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撩起眼皮子睨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还不敢?那你先前咋咋呼呼的,又是在做啥?”洪厨子终于看不下去,大声朝李管事道。

李管事瞪了一眼洪厨子,又看了一眼前面阴沉着脸的谢掌柜,略有权衡,上前两步对锦曦赔笑道:“新东家,我也就是那般一说,没别的意思。我怪我这嘴不会说话,该打!”

说着,李管事抬手,当真照着自己的脸颊轻轻拍打了两下。

洪厨子倔强脾气上来,还要开口,锦曦抬手制止了他。淡淡一笑,道:“我也是跟李管事你说笑着呢,你也不必如此。酒楼的发展,需要大家的同心协力,彼此信任和扶持,比起相互猜疑和打击,更能有利于酒楼的长远大业。谢掌柜,你说我说的在理不?”

谢掌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闻言回过神来,扫了眼一脸愧色的李管事,以及边上一个个神情复杂的管事们,最后再深看了锦曦一眼,重重点头,道:“新东家所言极是!”

锦曦带着厚厚一摞账簿,回到小北门的千里香铺子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路上沿街的小贩们,都在准备收摊回家。

千里香铺子里,却迎来了饭点客流的高峰期。

孙大虎和孙玉霞,一个在铺子门口侍弄烧烤架子,一个在铺子里面,麻利的给顾客们盛饭盛菜,过来吃饭的顾客中,大多是收摊的小贩,吃的也都是几荤几素搭配的快餐。

锦曦带着阿财四人进铺子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幕,阿福阿贵几人去外面帮助孙大虎,阿财和旺帮助孙玉霞跑堂,收拾碗筷。

锦曦撸起袖子要帮忙,孙玉霞心疼她这一日的疲惫,死活要推她去后院休息。

“你早上起那么大早,眼圈下面都黑了,赶紧回屋去补个觉,回头吃夜饭我再喊你!”孙玉霞催促道。

眼圈黑了吗?锦曦揉了揉太阳穴,笑道:“这会子睡觉还真是不习惯,小姨,我舅舅呢?怎不见他人呢?”

“哦,你说玉宝呀,晌午饭后就出去了,说是今日约了个朋友说事情,还没回来呢!”

“朋友?”锦曦眼睛一亮,该不会是那个喜欢拿鞭子堵人的姑娘吧?锦曦的好奇心立刻就被吊起来了。

“瞧你那副管事婆样子,啧啧,你要真睡不着,就出去找你舅吧!我告诉你,他估计是去了县城北面的护城河河滩那!”孙玉霞一边给客人送去免费的青菜蛋花汤,折身回来跟锦曦压低声道。

“小姨,怕是你也急得很,就派我出去刺探军情?”锦曦一眼看穿孙玉霞的心思,笑眯眯道。

孙玉霞作势在锦曦的脸上捏了一把,道:“少废话,去吧去吧,让阿财跟着你,阿旺留下帮我,你们早去早回,要是河滩那没找着,也赶紧回来!”

“诶,好嘞!”锦曦脆声应道,喊了阿财两人一道出了铺子门,朝北面的护城河那块走去。

从小北门这里出发,去北面护城河,走大路的话,要上北大街一直往北面直走,有两三里地的样子。从千里香后面的夹巷子里穿过去,不出两条小巷子就能绕到河滩的一端,要节省好大一端路程。

锦曦和阿财一前一后在巷子里穿行,不一会儿便抄到了河滩边。(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人穷志不短

夕阳西下,湛蓝的天幕干净的,如同洗过的碧练,白色反而箭状浮云,点缀其中,西面天边鱼鳞状的晚霞重重叠叠,淡淡霞光从晚霞后溢出,整个天空呈现出缤纷绚烂的赤色。

护城河水倒映着霞光,波光粼粼。

护城河高高的河滩边,栽种着一排排垂柳和白桦树,阵阵微风拂过,柳枝轻摆。

河滩上陆陆续续或行或走,或立或站的游人中,锦曦一眼就找到了孙玉宝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圆领直缀,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正跟身旁一个穿灰褐色长衫的交头谈论着什么。

锦曦微微讶异,跟他相约的人,不是那个拿鞭子的姑娘,而是一个男子?

因为是背对这边的缘故,锦曦看不见他们二人的神情,一边朝孙玉宝那边走去,目光落在他身旁那个灰褐色长衫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墨发披肩,腰背挺直,双手背在身后,胳膊肘的地方,打着两块补丁。两人一边交谈,目光都落在前面的护城河水面,微风将他们谈话的内容传过来,锦曦听到他们谈论的,似乎都是跟书业和文章相关的东西。

锦曦对这个灰褐色男子多了两分诧异,舅舅来县城不过半年,照理说是没有相交甚深的友人的,而眼前这个灰褐色衣裳的男子,显然跟舅舅相谈甚欢。

他是谁?

锦曦带着诧异在孙玉宝身后止住脚步,他们二人许是谈的太过入神,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直到锦曦抿嘴轻轻咳嗽了一声,谈话被打断,孙玉宝扭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锦曦,下意识惊了一下。

“玉宝兄刚还说君子乃荣辱不惊。怎这副神态?”灰褐色衣裳的男子打趣了一声,也跟着从容转身,顺着孙玉宝的视线看过来。

初夏傍晚的凉风,在落下的如帘子般的垂柳枝间穿来拂去,柳枝帘子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湖蓝色石榴长裙,腰间束着一根高腰带,打着大蝴蝶结的豆蔻少女。

少女的两肩,垂着两根绑着五彩丝线的辫子,俏丽灵巧。微风轻拂。湖蓝色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摆动,越发呈现的她肤色白皙,目光明澈。她的脚边。茵茵绿草中,盛开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她微微抿着嘴,带着笑意朝这边看来。

“曦儿!”孙玉宝惊讶一声,分开柳枝大步走了出来,朝锦曦这边而来。后面的灰褐色衣裳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也尾随其后走了出来,站在孙玉宝身后,笑吟吟看着。

虽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洗的发白。还打了补丁的灰褐色长衫,但是,有些人与生俱来的清俊儒雅。还有那种浓浓的书卷气息,却是从灵魂深处带出来的。

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如此。

“我刚一回来,小姨就说你出去会友人了,我闲来无事过来这边转转。正巧就碰上你们了。”锦曦笑着先跟孙玉宝交待道,说完。抬眼看向他身后站着的灰褐色男子,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宽阔却单薄的双肩,他目如星辰,神采奕奕,斯文俊雅。虽着布衣,但举手投足间,却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成的沉稳魅力。

孙玉宝正准备给这二人做个引荐,却见锦曦嘴角的弧度深了几分,朝他身后的男子微微一笑,轻施一礼,道:“郭大哥,好久不见!”

郭海连忙还礼,道:“曦儿妹妹,别来无恙?”

孙玉宝夹在中间,一脸惊诧,道:“振邦兄,你跟我家曦儿以前认得?”

锦曦含笑不语,郭海含笑颚首,将如何跟锦曦一家相遇相识的经过,三言两语诉说给孙玉宝。

孙玉宝更加惊诧,一拍郭海的肩,道:“说来绕去,这事你以前跟我提过,不过我当时没太往心里去,哪里晓得,原来你跟我说的那家好心人,竟然是我大姐大姐夫一家啊,哈哈,郭海兄,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郭海微笑点头称是,锦曦想起昨日在孙玉宝屋里翻看到的那些书卷,有的还是抄些的手札,其中有一本上面有个落款,便有‘振邦’二字。

锦曦当时没太多留意,如今一细想,郭海,字振邦,孙玉宝屋里的那些手札和书,有些可不就是他的么?

锦曦笑道:“舅舅说的对,有缘的人,兜兜转转总会聚到一块!舅舅,你还没跟我说,你是如何跟郭大哥结识的?”

孙玉宝笑了笑,道:“我们俩是在县城的书局里认得的,振邦兄当时正在那里抄书,我钦佩他的字,就从旁多观摩了几眼,如此就这样结识了…”

郭海谦虚的摆了摆手,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锦曦目光又移到郭海身上,问道:“郭大哥,我记得你上回来我家做客,临走前说是要来县城给王家医馆家的孙子伴读,那你如今可还在…”

郭海抖了抖衣袖,跟锦曦正色道:“我如今依旧在给王家小少爷伴读,闲暇之时,我便去县城的书局逛逛,那里的掌柜为人不错,偶有抄书的活计,便照顾于我一二。”

“书局掌柜照顾了振邦兄,振邦兄便照顾了我,托他的福,好多珍藏版的书籍,和当世名人大家的字帖,手札,我都能跟着看拓本呢!”

这个时代虽已出现了印刷,可是因为各方面条件的限制,终究还是处于落后状态。县城书局里抄书的事情,锦曦也是偶有听闻。

因为书籍资源的宝贵,往往被借阅而出现磨损的书,书局的掌柜短时间内无法从外面补办新书,便会让一些字体优美的学子来抄撰,一本书抄下来,也顶多给点辛苦费。

但凡愿意去抄书的,一般都是些寒门学子。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有自己的大书房,各种书籍往往却都是置之高阁,让其蒙尘。

这些寒门学子,想要去抄书,不仅要字体好,入得了掌柜的严厉的眼,还要能下苦功有耐心,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抄撰。就好像有人人在佛前虔心抄写佛经那般。

锦曦目光在郭海身上停了一下,深看了他一眼,郭海愿意去抄书,一方面是为了贴补家用,二来,恐怕也是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没钱买书,借着抄书之便,能酣畅的一饱眼福。回想起跟他在山里的头一次相遇,他们母子的所有家当就一只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便是基本大部头的书籍。由此可见,郭海这个人,是真正爱书,想要做学问的!

“郭大哥,你母亲身子骨还健朗么?她如今是住在镇上亲戚家还是跟随你在县城?”锦曦又问,这段时日发生事情太多,都不太记得他母亲的去向了。

“多谢曦儿妹妹惦念,我母亲身子骨还算健朗,我在县城住所附近,另外给她租了一间单屋住着,平日里我母亲就跟周围做些缝缝补补的事情,贴补家用,我给王少爷伴读,往返住所和学堂,下学后也好方便过去照顾她。”郭海据实相告,锦曦点点头。

三人又沿着高高的护城河滩,慢慢踱步着说话,阿财安静的跟随在后,目光不失警惕,在四下环视。

日头彻底的落到了山的那一端,湛蓝的天幕渐渐染上深黑,缤纷的晚霞也渐渐隐去了它的颜色。夜色渐渐笼下来,河滩上的游人渐渐变少。

孙玉宝和锦曦真挚邀请郭海去千里香吃夜饭,郭海笑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坚持要回去。孙玉宝和锦曦无奈,只得目送他疾步走下河滩,这才也转身朝着小北门这边而去。

路上,锦曦再次询问孙玉宝关于郭海的事情,从孙玉宝那里,锦曦得知,今日这个看起来神采奕奕的郭海,其实这段时日在县城,且不说生活方面的拮据是其次,他整个人也是郁郁不得志的。

“…振邦兄跟我颇为投缘,有什么心事也只管跟我这抒发一二。”孙玉宝一路感叹着,将郭海在县城伴读的那些事情,大概跟锦曦提了一些。

锦曦这才获悉,王老大夫家的那个孙子,根本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虽然郭海因材施教,对他给予引导,并在生活上照料的妥妥帖帖,可那王家孙子资质终归不行,且求学意志不够坚定。尤其是近来,受学堂里一些有钱有势人家纨绔少爷的引诱,更是无心学业。郭海屡劝不听,甚至还起了厌烦之心,有意想要打发了郭海,少不得在捎回的家信中,抱怨郭海。

王老大夫虽然在医术和医德方面,在镇上是很有口碑,但是,搁到宠溺的孙儿这里,英明一世的老大夫也失了判断。

“郭大哥起初来县城伴读,真正盘算的,是想要借着进出学堂的方便,看能不能寻到个机会,也博取一个入学名额,好参加来年科考。”锦曦感慨道:“如今,这个目的不仅落了空,反倒还不能在王家伴读,不能在王家伴读,且不说他笔墨纸砚的钱,就是他们母子的生计也没了着落!怪不得他会为了区区十几文钱,去县城书局抄书!”

第三百零三章 被盯上了

“唉,振邦兄着实不易啊,可他却是心性乐观,不畏艰难。我有时候想要贴补他一点银子,都被他严厉拒绝,并告诫我,若是我下回再如此,便是看轻了他,也是看轻了这份友情,唉!”孙玉宝叹道。

“可我什么都帮不了他,甚至,都不能帮他谋取一个入学的名额。不能入学,不能进正规的学堂和私塾受老师的教导,就不能获得童生的资格!没有童生资格,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参加科考,空有一身的才华,也只能是徒增悲叹!”孙玉宝怅然叹息道。

锦曦走在后面,脚步微顿,原来科考还有这样的规矩?听孙玉宝话中怅然若失的语气,还有那踌躇的样子,会不会,自己的这个舅舅,也是跟郭海那般,面上虽然在铺子里打理的津津乐道,其实内心真正的心愿,还是想做学问,走科考入仕的那条路呢?

这个问题,还真是被忽略了,看来,是要好好琢磨一下了!锦曦暗想,加快步伐追上前面的孙玉宝,两人齐步朝着千里香那边而去。

身后,越来越浓郁的夜色,笼罩了一路。朦胧的夜色下,某一条巷子的拐角处,有一双男人阴鸷的目光,如暗夜里捕食的狼,牢牢盯着前方正说说笑笑着远去的一女两男。想要跟踪而去,前面那个一直压阵的年轻男子,猛然一个扭头,吓得后面这双阴鸷眼睛的主人,赶紧龟缩了回去,大气不敢出。

“阿财,怎么了?”锦曦转身询问道。

阿财目光警惕的在四下再次环视一圈,四下都是串在一起的巷子,锦曦瞧见阿财这样子,也警惕起来。四下扫过。孙玉宝赶紧退到锦曦身侧,伸开双手做出护卫她的样子。

“许是我的错觉,走吧。”阿财道,收回目光,锦曦点点头,不再耽搁,一路朝着小北门那快步而去。

后面,躲在暗处的阴鸷目光的主人,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远去。

两方人马都散去后,另一端的巷子里慢悠悠晃出一个白衣人。手里的盲杖随意的架在肩头。

“哼哼,画虎画皮难画骨啊,真是瞧不出。那个其貌不扬的大脚丫头,竟然还被人给盯梢了?”苍云撇撇嘴,懒洋洋道。

他身后随即探出另一张脑袋,畏缩的几面打量了一眼,道:“少爷。天都黑了,咱回酒楼去吧,跟了人家大半日,从酒楼跟到小北门,又从小北门跟到北面河滩,我这腿都快断了!”

“腿断了?行。我这就带你去逸翠楼,让那里的老鸨给你好好捏上一捏,保证你腰不酸腿不痛浑身酥麻脚底发虚。要不要?”

“少爷,灵宝跟你说着玩的呢,腿不痛,一点都不痛!灵宝还能陪着少爷绕全城几大圈呢!”灵宝赶紧告饶,还以为这趟来县城又得下榻青楼。那些青楼女子调情还有咿咿哦哦的叫声,真是让他抓狂。幸好老天开眼。这趟少爷只是吓唬他,最终下榻在茗山阁大酒楼。

“不痛就好,那就走吧!”

“少爷,你该不会是要去追踪刚才那个人吧?”灵宝瞟了眼那个阴鸷目光男人离去的方向,问道。

“不追怎么行?他跟大脚丫头有仇,大脚丫头是文鼎一伙的,这么推来他跟文鼎也就是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自然要去拜访一番!哪里事事都要惊动李青他们那一伙呢?再说他们都还驻扎在胡村,怎么过来?”苍云邪笑着道。

灵宝掰着手指算着,咦,好像还真是那么个理儿啊!

望海县城一处地下赌庄,荒弃后院的一间杂物房里,桌子上方一盏昏暗的灯火,两个衣裳皱乱,头发胡子一看就好久不曾打理的中年男子,正相向而坐,拿着酒杯碰撞。

桌上,摆着两只盘子,盘子里面是散落的花生米,还有一盘是卤鸡爪,两个男人一边啃鸡爪,一边喝酒,倒也逍遥,突然,屋子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来人,吹熄灯火抄家伙潜伏!”其中一个男子迅速作出判断,吹熄了灯火的同时翻身到桌子底下,拔出腰间的一把短匕首握在手中,目光狠戾的盯着前面紧闭的屋门。而另一个男子,反应稍微慢一拍,但也抄起一旁的棍子,滚到一旁的墙角龟息。

那脚步声到了门口,突然就停了,只听到两声老鼠吱吱的叫声。

桌子底下的男人,还有墙角的男人,都松了一口气,重新爬出来点亮了灯火。屋门嘎吱一声,在快速的开合间,一个黑影卷着一身夜色站到了屋子一隅的暗影里。烛火跳跃,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有一双阴鸷眼睛,让人看了遍体生寒。

“是小马回来了!”那个慢一拍的男人呼出一口气,朝来人招手:“快过来喝酒!”

被叫做小马的男人三步并两冲到桌边,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是声音难掩狂烈的激动,对桌边对饮的两人道:“哥,十八哥,你们猜我方才在外面瞧见了谁?”

“官差?”小马哥问,脸上闪现一丝恐慌,扫了眼小马身后,“弟,你没被官差盯上吧?”

小马目光转向坐在另一边,拿着杯子眉头拧在一起的十八哥,十八哥抬眼,沉声问:“该不会是梁家的人吧?”

小马激动的点头,阴鸷的眼里,灌满仇恨。

“梁家的谁?”毛十八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揪住小马,眼里迸发出一抹血色。

“那个小姑娘,做买卖的那个!”小马道:“我本来想出手就地了结了她,可她身边有个男的,身手应该不赖,我才一动弹那男的就有所察觉,我没有把握弄死她,不敢轻易下手打草惊蛇!”

毛十八丢开小马,一把将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是梁锦曦!”

“梁锦曦是哪个?”一旁的大马诧异问。

“哥,你真是喝高了,那梁锦曦还不就是咱们老马家的大仇人?”

“要不是她去搜罗我们的罪状,让人去衙门口告状,又设计让我们老姐跟人私通,又让师爷给撞见,斩断了师爷那边那条路,我们马家兄弟哪里能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三个哥哥在牢里,那是要把牢底给坐穿了的,我们老姐如今被她婆家那边的人,也给关押了起来,那是折磨的生不如死!一切都是这个梁锦曦害的!”小马阴鸷的眼底,闪烁着要杀人的狰狞的凶光。

大马一拳头捶在桌子上,花生米从盘子里跳出来,在从桌上滚到地下。

“妈的,姓梁的那个小贱人,老子这就去灭了她!”大马抄起手边的棍子,霍地站起身,酒是喝高了,但也终于把那个最大的仇人,跟她的名字对号入座了!

“小马,赶紧拦住你哥,别让他出去生事!”毛十八对小马打了个眼色,小马几个箭步把大马拽了回来,安抚道:“哥,十八哥跟梁锦曦的梁子,不比我们轻,他大哥才刚刚被保释出来,又被逮进了监牢,还给扣上一个贩卖病猪,坑害百姓的罪名,后半生都要交代在里面。十八哥他脑子好使,我们先听他怎么说!”

这边,毛十八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缓缓坐下,脸上的神情,在跳跃的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变幻。

“十八哥,我们兄弟都是被那丫头逼得走投无路,又逃不出望海城,幸好跟这地下赌庄的掌柜有些交情,人才冒着风险让我们藏在这荒僻院子里,苟且偷生!”大马冲过来凑到毛十八跟前,怒气冲冲道。

小马直皱眉,什么狗屁交情,无非是从前马家兄弟横行一时那会子,有几单见不得光的买卖,这地上赌庄的掌柜也搀和了一脚,有把柄在他们手上。赌庄掌柜被逃亡的马家兄弟威胁,不给收留回头去到衙门口,就把他给拉下水,这掌柜没有法子,只得找了这一处荒僻的院子,用来供奉瘟神。

没想到这瘟神也有挡不住的召唤力,逃亡的毛十八也阴差阳错的躲到了这里,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而结成了坚固的同盟。

“十八哥,你也是被逼躲到了这里,咱们三人等人这么久,一直找不着机会离开县城去长桥镇报仇,如今,好不容易那丫头送上了门,这个机会不能放过!”大马激动的捶着桌子,对毛十八道。

“你说的,我自然晓得,可你也别忘了,如今我们三人都是衙门口通缉的重犯,我们三人的头像都还贴满了大街小巷,谁提供线索,就有五两银子的赏银。你这会子走出去,必定是有去无回!”比起大马的狂躁,毛十八要冷静的多,尽管他的眼底早已被血色灌满,但还是缓缓吐出自己的想法。

大马面色一沉,一脚踹翻自己刚才坐过的椅子,小马无奈的皱眉,幸好这处是荒弃的院子,附近都没住人。

“姓梁的那个丫头,诡计多端,保不准这趟是以身做诱饵,钓我们上钩!尤其是她身边的那四个随从,一个个都是练家子,我哥当时带着的那一伙人,都是被那四人给制服住的,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要智取!”毛十八琢磨着道。

“十八哥,你脑子比我们好使,你说怎么着,我们就怎么做!横竖都是亡命之徒,多杀一个就是赚!”小马沉声道。

第三百零四章 凶险

两日后的上昼,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锦曦早上起床后,简单的吃过早饭,便带着阿财四人,出了千里香铺子门口。小北门集市口,经常停靠一些单轮,双轮人力推车,牛车,马车。

阿旺过去雇了一辆马车,车夫穿着蓑衣,头上戴着的大大蓑帽,遮住了脸庞。阿旺跟他讲好要去的地方和价钱后,那车夫就赶着马车跟在阿旺后面,朝千里香这边走来。

这边千里香铺子门口,锦曦站在屋檐下,手里拎着一只包袱卷,勾勒出大部头书本的形状。今日,她是专门过去将账簿送还给王秀才的。

“小姐,车来了,请上车。”阿旺在马车边打起帘子,这边屋檐下。

车夫垂着头,一双阴鸷的眼睛,从蓑帽的边缘瞄了一眼这边屋檐下站着的少女,她的手里挎着一只包袱卷,正蹙眉看着天空绵绵的细雨,微微蹙眉,好像在思忖什么事情。

车夫的手指在蓑衣下面紧握成拳。

阿财撑开木头骨架的纸伞,罩在锦曦头顶,搀扶着她小心的走到马车边,然后送进马车厢里。

阿旺跳上车,跟那车夫并肩坐在一旁,阿财收了伞,顶着蓑帽快步跟在马车的一侧。车夫斜了眼一旁的千里香铺子,瞧见阿福和阿贵两个伙计,正跟那打扫屋子,擦拭桌椅,摆放凳子,并没有跟出来的迹象。

车夫瞳孔微缩,满意的垂下眼,扬鞭催动马车,缓缓朝着县衙那条大街的茗山阁总号行去。

天空,越发的阴沉,雨点越来越大,打在车厢的四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姐,今日下雨,大街上马车牛车较往常多了两倍有余,前方那条街面上,怕是又要拥堵。”阿旺打量了一番前面越来越来的车辆,扭头跟后面车厢里面的锦曦商议道。

“又拥堵了吗?”车厢帘子掀开一角,锦曦探头朝前面的路面扫了两眼,虽然下雨,但是老百姓为了谋生计,却不能因为下雨就都闲置在家。这一路,迎面而来的,还有同向而去的。车辆都较平常多出许多。

“我们走的这条街是正大街,九成又是要堵一会子了。”锦曦喃喃着道:“今日上昼,不止要送还账簿给王秀才,还得赶在晌午饭前,去探望郭大娘。经不起耽误呀!”

“可是小姐,从咱们这小北门去茗山阁,就北大街这条路了。阿财,你可晓得这跟近还有其他的路么?”阿旺道。

“我对镇上熟,这县城也来的少,不晓得。”阿财很干脆的道。

“师父。你是常赶车的,问你一定错不了。”阿财拿出一贯套话的伎俩,跟那赶车的车夫询问起来。

赶车的车夫不太做声。只闷闷的点了下头,道:“从巷子里绕过去,就不堵车,不过要多费些路程,也要多加些银钱!你们意下如何?”

“小姐。你说呢?”阿旺又询问后面锦曦的意思。

锦曦的声音很干脆的从帘子后面传出来:“比起在雨里耗着,绕就绕吧!”

于是。车夫在前面一个路口拽住那马缰,将马驱赶进了左手边一个只能容纳一辆马车经过的巷子口…

巷子是一条完全陌生的巷子,很深很长,光线阴暗,里面有的地方还有分岔口,像迷宫一般。起初还能辨出个东西南北,等到那马车在里面左拐右绕了几圈后,就彻底的不能分辨方位了。

“师父,你没走错路吧?这巷子怎么瞧着跟迷宫似的?咱能找到路子出去吗?”阿旺忍不住问。

赶车的低垂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继续驱赶他的马。

又在巷子里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前面终于传来光亮,还有流动的风声。

阿旺深呼出一口气,有流动的风声就证明出口就在前面,很快,马车霍地一下从巷子里冲了出去,风卷着雨从四面八方拍打向车厢。赶车的一扬马鞭,重重抽打在马身上,那马一改先前的温和,开始像装了小马达似的,一口子就飚了出去。

“这不是北大街,你是何人?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阿财警惕的喝问,话音还没落,只见那赶车的车夫抬手将一把匕首插进马屁股里,然后弃了马车,纵身跳到地上,几个鲤鱼打滚就跑不见了。

阿财敏捷的抓住车厢一侧,纵身跳上马车,这边阿旺用尽全力拽住那匹吃痛受惊的马,躁狂的马双蹄扬起,发出长长一声嘶鸣,在原地使劲的跳跃,蹦跶,整个身体几近直立。

变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尽管锦曦早有防备,也第一时间用包袱里事先准备好的软枕裹住脑袋,但还是在里面撞的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阿财一把将锦曦捞出,在那马儿再度发疯狂奔的前一刹,带着锦曦跳下了马车,地势似乎倾斜向下,两人翻滚出好远,直到阿财的身体撞上一棵大树,他闷哼一声,口角溢出几丝血色来,两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小姐,小姐?”阿财抹去嘴角的血丝,赶紧爬起来,将身旁似乎晕厥过去的锦曦给捞起,摇晃了两下。

锦曦睁开眼,四肢一片麻痛,膝盖和胳膊肘的地方都破损了,九成在地上蹭掉了皮,火辣辣的痛。但此刻,锦曦顾不上这些,也顾不上两人身上,脸上都沾满了泥浆,在阿财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眼二人置身的地方。

“车夫有诡,故意把我们引到这片小树林!”锦曦皱眉道。仰头望了一眼刚才滚下来的地方,此刻两人正置身一片凹地,三面都是树林子。阿旺还在那辆躁狂的马车上,那马儿不晓得带着阿旺狂奔去了哪里。

阿财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匕首,将锦曦护在身后,神情警惕的环视四下。

“这是个陷阱,敌人铁定埋伏在跟近,我们先爬上去再说!”锦曦道。

“哈哈哈,来了这里,就别指望能活着回去!”身后的林子里,传来男人粗噶的冷笑声,锦曦和阿财惊愕扭头。

夏日的山林里,花草树木正处繁盛生长之际,树叶氤氲,枝繁叶茂。加之天空灰蒙蒙的,雨丝绵绵,林子里的光线就越发的黯淡。

一个身形,容貌都跟毛十七极其相似的男人,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绕出来,手里拽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尖刀。

锦曦不用问,只看那男人的模样和仇恨的目光,就晓得来者的身份——毛十八,毛十七的同胞弟弟。

“你就是粱锦曦?”毛十八用手里的尖刀指向这边,冷问。

“你是毛十七的弟弟,那个勾结云州猪贩,祸害望海百姓的逃犯毛十八?”锦曦抬起下颚,反问道。

“哼,牙尖嘴利,等会我就让你晓得,拔光了牙齿的滋味有多遭!”毛十八阴阴说着,目光从锦曦的身上转到阿财的身上,就像狼在进攻猎物之前,先要花一段时间来探究打量和分析对方的出招。

雨丝打在毛十八手里那把光滑的尖刀上,唰唰着往下淌,锦曦看到那尖刀,心里莫名的就咯噔一声,每一根神经都极其的不舒服。

张屠户就有一把那样造型的尖刀,那种尖刀,是猪牛屠户们,用来给猪牛剔骨用的剔骨刀,异常的锋利,刺进皮肉,上面的尖端勾出骨头,那么一扯一割一划拉,皮肉瞬间分离,勾出一段白森森的骨头来。

“小姐,别怕,有我在,一对一他不是我的对手。”阿财的声音传进锦曦的耳中,耳中晃了晃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镇定!

“小子,谁跟你一对一?”又有一道冰冷带着愤恨的男音从另一边响起,锦曦侧目一看,又有个男子出现了,那男子肥头大耳,一脸凶相,手里拽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披着蓑衣的男人,头上的蓑帽已经摘下,露出一双阴鸷冰冷的眼。

“是那个车夫?”阿财沉声道,锦曦略略点头,目光在那个披着蓑衣的男子身上扫过一圈,微微蹙眉,她自问经商两年,一直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眼前这人的目光里,她似乎是血海深仇的大仇家。

锦曦不由苦笑,几时跟这么多人结了仇怨?

“老子还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人,害得我家破人亡。却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卖到青楼去都换不了俩子儿!”拽着粗木棍的肥胖男子斜眼嗤笑了声,淫 邪的目光在锦曦身上来回扫过。

在泥水里滚了几圈,又被雨淋得湿透,身上单薄的裙子早已黏在一块,少女正处青春发育的身形,毫无遮拦的勾勒在这二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