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本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吃饱穿暖就算不错,也没什么家底,如今操办了一场大法事,已欠下了一笔外债,家里人又都病垮在床,就医吃药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崔喜雀几乎是愁得嘴角边起了一圈火泡。

这时候,梁愈洲又找到了梁愈忠,想再以自己的名义,为崔家跟梁愈忠借些钱,好渡过眼下这个难关。

梁愈忠没有再借钱给梁愈洲,却是在翌日,让锦曦带着一份丰厚的补品,去了崔家探望崔家卧病在床的二老,顺便,还在礼品里面,给封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对于此时的崔家人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崔家老小在心里对梁愈忠一家更是感激不尽。对此,梁愈忠这边却是没有因为崔家人的感激而生出别的什么,相反,孙氏还惋惜道:“崔家一家子好人啊,我那年怀着柔儿,有一回去菜园子里浇水,不小心歪到脚,就是崔孔雀和她娘扶着我回来的,曦儿去年病重那会子,有一回在李大夫那买药的药钱,还是杨爱民给垫付的,他晓得咱们家钱都在老太太手里拽着,晓得咱们手里没钱,那副药钱一直没找咱要。咱刚搬迁新居那头两日,崔孔雀还和春柱大牛媳妇一道。往咱这送过两回菜呢!”

“唉,可不就是嘛,撇开老梁家不说,单就我们这一家子,跟崔家的关系素来不错,崔孔雀和杨爱民两口子也是务实的人,加之老四又跟他们家二闺女结亲,咱这两家可谓是亲上加亲,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惨事,唉。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啊!”梁愈忠感叹。

锦曦吸了口气,道:“这就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梁俞驹他们那样狼心狗肺。做人做事没下限的,反倒活得滋润,无病无痛的,真是不公平啊!

“虽然二两银子不能给他们家挽回什么,但好歹也能让他们应急下。他们收下了,我也放心了!”孙氏道,二两银子如今对于梁愈忠一家,早已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庄户人家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阵阵两千文啊,能买整整五十斤猪肉!

“嗯。咱做人得摸着良心,做厚道人,有恩就要报!”梁愈忠最后来了个总结。

逝者已矣,生者还需继续往前走,有老要奉养。有孩子要照料,崔孔雀跟杨爱民再夫妇情深。也不能撂下这一家老小随了他去,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

看过好几个郎中,都推断孙氏临盆的日子,应该在八月中秋节前后。自打过了七月十五,梁愈忠一家人,包括镇上的孙玉霞,远在孙家沟的孙老太她们,都对孙氏的身子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因为月份太近了,孩子在孙氏肚子里,如同那藤上的瓜般,已差不多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保不准一个弯腰一个趔趄,就动胎了呢!

梁愈忠和孙氏这几日在商议着,要不要去孙家沟把孙老太给接过来,而锦曦,却把心思用在给孙氏找稳婆上面。

如今在锦曦的心中,早已把孙氏当做了自己的亲娘,没有一点隔阂的,至亲的娘亲。锦曦自己上一世连婚都没结,更不提生养,因此,她心里对孙记临盆是有些没底的,尤其是这个年代不比现代先进的医术,孙氏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俩啊,搁在现代,直接打上麻药推去破腹产得了,可这是在古代,得靠她自个一个一个的生。

锦曦要多找几个稳婆,还有大夫,随时备着,以防万一,她要给孙氏最万无一失的保障,要孙氏母子都平平安安!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这期间,锦曦和梁愈忠,孙玉霞他们回了一趟孙家沟,察看了一番茶园,茶园有孙老爹坐镇,选的那几个负责打理的妇人,又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利落人,锦曦带着大家伙采集了一批茶叶,花了两日功夫坐好,回镇子的时候顺道给送去了茶香轩。

直到某一日锦曦早起,惊觉院子里的草木上,竟然都凝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露水,这才恍惚,原来节气已过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转眼便到了白露。梁愈忠和孙氏这些常年给庄稼打交道的老把手,瞧见草木上凝结着的一层水露,都满心欢喜,梁愈忠还念出了两句农家谚语来: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齐!

虽然日间的气温还是比较炎热,但早晚的温度却剧降,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锦曦他们如今夜里睡觉,都得着长衣长裤,盖着薄被才成。

关于孙氏过月子养胎由谁来照料这件事,梁愈忠和孙氏商量了好久,夫妇俩的意思都是想接孙老太过来帮忙,以前孙氏养胎那段时日,也是孙老太从旁调理的。

不过,碍于这一带的风俗,儿媳妇养胎,纵然是分家了,那也得顶头婆婆过来照料,其次才能轮到娘家那边。若是越过夫家直接找了娘家那头人帮忙,这无疑是打夫家的脸面,外人晓得了也会戳脊梁骨的。

于是,夫妇俩商议,去谭氏那边走个过场,照着他们的猜想,谭氏必定是不情愿过来伺候孙氏月子的。

七月底的某日,梁愈忠傍晚从镇上回来,吃过晚饭去了一趟老梁家,把孙氏坐月子这事给说了,谭氏果真以身子不好,得静养不能劳累为由,轻易拒绝了梁愈忠。

梁愈忠回来把这好消息告诉娘三,一家人都放下心来,八月初一这日,天气晴好。微风荡漾,不冷也不热,梁愈忠和锦曦赶着孙二虎他们的那辆马车去了一趟孙家沟,把孙老太,孙老爹,还有桃枝表姑全给接出了山。

孙老爹的腿伤早好齐全了,便想出山来转转,吵着要去千里香帮忙擦个桌子洗几只碗,也见见世面。孙老爹身边暂且不需要人照顾,便跟桃子一合计。由桃枝去锦曦家帮着孙老太一块照料孙氏坐月子。

桃枝小时候常回孙家沟,和孙氏还有孙玉霞也不算陌生,算起来。还是表姐妹呢。加之上回孙氏一家还托孙老爹给桃枝捎去两块衣料,桃枝心里对孙氏一家怀着感谢,这回正好过来帮一把也是极好的。不过,桃枝在来的一路上,还是有点心里的小埂。

锦曦把内院东厢房对面的西厢房。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一间给孙老太住,一间给桃枝表姨,两间屋里的相应的日用品都配备齐全,桃枝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的待遇,心内更加恭谨。

吃晚饭的时候。桃枝是怎么都不肯上桌子吃饭的,说是要等大家伙先吃完再吃,孙氏微笑着拉了桃枝上桌。这才局促不安的坐着。

锦柔饭后偷偷告诉锦曦,说桃枝表姨一顿饭就吃了小半碗白米饭,都不敢夹菜。锦曦呵呵一笑,桃枝表姨从第一眼,就给人胆小怯弱。却又颓丧自卑的感觉,不过。是她主动提出要过来照料孙氏月子的,或许如今换了个新环境,不太适应,等过了两日应该就没事。

晚饭后孙氏陪着孙老太在饭堂拉家常,桃枝垂着头坐在一旁听,锦曦端着茶壶进来倒茶时,桃枝霍地从椅子上弹起,赶紧接过锦曦手里的茶壶连声道:“我来我来。”

锦曦微微一怔,发觉桃枝表姨自打跟着她上了马车到住进这里,这反应似乎有点过于敏锐,而且,处处抢着活干,问她什么才答什么,一副谨小慎微的丫头模样。

“桃枝啊,你这是怎么了?婶怎么觉着你自打来了你表姐这,就手脚老大不自在了呢?”孙老太也察觉到了桃枝的异常,问。

桃枝正给孙氏倒茶,闻言手微微抖了下,看了眼孙氏,垂下眼,脸皮涨红了些。

孙氏伸手接过桃枝手里的茶壶,拉住桃枝的手,桃枝吃了一惊,看着孙氏,低声道:“表姐…”

孙氏和蔼一笑,道:“桃枝啊,姐观摩你老半天了,瞧你这忙里忙外的抢活干,吃饭也不上桌,又不爱出声,一副小丫头模样。呵呵,在表姐这,你可千万别生分啊!”

“就是呀,桃枝表姨,你能大老远的过来帮忙照料我娘坐月子,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可别把自己当外人!”锦曦在一旁笑吟吟道,笑容不似作假,很真挚诚恳。

桃枝微微一怔,再看孙老太和孙氏,也都是目光含笑,饱含关心的看着自己,桃枝鼻子一酸,把枯木般的手指从孙氏的手中轻轻抽出,道:“表姐,我没有生分,我也想跟你们亲近,可是,我怕……”

孙氏诧异,柔声道:“傻妹子,在姐这,你怕啥?不管是你姐夫,还是大虎二虎玉霞他们,咱跟你都是亲戚,你跟哪生分都不要跟这生分啊!”

桃枝目光黯淡,语气有着掩饰不住的自卑,低声道:“婶子,姐,我晓得你们都待我好,不跟我生分,可我要用到我的心思!你们家这样的兴旺发达,我,我却是一个不祥人,以前他们都说我是霉气,谁沾惹到就倒霉,可是,我却又好想过来帮忙照顾表姐你,你们别对我太好,就把我当个伙计丫鬟对待,指不定就不会被我带累…”

屋里人都被桃枝的想法给惊讶到了,短暂的惊讶后,孙氏再次微笑了起来,捏住桃枝的手,道:“桃枝啊,你这想法,姐能体会,姐以前跟你,有过差不多的遭遇,也被别人视作不祥人!可后来姐想明白了,那嘴长在别人身上,咱管不住人怎么说。可咱自个却不能也跟着轻视自个,埋汰自个啊!”

桃枝震惊无度,一眨不眨看着孙氏,孙老太也是满脸疼惜的看着孙氏,锦曦锦柔也齐齐不出声,心疼却又欣慰的看着孙氏,没错,孙氏以前在老梁家,一直被谭氏她们视作生不出儿子的不祥人,平时苦累的活计都是她,而逢年过节那些供品和福礼,谭氏从来不准孙氏触碰,就怕沾惹了她的霉气!

孙氏接着道:“我也自怨自艾过,也像你这样,在人前抬不起头,更不敢在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往前凑。更甚,大清早的出去村口捡粪,遇到村里有要出门模样的村人,还得赶紧躲开,有时候正路相遇躲不开,那也得赶紧背过身去,生怕别人到时候有个什么不顺,都怪罪在我这不祥人身上…”

饭堂里安静的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响,屋外,秋日的微风吹拂过院子里的树木,发出沙沙的清音。孙氏这是头一回,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感触,当着除了之外的人的面娓娓道来,不时诉苦,也不是抱怨,而是平静淡定的对过往心路历程的总结,目的是为了疏通桃枝心里的那道埂,那道压住自己心性,把自己束缚住的埂!

孙氏回娘家素来是报喜不报忧,孙老太还是从别的方面猜测孙氏在老梁家的处境不是太好,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而不被待见,也被妯娌瞧不起,这会子才真正晓得自己大闺女在老梁家这十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孙老太的眼眶当即全红了,不停的用粗糙的手掌根去擦拭眼角。锦曦锦柔沉默的听着,锦柔紧紧咬着唇,而桃枝,却忍不住滚出两行热泪来。

她起初只看到了孙氏如今的好日子,气派的大宅院,憨厚疼人的丈夫,乖巧懂事的闺女,还有贴心的娘家人,桃枝极其的自卑且恭谨,如今才真正看到,孙氏这一切好日子背后所吃过的苦。

“桃枝啊,这人哪有一条路到底都顺风顺水的?哪个人不要遭遇些不如意的事情呢?别什么都往命上面推,一遇到挫折就自暴自弃,用曦儿常说的一句话来说,命运也是可以改写的,只要你有这个心就成!”孙氏鼓励着桃枝道。

“桃枝表姨,我娘今日破天荒把她一直不肯外道的心里话,全给说出来了,就是想要表姨你解开心结,别整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遭遇里,敞开胸怀,开开心心的和我们在一起,不要总是愁眉苦脸!”锦曦对桃枝认真道。

“是啊桃枝,曦儿说的对,你可别辜负了你表姐的一番苦心。”孙老太脸上的悲伤之情稍稍稳定了些,也开口道:“在孙家沟那段时日,我看着你日日除了照料你舅,就是拼了命的找活干,一点生气都没有,我跟你舅当着你的面不敢说,背地里可是为你焦忧啊!你说你也就二十三的光景,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可不得就这样给枯寂下去了啊!”

桃枝看着这屋里的众人,不管是老是少,皆是那么真挚的关心着自己,孙氏甚至都为了开导自己,拿了自己亲身说法,桃枝心里枯寂多年的地方,突然就像涌出一股股的暖流,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也终于破裂出一抹光亮…

八月初二是双日子,秋高气爽,老梁头让粱礼胜过来传口信,说是听到了亲家母过来了,想过来看看,顺便,参观下老三家的新宅子。

梁愈忠和孙氏一合计,干脆在家里置办一桌晌午饭,去镇上把孙老爹接过来,也把老梁头和谭氏给请过来,两边长辈在一起吃个饭,这也是礼仪。

初二日早上,梁愈忠天没亮就去镇上买菜,回来的时候带了孙老爹一道。把菜交给锦曦和桃枝,梁愈忠顾不上吃扣在锅里的早饭,又去了一趟老梁头那,带着几包礼品,相当于去接二老登门。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夭折

锦曦和桃枝带着食材去了灶房开始着手准备,前院的堂屋里,孙氏和锦柔陪着孙老太孙老爹在那喝茶。锦曦送瓜子和点心过去的时候,正巧赶上梁愈忠进门,同来的还有老梁头。

双方老人都认识,见面简单的寒暄后,便都坐了下来,热情的拉起了家常。老梁头还带来了一大包旱烟丝儿,说是送给孙老爹的。

“爹,你怎么没接奶一道过来呢?”锦曦扭头问在一旁给孙老爹和老梁头点旱烟筒的梁愈忠。

不待梁愈忠回答,老梁头接过话茬对锦曦,也对对面坐着的孙老爹和孙老太道:“曦儿奶听说两位亲家来了,昨日夜就急着要过来陪亲家母说话,我跟她说哪有夜里去见人的,没有那般待客的礼儿啊,再说,老三媳妇生孩子,亲家母铁定要在这多耍些时日,有的是功夫过来陪客人说话!今个上昼来,没成想刚临出门那会子,家里的曾孙女有点咳嗽,老婆子在后面一会子就来了!这往后啊,亲家母你们若是有啥需要,或是老三和老三媳妇照料不周全的地方,都可以跟我和曦儿奶那说道说道,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啊!”

锦曦唇角勾了勾,老梁头说话还真是漂亮啊,这话里的意思有三层,第一层,他们重视亲家。第二层,谭氏是位慈爱的好曾祖母。至于第三层嘛,就更有意思了,老梁头口口声声待客的礼儿,其实是在跟所有人变相宣告主权,孙老太就算常住在梁愈忠家,那也是外客,他和谭氏即便分家。那也是正经的东道主。

锦曦能听懂老梁头这一番热情的话,在坐的其他人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呢?

孙老爹似笑非笑,孙氏脸色略沉,梁愈忠表示郁闷,锦曦无语,但没急着开腔,这个机会想必孙老太更迫切需要吧?

果真,只见孙老太喝了口茶,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面上,对老梁头笑的一团和气道:“亲家公忒客气也忒费心了。我闺女女婿素来是行事稳妥的人,两人白手起家,从上无寸瓦下无片土到撑起如今这样的家业。这样有出息的两口子,自然做事周全!瞧瞧这大宅子做的可真好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都跟着脸上有光啊,这样的好日子。咱做长辈的自然要常来耍耍,也跟着享享福不是?亲家公和亲家母也别外道,虽说你们分了家,可说破大天去,愈忠和玉真终归是你们的三儿和三儿媳,得空就常来这耍耍。咱一起说说话,啊!”

在座的人也全听懂了孙老太的话音,孙氏低头假装插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梁愈忠咧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老梁头老脸抽了抽,只听孙老爹笑呵呵道:“亲家公,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如今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有福享就多享一日。儿孙给给点啥好吃的,就受着,一颗心别掰碎了去给他们操心,操不尽啊!”

老梁头干笑了笑,道:“那是那是。”

这段小插曲一会就翻过去了,堂屋里很快就拉上了家常,锦曦和桃枝在内院的灶房有条不紊的操持着晌午饭,桃枝还给临阵发挥了几道闷菜和水煮菜。临近饭点的时候,还不见谭氏的身影,锦曦去到前面,瞧见老梁头也有点犯急了,一边陪着孙老爹和孙老太说话,一边朝门口张望。

“爹,饭菜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开饭,奶那怎还没见来呢?”锦曦左顾右盼,道:“要不,我跑一趟过去瞧瞧什么情况吧!”

“诶,那也好,那你快去快回啊!”梁愈忠点头,锦曦解下腰间的围裙,交给一旁的锦柔,抬脚出了堂屋的门。

锦曦快步来到老梁家,径直去了后院,一进后院的侧门,就被一股扑鼻而来的中药的气味给冲到,锦曦拿出手帕捂着鼻子才挡住那股难闻的苦味,那股苦味是从灶房传出来的。

锦曦进了东屋,瞧见谭氏正坐在西窗下纳鞋底,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谭氏撩起眼皮子甩了一眼,瞧见是锦曦,谭氏像没瞧见似的,又垂下眼专心拉线,口里却道:“你家今个一屋子贵客,一大早就听说你爹去镇上又是卖鱼又是割肉的,怎不在你嘎婆他们跟前献殷勤,跑我这来作甚呢?”

锦曦也不进去,就靠着门框淡笑着看着谭氏,道:“快开饭了,我爹让我过来接奶过去坐会吃顿便饭呢!”

谭氏手里动作顿住,扭头看着锦曦,道:“怎,合着你娘没请我过去那意思?”

锦曦勾了勾唇,谭氏还在钻话里的牛角尖呢,好,那就气气你。

锦曦笑了笑,道:“我爹的意思还不就是我娘的意思,我爹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往后我家这些请客吃饭和送礼的事,都我娘说了算的。”

谭氏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瞪着锦曦,怒道:“伶牙俐齿的混丫头片子,再出息也还是个混丫头片子!”

“我爹娘说可稀罕丫头片子了。”锦曦不以为然,催促道:“奶你赶紧收拾下过去我家吃饭吧,饭菜都端上桌了,就等你一人呢!”

“不去!”谭氏垮着脸,道:“回去跟你爹娘那说去,我不差你家那一顿饭!”

“嗯,强扭的瓜不甜,那我就随奶了。”锦曦说完,转身就做出要走的样子。心里在数:一、二、三…

“站住!”身后,果真即时响起谭氏的低喝。

“我儿子的家业,凭啥让那些山沟沟里出来的孙家人胡吃海喝?作死的,你娘狼心狗肺不让我去,还派你这混丫头片子过来气我,我偏不中招,我还偏就要去!”谭氏说完,把手里还没纳完的鞋底往边上的笸箩里一扔,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蹬蹬的朝床后面的衣柜子那去,拉开衣柜子门弯腰挑拣衣裳,一边没好气的吩咐门边的锦曦:“你先外去等着。我换身衣裳就来!”

锦曦看了眼谭氏那气呼呼的背影,唇角微勾,对付谭氏这种别扭性子的人,一般的好言好语的相请,还真是请不来,瞧瞧,这么一激,事半功倍啊!

锦曦步伐轻快的去了前屋,自打梁俞驹被驱逐出老梁家,梁礼辉去了县城周家入赘。洪氏被休回娘家,梁锦兰去了清明庵静心思过,老梁家陡然间冷清了许多。

路过原来洪氏那屋门口。恰好看见门开了,金氏正在洪氏那屋子里,一手抱着洪氏的闺女,一手拿着汤匙,正笨拙的往那小女婴嘴里喂药。浓郁扑鼻的苦味,正是从这屋子里飘出来的。

锦曦没急着去后院,而是跨步进了屋子,屋子里就剩下老梁家原先准备的那张大床和一副桌椅,其他的衣箱衣柜梳妆台洗脸架那些家具什,都被洪氏带回了娘家。

锦曦留意到这孩子的小脸。还是皱巴巴的,没有半点满月孩子的憨态,不止这样。孩子的眼睛下方有两片青黑色的阴影,小脸上也泛出菜色,嘴角边起了一圈小小的火泡,看起来一点都不灵气,焉巴巴的。

“大娘。小侄女这是怎么了?”锦曦诧异问,她瞧见金氏又舀了药汁要往孩子嘴巴里喂。

汤匙是大人用的那种。黄黑色的药汁舀的满满的,孩子的嘴小小的,药汁大部分都从嘴角溢出来了,顺着喉咙滚进孩子的衣裳里,没两下就湿了一大片。而余下的那一点点,被孩子吞进肚子里,孩子小,还不太尝的出味道来,喝完还用舌头去添嘴角,怕是又苦又辣,还没添两下孩子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金氏抬眼见是锦曦,笑了下,道:“小丫丫病了,发烫,还咳嗽,娘请了大夫来瞧过,刚熬好的药,我来喂!”

锦曦点点头,那孩子说来也是奇怪,许是刚才被苦辣到了,这会子瞧见金氏又把勺子递了过来,便张开嘴哭了起来,哭声有气没力的,像是小猫在叫,听着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虚弱和不适。

“小丫丫几时病的呀?她娘晓得不?”锦曦问。

“洗九朝那日着的凉,后来就一直不好!”金氏道,又是一勺,小丫丫胸前的衣裳更湿了。

锦曦皱了皱眉,想在屋子里找一块干净的软布给小丫丫垫到喉咙下面,目光触及的地方,不是堆着还没去洗的尿片,就是一些小丫丫换下的脏衣裳。

锦曦轻叹一声,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小丫丫围在喉咙下面,在旁边竖着双手扮猴子脸逗小丫丫,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金氏趁此机会,又喂了几勺药汁,最后实在喂不下去,金氏只得收了药碗,抱着小丫丫在腿上轻轻抖着,道:“大人造孽,小丫丫遭罪!”

“小丫丫她娘走后,小丫丫都是跟谁过的?”锦曦问,自打九朝那事后,锦曦好些时日没往老梁家这边来了,后来又出了芝兰堂那事,锦曦也就没太关注过小丫丫的境况,今日见到这孩子病了,才有此一问。

“跟我过的。”金氏道,小丫丫躺在她的腿上,眯着眼睛望着屋檐,嘴里哼哼唧唧的。

“哦?那大娘你是拿什么喂的她?”锦曦问,心里想着,洪氏和梁锦兰先后走后,老梁家的女眷就剩下谭氏,金氏,杨氏和梁愈梅,梁愈梅自己都没法照料自己,杨氏铁定是百般推诿的,而谭氏一直都不待见洪氏,更视小丫丫为怪胎,于是,照料小丫丫的任务自然就非金氏莫属了。

“米汤和面汤呢!”金氏憨笑着道,把小丫丫抱直起来,轻轻拍着小丫丫的背,神态柔和,还悄悄对锦曦道:“曦丫头,小丫丫好乖的呢,还跟我笑来着,嘿嘿,大娘羡慕你娘,大娘也要养闺女!”

锦曦深看了金氏一眼,以前只觉着这位大娘憨傻木讷,有时候有些场合,脑子有些不好用,但是人心不坏。如今见她如此对待梁俞驹和洪氏的闺女,甚至,还有意想把小丫丫当做自己的闺女来养,锦曦更觉金氏其实是个真正心地善良的人。

只是,这样的善良,到底是好,还是坏?不过有一点锦曦可以肯定的是。若是换做自己,心胸再宽阔,也不可能去帮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养孩子,绝对不会!

“回头下昼我给大娘你送包糖过来,小丫丫不喝药的时候,你就用手指蘸一点诱她。”锦曦道。

金氏感激一笑,连连点头。

锦曦耳力好,听到侧门那边传来的蹬蹬脚步声,赶紧站起身,出了屋子。等在老梁家门口。

谭氏出得门来,锦曦目光扫过谭氏的身,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谭氏换了一身簇新的蓝色秋衣秋裤。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白底的布鞋,鞋头还绣着几朵淡淡的碎花。花白的头发应该是沾了发油梳过,一丝不乱,在脑后挽了一个圆巴巴的发髻,用黑色的网状黑绸丝给罩住。一根银簪子穿那发髻而过,簪子顶端还坠着三寸长的吊坠。俩耳垂上带着丁香耳钉,净了面,洗了手,手和脸上似乎都还抹了一点点护肤的膏。

“呀,这走出来的是哪家的大姑娘?还是我奶吗?我都快认不得了!”锦曦笑道。

谭氏瞪了锦曦一眼。被打趣脸有点红,啐道:“作死的,还拿我打趣起来。不说要开席了嘛,赶紧带路!”

谭氏平素基本不出老梁家前面的正大门,上一回瞧见锦曦家的宅子时,还是两个月前,那会子她站在村口的池塘边洗东西。远远扫见官道那边一大排正在盖的屋场,没多大在意。

这会子跟在锦曦后面。出了村子,沿着那池塘坝走出一段,从官道上拐下去,眼前赫然出现一座气派的大院,青瓦白墙,宽敞的木头大院门向两边敞开着,一眼就能望见里面树木延伸的地方,有一座崭新的小院。

谭氏目光从锦曦家那院墙的一侧,看到另一侧,悄悄目测了下长度,不禁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么大的院子,就住三房几口人,真是糟蹋!

“奶,小心脚下。”锦曦适时的提醒打断了谭氏的思忖,她赶紧收回视线,随着锦曦进了院子门,四目扫过,忍不住暗吸了一口气,乖乖,这才多久,这院子里就栽种了这么多高的矮的树木树苗,虽然看似随意的栽种,细瞧下,却会发现其中的布局甚是巧妙,路两边每隔一段就砌着一座多边的花坛,里面种着许多花花草草,还有打着蕾儿的菊花,等到再过些时日菊花开了,这一路的风景可好看了,谭氏在心底暗想。

“奶,到了。”锦曦轻声提醒,谭氏刹住脚步,把目光从四下收回来,抬眼就看到前面的堂屋门口,梁愈忠和孙氏迎了出来。

谭氏无视梁愈忠和孙氏,拢了拢两鬓的发,清了清嗓音,抬脚昂首挺胸的迈上几级台阶径直进了堂屋里面。

锦曦家的这顿晌午饭,吃的可真叫一个精彩啊,谭氏和孙老太,一个是雄赳赳气昂昂赶过来做婆婆,势要震住孙氏的娘家人,彰显自己老梁家当家主母的威势和对儿子媳妇的震慑,而另一个,却是内心积愤,有备而来正愁没机会为闺女扳回一局。于是,这一顿饭菜,真可谓是面上热情寒暄,如平静的大海,但话里话外的过招,却是激烈且锋锐,如同海底的咆哮。

婆婆遇上岳母,饭局如同战场,老梁头和孙老爹选择了默默支持,梁愈忠想从中打圆场,根本插不进发挥的余地,孙氏早被锦曦和锦柔扶去了内院歇息,避免她被前面的火力伤到。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到最后,桌上就剩下谭氏和孙老太,两人早已过招无数个回合,但还是不分上下。到最后,是杨氏急匆匆跑来锦曦家。

“老二家的,你说慢点,小丫丫怎么回事?”老梁头询问上气不接下气的杨氏。

“爹,小丫丫浑身发烫,身子烧的跟小火炉似的,米汤和药汁都灌不进去,你和娘赶紧回去瞧瞧吧!”杨氏大声道。

屋子里的人都吃惊的看向老梁头和谭氏,在先前的拉家常中有提到,晓得这小丫丫就是老梁家新近添的曾孙女。

“老婆子,别再扯了,赶紧回去吧,小丫丫病情又重了!”老梁头朝谭氏低喝了一声,谭氏立马顿声,霍地站了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句,抢在老梁头身后就蹬蹬着跑出了锦曦家的院子。

“亏得我大闺女在那样的婆娘手底下讨生活,真是自私又刻薄!”内院里,刚刚跟谭氏进行了一场大交锋后的孙老太,刚一坐下来,就对坐在对面的孙氏嘟囔了一句。

“你婆婆那为人的脾性,怕是十里八乡都挑不出几个那样的来,我跟她说那么久的话,也算砸吧着些味儿来了,在她眼底心里,恐怕就只有她那大儿子大孙子和幺女,唉,亏得你以前回娘家去,还净跟我这说你婆婆的好话来着!”

孙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她再不待见我,我也不能对她记仇。不管怎么说,她始终都是愈忠的娘,曦儿柔儿的亲祖母。”

孙老太也感慨着,道:“嗯,我们孙家养出来的闺女,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好人终归是有好报的,你瞧瞧,如今你这日子过得多好!唉,过去的事儿,就让它都过去吧,今儿我跟你婆婆好好说道了一番,我这心里积压多年的怨气,也都发出来了,心里也舒坦多了!”

…………………

下昼粱礼胜急匆匆过来,找到梁愈忠借牛车,一问才晓得,粱礼胜这是奉了老梁头的吩咐,赶去洪家村接洪氏过来一趟,看看小丫丫。

“礼胜哥,小丫丫怎么了?那病又深了?”锦曦在旁急问。

粱礼胜脸色不太好,道:“小丫丫,怕是不行了。”

“啊?”锦曦惊愕,追问道:“上昼我过去接奶,还瞧见大娘喂小丫丫药汁来着,怎么这一顿饭的功夫就…”

“小丫丫原本就病了,还时不时的发热,这几日喝药也是反反复复的。”粱礼胜沉声道:“这不,今个晌午,小丫丫饿的直哭,我娘见爷奶都来了你家这边,就从给梅儿姑姑炖的那鸡蛋羹里,给偷舀了几勺子喂了小丫丫,小丫丫吃下那鸡蛋羹,没一下子就坏事了,上吐下泻,脸都青了。后来爷奶回去后请了李大夫家来瞧,李大夫说小丫丫这是伤及了根本,怕是药石无灵…”

粱礼胜说不下去了,锦曦也听不下去了,梁愈忠赶紧把鞭子交给粱礼胜,催促着他驱赶牛车出了大院子。粱礼胜挥舞着鞭子赶着牛车急匆匆走了,去接洪氏过来瞧小丫丫最后一面。

这边堂屋里,锦曦捂着嘴跌坐在椅子上,心里难受的要命。小丫丫本身就是早产,体弱,还病着。金氏此举必然是出自对小丫丫的爱护之心,可却正是因为这份爱护之心,却是狠狠送了小丫丫一把!

婴儿添加辅食一般得等到三个月以后,还得以易消化的清淡食物为宜,小丫丫才刚刚满月,本身就不宜吃鸡蛋羹,加之她还是个病儿,更何况,梁愈梅平素吃的鸡蛋羹里面,还都是搁了猪油的!

金氏啊金氏,这好心做坏事做的,真是让人无语啊!

锦曦抚额,她还想着等会给小丫丫送包白糖过去呢…

烧晚饭的时候,锦曦去村口那边的池塘洗刷锅片,远远瞧见梁愈洲的牛车从官道那边过来,进了村,上面坐着一个头上裹着方巾的少妇,边上还坐着一对男女,应该是洪氏的哥嫂陪着洪氏一道回来了。洪氏坐在牛车上,好像是一路哭着进的村,那声音不大,但是远远瞧见就能见她捂着脸,肩膀抖动的厉害,显然是在呜咽,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悲伤才有的呜咽。

不过,洪氏的呜咽,很快就被坐在她边上的娘家嫂子的哭嚎声给彻底盖住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动胎

锦曦留意到洪氏的嫂子,从官道那边过来时都没声响,牛车刚一进村她就像突然被摁了开关的喇叭,哭声高昂尖利,那声调扬起又落下,有的地方突然杀出一个急转弯,有的地方还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似哭似说又似在骂,乱成一团,不晓得到底是在心疼外甥女,还是在责骂老梁家人,又或者两种皆有,总之就是唱念做打,面面俱到,且跌宕起伏,极赋乐感,夹杂其间的悲伤之情,已不足提也。

村里人好多都听到了些风声,牛车后面跟了一群瞧热闹的老妪和孩子,浩浩荡荡直往老梁家那边而去。

锦曦搓洗着手里的刷锅片,看着那牛车一溜烟拐进了老梁家那边的青石板巷子,才收回目光,冷哼了声。

都道虎毒不食子,洪氏这会子哭成那副悲恸模样,有什么用呢?

锦曦记得从金氏和梁愈梅那听来的,说是洪氏自打生下小丫丫后,嫌弃小丫丫是个女娃,还是个怪胎,对小丫丫冷淡的很,任凭那奶水涨得衣裳都湿透了,也不肯给饿的哇哇啼哭的小丫丫一口吃,夜里也不让小丫丫上床睡。

小丫丫从出生到现今,都没喝过一口娘奶。金氏善良憨傻,好心办坏事,心疼小丫丫没吃到过半口好的,就趁着谭氏不在家,偷了一回,却是害了小丫丫。

如今,洪氏过来,纵然哭成这样,那又能如何?错过了,疏忽了,冷待了,孩子病了。要走了,再也留不住了,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曦儿,洗完了就赶紧家去啊,天黑了省得你嘎婆和娘担忧!”梁愈忠从塘坝那头急匆匆过来,朝蹲在这边洗刷锅布的锦曦大声道。

“洗好了,这就家去。”锦曦拧干了水,站起身,道:“爹。你这是去哪?”

“你爷刚让人捎话来,让我去一趟那边!”梁愈忠看着锦曦安全上了塘坝,这才迈步。

锦曦点点头。虽然心里也很想去看看小丫丫现在怎么样了,但想到洪家那边来了人,老梁家现在怕是又要闹腾上了,便打消了想去的念头,返身回了家。

内院的梧桐树下面。石桌和石凳子旁边,孙老太,孙氏坐在那做针线,桃枝陪着锦柔翻手绳,瞧见锦曦进门,孙氏便收了桌上的笸箩。桃枝也起身去灶房准备碗筷了。

晚饭吃的很简单,就着晌午饭剩下的菜给热了一遍,大家都上了桌。桃枝也不复昨日来时的那般拘谨,和锦柔坐在一起。

才刚刚吃完饭,梁愈忠就回来了,与之一道回来的,还有粱礼胜。

锦曦和孙氏她们在饭堂里坐着。瞧见梁愈忠和粱礼胜两人进门,脸色都非常的难看。不止如此,粱礼胜左边额头上,还鼓起了一只鸽子蛋大的青红色肿包,身上的外裳袖口和领口的地方,也被撕开了。

有一点,锦曦不得不承认,在老梁家孙儿辈里面,梁礼辉是白净的书生,身板瘦削,五官端正,看起来一副文弱儒雅的书生样子。梁礼智在县城学手艺,长得跟梁礼辉有几分相似,但面相有些偏阴柔,梁礼青也是如此,这三兄弟的五官和肤色都随了梁俞驹,而梁俞驹却是随了谭氏。

而老二粱礼胜则不然,他跟梁愈忠,梁愈洲他们一样,继承了老梁头的黝黑和精实,不过,粱礼胜的五官却随了金氏,不是浓眉,而是有些霸气外露的剑眉,金氏的死鱼眼落在粱礼胜这,就变成了很好看的双眼皮,鼻子高高挺挺,嘴唇不厚不薄。给人的感觉不像梁礼辉的严肃呆板,也不像梁礼智的内敛生分,给人很亲切实在的感觉。

粱礼胜不太擅长表达,但以前在老梁家,好多回梁礼青和梁礼柏他们合伙欺负宿主和锦柔时,粱礼胜若是见着了,是必定会站出来护这两个堂妹的,有一回那拿拳头凑了梁礼青他们。所以说,锦曦若是对老梁家人印象最好的,首当其冲是梁愈洲,其次,便是二堂哥粱礼胜。

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颗小虎牙,又给这个高大黑实的小伙子增添了一份可爱的劲儿。

孙老太和孙氏娘们瞧见粱礼胜这副模样,都吃了一惊,再看梁愈忠,除了脸色阴郁,身上还好没什么打斗的痕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曦儿娘,等会去前院收拾一间屋子,礼胜今夜就在这歇下!”梁愈忠进门就朝孙氏道。

孙氏自然点头道好,担心问:“胜小子这是怎么了?怎这副模样?”先前来借牛车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呢!孙老太和饭堂里其他人也都诧异的看向粱礼胜。

粱礼胜拧着眉站在那,梁愈忠看了眼粱礼胜,道:“我刚赶到的时候,就听到两家人在里面吵起来了,我刚抬脚进门,没提防一个东西砸过来,是胜小子挡在我前面,要不这会子那大肿包就落我额头上了!”

“爹,洪家那嫂子拿的什么东西砸的?礼胜哥那包也忒大了,一般的东西可砸不出来那样啊!”锦曦惊讶道。

粱礼胜扯了扯嘴角,道:“大嫂一进门瞧见小丫丫那样,就指着咱爷奶的鼻子大骂咱老梁家故意要弄死她闺女,是杀人凶手,还把咱老梁家的祖宗十八代全给骂到了。奶,二娘,还有梅儿姑姑她们自然也都出了言语,两边吵了起来,大嫂娘家嫂子趁机跑到里堂屋,端起咱家的祖宗牌位就是一通乱砸,我那会子正好在进门的地方劝,瞧见三叔刚好进门,我没来得及接住,就被砸中成了这副样子了!”

孙氏娘们都是又惊又后怕,孙老太道:“老天保佑,那铁盘的烛台这要是砸到眼睛上,胜小子这眼就该废了。唉,好好的姻亲做到这个份上,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大打出手呢!”

这回。粱礼胜可谓是替了梁愈忠挨了那一下无妄之灾!

“胜小子,这回真是难为了你,为你三叔挡了那样一下…”孙氏对粱礼胜感激道,又让梁愈忠去请李大夫过来。

“三婶,你别那样说,那种情况下换做别的人,我也会那样做的。不必请大夫,回头我敷点蜘蛛丝睡一夜就消肿了,不必费事!”粱礼胜很干脆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既如此。那就随了他吧,男子汉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是吧!”梁愈忠拍了拍粱礼胜的肩。显然对这个侄子很是喜欢,粱礼胜咧嘴一笑,重重点头。

梁愈忠和粱礼胜坐了下来,桃枝给他们两人都倒了茶,温顺的站到一旁。目光在粱礼胜额头上那个大肿包上扫过,在心里觉得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不赖,额头肿了个那么大的包,怎么会不痛呢,他还跟没事人似的。

“那爷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锦曦问。

“还能怎样,继续乱着呗。哭的哭,闹的闹,今夜洪家人是要在你爷奶那住下了。你爷说让家里给腾出一间屋子来,我见胜小子这额头肿的,就给带了回来…”梁愈忠道。

“好好好,胜小子今夜就在这歇息,婶子这就去给你收拾屋子!”孙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