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梁愈林和杨氏比老梁家任何一人都要焦急呢,原来这祸是他们的宝贝闺女给闯的啊!锦曦想到自己进屋后,都没瞧见罪魁祸首梁锦兰,估计是害怕躲起来了。

“爹和娘说,兰儿出了那事,兰儿自个是有错,不该仗着长了张漂亮的脸就四处招摇,可说到底,兰儿那事还是兰儿吃了亏,是咱老梁家吃了亏,是咱老梁家的一桩耻辱,兰儿差点都寻死了。只要是咱老梁家的人,都不会再拿出来说事,偏那洪氏是存了心的,就是要搅的家宅不宁…”梁愈梅道。

“洪氏就是个不要脸的,还没进门就跟公公勾搭,气跑了礼辉!那肚子里揣着的东西,也是个乱了辈分的,兰儿推得好,最好不要生下来…”

两片厚厚的嘴唇一开一合,还在数落洪氏跟这一大家子人的离心离德。

锦曦微微笑着,不管是梁锦兰,还是洪氏,都不是安分的好鸟,洪氏爬灰这事被老梁家人鄙夷,梁锦兰又被表哥强暴,谭氏说的不错啊,老梁家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呢!

锦曦打听到了想要知道的事情,便不再在这后院跟梁愈梅多待听她抱怨,正准备起身走人。前面堂屋里突然传来一阵闹动,隐约间听见老梁头的声音在问‘生了吗?’

“曦儿,听这闹动,指不定那不要脸的洪氏真把孩子生下来了呢!”梁愈梅瞪着前面,气鼓鼓道。

“有没生下来,去看看就知道了,姑姑,咱一起过去吧!”锦曦道,拉起梁愈梅,两人急匆匆去了前面。

前面。老梁家的正门还是紧紧关着。把外面围观的村妇隔在外面,堂屋里面,原本坐在里堂屋这边八仙桌旁的老梁头他们,都移去了洪氏的屋门口。屋门掩着。老梁头他们就堵在门口。却没有推门进去,这是规矩。

锦曦扫了一眼,没发现粱礼胜和梁俞驹。想必他们还没赶得及回来。

锦曦和梁愈梅两人过来,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听见里面传来彩鹅婶子和谭氏还有杨氏的声音。

“快,吸气,吐气,用力,你别歇气啊,你这一歇气,孩子就卡那里面了,快,使劲儿啊…”彩鹅婶子急促的声音从门里面一遍遍的传出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没有气力了、要死了…”洪氏的声音,确实很虚脱。

“礼辉媳妇,你可千万别死呀,这节骨眼你要是死了,你娘家那边可不认为是你难产,我们兰儿可就栽你手上了,你用力呀,用力生呀,平时吃那么多,力气哪里去了?”杨氏急得不管不顾的催促洪氏使劲。

“这事、你催的了嘛?满嘴、喷粪的…”洪氏回击。

“哎呦喂,求求你专心生你的娃吧,还跟我斗嘴,回头你一口气提不上来,一尸两命啊!你这生个孩子真难…”杨氏道。

锦曦听到杨氏语无伦次的话,差点忍不住就笑了。梁愈梅听得津津有味,显然对杨氏落井下石的行为很认同,而老梁头他们则一个个阴沉着脸,可是又不能对着孙媳妇的产房训斥,只能憋着,让彩鹅婶子看笑话。

“黑心烂肺的,都这节骨眼上还欺负我…”洪氏声音夹杂着哭腔,显然是被杨氏的话给气到了。

“好了好了都闭嘴!老二家的,快去给礼辉媳妇冲碗红糖水,礼辉媳妇,你也闭嘴,有力气留着生娃,别扯淡!”谭氏终于发了威,一声怒吼震住杨氏和洪氏,然后,屋子里只剩下彩鹅婶子教导洪氏如何吸气用力的声音…

过了一会,金氏从后面端了大盆的热水送进了产房,也留在里面。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只听得屋里的彩鹅婶子叫道:“快,最后再冲一把,孩子脑袋出来啦!”

“啊…妈呀,我再也不生啦!”在洪氏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声中,屋里终于传来新生儿的啼哭声。

许是因为孙氏很快也要临盆的缘故,锦曦对新生儿的降临很是关注。侧耳听着那屋里的动静,听到谭氏递了剪刀给彩鹅婶子剪脐带,又听到杨氏在那里准备温水给婴儿洗澡,那婴儿的哭声好生奇怪,不是那种降生时,划破天籁般的嘹亮的哇哇声,而是一种好像被捏住了脖子的低低哭吼,一点都不嘹亮,甚至还有些沙哑。

“妈呀,这什么声音,像是一只老乌鸦在叫!”梁愈梅皱着眉头,直接把锦曦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老梁头扭头瞪了梁愈梅一眼,以示警告,眉眼间一片惶急,还夹杂着隐隐的期待。

“二嫂,是男孩还是女孩呀?”梁愈梅拍着门朝里面大声问。

“是个闺女!”谭氏道。

锦曦瞟了眼那边一脸惶急的老梁头,瞧见他的眉宇间的惶急,陡然就散去了几分,期待之情也明显降低了许多。

“作死的,亏你自个还生养了四个儿子,连给婴儿擦身子都不会,你来日怎么做人奶奶?笨手笨脚的蠢猪,给我滚一边去,老二家的,你去给孩子洗澡!”谭氏厉声怒喝。

“诶,我来,大嫂你可瞧好了咯!”杨氏得意道,那边,彩鹅婶子还在引导洪氏吸气用力。

“不是都落地了吗?怎么还在生?”梁愈梅咕哝道,拉了拉锦曦。

锦曦摇了摇头懒得回应她,心里却清楚洪氏的胎盘还没下来,不过,生胎盘应该比生小孩容易多了吧!

“老大家的。赶紧把那盆血水端出去倒了!”谭氏道。

“诶!”金氏应了一声,门从里面拉开一人身的空,金氏端着一盆血水从里面出来,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梁愈梅捂着鼻子退后了好几步,老梁头他们也都纷纷避开那所谓的污物。

锦曦目光透过洞开的门缝,瞧见洪氏直挺挺躺在床上,好像昏睡了过去,彩鹅婶子在床前忙碌着,谭氏站在屋子中间。杨氏坐在这边的小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只小木盆,手里托着一团皱巴巴还在蠕动的小肉团,正准备下水洗澡。

锦曦看到杨氏掬了水在手里的小肉团上,然后她直勾勾的盯着手里的婴儿看。突然。她的脸色全变了。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手腕一抖,手里的婴儿眼看着就要掉到水盆里去。

彩鹅婶子和杨氏的注意力都放在洪氏身上。屋外的人都被那血气冲的避开老远,就锦曦还站在门口,瞧见杨氏这一幕,锦曦不作他想,一个箭步冲进去托住已经滑下的婴儿,只觉手中一团温热绵软的热量,夹杂着血腥和母体里面的气味,锦曦差一点就要作呕,但还是忍住了。

屋里屋外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震住了,等到他们回过神来,便见杨氏像见了鬼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尖叫着跳到一边:“哎呀妈呀,这孩子是个啥玩意儿啊?见鬼了见鬼了!”

杨氏一边尖叫,一边就要往屋外跑,老梁头和梁愈林都围了过来,杨氏一把扑倒梁愈林身上,抱住他脖子身子还在抖,像过米的筛子。

“老二家的,你鬼哭狼嚎个什么劲儿?”谭氏扭身怒气冲冲朝杨氏走来,一脚踹在杨氏的后腿上。这边,彩鹅婶子疾步走到锦曦这边,从锦曦手里接过那婴儿,掰开婴儿细细乱蹬的双腿,然后,彩鹅婶子的脸色也变了。

谭氏踹完了杨氏,急吼吼转身,从彩鹅婶子手里接过孩子,谭氏的脸也白了,一屁股跌坐在地,然后,堵在门口的老梁头和梁愈林他们,再也顾不得忌讳,一股脑儿的冲了进来,当他们看到这个小女婴的下身,大家伙都傻了。

床上的洪氏幽幽醒转,看到这一屋子里的人,尤其是看到谭氏手里捧着的孩子,洪氏努力抬手,有气没力道:“抱孩子抱来我瞧瞧…”

“礼辉媳妇,你确定要看?”梁愈梅脸色奇怪的问洪氏。

洪氏一愣,怒了,环视众人,得意道:“我拼了命生下的闺女,谁敢不让我看?”

“好吧,那你看吧,看过可别哭就是!”谭氏道,朝一旁的金氏使了个眼色,金氏磨蹭着上千,把怀里抱着的已经洗好并包好的婴儿放到洪氏手里,洪氏哼了一声,接过孩子,笑眯眯打量起来,然后,就在洪氏掀开孩子下面的小兜兜,看到孩子的两腿内侧时,洪氏手一顿,脸色瞬间全绿了,本就虚脱的身子再支撑不住,眼皮一翻,整个人昏死过去…

“不好了不好了,她本来就是早产,生孩子的时候又耗尽了气力,如今再一受刺激,下面又淌血了,天哪,这我可没法子啊,快去请李大夫吧…”彩鹅婶子慌乱的大叫,做接生婆大半辈子了,今个遇到这婴儿可算把她给吓了个半死,洪氏如今又这样大出血,彩鹅婶子彻底没了主意。

“人李大夫这几日都不在家呀,礼胜去镇上请大夫,怎么还每回呢?老大家的,那话你传到了没?”老梁头质问金氏,急得团团转。

“说,说了。”金氏抱着那婴孩,缩在那里,低声道。

“唉,作孽,作孽啊!”老梁头闷叹,一家人也都慌成一团。

幸好,老天爷还不至于做得太绝,就在老梁家炸窝的关口,外面的青石板路上,传来牛车轮子的声响,粱礼胜和梁俞驹终于带着镇上的大夫回了老梁家…

………………………

梁愈忠和梁愈洲也提早收工来了老梁家,那大夫来的及时,也是洪氏命不该绝,那血终于止住了,洪氏也捡回了一条命。那老大夫也看过了那婴儿,摇摇头,对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怪病。表示束手无策。

锦曦悄悄观察着梁俞驹,在他领着老大夫进门的时候,听到洪氏生了个闺女,梁俞驹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精光,那是发自肺腑的欣喜,随即,在获悉那女婴的异常后,所有的老梁家人都惊恐,独独梁俞驹的表情最为悲恸,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不安。

锦曦揣测着梁俞驹此时的心境。恐怕当真应了那句话:切肤之痛!

老梁头把彩鹅婶子和那老大夫请去了后院的饭堂。又让谭氏开了箱子,拿了好多东西出来,锦曦猜测,老梁头肯定是在请求那两位帮忙遮掩。别把这婴儿的事情往外说。

梁愈忠和锦曦回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完全黑了。孙玉霞他们做好了晚饭正在焦急的等着。晚饭后,孙氏孙玉霞琴丫和锦曦,在后院纳凉的时候。锦曦把今日在老梁家的见闻跟她们说了,大家也都齐齐色变。

“曦儿,你说,那女婴下面多长了一对?”孙玉霞不敢置信,问道:“你不会是眼花看错了吧,或许,是皮肤皱褶呢…”

锦曦摇摇头,道:“我对自己的眼力很确信,何况,看见的可不止我一个,在场的都瞧见了,确实比正常人要多出一个。”

“是并排长的吗?”琴丫问。

“不是,是一上一下,连接在一起的,而且一模一样。”锦曦道。

锦曦想到当时的情景,心里也是在打鼓。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女婴,下面竟然长了两个生殖器。说实话,世间这样的怪事并非没有,也有些人天生下来就雌雄同体,可是,像这个女婴这种情况,还真是让人震惊,尤其是当亲眼得见,那种震惊远比想象和听闻来的震撼。

“唉,那孩子,注定日后是个命苦的!”孙氏叹出一口气,摸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就多了几分担忧。

孙玉霞瞧出孙氏的担忧,劝慰道:“姐,你怕什么,你和姐夫两人身子骨都好,曦儿柔儿还有那折了那个,都是好端端的孩子,你就放心大胆的生吧!再说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顶头三尺有神明,那女婴本来就是伦伦得来的,老天爷这是在给予惩罚呢…”

…………

“老天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错事,要给我这样的惩罚!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啊…”洪氏头上围着抹额,坐在床上,双手拍打着床沿,又哭又嚎。

老梁家人都聚在后院,前面洪氏的屋子里,就梁俞驹在。

他颓丧的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面前摇篮里睡得正香的小女婴,梁俞驹白胖的脸上,好像瞬间衰老了好几岁。

“好了好了,别嚎的左邻右舍不晓得也晓得了!自打你醒来到今,你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孩子是你生的,你这样闹腾,是要别人怎样呢?”梁俞驹不耐烦的朝床上的洪氏低吼,心情极度的烦闷。

洪氏抽出靠在身后的枕头劈头朝梁俞驹砸去,口里骂道:“老不正经的,你还有脸来骂我?我那肚子是怎么大的?风刮的?还不是你那不安分的东西给捣鼓出来的!你个死人,还有脸来训我,我好好的日子被你给害惨了,当初你把我弄到红枫巷子去住,我就央求你让我把这孩子给做了,你偏要让我生,说你有四个儿子,做梦都想要闺女!如今可好,生下这样的怪胎,往后我怎么在人前抬头?”

梁俞驹抱着那枕头三两步窜到床边,一把捂住洪氏呱呱乱骂的嘴,低吼道:“你这个婆娘疯了吗?咱俩那事能张口就说吗?你是想被村里人抬去浸猪笼还是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洪氏看着梁俞驹近在咫尺的一张扭曲的脸,还有那眼中的猩红之色,也吓住了,一把推开梁俞驹,埋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摇篮里面的女婴,好像感应到自己的不受欢迎,小腿乱蹬了几下,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梁俞驹丢开洪氏,手忙脚乱的去到摇篮边,把女婴抱起轻轻的晃着,孩子这才平静下来,在梁俞驹的怀中安安静静的睡着。

梁俞驹看着手里因为早产而孱弱如小猫的闺女,又看看床上哭得天昏地暗的洪氏,生平第一次恨不得去撞墙死了算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休书(二合一)

 六月二十八迁新居,二十七日一大早,梁愈忠,孙二虎,阿来阿旺兄弟,驱赶着两辆牛车,把一些米粮蔬菜和生活用品,提前运送去新居,如此,等到二十八日乔迁之时,就只剩下些衣物了,家具都是盖新屋的时候重新置办的,灶房里的用品例如两口大锅,烧热水的大吊罐,烧开水的小吊罐什么的,是搭建锅台的时候,就一气呵成的。真正应了那句话,拎包即住。锦曦随车同行,送东西来新居。

“曦儿,你大嫂那事,爹觉着你不该跟你娘那说,你那事做的欠妥当。你娘她如今正怀着身子,还是双生子,前一段时日还有些水肿,听你说你大嫂那事,她指不定胡思乱想,这不好!”出了长桥镇,梁愈忠突然正色下来,跟坐在他并排朝金鸡山村而去的锦曦沉声道。

锦曦微微一愣,看到梁愈忠凝重又担忧的样子,开口道:“爹,你的顾虑是在理的,不过,那事我也有我的考虑。”

梁愈忠看着锦曦,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锦曦看着路的前方,牛车正在一步步朝金鸡山那边靠近,锦曦道:“大嫂临盆的时候,闹出那样的动静来,正门口不晓得围了多少瞧热闹的村妇们。就算爷对彩鹅婶子和那镇上的大夫送了礼想瞒,但这事闹的动静太大,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整个金鸡山村的人都得晓得。”

“就算她们晚一些晓得。那也不稀奇,纸是包不住火的。可是你在这节骨眼跟你娘那说,她自个也等着要临盆,心里恐慌也是有的!你这闺女啊,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事怎么就犯了迷糊呢…”梁愈忠浓眉皱起,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言语间的责怪锦曦还是能感受的出来的。

锦曦微微一笑,道:“爹,你知道人通常对什么最恐惧么?”

“什么?”梁愈忠不解。

“对那些未知的东西。”锦曦道:“就好比大嫂临盆。老梁家人却把那孩子藏着掖着。不给左邻右舍看,越是这样,就越是容易勾起别人对此事的猜忌,越是神秘越是猜忌的激烈而离谱。有二娘那样的人在。大嫂生下怪胎这事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在整个村子甚至周围的村子里传开。”

梁愈忠看了眼锦曦,沉默了,在心里消化锦曦的话。

“爹。我做事你还不晓得?上回大嫂和杨氏为和掐起来的那事,咱两可是可是约好了半个字都不跟娘那说,就是不想她被不必要的事情影响心绪。”锦曦深吸口气,继续道:“这回不同,咱明儿就得迁居回金鸡山村,这事瞒不住,娘早晚得知道。与其让她从外面好事者的口中听到而大受惊吓,还不如让我提早,亲自来跟她说,要知道,我可是亲眼目睹的,说的也是一个摆在那里的事实,没有半点故弄玄虚和添油加醋!这样,等到娘再从别人那听到这事时,就不会觉得有多震惊和恐惧了,我这叫先入为主。”

梁愈忠听到锦曦如此说,也恍然明白过来锦曦的用意,轻叹一声,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锦曦的头,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憨厚,道:“是爹错怪你了,有些事情,晚知不如早知,早知早有个心里防备!”

大家欢快的运送东西到了新居,锦曦跳下来小跑过去,拿了钥匙开了主院的院门,两辆牛车直接驶进院子,在外面那一进屋子的正门前稳稳停住,然后,梁愈忠,孙二虎,阿来阿旺兄弟,都跳下牛车来,开始往里面的内院里搬运东西。

锦曦则是欢快的来到孙氏和她们姐妹的厢房,推开门窗通风透气,顺便把从镇上带回来的几盆花花草草摆到锦柔和她自己那屋的窗口。

锦曦锦柔的屋子里,家具差不多,都有大床,衣柜,梳妆台,洗脸架,不同点在于,锦柔的屋子里,桌子和凳子皆是圆的,临窗的地方摆着一幅绣架,锦曦上回去孙家沟看到锦柔纳的那千层底,知道锦柔如今在学习绣活,便安插了这绣架。

而锦曦自己的屋子里,除了床,衣柜,梳妆台和洗脸架外,临窗的地方摆的是一张长书桌,挨着墙壁,还打了一座书架。

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乳胶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危害人体的甲醛作祟,屋子完工后,花个几日功夫晾干了水汽便可入住。锦曦摆些花花草草在屋子里,主要是为了装饰,顺便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优雅的环境才有好的心情,好的心情才会灵台清明想到更多更好的赚钱生财的点子,不是吗?

孙氏和梁俞驹的屋子里,宽敞的雕花大床前,置了床踏板,床踏板两端各摆着一个小小的木柜。还有孙氏的梳妆台,大衣柜,洗脸架,桌子,有靠背和扶手的大椅子。

横梁上垂下两根粗实的绳子,分别系在一张婴儿床的两侧扶手上,那扶手是梁愈忠在孙家沟后面的山坳里砍柴,无意中发现了一棵有些年数的野桃树,用那野桃木打制而成,不仅坚固耐用,在根近一带,野桃木还有辟邪的作用,用来做婴儿的摇篮扶手,是非常难得的!

锦曦站在那张明显比一般人家摇篮要大一倍的吊篮边,轻轻推了推,幻想着很快,这屋里,这吊篮里,就会躺着两个蹬脚的小婴儿,那两个小婴儿,是她的弟弟妹妹,血脉至亲,锦曦就觉得浑身血液沸腾!

“三哥,三哥!”外面突然响起的喊声,打断了锦曦的思绪,锦曦抬步走出屋子,瞧见灶房那边,梁愈忠正跟梁愈洲在屋檐下说着话,两兄弟的脸色都很奇怪。

梁愈洲说完。就匆匆走了,都没顾得上跟东屋门口的锦曦打声招呼,而梁愈忠杵在灶房门口,神色间也是一副阴云笼罩着的样子。

“爹,怎么回事?四叔跟你说什么了?”锦曦走过去,问。

梁愈忠回过神来,看着锦曦道:“你四叔刚过来跟我说,你大堂哥回来了!”

啊?梁礼辉回来了?洪氏刚生下孩子,他就回来了,这么赶巧?锦曦眼睛微微眯起。这下老梁家更热闹了。

“礼辉哥是自个回来的还是爷爷他们找回来的?”锦曦问。

“你四叔说。是他自个回来的。曦儿,你爷让我过去那边瞧下,怕是有点事情。”梁愈忠道。

“爹,我也去!”锦曦道。跟还在收拾东西的孙二虎交代了一声。父女两个抬步朝外走去。

父女两个到了老梁家门口。远远又瞧见门前围着三两个妇人,朝老梁家那边指指点点,走近一看。老梁家的大门果真又是紧紧关闭着的。

梁愈忠拍了拍门,里面问了一声是谁,梁愈忠应了一声,然后门开了,梁愈林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那些妇人见到梁愈林都闭了嘴,站在那互相挤眉弄眼。

梁愈忠带着锦曦进了老梁家,身后梁愈林又吱嘎一声把大门再次关紧。

梁愈忠浓眉皱起,锦曦摇头失笑,青天白日的大门紧闭,一个个进进出出还得暗号,唉,老梁家如今在村子里可真成了被关注的焦点了。

“老三,赶紧的,大家伙都在后面饭堂,就等你了!”梁愈林催促道,越过梁愈忠大步去了后院,梁愈忠紧随其后,锦曦落在后面。

经过洪氏那屋门口,看见房门紧闭,锦曦加快步伐紧跟在梁愈忠后面去了后院饭堂。一进饭堂,可把锦曦唬了一跳,老梁家人除了洪氏和刚生下来的婴孩不在,其他人都到齐了,在县城学艺的梁礼智,关自闭的梁锦兰,还有梁礼辉。

锦曦目光在梁锦兰身上打了个转,好长时日不见,梁锦兰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原先的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一双杏眸越发的显眼,嘴唇有点苍白,神情怏怏的,柔柔弱弱的站在那,真让人为她担心,唯恐一阵风吹就要把她吹倒。

梁锦兰好像有预感似的,在锦曦目光扫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猛然一个太阳,目光射向锦曦,如果说从前梁锦兰看锦曦,眼神是鄙夷不屑的,那么现在,梁锦兰的眼底,只有仇恨和愤怒,锦曦甚至可以想象,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梁锦兰指不定会扑过来跟锦曦同归于尽。

不过,锦曦的心可没那么弱,在梁锦兰愤怒仇恨的怒视下,嘴角翘了翘,目光轻飘飘的移开了,转到了站在饭堂中间的梁礼辉的身上,相比较梁锦兰,梁礼辉才是如今的主角好不好?

从二月花蛟梁礼辉大婚前翘跑至今,已有将近五个月不见,锦曦原本猜测梁礼辉这翘婚逃跑的五个月,应该是风餐露宿,怎么着也会看到一个憔悴狼狈的他,没想到梁礼辉还是穿着他惯常的那件青色长袍,瞧不出一点的憔悴,跟以前差不多。

垂着手站在老梁头和谭氏跟前,青色的长袍胸襟处,有些湿漉,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再看谭氏的样子,想必之前应该是哭过了,这会子在梁愈梅的劝下,虽说止不住了哭,还眼睛还是红通通的,拿着一块帕子按在鼻子上,嘹亮的摁鼻涕,锦曦嘴角抽了抽,突然明白了那些粘在梁礼辉胸前的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了。

老梁头和谭氏,还有梁愈林他们轮番轰炸般的质问梁礼辉这几个月的去向,不管谁问,梁礼辉都是一概低垂着头,神情漠然,好像跟这里的事情没有半点关系。

老梁头叹了口气,丢下这屋里闹哄哄的一家人,从人群中点了梁愈忠来到饭堂门口,锦曦也跟了出来,便听见老梁头跟梁愈忠道:“老三,爹今个找你来,是想跟你知会一声,明个你们家乔迁,本来是说好了咱这大家伙都过去热闹热闹,这不,礼辉媳妇这生孩子,礼辉也回来了,家里是一团乱,明个我们就派两个代表过去送礼,其他人就都不去了。爹这先把话说你心里,啊?”

梁愈忠愣了下,道:“爹,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老梁头点点头,背着手进了屋子。

饭堂里,梁愈林和梁愈洲他们都在追问梁礼辉这几个月的去向,梁礼辉就是不说,最后还是老梁头开了口,谭氏和其他人这才作罢,只要人回来了就成!

“礼辉啊。你回来后也没去瞧过你媳妇闺女。一会过去看看吧,啊!”谭氏道。

梁礼辉这回点了点头,老梁头指了梁俞驹和梁礼辉,让他们等一会去东屋。这又是要私下问话了。其他人也都被打发的各自走了。

锦曦也梁愈忠也不多逗留。赶忙出了老梁家去了官道那边的新居,继续去布置屋子去了!

东屋里,老梁头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抽着旱烟,梁俞驹和梁礼辉并排站在他面前,屋门关的紧紧的。

老梁头抽吧着旱烟,目光透过袅袅的烟圈打量着梁礼辉,道:“礼辉啊,你是我的大孙孙,又是咱老梁家的头一个秀才,爷爷不跟你追究你翘婚那事,也不追问你这几个月都在哪里落得脚…”

“爷既然什么都没打算询问,那还找我来这东屋做什么?”梁礼辉很直白的问。

老梁头哽了一下,没料到梁礼辉会这样跟他说话,脸色微微一变,梁俞驹已经用手肘撞了一下梁礼辉,低喝:“亏你是个秀才,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还不快跟爷爷赔礼认错!”

梁礼辉挺直着腰杆站在那,看着老梁头不为所动。

“礼辉,你这趟回来是魔怔了?你一声不吭就翘婚跑掉,把那个烂摊子撩给我们…”梁俞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礼辉给生生打断,梁礼辉道:“是啊,你们对我可真是掏心挖肺的好,我梁礼辉何德何能摊上你们这样的亲长,我都翘婚了,还给我把那洪氏给娶进门来,是不是要我跟你们鞠躬道谢?”

梁俞驹也被呛了个无语,抡圆着眼珠子瞪着梁礼辉。

老梁头摆摆手,制止出梁俞驹,对梁礼辉和蔼可亲道:“礼辉啊,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如今洪氏进了门,闺女也生了,那闺女你刚回屋也看过了,那孩子有些异常,不好养活啊!爷找你来,就是要问问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梁礼辉问。

“关于那孩子的呀,你闺女的呀…”老梁头道。

梁礼辉一声冷哼,翻了个白眼,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梁俞驹,冷笑道:“爷问错人了,问我爹吧,那闺女是他整出来的!”

“你这孩子,你怎么能浑说!”老梁头旱烟竿子狠狠磕在桌沿边,怒道:“你爹是跟那洪氏有点勾搭,是他对不住你在先!可当初我把你们父子俩叫进屋来询问婚事的事,你也承认了洪氏肚子里那孩子是你的,怎么如今又推到你爹身上去了?”

“我说不是就不是!”梁礼辉冷冷道,老梁头一愣,洪氏肚子里这孩子,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老梁头看向梁俞驹,梁俞驹缩着脖子站在那,一声不吭。

梁礼辉看了眼梁俞驹,又看向老梁头,单薄的身子骨晃了下,自嘲的笑了笑,道:“爷,你晓得我当初何故明知洪氏跟他勾搭,甚至还怀了身子,都愿意做这缩头乌龟给他养孩子不?”

老梁头睁大眼睛看着梁礼辉,梁礼辉呵呵笑了笑,眼神一片颓唐,道:“爷,你大孙子我,堂堂的秀才郎,我却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男人!”

“啊?”老梁头和梁俞驹同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梁礼辉。

梁礼辉单薄的身子再次晃了晃,摇摇头,道:“我那事不行,我看过了大夫,大夫说我没有生育能力!这事,我早两年前就知道了!”

“啊?”老梁头惊骇了,脸色全变了,颤声道:“礼辉啊,怎么会这样?你说你这孩子,都这样了,那你当初我问你时,你干嘛要把洪氏肚子里那孩子揽自己身上呢?你要是早说,爷就会做其他打算,也不会你都翘跑了还给你把媳妇孩子给娶进门,唉!”

“我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可是,我是个秀才啊,我将来是要考功名入仕的!当今朝廷择贤入取。我若不成家立业,膝下无子嗣,别人会如何看待我?我颜面何存?我前途何在?”梁礼辉愤慨道!

老梁头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梁礼辉娶洪氏,是为了掩盖自己不完整的一面,有妻有子有家室。

“那,那你既然注意打定,为何临阵脱逃又要翘婚呢?”老梁头又问。

梁礼辉猩红着眼珠子,看向一旁灰败着脸色的梁俞驹,道:“这就要问问我的好父亲了!一次勾搭未进门的儿媳妇是酒后失德。那后来背着我。暗地里给儿媳妇那大献殷勤,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送,他打的好主意。真把我当傻子。我再受不了他们这样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便只能翘婚出跑!”

“畜生啊畜生,你还说你改,你瞧瞧你这做的狗屁事情。你这是存心要气死老头子我啊!”老梁头痛心疾首,手里的旱烟竿子朝梁俞驹狠狠摔去,在梁俞驹额头上砸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摔在地上,断成三截。

梁俞驹双腿一软,面无血色的跪在老梁头面前,原本以为梁礼辉只只其一不知其二其三,现如今,才惊觉自己和洪氏的那点猫腻,全在人家眼中,而这个人,还是他自己的长子,梁俞驹也慌了神。

“礼辉啊,孩子啊,你那身子,当真不能生育?那大夫可靠不?要不,爷再帮你去寻些老中医来好好瞧下,年纪轻轻的,纵然哪里有点不妥当,好好调理应该会好转的!”老梁头颤声询问梁礼辉,老脸震惊又悲恸,老梁头可是把老梁家光宗耀祖的重任,搁在了梁礼辉的肩上,要是这引以为豪的秀才长孙不能孕育子嗣,那可真是一大败笔!

梁礼辉不应老梁头的话,只是冷冷盯着脚边跪在那的梁俞驹,看着面前这个白胖的中年男人,虽然是自己的父亲,但从小到大,梁礼辉极少在他身上感受到多少父爱!甚至,他还跟自己的未婚妻勾搭不尽,暗结珠胎,一切都把他蒙在鼓里,这种欺辱梁礼辉实在不愿再忍了!

“爹,我看过妹妹了,老天有眼哪,那是对你和洪氏爬灰的惩罚!我今个在这里丢给你一句话,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父子之情!”梁礼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道。

老梁头脸色一白,张大嘴巴,忘了呼吸。

梁俞驹猛地抬起头来,白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见梁礼辉那形如陌生的冷漠面孔,又看着老梁头那失望的眼神,梁俞驹也豁出去了,从地上站起身,拍打着膝盖上的灰,朝梁礼辉低吼:“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臭小子,别对你老子我得寸进尺!跑出去五个月不见人影,这一趟回来,就是专门来跟我断绝父子关系的吗?好啊,断就断,我有四个儿子,不差你一个,你这就给我滚!”

“你太抬举自己了!”梁礼辉冷笑,道:“我这趟是为别事而来,办完了,我即刻就走,再不多留片刻!”

“你们是亲父子,有话有事都给我好好说!”老梁头走过去扶住梁礼辉的肩,劝道。

“爷,我这趟回来,原本是要接你和奶去一趟望海县城,我要入赘望海周县丞家,跟周县丞的独生女儿结为秦晋之好,本来我是不想回来的,但我未来岳父发了话,让我回来请梁家这边长辈过去观礼,我如今没有爹,娘又是个乡野村妇,只有劳烦爷奶辛苦一趟了!”梁礼辉缓缓道。

老梁头的身子剧烈一晃,整个人好像被雷给劈了。梁礼辉不理睬老梁头的惊骇,兀自继续道:“既然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们擅自给我把洪氏给娶进了门,那我这就去写一封休书,若是你们觉着休书不妥,那就让别人来接手,反正,跟洪氏拜堂的人不是我,我不承认那样的女人是我的妻子!”

“臭小子,你说什么?你要休谁?”梁俞驹整张面孔都扭曲了起来,冲过来一把揪住梁礼辉的领口,厉声质问。

梁礼辉试着去推梁俞驹,毕竟文弱书生可气力不够,不一会就被梁俞驹给扼住了脖颈呼吸不畅。

“兔崽子,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好的不学去学人攀高枝,入赘,老子现在就扼死你,让你去丢人现眼!”梁俞驹彻底疯狂了,双手上阵,死死扼住梁礼辉的脖颈恨不得把他给弄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宴席

梁愈忠和锦曦布置好新居,没有急着赶回镇上,而是应孙氏的嘱咐,去了春柱和大牛两家,请春柱媳妇和大牛媳妇明日过来这边帮忙烧饭。春柱和大牛跟梁愈忠交情好,也是盖这新居的工匠,两家的媳妇和孙氏,在村里也是要好的,锦曦和梁愈忠带着一些小孩子吃的零食上门去请,两家媳妇自然是二话不说爽口应下。

这一日很快就过去了,一觉醒来,已到了六月二十八,孙记和千里香都挂了牌子歇业一日,留下阿来阿旺兄弟看守两边的铺子,大家伙吃过早饭,趁着还不算太热赶紧收拾东西,精神抖擞的上了牛车去往金鸡山村。

打头阵的牛车是梁愈忠驱赶,牛车上坐着孙氏,孙玉霞,锦曦和琴丫。后面的牛车是孙二虎驱赶,坐着张掌柜,孙玉宝。孙大虎起了个大早,赶着马车回了孙家沟,梁愈忠家乔迁新居,孙老爹和孙老太是铁定要来的看看的,何况锦柔也还在那。

因为动身的早,日头起山没一会,两辆牛车便到了金鸡山村,一前一后稳稳驶进梁家大院。

“娘,咱到家了!”锦曦扶着大腹便便的孙氏从牛车上下来,孙氏一手托腰,一手扶着肚子,从先前下了官道,目光就一直胶着在眼前的这座院落上,这会子进到院子里,走进两进的院子,参观着那一排排的厢房,孙氏脸上的笑一直都没散去。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孙玉霞和琴丫也是一路的惊叹,当大家绕过照壁,来到后面的内院,看到孙氏和锦曦姐妹们的厢房以及厢房里的布置时,更是又惊又叹又赞。孙氏的目光落在屋里那宽大的吊篮里,摸着那打磨光滑透出质朴醇厚光泽的野桃木扶手,目光柔的宛若一汪春水。

“曦儿,这里往后就是我们的新家吗?”孙氏恍然若梦,喃喃着问。

锦曦抿嘴眉眼笑得弯弯,确实。回想起以前在老梁家那会的两间破败西屋。春天潮湿,夏天炎热,冬天漏风,老鼠在墙角四处打了洞。再看看如今。窗明几净。宽屋大院的,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已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别说孙氏感觉像在做梦,孙玉霞和琴丫的表情,也都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