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摆摆头,憨傻的笑容染上一层颓唐,指了下院子外面,道:“礼辉爹,不稀罕我,不睡一被窝,好些年头。”

金氏的意识孙氏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锦曦是伪小孩,也懂。

梁俞驹早好几年就不碰金氏了,她怎么生闺女?

想明白后孙氏随即有点懊恼,意识到自己不该当着俩闺女的面问金氏这话,而金氏,显然脑子有些愚钝也表现在这些方面,直接就把自己和梁俞驹的婚姻状况给说出来了,而且还是当着俩小辈的面。

第一百四十五章出大事了

孙氏微咳了声,找了个由头转移了话题,锦柔眨巴着眼睛一脸迷蒙,锦曦垂下眼假装没听清楚继续扒灶口的灰,外面,炮仗的声响一声盖过一声,连绵不断。

临近饭点的时候,还是不见老梁头他们回家,谭氏去到侧门口张望了好久,有些着急,此时,后面山上的炮仗基本已经停歇了。

“娘,你别急,爹走的时候不说了今个烧完香,要带哥哥他们去山脚下的那几块旱地瞧下么,铁定要耽误好一会。”梁愈梅扶着谭氏进了饭堂,安慰谭氏道。

饭堂里,孙氏娘三,金氏都在,谭氏和梁愈梅进屋来,杨氏和梁锦兰尾随其后,见到已经坐在里面的孙氏,杨氏翻了个白眼,凑到谭氏跟前。

“梅儿,你饿不?你要饿了二嫂先去给你盛碗饭先吃着?”杨氏讨好的问,最好顺便也给梁锦兰弄碗。

谭氏看着梁愈梅,意在征询,梁愈梅摸了摸鼓鼓涨涨的肚子,摇摇头:“不饿,等爹和哥哥们回来一道吃!”

“二娘,小姑怎么会饿呢?她早饭可是吃了足足六只荷包蛋呢,换做是我这样的双身子人,要是早上也吃六只荷包蛋,这会也不饿!”一道清脆的女音接过杨氏的话茬,扬声道。

众人抬眼一看,便见洪氏笑吟吟进了饭堂,两手托着后腰,肚腹高高挺起,一副骄傲的样子。

“唷,奶和诸位婶子妹子都在呀,好热闹呢!”洪氏笑吟吟道,孙氏微微一笑,跟她点了点头。

谭氏显然是不待见洪氏的,眼皮子都不抬下。杨氏眼珠子咕噜噜转,金氏垂着头,似乎有些拘谨的样子。

洪氏环顾四下,把目光落在金氏的身上,道:“刚进门就听到二娘张罗着要给小姑先盛饭,那晌午饭弄好了是吧?娘,你去给我盛碗饭吧,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呢!”

金氏抬眼看了眼洪氏,洪氏似笑非笑看着她,金氏嘴角抽了抽。又看向谭氏,谭氏一记目光瞪过来,金氏吓得肩膀缩了下。垂下头闷声不做,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裳角不放。

“娘,你这事怎么了?媳妇跟你说话你怎不搭理呢?你耳朵聋掉了吗?”洪氏笑扬声质问金氏,脸上虽是笑吟吟的,但锦曦却看到洪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厉色。

“洪氏你作甚呢?梅儿吃那几只荷包蛋瞧你眼红成那样?你还要不要脸?”谭氏朝洪氏怒道:“成日里啥活都不干。油壶倒在脚边也懒得扶,就只嚷嚷饿饿饿,半上昼那一海碗肉汤喂猪肚子里去了?你这头喂不饱的母猪,给我闭嘴死一边呆着去!”

谭氏一出口就骂的不留半点情面,锦曦原本以为洪氏会当场发怒,没想到洪氏不仅不怒。反而笑了。

“奶还真说对了,这有了身子的妇人哪,就是不一样。两张嘴吃喝,忒容易饿了呢,能吃好啊,大人能吃,娃儿才长得好。赶明儿给奶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子,奶铁定觉着这会子喂我吃的都值!”

谭氏冷哼了一声。把洪氏那故意挺高的肚子剐了一眼,冷屑道:“作死的,少跟这不要脸,我再想抱曾孙子,也不稀罕你那肚子里出来的货,乱了辈分的东西!要不是你婆娘不正派,我好端端的大孙子怎有家不能回?不要脸的扫把星!”

谭氏此话一出,饭堂里人都怔住了,这不就是明着说洪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梁礼辉的么?洪氏的肚子本就是一个糊涂账,老梁头早已经三令五申不准家里人追究这事,也追究不清楚,就这样大被子一盖把所有丑事都盖住好了。

可谭氏偏偏瞧不惯洪氏这做派这品性,这会子一脱口就说出来了。这下,洪氏还不炸毛?估计所有人都是怀着锦曦相同的心思,好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洪氏身上,杨氏眼神中闪动着幸灾乐祸的冷笑。

洪氏微微一愣,不止没跟谭氏掐起来,就那脸都没红一点点。

她找了把凳子坐下来,骄傲的抚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对谭氏不无炫耀道:“奶别那样想嘛,换个脑子想一想,奶应该瞧出你们老梁家男人对我的稀罕劲儿哪,你大儿子大孙子,那可都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呢,奶要是再把我给气跑了,为难的不止是你大儿子,回头等你大孙子回来也没媳妇。哎,我这肚子里兜的呀,甭管什么辈分,那也都是你老梁家的血脉,这账可赖不掉!我吃的天经地义!”

锦曦抚额,洪氏跟杨氏有点相似,都是滚刀肉一块,而且洪氏这脸皮好像更厚一些,爬灰都敢认,还大言不惭的认,这女人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谭氏眼见自己最有杀伤力的话,都刺不穿洪氏的皮,气得手脚直抖。照着她一贯的脾气,这会子不把洪氏给扫地出门就不姓谭,可她生生扼住了自己的冲动,她想起上回洪氏哭闹着回了娘家,后来梁愈驹回来那生不如死的样子,还有老梁头那雷霆震怒,谭氏心有余悸。她环顾四下,希望能有人站出来援助一把,杨氏和梁锦兰交换了个眼色,娘两识趣的不愿去招惹洪氏,孙氏娘三都温顺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去趟这浑水。

锦曦更是在心底不怀好意的偷着乐,恶人还得恶人磨,就像看看谭氏和洪氏掐起来是什么情况。

洪氏见谭氏不啃声,就阴测测瞪着,更得意了,朝金氏扬声吩咐道:“娘,你还愣着干嘛呢?存心要饿死你孙子是不?回头等公公回来晓得了,看他不恼你!”

金氏脸发青,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逃也似的去了灶房,显然金氏是怕了这个媳妇的。

洪氏不以为然哼了一声,朝孙氏这边笑吟吟招呼道:“三婶,那你们先坐着啊,我去灶房扒口饭,一会还得去歇个晌午觉呢!下昼你们用过了饭。别急着回去,去我那屋坐会说会话,啊?”

洪氏对孙氏的额外热情,惹得谭氏把不满的目光转移到孙氏的身上,目光带着赤果果的警告,锦曦读懂了谭氏眼中传递的意思,孙氏娘三要是赶去洪氏屋里拉家常…

孙氏只是淡淡点点头,没有明确回应。锦曦淡淡一笑,冲洪氏道:“大嫂你自去歇息吧,我们这回再看!”

洪氏笑了笑。慢腾腾往门口移去,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道:“哎,这上了月份就是活受罪。吃不够也睡不够…”

洪氏离开后,谭氏叹出一口气,道:“冤孽啊!”

不大一会儿,就瞧见洪氏端着一海碗饭菜,去了前面屋里。金氏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碗米汤。

金氏送完米汤刚进饭堂,谭氏朝金氏迎面就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看不住自个男人不说,还由着狐狸精给爬到了头顶。侍候的屁屁颠颠!作死的,还要我这老婆子出来给你撑腰,婆婆做到你这个份上。我都替你燥的慌!”

金氏抹掉脸上的唾液,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任由谭氏训。

“大嫂,你也太不像话了,你可是洪氏正儿八经的婆婆,你得拿出点派头来呀。瞧把咱娘给气得!”洪氏在的时候梁愈梅不敢开口,这会子洪氏走了。梁愈梅也发威了。

金氏垂着头不做声,谭氏气得拍着胸口直喘气,道:“作死的,我就没见过那样不要脸的婆娘,秀才家养出的下流东西,净来祸害咱老梁家,作孽啊!”

梁锦兰乖巧的在后面轻拍着谭氏的背,杨氏扫了眼这边的孙氏娘三,撇了撇嘴,挑拨道:“三弟妹你们娘三刚是怎么了?眼见着娘受气,一声不响的?曦丫头那不是罪牙尖嘴利的么?咋地也怂了?到时候你奶被你大嫂活活气死了,你们就开心了?”

谭氏闻言目光阴测测射向孙氏娘三,极度的不满。

孙氏微微一怔,不晓得战火怎么又引到了自己身上,便听身后的锦曦轻轻一笑,道:“二娘这脏水可别乱泼。奶和大嫂这置气,那也不稀奇,谁家没个磕磕碰碰呢?就是牙齿和舌头也有打架的时候,二娘何必小题大做?再说了,就算真要调停那也该先轮着二娘你们哪,要是我们开口,到时候二娘又要说我们都分家了,还手伸那么长去搀和别人家的事,多不好!”

杨氏气结,正欲反驳,突然便听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男人们的呼喝声。

“娘,是爹他们回来了。”梁愈梅高兴道,话音还没落,梁愈洲突然从外面闯进来,双眼涨红,双肩上染着血,朝屋里瞪大眼睛高声叫喊:“娘,你快来啊,爹出事了!”

屋里人皆一惊,谭氏脸色苍白,惊惶起身,脚步虚浮的跑去了屋外,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一跤,还好杨氏险险扶住。

其他人紧随其后,锦曦让锦柔扶着孙氏走慢些,自己抢先一步出了饭堂,便见到侧门处涌进来一批人,不止有老梁家男人,还有隔壁邻舍和村里的几个男人全跟过来了,大家伙脸色都不好,簇拥着梁愈忠往东厢房疾步而去,梁愈忠的身上,趴着一个人,那个人满脸是血,模糊了面容,但从身上的衣着看,不是老梁头还能是谁?

“啊,我的个老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谭氏哭号着跟在人后进了东屋,梁愈梅也是直抹泪。

梁愈忠把老梁头放平躺在床上,老梁头一张脸血肉模糊,眼睛半开半闭,嘴里嗯嗯啊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谭氏跪倒在床沿边,哭天抹泪,边上人就都劝她别哭,说梁礼胜去请李大夫去了,老梁头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锦曦看到梁愈忠和梁愈洲一样,也是两肩的血,猜测是驮老梁头的时候沾惹上的,而梁愈驹身上,除了有些泥土,却没有沾惹上血迹。而且,相比较梁愈忠和梁愈洲兄弟脸上难掩的担忧和焦急,梁愈驹的面色看起来多了些阴郁,好像在忌惮着什么。

谭氏的哭号把所有人都引来了,洪氏刚吃完饭,也打着饱嗝挤过来瞧热闹。

“爹,爷到底怎么回事?怎弄成那样?”锦曦把梁愈忠稍稍拉到一边,急问。

梁愈忠眉眼皱成一个深疙瘩,恨恨看了眼梁愈驹的方向,神情凝重道:“炮仗炸的!”

锦曦咬唇,果真!果真是梁愈驹那批尝到了甜头的黑炮仗弄的!

“老三…”那边,老梁头挣扎着伸出手,口里微弱的喊着梁愈忠的名字。

“三哥,爹喊你!”梁愈洲道,眼眶红通通的。

梁愈忠三两步跨到床边,老梁头一把握住梁愈忠的手,好似生怕一松手他就跑了似得,从口里挤出话:“老三,爹跟你说的那事,你,你可要记心上,算是,爹,爹求你,中不?”

旁边人都忧心如焚,谭氏更是嚎啕大哭,锦曦微微蹙眉,老梁头这关口还心心不念要梁愈忠应下的,是什么呢?

梁愈忠点头如啄米,沉声道:“爹,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您老别担心,好好闭目养神,大夫一会就到,您一定没事的,啊!”

老梁头血肉模糊的脸上明显挤出一丝笑容,道:“傻小子,哪个人不死,万一,万一爹要真有事,你妹子就托付给你了,啊?”

锦曦和孙氏对视了一眼,老梁头这是临终托孤吗?可这托付的人选,也不该是梁愈忠吧?这是怎么回事?锦曦怎么听,怎么感觉老梁头这是在变相的逼迫梁愈忠答应他的要求呢?

孙氏朝锦曦轻轻摇了摇头,锦曦明白孙氏的意思,这样的当口,任谁都不能站出来指责老梁头,说让他死不瞑目的话,要不还不得被人口水喷死脊梁骨戳死?

锦曦无奈,只得暂且按住,静观其变,只希望大夫快些过来就好。

不一会,梁礼胜便带着李大夫赶了过来,梁礼胜双肩也有些血迹,一脸急色。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现世报

人群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让李大夫近前细瞧。

“这脸都给血糊起来了,怎么也不拿水擦洗下!”李大夫不满道,谭氏止住哭,眼睛朝几个媳妇射来,金氏被挤在人群最后面,杨氏躲了开去,洪氏显然是指派不动的,最后只有孙氏,可孙氏那大肚子…

锦曦见状,赶紧站出来:“奶,我去给爷端水!”说完,转身去灶房匆匆端来一盆温水。

李大夫赞许的看了一眼锦曦。撸起袖子,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他的工具,开始给老梁头检查伤势。

“屋里人多气闷,大家伙都出来去饭堂喝口茶吧!”梁愈忠道,众人于是退出了东屋,谁都没去灶房喝茶,站在外面院子里,梁愈忠在一旁陪着,东屋留了谭氏梁俞驹和梁愈洲金氏几个人在。

大家伙都在议论当时炮仗爆炸的情景,一个个显然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

梁愈忠抱着脑袋蹲在一侧,粱礼胜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几个媳妇孙女们也都不出声,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东屋。

半柱香功夫后,东屋的门吱嘎一声,金氏苍白着脸色从里面端出一盆水来倒,满院子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众人的神情更凝重了,洪氏捂着鼻子,三两步跑到那边墙角处,扶着墙壁干呕不止。

没人顾得上去安抚她,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东屋。锦曦捏了捏孙氏的手,轻声问:“娘,我扶你去那边坐会?”

孙氏微微一笑:“娘不碍事,咱就在这等。”

杨氏扭头扫了眼洪氏那边,撇嘴冷哼,嘀咕了一句:“矫情!”

又过了好一会。李大夫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梁愈洲拎着医药箱,梁愈忠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后面大伙也都跟着围过去,便听梁愈忠急切问道:“李大夫,我爹伤势怎样?”

“那炮仗碎片飞刺入面部,才导致出血颇多,并未有性命之忧,诸位可以放心。”李大夫道:“老夫刚已挑出老梁头脸上,眉骨。下颚等多处的碎片,清洗敷药包扎妥当,伤口处七日内万不可沾水。待过了七日,我再来给换一次药,除此外,你们兄弟等会跟随我回去一趟,待我再开些消炎止痛的药来外敷内用。理应无碍。”

梁愈忠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对李大夫千恩万谢了一回,由梁愈洲亲送李大夫归家顺便取药去了。

“梁三哥,既然梁家叔父无碍,那我们大伙今个也就先回去了,回头等梁家叔父好些了再来看望。”

“诶。那也好,今个耽误诸位乡亲了,茶都没喝一口!”梁愈忠道。

“无碍。那我们先走了,有啥事随时叫!”

邻居们都散去,老梁家人迫不及待涌进了东屋,除了洪氏。

东屋里,老梁头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过了干净的衣裳,脸上缠着一圈圈的白纱布。就留了一双眼睛鼻孔和嘴巴在外面,耳朵处也包扎了,远远望去,有点像兔子耳朵。

他好像是睡着了,眼睛闭着,呼吸平和。

谭氏坐在床边抹泪,目光怒瞪着梁俞驹,梁俞驹则坐在床前的小矮凳子上,耷拉着脑袋,一副挨了训斥的窝囊样。

谭氏瞧见这么多人进来,收敛起怒目,像赶苍蝇似朝众人挥手道:“都挤进来作甚?老头子好不容易睡着,都出去出去!”

“娘,我来守着爹,你带着大家伙去饭堂扒口饭吧!”梁愈忠过去跟谭氏道,怕吵醒了老梁头,他的声音压的极低。

谭氏摆摆手,道:“你爹被炸成这副鬼样子,我哪还有心思吃饭?要吃你们去吃吧,我就留这里守着你爹,去吧去吧!”

梁愈忠转身,看了眼梁俞驹,转身出了东屋,锦曦扶着孙氏紧随其后,赶紧跟了出来,后面的人皆鱼贯而出。

梁俞驹望了眼外面,又望了眼躺床上的老梁头,屁股刚刚从凳子上抬起一分,就被谭氏一声低喝给吓的坐回去了。

“畜生,你还有脸去吃饭?你那心是秤砣做的么?”谭氏压低嗓音喝问。

梁俞驹憋屈的看着谭氏,扭了扭肥硕的身子,道:“娘,您这话从何说起呢,爹受伤这事,谁也不想啊,我这心里也难过,可跟我没啥那个吧?”

“我呸,作死的,别人不晓得,当着老娘的面你还敢推诿?”谭氏三两步冲过去找准梁俞驹的脸就是一巴掌,啐道:“你个被钱蒙了心的,要不是你弄回来那怪炮仗,你爹能炸成这样?兔崽子,人李大夫可亲口说了,这回是祖宗保佑,那炮仗碎片要是进了眼,你爹那双眼珠子可就瞎了!作死的,弄回那些怪炮仗来,这下现世报,就报在你爹身上了?”

梁俞驹心里直打鼓,那炮仗是他一手采购的,他自然清楚内中情况。但因为那炮仗特别劲爆响亮,他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从年前到现在,可尝到了甜头,许是这么久来都没出事,他就一直存着侥幸心理,没想到,今个做清明,老梁头上前去点放,一下子就中招了。

梁俞驹心虚又恼怒,但面对谭氏的责问,他只能表现出满脸的愧疚,甚至还淌出了鼻泪。

“娘啊,人一倒霉喝凉水都晒牙缝,何况放炮仗呢?儿子一心为着这家钻营,那批炮仗可是赚了不少钱,儿子哪晓得会发生这样的事?看着爹这幅样子,儿子这心里刀割似的难受,恨不得替了爹去受这份罪啊…”

……………………………

灶房里,老梁家其他人都在默默的吃饭,大家伙折腾了大半日,都早已饥肠辘辘,饭堂里鲜少有说话声。

洪氏先前吃的那一海碗全吐了,这会子胃里翻滚,也吃不下,便让金氏盛了一小碗米汤。加了一勺糖,坐在灶门口一小勺一小勺的喝着。

梁愈忠和孙氏商议了,等会吃完饭,梁愈忠就去前面跟谭氏请辞,带着孙氏娘三先回镇上去,等明天老梁头醒了,梁愈忠再买些东西过来看望。

梁愈忠随便扒了几口就下了桌子出了饭堂,送碗筷去了灶房,顺便去跟谭氏请辞。

不一会,梁愈忠便返回了饭堂。跟梁愈洲他们简单说明了下,便急急忙忙带着孙氏娘三出了院子,去了前屋。

路经洪氏新房门口的时候。洪氏正依着门,一边剥花生往嘴里扔一边笑吟吟望着梁愈忠四口人,扬声打招呼道:“三婶,怎这么快就要走呀?时候尚早,来我屋再坐会呗?”

孙氏止住脚步。微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今个我们回镇上还有事呢。”

“今个过节,三婶好不容易过来趟,就来我屋子坐会呗,喝点茶吃点花生,不耽误。正好咱两都怀着身子。我还要跟三婶好好请教下如何养孩子呢,三婶不会这么小气都舍不得传授我育儿经验吧?”洪氏热情道,恨不得过来拉孙氏进屋。

锦曦瞟见梁愈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孙氏是大好人一个,面对如此热情的招呼,一时不晓得如何推脱。

锦曦灵机一动,上前去拉开洪氏的手,笑道:“都是一家人。大嫂这么客气反倒显得生分了,进了门就是一家人。天长日久还怕没机会一起坐吗?再说大嫂育儿哪里有不懂的,这家里大娘二娘还有奶,哪一个那不都是经验老丰富的?大嫂随便找个人就能请教,谁难道还敢藏着故意不传授给大嫂不成?”

“那倒不是。”洪氏忙补充道:“虽我是新嫁进来的,可大家伙都还没人敢欺负我!”

锦曦便笑了,接着道:“大嫂如今怀着身子,是爷和大伯的掌中宝,还怕没人陪大嫂说话解闷吗?”

“曦儿妹妹这小嘴甜的,可会哄人了,大嫂听得心里热乎。那好吧,那今个我就怠慢了三婶,下回家来一定上我这屋坐会啊!”洪氏松了手,站回门边,笑吟吟道。

“诶,你下回若是去了镇上,也去我们那铺子耍啊!”孙氏松了口气,微笑道。

孙氏这说的是客套话,洪氏却一口就应下了,道:“那是自然,咱都是一家人,三叔三婶的铺子我怎能不去捧场呢?是吧?下回我去镇上,铁定去三叔那铺子耍!”

“三叔,三婶邀我下回去铺子里耍,要得不?”洪氏朝已经站到大门口正要迈出去的梁愈忠扬声笑问,梁愈忠微微一愣,转过脸来,有点僵硬的‘嗯。’了一声,便仓促出了老梁家。

“三叔那人脾气真怪,跟我公公和二叔他们都不太像呢!”洪氏瞧着梁愈忠逃也似的背影,捂嘴咯咯笑起来,还打趣道。

孙氏有点不自在的笑了笑,拉着锦柔抬脚走了,锦曦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洪氏,紧追孙氏而去。

外面牛车上,梁愈忠沉默的赶车,孙氏娘三互换了个眼神,大家都默契的不去招惹梁愈忠。等到车子出了金鸡山村,上了官道,孙氏才开了口。

“我说曦儿爹,你这一路是怎么了?老是愁苦着个脸,还是在为曦儿爷的事担心吗?”

梁愈忠没吭声,摇了摇头。

“曦儿爹,我晓得你担心,可人李大夫都说了爹不碍事,都是皮外伤,等到明天,你再去割些肉,买些菜,回来看望一下,我们又不是不赞成!”孙氏继续道,她很担心梁愈忠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梁愈忠微微侧首,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孙氏就跟觉得梁愈忠心里装着事情了,道:“你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咱一家人早不就说过了么,什么事都藏心底,说出来一起想法子,你看你这样,惹得我和俩闺女都担心啊!”

锦柔也忙地道:“就是啊,柔儿都不敢说话了。”

锦曦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孙氏她们莫名其妙的看着锦曦。

锦曦止住笑,凑到孙氏耳朵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孙氏忍不住‘啊’了一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曦儿,你少浑说!”孙氏微微有点恼怒。喝叱锦曦,因为她一贯的慈爱和温柔,这份喝叱也是一点力度都没有。

“娘,你要想晓得我是不是浑说,回头私下里你问爹去!”锦曦小声道,孙氏咬紧了唇,不做声,目光落在梁愈忠宽阔的双肩上,若有所思。

一旦回到了铺子里,迎接锦曦的。就是忙忙碌碌的事情,有早点铺子的,更多的还是孙记杂货铺那块。因为锦曦上了一批新货品,她要紧跟销售情况。

梁愈忠和孙氏原本是计划翌日回孙家沟去的,没料到当天夜里,就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屋顶的瓦砾。于是乎,梁愈忠他们便滞留了下来,这可乐坏了锦柔,每日里撑着一把油纸花伞,穿着木屐子,在千里香和孙记两边来回的跑。早上忙的时候,还会跟琴丫屁股后面跑堂。

这日,锦曦午饭后。照例坐到孙记的柜台后面,翻看着这几日的账册,分析近来一段时日各种货品的需求量问题,孙二虎被文鼎派来的小厮接去了他所居住的鹊桥巷子,尚未归来。

“锦曦姑娘。这一批的香胰子和洗发露这类的货品,销量依旧很好。不止没有下滑,跟前几个月相比,隐隐还有攀升的趋势。”张掌柜坐在一旁,跟锦曦探讨。

“那蚊香,显然顾客们都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不相信那东西的驱蚊威力,至于那花露水,起初的定价是六十文每瓶,因为是新品,要广为推荐,我把它们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可从这几日的买卖状况来看,并没有预期的理想。我想,那价格是不是定的稍微有点偏高?比猪肉还要贵二十文钱,一般的顾客是舍不得用的…”

锦曦微笑着摆摆手,道:“这会子瞧不见气色也无需焦急,等到气候越来炎热,苍蝇蚊虫四处出没的时候,家家户户小孩子和患病的老人,被艾草野篙的烟气熏得鼻泪横流,顾客们自然就会领教到这蚊香妙处来。至于花露水嘛,六十文每瓶的定价,我是考虑了成本,定在普通顾客都可以接受的合理范围内,基本没有下调价格的空间了。”

“那,依照曦儿你的意思,咱们只有等了?”孙玉宝思忖着道:“我在想,要不,我们先从那些老顾客入手,给他们一定的折扣,通过他们的口授,逐步让更多的人了解到我们这几种货品的功效?”

锦曦想了想,道:“舅舅的这个主意是可以采纳,咱就先拿下那些老顾客。我有一个想法,等到端午节的时候,咱孙记来搞一次‘入夏大礼包’促销活动!”

“什么叫入夏大礼包促销?细细说来!”

“就是把跟过夏的相关日用品,例如香胰子,洗发露,洗脸的,洗澡的,还有花露水,蚊香,香水这些,每三样各取一件随意匹配,打包捆在一起售卖。价格在综合了单件原价的基础上,再打个八折。如此一来,在顾客们的心中,却是花最少的钱,买到了最想要最实用的东西,可在我们这,却是薄利多销,捆绑出售。”锦曦道。

张掌柜一脸思考,孙玉宝目光一亮,拍掌道:“这个法子我看行!“

“我猜锦曦姑娘必定还有后招,你接着往下说。“张掌柜道,锦曦微微一笑,张掌柜说对了,她确实还没说完。

“我们提前把杂货铺里,那些以往销售积压下来的存货,挑选那些小件的日用品和装饰品,整理放入奖品柜子里。大促销的时候,凡是在本铺子一次购物资费达到一百文的,便有机会免费抽奖一次,两百文便两次,中奖率定为八成。花一份钱买东西,还能抽奖白拿,白拿的东西谁都想要呢?“锦曦道,说了太多,顺手抿口茶水润润嗓子。

人性就是如此,眼睛看到的,是自己白占了便宜,却看不到自己悄然付出的代价,请问世间哪有那么多白送的东西呢?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就是这个理。

“嗯,这个点子新颖,那些积压的存货一旦在一定的时期内卖不掉,后面就会越积压越难卖,这也是以前我开张记那会,最头痛的事情,这些积压的存货,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钱换来的呀!“张掌柜感叹着.

虽然抽奖是半卖半送,但抽奖的门槛有了消费资费的限定。而且还能促进顾客的购买欲望,细细算下来,是不亏的,好,好啊,如果自己也能早一些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说不定张记会是另一番光景?张掌柜暗叹。

再看面前这锦曦姑娘,清秀斯文,淡定的喝着茶水,俨然是一个淡雅的少女。可这脑子里的精明和灵活,却是让张掌柜忍不住的钦佩。

孙玉宝目光炯炯,道:“曦儿。你这点子好,回头我就着手准备去,把积压的存货下了货架!“

喝了几口茶水,锦曦嗓子眼舒服多了,抬了抬手。淡淡道:“舅舅莫急,我这还没说完呢!“

“啊?“张掌柜和孙玉宝同时惊讶,她这还有后着啊?

只见锦曦翘了翘嘴角,清澈的眼眸闪动着灵气的浅光,道:“刚我们说到,一次性消费达到一百文的。都会获得一次抽奖机会,那么一百文以下的顾客呢?既然我们是要入夏送礼包大促销,也不能让资费没到一百文的顾客空手而归吧?“

“那要怎样?“孙玉宝问。

“到时候。但凡超过二十文的顾客,我们就送他一张千里香的优惠卡,一张优惠卡可抵六文钱,只可消费不可兑现,时限不限。“锦曦道:“此优惠跟抽奖活动可以重叠。“也就是说。抽奖的那些顾客,同样可以享受这六文钱的千里香优惠卡。

“哦。我听明白了,你这是要免费送他们六文钱的安抚奖啊?六文钱在千里香,薄皮大包子可以买三只呢!你就不怕到时候他们都蜂拥去千里香吃包子,把包子都一扫而空了?“孙玉宝调侃道。

锦曦从容摇头,道:“舅舅,这个你绝对放心,只要他们能持优惠卡走进千里香,我就有信心能够让他们离开时,消费的绝对不止六文钱,如此一来,千里香的买卖也跟着受惠!”

锦曦的这些点子,全是来源于自己上一世的切身经历。商场打折送代金卷,住酒店送早餐卷,内中运营都差不多,从来只会是商家稳赚。

锦曦说的很笃定,神情间的从容和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张掌柜和孙玉宝甚至都没有想过要质疑,因为孙氏开张到如今,也将近半年了,这半年来铺子里的每一次决策调整,几乎都是出自锦曦之手,且从未失败过,所以,张掌柜他们如今在经营铺子这,都唯锦曦马首是瞻。

锦曦接下来又跟张掌柜和孙玉宝他们详细探讨了下铺子里的其他事宜,看着外面依旧没有停歇的春雨,估摸着孙氏和锦柔歇午觉也该起床了,便起身穿上木屐子,撑起油纸伞,去了千里香。

铺子里,孙大虎和梁愈忠这对连襟正相向而坐,不知谈论什么,两人说的正起劲儿,锦曦进来跟他们二人打了个招呼,便脱了木屐去了后院瞧孙氏她们。

先是去自己的屋里,发现锦柔还在床上睡得香甜,锦曦接着又去了隔壁的小屋,正准备推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低低的说话声,是孙氏和孙玉霞,好像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声音尽管压得极低,但其间还是有孙玉霞忍不住的惊呼声。

锦曦心里念头一闪,没有急着敲门,而是把耳朵靠近些,屏住呼吸偷听起里面的话来。

“姐,你们老梁家可真是出奇葩的地方,这一个屋檐下住着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哪,还好你分家了!我的乖乖,爬灰就爬灰吧,还练出胆子来了,竟然还想把主意往三叔的身上打,真是不要脸!”孙玉霞愤愤不平道,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哎呀呀,玉霞你的嘴也忒快了,我可没说洪氏勾引你姐夫啊!青天白日的,又是在灶房,她怎么会有那样的胆子呢!兴许,真是如她自个说的那样,见你姐夫后背有点脏,就忍不住伸手拍了下呗,许是我们想多了也说不定!”是孙氏的声音。

锦曦翘起嘴角,不会那么巧吧?她只是觉着洪氏瞧梁愈忠的眼神,有点飘,难不成清明节那天,洪氏在老梁家灶房当真勾引了梁愈忠?

第一百四十七章保媒(二合一)

锦曦轻轻敲了下门,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孙氏惊讶问:“谁啊?”

锦曦低笑了声,道:“娘,小姨,是我曦儿。”

孙氏松了一口气,孙玉霞赶紧过来把门开了,拉了锦曦进屋,随手又把门给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