谭氏说罢,已经动手在梁礼青身上搜查,三两下就从梁礼青手板心里抠出几块炸得焦黄的猪皮。

杨氏眼神闪烁,一手掐了把梁礼柏,还朝灶房门口使了个眼色,锦曦猜测杨氏这是要让梁礼柏趁此机会翘跑。

梁礼柏才刚刚抬脚,这边原本正忙着搜查梁礼青的谭氏,突然一个后发先动,好像未卜先知似的,突然就窜到灶房门口,像老鹰逮野兔,一把拽住梁礼柏,杨氏在边上急得不得了,大喊:“哎哟喂,娘,你可手轻点,柏小子前天拉稀还没大好!”

梁礼柏闻言在谭氏手里又跳又叫的更激烈了,谭氏不耐烦,一巴掌拍在梁礼柏的脸上,声音清脆响亮,梁礼柏被拍懵了。

“狗日的东西,作死的,跟你那贼娘一条心,合着伙来算计我是吧?偷吃还想跑?当我老婆子压不住你是不?”

灶房里的人都被镇住了,梁礼青缩着脖子往金氏那边退,金氏自己也是吓得直打哆嗦。窗户外面的锦曦也吃了一惊,她记忆里的谭氏好像极少动手打人,顶多捶打不争气的儿子们,但对孙子辈还真没下过手。

今个这样子算是破例了,难不成,是先前在她和孙氏这里积压的怒火,不止没得到宣泄,还被杨氏梁礼柏他们给挑拨到了极致?锦曦吐了吐舌头,眼下的谭氏还真是个威力巨大的炸弹,谁碰谁倒霉!

偏偏还真有那不识趣的人敢碰。

“哎呦喂,娘,瞧你老这话骂得,你俩孙子那要是狗日的,那你俩儿子不就是那狗嘛?他们可都是你和爹生养的,你这不也把自个给捎带进去了嘛?”杨氏心疼儿子挨了打,心里把谭氏恨得牙痒痒,但只能在语言上讥讽几句。

“我是小狗,爹是大狗,奶是老狗娘!”梁礼柏龇牙咧嘴着跟腔,谭氏的脸当即就绿了,金氏拉着梁礼青退到了灶房的最里面。

外面的锦曦暗自摇头,杨氏这娘两算是踩到雷了。

“作死的混小子,跟你那贱人娘像的不走样!你还是不是咱梁家的娃?毛还没长齐的臭东西,就敢挤兑我?”谭氏一边骂,巴掌雨点似的拍在梁礼柏的大脑袋上。

“稀罕姓梁?哪个给我肉吃我就跟哪个姓!”梁礼柏被拍的也犯了倔,嚷起来,杨氏在一旁略有得意的翘着薄嘴角。

“作死的,真是反了大天了,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母子两个还敢合起伙来挤兑我,一对黑了心肝的东西,老娘今个不整死你们,谭字倒着写!”谭氏怒骂,改拍脑袋为掐,长长的指甲雨点似的恰在梁礼柏的胳膊上,腰上,腿上,都是些看不到的,却最吃痛的暗处。

锦曦皱着眉头,谭氏这是对亲孙子下狠手了啊!

梁礼柏再矫,毕竟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根本不能跟谭氏抗衡,几下功夫就痛的嚎啕大哭起来。

谭氏从他哭得张开的大嘴巴里,抠出一坨黏糊糊的东西,扬手就甩到要冲过来阻止的杨氏的脸上,怒斥: “作死的坏婆娘,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儿子嘴里吐出来的是啥?还敢嘴硬说没偷吃?作死的,像你这样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回头我就让老二把你休咯,这样带坏我老梁家的孙子,你给我趁早滚蛋!”

谭氏甩出杀手锏要休杨氏,杨氏立刻就如被打了七寸的蛇,当场就矮了气势,只剩赔礼求饶的份儿。

谭氏可不是轻易能原谅人的,尤其是当她晓得院子外面的孙氏娘三,必定也在竖起耳朵听动静,谭氏就更坚定了要杀鸡儆猴的决心,她要借此机会一举震住所有的媳妇孙子孙女,重振她梁家内宅主人的坚固地位。

谭氏一不做二不休,拉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梁礼柏三两步窜到灶台边。

刚才一番激烈的缠杂中,所有人都忘了猪皮还在锅里炸,包括谭氏在内。

等到谭氏窜到锅台边,一眼就瞧见油锅里已经炸得焦黑如炭般的猪皮,哪里还有半点能下嘴的样子?报废了,算是全报废了,谭氏心疼的心窝子一紧,再看面前还不知所以的杨氏母子,一股邪火从谭氏的胸腔里霍地窜起几丈高…

第一百二十五章鬼祟的登门者

“作死的,吃啥啥不够的混账小子,我这就给你吃,吃,吃个够!”谭氏怒道,抓起一旁篾竹捞子,捞了一把混着热油的猪皮作势就要往梁礼柏哭嚎的大嘴里送…

杨氏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细长的眼睛里全是从心底涌出来的惊恐,金氏娘两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窗户外的锦曦也惊得忘记了呼吸,谭氏这是疯了吗?这样的一捞子东西灌进去,梁礼柏的小命都要没了啊,锦曦下意识闭上了眼,耳朵边就传来一声凄厉的,如同杀猪般的惨叫…

那是惨叫,不是来自梁礼柏,而是来自杨氏。因为在那嚎叫响起的同一瞬间,梁礼柏像一只射出的飞剪,谭氏一松手,他早脚底抹油的跑出了灶房。

锦曦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杨氏围着锅台一边跳脚一边甩手,她的右手湿漉漉油腻腻的,手背红的像刚出锅的虾皮,因为灼痛,她的脸煞白一片,豆大的眼泪滚满两颊,口里的叫喊也是破碎的。

谭氏站在一边慢条斯理的扯了扯衣裳角,斜着眼睛瞪着杨氏,不屑道:“我吓唬我孙子要你这个外姓人多管闲事?还冲过来抢我的捞子,哼,这下烫到了自个的手,怪谁?没用的东西,做啥都不中用,一身的本事净用在偷吃和教唆人上,这下遭了报应不是?活该!”

杨氏已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举着那烫伤的一只手,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快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猫泪,大过年的东西,你鬼哭个啥?存心诅咒咱老梁家明年不得好哪?坏心肠的婆娘!”谭氏皱着眉道。

“娘,我,我手痛的没知觉。好歹给个鸡蛋敷下,求…求你了…”杨氏不敢再哭,用好的那只手抹掉脸上的泪,低声下气哀求谭氏,烫伤的那只手,锦曦都不太敢看了。

谭氏哼了声,不屑道:“娇气!这么屁大的事儿,自己撸些蛛丝敷下不就得了?还想要鸡蛋,人都吃不起,还要招呼给你那只贼手?做梦!”

谭氏说完。作势要走,锦曦忙地移回了案桌边,和孙氏站在一起。孙氏和锦柔的脸上也是布满惶恐之色。

谭氏走到灶房门口,打起半边帘子,扫了眼这边正埋头搓豆腐肉丸子的孙氏娘三,满意的撇撇嘴,又转身跟里面大声喊道:“赶紧的拾掇好你那贼手。这会子家里忙得要命,谁要是敢在这节骨眼上偷懒,看我怎么治她!”

说完,谭氏一甩帘子,朝东屋那边而去,经过孙氏娘三身边时。瞧见这娘三埋着头,低眉顺眼搓丸子,谭氏撇撇嘴。高昂起头,如打了胜仗的将军般蹬蹬进了东屋。

谭氏进去不一会,东厢房的门又吱嘎一声开了,梁锦兰缩着脖子从里面出来,小脚急匆匆踩着碎步子朝灶房这而来。正巧遇上杨氏从灶房里出来。

“兰儿,快快快。麻溜儿的去二牛家找你爹,就说娘的手被沸油烫了,让他去给弄些药膏来擦!”杨氏把梁锦兰拉到一边,火急火燎吩咐。

孙氏她们都听不得清楚,但锦曦得到重生福利,听力忒好,把这娘俩的对话给听得一字不漏。

“娘,你还好意思说呢,我正陪着小姑说笑,小姑说等会跟奶说,让锦曦那丫头替我把那土豆给刨了,可你和弟弟却弄出这茬子事来!奶进屋瞧见我坐那,兜头就把我一顿训,罚我刨完土豆还得去洗萝卜呢,我都被你们害惨了!”

杨氏的手现在跟只卤熟的咸猪手没啥区别,梁锦兰嫌恶的看了一眼,就扯出袖子里的香帕子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抱怨了一堆。

“好兰儿,是娘不好,带累了你,娘这手疼的紧,你帮娘跑个腿,去找下你爹,要不娘这手可就废了!”杨氏道。

“你那手就算废了也不是为的我,我在院子里刨土豆那么久,也不见你喊我进去尝一口。偏心眼的,要跑腿也得让柏小子去,是他挑起的祸端,你找他去!”

梁锦兰这心狠的,跟她那天仙般的外表可真是大相径庭,锦曦还真是头一回领教到如此硬心肠的少女。

“啧啧,你这闺女咋忒心狠呢,我是你娘,你娘烫成这样你都不管?我十月怀胎生养了你,就这回报?”杨氏气得声音直打抖,碍于东厢房那边,又不敢拔高嗓门。

“谁挑起的祸端,娘找谁去,别扯上我,我刨土豆去了!”梁锦兰哼哼着,一甩秀发,扭身就跑开了,气得杨氏站在那直跺脚。

然后,她瞧见锦曦正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向这边,杨氏脸上的愤怒多了几分狠戾,但随即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脸上堆上笑,朝锦曦这边走近几步。

“曦丫头你过来,二娘晓得你最懂事了,你帮二娘一个忙咋样?回头二娘给你炸猪皮吃?”杨氏忌惮东屋的谭氏,声音压得极小极低。

孙氏惊讶回头,就见杨氏正满脸堆笑的诱哄锦曦,孙氏心里一惊正要开口,锦曦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孙氏默契的打住想说的话。

只见锦曦对杨氏报以甜甜一笑,好像动了心的样子,杨氏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得逞的精光,心道小丫头还是好糊弄的,正期待的看着锦曦,然后,就见锦曦很干脆利落的甩给杨氏两个字:“没门!”

杨氏气得一个倒仰,差点就要破口大骂,锦曦扭头瞟了眼东屋的方向,似笑非笑,杨氏咬着牙,狠狠剜了锦曦和孙氏几眼,然后垂着她那只咸猪手悻悻进了灶房,去撸门后面暗角里的蜘蛛丝去了。

………………………………

这一天的晚饭,老梁家有两口人没有到场,那就是杨氏和梁礼柏母子。

杨氏被谭氏扣上烫伤了手消极怠工的大帽子,剥夺了她吃晚饭的资格。而梁礼柏,是因为找灶房伙同杨氏顶撞谭氏,被谭氏罚跪在饭堂前的院子里。

没有人为杨氏说话,梁愈林也只为梁礼柏求了几句情,结果就是被谭氏揪着衣裳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还挨了谭氏一口唾沫,至此,老梁家其他想为梁礼柏求情的人,也忙地识趣的闭紧了嘴巴。

老梁头对于下昼发生在灶房里的事,表示缄默。

老梁头骨子里最骄傲的便是安定梁氏之后,虽是旁枝的旁枝,但这规矩还是要贯彻到底。男主外女主内,老梁家这内宅理当是谭氏的天下,不到万不得已,老梁头绝不越权。

忙碌了一天,锦曦毕竟才十岁的身体,晚饭只草草吃了几口就眼皮子打架,搁下筷子和碗,便和锦柔一起回了西屋睡觉。

而孙氏,晚饭后还要继续忙活,下昼娘三费了好一番功夫搓好的豆腐肉丸子,夜里要煎出来,还要炸土豆丸子,萝卜丸子…

等到孙氏忙活好一切,回到西屋,白日里受了累的俩闺女早已睡得很沉很沉,孙氏也累坏了,简单洗漱了下,脱了衣裳爬上床躺下,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锦曦一觉醒转,精神再次饱满,孙氏和梁愈忠一前一后从屋外进来,梁愈忠手里端着盛了温水的瓦盆,孙氏跟在身后,脸上笑眯眯的。

“俩懒虫,赶紧起床洗漱了,今个过小年,灶房熬得是小米粥,还蒸了你们爱吃的米粉粑呢。”孙氏上前来帮锦柔穿衣,道。

“你们二娘今早没来灶房,那小米粥和米粉粑,都是你们娘亲手做的,味道可好了,赶紧穿衣起床,一会子人齐了就要开饭!”梁愈忠在一旁笑呵呵催促。

锦曦恍然,记起今天是腊月二十七,这一带的人选在今天过小年,家家户户都会磨米粉做粑,成人巴掌大的米粉粑,又白又圆又扁。

把筷子头破成五瓣,沾着从货郎那买来的,能食用的红色粉末,在每一只米粉粑的正中间烙个印,就像美人眉心的那梅花红蕊,味道好,卖相更好,锦曦上一世就最爱吃这种米粉粑。

本来还想在床上赖那么一下下,闻言,锦曦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麻利的穿衣下床洗漱。

两闺女洗漱好后,娘三个纵向站成一列,锦柔个头最矮站最前面,锦曦站中间,孙氏站锦曦身后。

锦曦和孙氏手里都拿着一把梁愈忠打制的‘孙木匠’梳子,然后同步梳头,孙氏给锦曦梳头,锦曦就给锦柔梳头,锦柔手指缠着扎头发的头绳,被锦曦扯得小脑袋左摇右晃。

这种梳头的法子,早在孙家沟的时候就常这样了,为的是节省功夫,而且还挺有意思。梁愈忠笑呵呵站在一旁看,他最享受这娘三梳头的时刻了,瞧着就打心眼里觉着暖呼。

“呦呵,你们娘三这梳头的法子有点意思!”突然,西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招呼也不打一声的推开了,一个人贼头贼脑的从外面挤进来,随手又将门也带上。

屋里的锦曦四口人,在见到来人时,都暗吃了一惊。

第一百二十六章讹你没商量

大家谁都没想到梁愈林会在这个时候闯进西屋,都有点惊讶,梁愈林这人的为人,梁愈忠一家四口子算是领教够了,于是,娘三安静的梳着头,三人都很默契的对梁愈林的到来选择无视。

“二哥,你咋来了?有啥事不?”只能也只有梁愈忠走过去问道,边上就有空着的椅子,梁愈忠也没招呼梁愈林坐,对自己这二哥,梁愈忠都省了那些基本的客套。

梁愈林也能感受到自己的不受欢迎,但因为有事相求,还是腆着脸皮陪着笑,跟梁愈忠开门见山道:“三弟啊,二哥来找你,是有事想找你帮个忙啊!”

“二哥能耐的很,咋还有事能用上我?别扯了!”梁愈忠干巴巴道,脸上一点笑色都没有。

“那啥,三弟呀,我晓得你对哥哥我有误会,咱那一码归一码,我今个来是想要跟你打听下,你如今也常在镇上跑,可晓得咱长桥镇哪里有哪些专治烫伤的郎中不?那不,你二嫂那手烫的,昨夜一宿没合眼,今个那些水泡都破了,哎呦喂,真叫一个惨不忍睹啊…”梁愈林避开旧账,只说眼下想说的,把杨氏的手描绘的…要多惨有多惨,要多恶心,有多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