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掌柜点头笑道:“可不就是么,小姑娘看着老成,可那年纪毕竟摆在那,浅着呢!退了也好,眼下局势不明,咱还是别去做那出头鸟!”

“老戴,你说,咱这茗山阁,往后当真就归那姓梁的小姑娘打理?还一来就给咱施恩,提拔你做掌柜的,你瞧着这靠谱么?”柳先生压低嗓音问。

戴掌柜摇摇头,竖起一根食指指了下头顶,道:“这靠不靠谱的,我可不能说了算,这得看上头的人怎么个做法!”

柳先生厚厚镜片后的小眼睛眯起来,道:“你说的没错,咱这镇上的酒楼,不过一个小分号,县城总号酒楼里那些个管事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从前有方掌柜镇着,倒没啥,如今方掌柜追随文东家走了,这总号那块是群龙无首,乱着哪!”

“嘿嘿,有上头总号那些管事大佬们在,这新东家能不能站得稳脚,还得另说呢!咱们这镇上的小分号,啥都不用做,两边都别去触犯,就坐等着看风向便是!”戴掌柜沉声笑道。满眼的算计。

“照今个这个形势看来,咱茗山阁易主的事儿,只怕县城总号那里的掌事大佬们,都还未必晓得!”柳先生分析道。

“放心吧老柳,我已经派伙计火速去县城给谢掌柜送信了。”戴掌柜道。

柳先生眯眼,朝戴掌柜竖起拇指道:“还是老戴你机敏,赶在新东家去县城接手前通风报信,在谢掌柜那也好卖个人情!”

“嘿嘿,不卖不行哪,文东家和方掌柜的这一走。这茗山阁上下不就是谢掌柜权利最大嘛,何况他好人家的脾气,你我又不是不清楚。得罪了他的人,哪一个落到好处了?”戴掌柜道。

柳先生也是摸着胡须连连点头,他和戴掌柜纵然是老资格,可县城总号那里面的管事的,那资格人脉和手腕。都远不是他们俩能比的,等着吧,瞧着吧!

望海县城,茗山阁大酒楼。

三楼的一间用作商议事情的宽敞雅间里,围着大大的八仙桌,分别落座着八九个年纪神态不一的男人们。雅间里的气氛,较之往常商议酒楼诸事时的气氛,备显低沉压抑。

坐在最上首的老者。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灰褐色的直缀。形容清瘦,眉眼深沉中带着一抹锐利,两处鬓角已经花白。

他威严的坐在那,手指点着桌案上的一封信纸。威严的双目扫向面前的其他人,问道:“长桥镇分号送来的加急信笺。诸位方才都已过目。对茗山阁突然易主这事,在座诸位都有何看法?一一说来!”

围坐在八仙桌边的人,神态各异,有的做震惊状,有的做担忧状,有的带着不屑和忿然,有的,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状。

老者再次环顾四下,语气加重几分,道:“在座诸位,都是茗山阁的老人,抑或是举足轻重的管事,如今东家易主,诸位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桌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坐在老者左下方的一个白净面皮,长八字须的中年人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朝在座的诸位拱了拱手,道:“既然谢大掌柜的让我等说出想法,那我胡某人就头一个发言,来说说我的看法!”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胡掌事的身上,但听胡掌事开声道:“咱们茗山阁,从初创那日起,谢大掌柜的便是跟文东家,方掌柜一道的开创元老啊,文东家虽是东家,但却极少亲自管理,方掌柜那也是常驻长桥镇。这望海县城的总号,都是谢大掌柜在操持!可以说,茗山阁能有如今的这番成绩,能在望海县城下面的几个大镇开分号,谢大掌柜功不可没!”

一脸肃色端坐上首的谢大掌柜轻咳了一声,打断道:“胡掌事,请切入正题。”

桌上有人轻声嗤笑了声,胡掌事面上讪讪,朝那嗤笑声传来的地方投去一记厉眼,接着收回目光,朝上座这边恭敬而谄媚的道:“在胡某人心目中,文东家和方掌柜离去后,有资格和能力接手这茗山阁的不二人选,便是谢大掌柜您!她粱…粱什么来着…”

“粱锦曦!”边上有人轻声提醒。

“对对对,她粱锦曦,区区一个十二岁多的乡下出来的少女,啥都不是,凭什么能耐来接手咱们茗山阁这样一个大摊子?凭什么凌驾于我们之上,呼来喝去?”胡掌事很不服气道,说话间,手舞足蹈,很是相得益彰。

桌上其他的人,便都开始低声议论开来。

“我举双手赞同胡掌事的提议!谢大掌柜接替茗山阁,出来主持大局,才是众望所归。她粱锦曦,区区一个乡下丫头片子,头发长见识短的,凭啥统领我们?要我说,文东家也不晓得怎么想的,搁着谢大掌柜这样的能人和老资格不托付,哪能将茗山阁这样的大摊子,交给一个乡下丫头呢?实在糊涂”一个三十多岁光景,穿着富贵,脑满肠肥的矮胖男人起身发言道。

胡掌事朝那发言的男人暗暗点头,两人会意一笑。

谢大掌柜一直稳坐居中,神情肃穆,闻言不悦的看向那说话的矮胖男子,道:“李管事,休得背后议论文东家!”说完,又转首看向桌上其他几人,道:“方才负责酒楼诸事调度的胡掌事,以及后堂采办的李管事都表态发言,你们有何见解也不妨说来听听,今日这是我们茗山阁的内部管事商讨正事,没有外人。”

谢掌柜说完,点了其中一个穿着一般,却面色和善,脸上不笑的时候,也像是挂着浅笑的二十五六的瘦高个男子,道:“张管事你是负责大堂跑堂的,你来说说!”

张管事陪着笑站起身,道:“我不过区区一个跑堂的领头,承蒙谢大掌柜和诸位赏识抬举,让我做了跑堂管事。我何德何能,哪里能对这东家易主有啥见解呢,谢大掌柜说啥,那就是啥,属下们遵命就是了!”

谢大掌柜摆摆手,让那跑堂的张管事坐下了,桌上陷入一片沉默中。

一个穿青衫,瘦高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缓缓起身,朝众人微微躬了下身,抖了抖阔袖清声道:“那我就来说两句,思虑不周全处,万望诸位体谅则个。仅以代表我个人的观点,供诸位参详一二。”

“这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说话都不一样。我说王秀才,你就别跟这拽文捻酸的了,有啥话直说就是!”坐在王秀才身旁,一个国字脸,脸膛黑红,嗓门洪大的男子高声笑道。

“洪厨子,说话就是粗犷,当着谢大掌柜的面,该有的礼数还是该有的。”王秀才道,转首接着先前的话题说开了。

“方才谢大掌柜将那信交给我们大家伙过目,想必大家伙也都留意到,戴掌柜在信中提及了那新任东家梁锦曦的事情。”王秀才抖了抖阔袖,继续道:“虽说年纪是浅了些,但多少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打滚的,多少应该还是有点小能耐的。”

“我们即便心里不能心悦诚服,可大家伙别疏忽了,那梁锦曦手里,却是真真拽着文东家的信物——豹子头红泥印签!咱们再不认同,人家小姑娘只要一亮那印签,照样有权利对我们呼来喝去。到时候,即便那小姑娘对打理酒楼这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咱谁又能,又敢啃一声呢?指不定被剥了差事那都是小菜一碟!”

“这酒楼,素来是我在掌管,里里外外。岂能容她一个足以做我孙女的从旁指手画脚?”谢大掌柜脸色阴沉下来。

桌上所有人都脸色阴下来,陷入思忖包括谢掌柜自己。

先前那个洪亮嗓门的洪厨子一拍大腿,道:“哎呀,怪不得都说这读书人肚子里都是弯弯绕的肠子,还真是这个理儿啊!那秀才,你可有啥招数来对付那姓梁的小姑娘不?咱总不能直接把她往外轰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聚到王秀才的身上,王秀才站在这样的目光聚焦下,有点隐隐的得意之色。瞧见谢掌柜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王秀才抖了抖阔袖,诡秘一笑,道:“人家是东家,论起理儿来,咱都是她的伙计,伙计怎么能把东家往门口轰呢?不过嘛,若是咱们巧施妙计,让她知难而退的话,那就更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顺藤摸瓜

“王秀才这提议我看成!”胡掌事抚掌道:“管她手里有何信物,我们照样架空她,只当她是个摆设便可!谢大掌柜,您看如何呢?”

谢掌柜冷冷一笑,威严中带着不屑,道:“不过区区一个乡下丫头,怕是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吧?也敢接那红泥印签?谢某我倒要看看,她有和能耐来挑起这个大梁,让我们一众心服口服!”

长桥镇,千里香早点铺子。

锦曦和梁愈忠晌午饭是在铺子里吃的,吃的是素三丝炒面。原本孙二虎和崔喜鹊他们听说了锦曦接手了茗山阁,张罗着要买酒菜回来庆贺,被锦曦劝住了。

万里长征第一步,不急着庆贺。

晌午饭后,日光有些炙热,锦曦不想盯着烈日家去晒黑了脸,便跟梁愈忠商议歇息半个时辰再动身。

梁愈忠便去了隔壁的孙记杂货铺子忙活,这边锦曦带着阿财和阿旺来到孙记,将张掌柜,梁愈忠,孙二虎,还有梁愈洲召集到跟前。

“我打算过几日,正式去县城接手茗山阁总号。鉴于县城总号人事复杂,阿财阿旺两个身手好,我得带去。除此外,在县城小北门千里香分号做事的阿福和阿贵,我也打算调过来一并带在身边。如此一来,县城的铺子里,缺了人手,张掌柜,你能不能在镇上帮我物色两个知根底的伙计,送去县城的千里香分铺?”

张掌柜毫不思索的点头,道:“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届时先搁在镇上的千里香铺子调教两日,再送去县城!”

“曦儿,你要去县城接手总号,我不拦着。可你也说了。那县城总号水深的很哪,不比这镇上的分号酒楼,戴掌柜和柳先生,再不能服你,也不敢造次,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镇上的。”梁愈忠担忧道,

“戴掌柜是戴家村那块的,柳先生就就住在镇上的巷子里。可县城酒楼里那些方方面面的管事们,可都不是咱这乡里乡亲的!爹我担心你转不开啊!”转不开是土话,大意就是怕锦曦压不住场子。诸事不顺。

“曦儿,要不,把我也带上吧!谁敢对你阴阳怪气。我拿拳头招呼他!”孙二虎挥了挥拳头,道。

锦曦笑了,道:“二胡舅舅,就你这性格,我还真不能带呢。至于拳头嘛。不是我打击二虎舅舅你,我身边的阿财他们四兄弟,只怕随便挑出一人,你都难应付。”

锦曦这话还是给孙二虎留了面子,孙二虎是猎人不假,有力气也敏捷。可阿财他们四人是文鼎送过来的,那是经过了专业训练的。锦曦甚至都怀疑阿财他们四人,以前或许就不是什么茗山阁的伙计。而是文鼎手下的那些侍卫。正如昨夜那个来送信的侍卫,阿财阿旺就没出声,因为认得,这更说明了锦曦的猜测,阿财他们都是侍卫的出生。厉害着呢!

孙二虎挠了挠脑袋,退到了一边。

“东家姑娘。你此去县城,我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可我也有两句话要提醒你。”张掌柜道,锦曦抬颚认真的听着。

“那种大酒楼,对外,迎八方宾客,黑白两道都是沾着边儿的,你要见机行事。再者,但凡那种大酒楼,里面的代掌柜和掌事,抑或下面的管事们,多半都不是铁板一块,大多各存心思,谁都不服谁。你要防备着那些人阳奉阴违,架空你这东家的权利!”

锦曦回来的路上心里一直存着隐隐担忧,觉着头绪有些混乱,这会子,听张掌柜这般一说,锦曦突然就觉得脑子里清晰了许多。而这些经验之谈,都是张掌柜大半辈子经商,给悟出来的处世道理。

锦曦动容,弯身朝张掌柜弯腰施了一礼,道:“多谢您的教诲,让我如醍醐灌顶!”

张掌柜往边上退开,道:“我不过是纸上谈兵,但愿能对你有点益处,受不得东家姑娘如此大礼。”

“张老哥,你受得住,受得住!”梁愈忠从一旁扶住张掌柜,不让他往后退,锦曦上前,再次给张掌柜当面施了一个大礼,张掌柜的激动的点着头,锦曦方才作罢。

“爹,如今咱们这块都商议妥当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娘那里…”锦曦说着,朝梁愈忠有点撒娇口吻的咋了眨眼,今日来趟镇上,还是跟孙氏那磨破了嘴皮子呢,过两日去县城,孙氏那关铁定过不去呀!

梁愈忠一拍胸脯,很是豪气干云的道:“尽管放心,你娘那,爹去说!我闺女要做大事了,爹怎能不助你呢!”

长桥镇茗山阁酒楼的后院,劈了一座三面的小院子,用作接待来往顾客歇脚的地方。

东面的厢房是隔成一间间的,西面和正屋,都是大通铺的那种,再往后面还有一个院子,主要是用来收容租客们的牛车马车。

白衣男子和青衣小厮,在茗山阁用完午饭,听了戏,并没有离去,而是让伙计在西面的大通铺那开了两个铺盖位,歇了下来。华丽的马车也被伙计带到了最后面的院子,喂了草料和水。

夜里,大通铺里统共有二十个铺盖卷儿,住了八九个,白衣男子在青衣小厮的伺候下,也爬上了自己的铺盖卷儿,靠着墙壁坐着。

屋子里的其他六七个人,有的在洗脚,有的在铺盖上躺着,待到伙计进来收了洗脚盆子退了出去,脚步声远去,其他那六七个男人都有了异动。

有两人从后窗跃出去,三两下功夫就攀上了屋顶,龟息在那里,如暗夜的潜伏者。有两人去了对面的东厢房和上面的正屋监视并窃听,还有两人换了黑色的夜行衣,消失在屋外的茫茫夜色中。一切进行的悄无声息,一切却又训练有素。

眨眼功夫,屋子里陡然就剩下了白衣男子和那青衣小厮二人。

“灵宝,快些,过来帮我把这鬼玩意儿撕下来!这一整日黏在我脸上,遭罪透了!”白衣男子坐在那歪着脖子,招呼床尾坐着的青衣小厮道。

被换做灵宝的小厮嘟着嘴,一脸郁闷的爬过来,一边帮着白衣男子撕脸上那些癞子疙瘩般的东西,一边恶心的眉头紧皱。

好不容易才从白衣男子的脸上剥下那物来,嫌恶的甩在一边,万分不解的嘟囔道:“少爷,属下真是不明白,你要逮的人是文鼎,何苦来往自个脸上作践?还装瞎装穷的来这茗山阁,灵宝真是越来越跟不上少爷您的思路了!”

白衣男子气定神闲的靠在那,双脚吊儿郎当的翘着,精美绝伦的脸上,寒潭般的目光,深邃有神,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樱花色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有趣!”

“有趣?这还有趣啊?您今个都摔了个狗啃泥哪!我的好少爷,求您快别笑了,先给灵宝通点儿气吧?不然明日,您又要弄个啥样的瘸子驼子来,灵宝心里没谱招架不住,也难跟你配搭演戏不是?”

白衣男子伸手在灵宝的头上拍了一下,道:“亏得你打小跟着我,脑子还是这般不开窍!我们的人查探出来,茗山阁的前任东家是文鼎,如今东家易主了。诺,睁大你的双眼,好好瞧瞧这上面的人是谁!”

白衣男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甩到灵宝眼前,纸皱巴巴的,灵宝摊开抚平了细细打量着,喃喃道:“好眼熟啊,这上面的小姑娘,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话还没说完,脑门子又挨了一拍。

“茗山阁!”白衣男子不耐烦的提醒了一句。

灵宝恍然大悟,指着那纸上浅笑嫣然的少女,将她跟白日里那个穿嫩绿色衫子的少女重叠在一块,随即惊道:“少爷,你、你该不会在人家酒楼里吃了一顿饭,就又盯上那位姑娘了吧?那位姑娘看起来还没及笄呢!这画像,你何时偷着画的?不过,这画的可真是逼真啊,少爷,你的画技精进了呀…”

白衣男子干脆抬脚把灵宝从通铺上踹下地去,指着画纸上的少女,对跌坐在地的灵宝道:“蠢材,笨蛋,亏我日日带着你,逛窑子都让你躲在床底下听墙角,本少爷的审美,几时一落千丈了?”

灵宝一脸委屈,快别提那些趴在床底下的黑暗岁月了…

灵宝抬头只看见自家少爷指着那画纸上的少女,俊美的脸上布满嫌恶,很是不能原谅的气呼呼道:“白日里你没瞧见么,这是个大脚丫头,她竟然没裹脚!”

灵宝再次恍然,自家少爷喜欢三寸金莲这癖好,可是打小就有的,如此也释然了。

“这张画纸,是他们去文鼎的宅院厢房里找到的,那小子狡诈,得到了风声,又赶在我们前面给溜了!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我找到了这张画纸,也不算全无收获了!”白衣男子皱眉不悦道,深邃的眼底闪过些思忖。

“收获?”灵宝问。

“这个大脚丫头,就是茗山阁现任的东家,今个她自个都说了,我这瞎子都听到了!”白衣男子不理睬灵宝,自顾自的喃喃道。

第二百九十章 团媒

“瞧瞧那小子屋子里的乱样,想必这回我们的人,可是将他吓了个措手不及。这回可是铺盖卷儿都没得带走,哼哼,好啊,今个夜里他得露宿街头了,哪能跟我比,我还有通铺睡,还能躺在铺盖里看窗外的明月,美啊!”白衣男子这样想着,也释然了。

“只是可惜啊,石榴的那双玉足,没来得及让那小子欣赏,这会子天气逐渐炎热,只怕那玉足此刻都快要腐烂了吧?哎哎呀呀,真是暴殄天物哪!”白衣男子扼腕轻叹。

灵宝一脸无语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那画纸,道:“难怪少爷今个要去茗山阁,灵宝明白了。那少爷接下来打算如何动作?要不明日让灵宝去茗山阁旁敲侧击的打探文鼎去向?”

白衣男子摆了摆手,道:“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去旁敲侧击,岂不打草惊蛇?我们要顺藤摸瓜!”

“藤蔓在哪里?是画纸上这少女吗?”灵宝问。

“嗯,没错,正是那个大脚丫头!”白衣男子璨然一笑,目光落在画纸上那张浅笑嫣然的少女的脸上,凤目虽然还是带着狡黠的笑意,但是眼底的森冷和杀气,却是如此的锐利。

“想方设法接近那个大脚丫头,博取她的信任,必要时,可以拿她做要挟,来逼迫文鼎那小子现身!”他轻描淡写道。

“那少女有这样大的用处?可是,那文鼎不是素来没有软肋的么?”灵宝问。

“你项上那圆乎乎的玩意儿,到底是不是脑瓜子?怎么这么蠢呢?”白衣男子忍不住又要抬脚去踹,灵宝这回早有防范,自己跳了下去。

“能将一个人的面貌神态,画的如此栩栩如生的,不仅仅考验的是画功。还要掺入作画者本身的…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吹灯睡觉!”

回来的一路上,锦曦跟梁愈忠那约定好了,夜里,锦曦吃过饭,照着约定早早溜去了桃枝屋里说话,临走前,不忘跟还坐在那喝汤的梁愈忠咋了眨眼。瞧见梁愈忠朝自己挑了下眉,传来一个‘放心,包在我身上!’的表情。锦曦这才放心的出了饭堂。

“…曦儿,上回我们去镇上王老大夫那拿的药,我这段时日一直在吃,别的那啥还没太见效,可这失眠心悸的症状。倒真是好转了不少呢…”西厢房里,桃枝一边裁剪衣裳,边跟锦曦压低了嗓音道。

锦曦一听,也欣慰几分,道:“那就好。这段时日我要去县城处理些事情,等我从县城回来。就陪表姨你去府城找陈医正!”

“你先处置你手头的事情,你做的那都是正经事,我那点事儿。不急…再说,那毛十八不还没有归案么?”桃枝道。

“我那是正经事,你那也是重要事啊!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先将手头酒楼的事情稳下来,即便毛十八没归案。我们也不能再耽搁去省城了!”锦曦道。

桃枝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略想了下,温婉一笑,道:“好,你说咋办就咋办!对了曦儿,你该不会明儿就去县城吧?再过两日便是端午节了,好歹留在家里过完端午再走?”

“明儿走不了,爷奶那边下昼捎来话,说是明儿晌午团媒,让我娘早饭后就过去帮忙烧饭呢!我爹明儿也去不成镇上铺子,得去爷奶那边。”锦曦道,所谓的团媒,就是在下聘前,将梁家和张家两边的媒人,汇聚到一块吃个饭。当然,吃饭的不止两家的媒人,还要请村里的里正,德高望重的几位老者。

桃枝点点头,便不再多问,埋头继续裁剪手里的那块藏青色衣料。“曦儿,帮姨个忙,去头扯着,我好落剪子!”

“诶,好嘞。”锦曦过去,照着桃枝的吩咐,给她打下手。

“表姨,这块料子是给谁做的呀?”锦曦问。

桃枝动作稍顿了下,有点小不自在的样子,锦曦一看她这模样就猜出来了。

“给我二哥做的,就直说呗,你们不过是还没正式过明路,那不早晚的事情么!”锦曦笑道,表示理解。

话都说开了,锦曦又是最大的知情者,桃枝在锦曦面前也不藏着掖着。点点头,轻叹口气,道:“前日我和简嫂子去池塘边洗衣裳,遇到胜小子去下地割油菜,身上那褂子还是开春那会子就常穿的,脚底下那双鞋子,也是破了好几个大洞。”

“我家来后,在柜子里翻到了这段布料子,原本是留着纳鞋面的,先将就着给他做两件一洗一换的褂子吧!”桃枝道,手里的动作丝毫不减。

锦曦点头,可不就是嘛,金氏开春至今,就脑子浑浑噩噩,别说给儿子们裁剪应时令的衣裳,就是缝缝补补这会子也做不了。

“哎,怪不得人都要娶媳妇成家方能立业,家外的事情,男人来顶,家内的事务,女人来操持,这才像样!”锦曦颇为感叹道,桃枝撩起眼皮子冲锦曦一笑,点了下头算是赞同锦曦的话。

“嗯,我倒是很期待表姨嫁给二哥,这样一来,我二哥就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不用再穿露脚趾头的鞋子了!”

桃枝脸颊微红,轻声道:“胜小子人好,要是能嫁给他,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就是不晓得,老天爷能不能成全,哎,说多了也无益,先等咱从府城回来再看吧!”

锦曦点点头,不能将生育那块绊脚石给踹开,即便梁礼胜执意要迎娶桃枝,只怕凭着桃枝的脾性,也是不太可能会嫁的,因为她不想拖累梁礼胜。

两人逐渐不再言语婚事的事,桃枝一边裁剪缝制褂子,一边轻声教授锦曦。锦曦半蹲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桃枝表姨,在那飞针走线。虽然自己对缝纫这一块没什么太多的兴趣,但还是不得不佩服这古代女子的智慧和心灵手巧。

没有现代的先进缝纫工具,照样能做出合身的衣裳来,何况这古代的衣裳,在有些工序方面,其实讲究还多的很呢,实在不简单!

窗外夜风习习,月光起初还是高悬树梢,可渐渐的,不知从哪里来的乌云,将月亮隐没。外面好像起了大风,屋里的烛火跳跃不休,桃枝好几次顿下手,锦曦赶紧走到窗边,将窗户落下。

一经落下,屋里顿时便多出几分闷热来。

“好些时日都没下雨了,这天,怕是有雨。”桃枝一边缝补一边自言自语道。

锦曦在心里暗暗掰算着日子,梅雨时节快要来了,每年的五六月份,这一带的雨水都会较往些月份要多。

“今日回村的路上,我瞧见路两边的油菜地里,好多人家的油菜都在收割呢!”锦曦道。

桃枝点点头,想到梁礼胜前几日也在忙着收割油菜,应该不会赶上下雨,如此,便稍稍放心。

没过一会儿,上屋饭堂那里,传来脚步声还有梁愈忠和孙氏的声音。锦曦霍地一下站起身,梁愈忠和孙氏在饭堂里,铁定是在说服关于锦曦去县城的事情,这会子出来了,应该是商议出结果了。

“呀,咋还在冒小雨点儿呢?曦儿娘,你在这廊下等着,我回屋给你取伞!”梁愈忠的声音响起。

“真下雨了?”桃枝将衣裳暂搁到身后的床上,起身过去拉开门,外面的风息了好多,下着蒙蒙雨丝,落在院子里的槐树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娘。”锦曦站在西厢房门口朝饭堂门口的孙氏唤了一声,孙氏闻声望过来,神情没什么不悦的样子,如往常般朝锦曦摆摆手,嘱咐道:“夜里睡觉别开窗,明儿早上多睡会。”

锦曦点点头,梁愈忠取来伞,撑开接了孙氏回屋去,临走前朝锦曦这边瞧瞧竖起一根大拇指,东厢房的门随即关上,里面传来他们隐隐的说笑声。

这边的锦曦心里那个欢快呀,事儿成了,她能去县城了,真好!

桃枝也取了一把雨伞出来,道:“时候不早了,走,我送你回屋去!”说着,两人挽着手走进了雨帘。

一夜微雨,一夜好梦。

翌日,锦曦醒来时,窗外没有阳光,天有些阴暗朦胧,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后窗外面的竹子,被雨水刷洗了一夜,看上去真是新翠欲滴。

拉开屋门,院子里行走的地面,都是铺砌着打磨光滑的青光石。董妈从侧院那边喂完猪和鸡过来,头上戴着蓑毛编织的大毡帽,肩上披着蓑衣,脚上穿着木屐子。

董妈过来跟锦曦见了礼,颇为雀跃的从腋下的簸箕里抓住两只表面光滑的鸡蛋,献宝似的道:“大小姐,这是今年开春抱的小鸡仔,有两只小母鸡今日开窝了,这两只开窝蛋我给捡回来,回头给三少爷和四少爷炖肉末蛋羹吃,可养人了。”

一百多只鸡,经历了一场大鸡瘟,村里和附近村里那些散养人家的鸡,都死的不剩两只。锦曦家的后院还能剩下五六十只,如今还开窝了,锦曦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孙老太从东厢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双木屐子给锦曦,道:“早上你还没起身,你爷奶那又派人过来催,你爹娘早饭后没顾得上吃,就去了你爷奶那。这木屐你穿上,回头等吃了早饭,就进村去吧,顺带给你爹娘送两只包子去垫吧下!”

锦曦‘嗯’了声,依言穿上木屐子撑起木伞头,去了上屋饭堂。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有钱就要炫

锦曦今日的早饭是一叠酸酸辣辣的腌萝卜干,一碗小米粥,外加一叠青色的艾草团子。

萝卜干咬在口中脆脆的,酸辣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小米粥清淡宜人。青绿色的艾草团子,是在糯米粉里,掺了今年的新艾草揉成的艾绒搓揉而成。

一只只青绿色,如鸽子蛋般大小,饱满圆润,光滑晶莹,在敞口浅底的大盘子里一溜儿的摆开,好似一溜儿的翡翠玛瑙。吃在口里,糯米的软糯甜润中,在混合着艾草特有的清香,让人觉得灵台清明,神清气爽,果真是应时令的一道特色小吃!

除此外,饭桌上还有些其他的吃食,肉包子,葱油花卷什么的。

如今手头宽绰了,家里日子过得好了,这早上的饭菜随便一摆,搁在从前,那都是逢年过节才能享受到的待遇。锦曦很欣慰的落筷,一顿早饭下来,她也越发的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没有赚钱的癖好,赚钱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管是身体还是脑子,都要时刻的盘算。

自己赚钱,而且努力赚钱,赚钱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工具,一条途径。通过这个工具和这个途径,来让自己实现富裕的目的,就这么简单。

吃过了早饭,锦曦用油纸包了几只大肉包子,踩着木屐子,撑着木伞去了村子里。

“我是去我爷奶家,人多眼杂,你们俩就不必跟着了,外面下雨,留在家中歇息。”锦曦走了院子大门处,扭头跟身后的披着蓑衣的阿财阿旺兄弟道。

“正因为下雨天,外面行人鲜少,我们才更需要护送小姐进村。保护小姐毫发不损,是我们如今唯一的职责所在。”阿财坚持道。

“小姐放心,等我们兄弟将小姐安全护送进村,我们就折回来。”阿旺也道。

锦曦看着身后这煞有其事的兄弟二人,道:“好吧,那你们就跟着吧。”说完,不禁抿嘴,笑意在眼底深散开来,阿财阿旺都瞧得出来,小姐的这种笑。不似生意场上那种应酬的假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两人抬步,跟上前面已经走出了院子的锦曦。三人一前俩后,在细细的雨帘子里缓缓朝着池塘那边的村子里而去。

因为下雨的缘故,这一条路上都是泥泞不堪,路旁的田埂地头,艾草长势旺盛。处处皆可嗅到草木的清香。锦曦有两回差点滑倒,幸好阿财眼疾手快,从后面扶住锦曦的手臂,三人就这样亦步亦趋着,好不容易将这一段泥泞的路走完,踩上了村子里的石板路。

虽是下雨天。但是对于正处农忙时候的庄户人家而言,也并非都能闲在家中歇息。迎面,也遇到几个扛着农具拉着板车急匆匆去下地的人。锦曦跟他们主动招呼询问。原来这些人都是去地里抢收油菜的。

油菜前两日收割后,因为上面还沾着些水汽,这些农人就摆在地里,想铺晒个两日再往家里拖。没想到昨夜那雨说来就来了,再不去将油菜给拖回来。只怕会全部腐烂在地里,那这一季的忙活可真就打了水漂了!

三人拐到老梁家门前的那条青石巷子里。跟阿财阿旺兄弟分道扬镳。

大房正屋的门上上了一把锁,想必人都去了后面院子,锦曦这样想着,拐进了西面的夹巷,径直来到后院。

一进后院,就看见东厢房的门敞开着,老梁头和梁愈林并排站在屋檐下望着外面的雨,正低头接耳的商量着事情。上屋灶房的帘子垂下来,里面传出锅碗瓢盆的声响,不一会儿,杨氏撩开帘子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正甩尾巴的大草鱼,蹲在屋檐下宰杀。

锦曦跟这边的老梁头打了声招呼,径直去了灶房,杨氏撩起眼皮子瞧见锦曦过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背转过身,将屁股对着外面。

锦曦不理会这些,挑开帘子进了灶房。

金氏坐在灶口,神情虽然还是有些愣愣的,但眼中的混沌好像散去了几分,瞧见锦曦进来,竟然冲锦曦咧嘴一笑,认出了她,还喊了一声‘曦丫头来了。’

正蹲在那里揉艾绒的孙氏闻声,转过脸来,锦曦将油纸包从腋下取出来,递到孙氏跟前:“娘,洗洗手,先吃两只包子垫吧肚子!”

孙氏慈爱一笑,抬起手掌根将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掠到耳后,道:“先拿一只给你大娘,我洗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