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印象才稍稍好转,她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让谢大掌柜对她的看法,再次一落万丈。

“你们几个,快给我住手!”谢大掌柜气呼呼朝酒楼的那些护卫下了命令。

“不准停,谁做缩头乌龟谁滚蛋!”锦曦的声音紧随而至,双手依旧袖在身前,但是眼底已经迸发出能让人感到威慑的气质。

护卫们的犹豫只在片刻,眼前的形势已经不容他们后退了,后退了不仅要收拾包袱滚蛋,且眼前还要挨打。

谢大掌柜见自己的号令,头一回失了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来到锦曦身前,居高临下指着锦曦的鼻子怒斥:“你这是胡闹,赶紧让他们住手,休得再打!”

锦曦冷冷看了一眼谢大掌柜,还有跟在谢大掌柜身后的其他一众震惊却都保持了沉默的管事们。

“我是这里的东家,我说了算!”开合的唇边撩出这句话。

“你是东家,就更要对酒楼的营生负责,开酒楼,迎八方宾客,和气生财。如你这般蛮力处置事情,不成!我都已经跟你言明了汤二那些人的由来,你这捅了马蜂窝看你如何收场!”谢大掌柜气愤滔天道。

锦曦目光从前面那些混乱中扫过,脸上溢出不屑的冷笑,睨着面前这个对自己大吼大叫训斥的老者,道:“谢掌柜的和气用在这样的人身上,不是生财而是败财!敢来我的酒楼吃白食耍无赖的,别说是马蜂窝,就是蛇窟我也敢一把火烧了!阿财!”

阿财闻声往前一步,锦曦抬了下手,阿财会意迅速冲进了混战圈中…

谢大掌柜彻底被锦曦气得七窍生烟,一甩袖子,“随便你折腾,老夫不管了!”说完,气呼呼的转身回了后堂。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世上有没有活雷锋?

这些晃荡在市井的小年轻们,哪里能跟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大酒楼护卫相抗衡?当然,这些大酒楼的护卫,若是遇到真正如同阿财他们那样的高手,那也得嗝屁。

因为阿财的出手,不出片刻,汤二和他带过来的那些人,全被扔出了酒楼门口,且没一个是能站起来的,全部在地上滚饺子。

“青天白日,乾坤攘攘,想来茗山阁吃霸王餐的,就是这样的下场!”锦曦紧随其后跟出酒楼大门,看着满地打滚,尤其被阿贵一脚踩在脸而爬不起来的汤二,扬声冷喝道。

汤二被踩得脸贴在地上,变了形状,挤成一条缝隙的眼睛里,只能看到几步开外,那少女青色裙裾的一角。

脸下的地面冰冷坚硬,那少女的声音从头顶罩下来,更是让汤二觉着后背一阵冷风袭过。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外有人山外山,还以为有钱的怕蛮横的,没想到这回自己遇上了一个比自己还要蛮横的人,栽了!

锦曦这趟在县城没敢多呆,一来是因为还有三日便是桃枝去老梁家上门的大日子,她家这样的双重亲戚身份,自然要在场。

二来,她过来县城比较匆忙,家里边孙氏和梁愈忠他们都还在挂念,不晓得是发生了何事,县太爷要催促锦曦去衙门。于是,翌日,锦曦一大早便启程回了金鸡山村。

孙氏就像有预感似的,已经等在院子门口的官道边上,锦曦的牛车过来时,老远就瞧见她搭手张望的身影,后面跟着董妈。

“夫人,是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董妈高兴的跟孙氏道。

孙氏早已朝牛车这边接了过来,脸上笑容满面。

“娘,你怎么晓得我今日家来?跟掐算的似的,好准哪!”锦曦扶住孙氏的手,麻利的从牛车上下来,笑着道。

“好,好。”孙氏答非所问的将锦曦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遍,点着头道。

且不管这趟去县衙为的何事,只要一眼瞅见锦曦浑身上下,都好好的,孙氏悬了两日的心就放回了一大半。

锦曦对孙氏的反应有点惊讶,悄悄朝董妈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大小姐,夫人可没掐算,而是这两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候都站在这路边望呢!不停的唠叨你,担心的不得了!”董妈笑着道。

“娘,你这是做啥?这会子快要入冬了,站久了那风冷飕飕的,回头你着凉了怎么办!赶紧家去吧!”锦曦嗔道,挽住孙氏的手臂朝着官道下面的大院子门口而去。

心里却是又暖又软,有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去趟县城跟一千里差得远呢,何况锦曦去县城如今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事了,可孙氏还是放心不下,等候在这。

这就是有娘的好处,哪怕你在外再精明再能干,回到娘跟前,你永远都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得到呵护。

吃夜饭的时候,锦曦自然将云州那边赏下来的二百两银子的事情,跟梁愈忠和孙氏大概的交待了一遍,当然,也将自己擅自做主,将那二百两银子原封不动的捐献给望海县衙的缘由,也细细说了一遍。

这世上真是没有包得住火的纸,这二百两银子的事情一说,锦曦当初以身为诱饵,去引毛十八等人出洞的事,终于瞒不住梁愈忠和孙氏了。

两口子惊讶的满面大骇,孙氏更是后怕的脸色都白了,手按上锦曦的脚踝,道:“你这脚踝,就是那回受损的么?”

锦曦点头一笑,孙氏脸上的责怪,很快就被心疼给覆盖住了,眼眶眼见着就全红了。

“大小姐当真女中豪杰,这样的英勇,这就是戏文里面唱的那样巾帼不让须眉吧!”董妈在一旁甩出听过的戏文里的词儿来,夸赞道。

孙氏摇头苦笑,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份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敢,而有半丝高兴。弯腰轻轻捏住锦曦的脚,只喃喃着:“你这个傻丫头,莽撞虫,这样的大事也瞒,让娘说你什么好呢…”

梁愈忠将孙氏扶起坐下,并安慰她道:“董妈说的对,咱们家的曦儿,虽是闺女,却远胜过那些养而不教的儿子!”顿了下,又朝这边的锦曦故意沉下脸来,摆出父亲训斥闺女的态度,道:“你也是,那般大的事情,也该跟我和你母亲知会一声,不至于让我们啥都不晓得,蒙在鼓里傻乐!”

锦曦连连点头,并下了保证,孙氏这才停止抹泪。锦曦接着那二百两银子的话题往下说。

“那县令夫人,话中有话。我看她那一身的珠光宝气,还有手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那都不是县令大人的一份俸禄能够支撑得起的。”锦曦回想道。

“两袖清风的官儿实在太少!谁做官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官儿也要养家糊口啊!”孙氏感叹道。

“把银子捐出去这事,我看曦儿做的对。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咱们家亦农亦商,可不能跟这父母官那结下梁子,要不,往后给咱的铺子使绊子,那损失可远不止二百两银子!”梁愈忠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沉声道。

锦曦点头。

“我当时就想着,望海县衙这块,在将缉拿毛十八他们归案这事往上面报时,铁定是掠过了我那一道。云州那边突然拨下来赏银,分明,这事有人将我的参与,跟云州老王爷那边给详细的汇报了。”锦曦道。

“会不会是陈医正跟云老王爷那为咱家曦儿请功了?他们可是有书信往来的。”董妈在一旁猜测道。

“我和曦儿爹还是刚刚才知晓她的参与,从未跟陈医正那提及过这事,他又怎么能知晓呢?铁定不是他。”孙氏当即就否定了董**猜测。

“那会不会是张屠户过来串门,跟陈医正说到了这事?”梁愈忠思索了一会儿,出声道。

锦曦摇头,先前在从县城回家的一路上,锦曦也一直在猜测这个跟云老王爷汇报的人是谁,张屠户也想到了,但也很快就被排除出局了。

因为,张屠户只知晓前面的事情,后面以身为诱饵引蛇出洞的事情,除了锦曦和千里香的孙玉霞他们,村子里和老梁家这边唯独梁礼辉知晓!

“那会是谁那么好心呢?竟然为我们曦儿如此请功?虽说那二百两银子我们不能领受,可是人家那份大恩情,却是要铭记的。”孙氏不解的看向面前的丈夫和闺女,一家人都猜不到,只能叹道。

梁愈忠坚定的点头。这两口子,素来不管是自己行事,还是在教育子女为人处世上,都是秉承着一句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二百两银子,可不是滴水。在没有找到这个请功的恩人前,这份恩情,将会是梁愈忠和孙氏两口子,时时铭刻在心头的一件最重要的大事。

不过,锦曦可不这般认为。

“爹,娘,你们也别先急着铭记感恩。这世上可没有白吃的晌午饭,天上也不会白掉银子。早晚有一日,那个请功的人会自己站出来的。”

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可人家把捡到一颗螺丝钉那样的小屁事,都给记在日记本里了呢!

“曦儿,你怎么能这样去猜忌别人呢?这分明就是那个请功的人,对咱家有大恩啊!”对于素来以感恩为己任的孙氏,对锦曦这样的说法表示不解,也有点小不满。

“曦儿,你是不是想到了啥?”梁愈忠问。

“就冲着那人给我们请功这事,明着是给咱施恩,可是,暗里却无疑将将咱推到风口浪尖去呢!”锦曦道。

梁愈忠露出琢磨的样子,孙氏和董妈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迷惑,锦曦轻叹口气,将话说的更明白些。

“若是这二百零银子,是望海县衙将我的那一笔也一并申报了上去,那么,这二百两银子我们自然能心安理得的领受。但是,大堂哥早就跟我私下透露了…如此,那人请功,实则是要让我们处于一个难堪尴尬之地,那二百两银子,我要不起!”

锦曦没有要把人心往坏处想的习惯和癖好,但是,她绝对相信这请功的人,一定是有缘由可循的。因果关系,事理循环,这是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

孙氏和董妈毕竟都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人,听锦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哪里还能不明白?

“居心难测啊这是!”梁愈忠皱着眉头坐在那,喃喃道。

孙氏以手支着下颚,先前的激动和喜悦,瞬间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和隐隐的担忧。

“爹,娘,在事情尚未弄清楚前,咱也犯不着焦忧不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凭着良心做事,该咋地咋地,不怕!”

日子过得飞快,那个请功的‘恩人’一直没有出现。

天气越来越冷,白日越来越短,锦曦家前屋后院,屋檐下的筑的那些燕子窝早已空空如也。

院子里的大槐树叶子早落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发黄枯竭的残叶挂在树梢,在初冬的寒风中,飒飒而动。

早上,董妈在院子里洒扫,地面和花坛子边,落着一层薄霜。日头好晚才从东面爬起来,阳光一照,霜花在消弭前泛出一层薄薄的五光十色的光彩。

空气里似乎洋溢起淡淡的喜庆之气。

锦曦精神饱满的拉开屋门走出来,身上换上了孙氏亲手裁做的冬衣,青底银红碎花的襦裙襦袄,领口的地方缝了一圈灰褐色的兔子毛。

紧跟在她身后的出来的,也是同样一身新的锦柔。昨夜临睡前,锦柔突然抱着枕头来了锦曦的屋子,姐妹两个挤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说了小半宿的悄悄话。

等过完年,锦曦就十三岁了,而锦柔,也快要九岁了。九岁的乡下小丫头,如今也渐渐萌生出自己的心事来。

老三老四越发的调皮,孙氏忙于照顾,自然少不得对锦柔这有些微的疏忽。这若是换在别人家,夹在中间的闺女心中定然有点小不平,但锦柔却不这般想。

相反,比起温婉谦和素来不与人争抢的娘亲孙氏,锦柔更喜欢跟强悍能干的长姐那倾诉自己的心事。

而锦曦,也不管自己白日在铺子里有多么的忙,夜里家来,照例会从看书的时间里,抽取些出来,好好的做妹妹的倾听者。

今日锦柔身上的冬衣看起来,喜庆气较锦曦更浓,锦曦还帮锦柔在头上梳着可爱俏皮的双包髻。

简氏看着这一双姐妹从屋子里出来,初升的冬日暖阳从东面照过来,罩在她们二人的身上。那两身喜庆的冬衣,似镀了一层薄金色的滚边。

姐妹两人,一个已然发育,站在那里身量娉婷,眉眼清秀恬静,但双目却清澈传神。形容举止间,俨然透出沉稳大气。

另一个则娇俏可人,站在姐姐身旁,带着婴儿肥的蜜色脸庞上,始终挂着淳朴娇憨的笑意。

锦曦跟简氏简单交代了一声,就要出门。

“大小姐,二小姐灶房的锅里,早饭扣在锅里,有大小姐爱吃的地瓜粥,也有二小姐爱吃的麻薯糯米丸子,你们俩多少喝一点吧,回头晌午饭怕是要等好久。”简氏搁下笤帚,道。

“今日赖床耽搁了时辰,郑家那边怕是很快就要到了,我得赶紧过去。柔儿,要不你去吃一点,垫吧下肚子吧?”锦曦道。

“姐,我也不饿,我要跟你一道过去,一会子新娘子就要过来了呢,有喜糕吃!”锦柔笑嘻嘻道。

可不就是嘛,今日可是十一月初六,是桃枝嫁到老梁家的大好日子呢!

“成,那我们一道过去。”锦曦笑道,姐妹俩告别了简氏,挽手出了院子,进了村子。

老梁家门前的青石路面,聚着好多村里的半大孩子,还有些老妪和妇人。

那些半大孩子们摩拳擦掌的样子,一看就是在为接下来新娘子进门的抛洒米糕糖角子而热身。

大房的正门两侧,因为谭氏过世时而张贴上去的白色对联,如今已被火红色喜联覆盖。门楣上,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是粱礼胜专门从锦曦家借去的。

即便这会子是白昼,尚未到夜里,但是,为了增添喜气,粱礼胜已经将灯笼给点燃了。

蔡金山和老姜头站在大红灯笼下面,正在高声说话。瞧见锦曦锦柔姐妹过来,蔡金山赶紧过来打招呼,顺便告知了梁愈忠和孙氏此时的动向。

锦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跟老姜头打过招呼,“我先进去看一眼。”

锦曦拉着锦柔往大房里面进去,堂屋里的其他东西已经全部撤掉并重新布置了。

堂屋正中间悬挂着一副崭新的腊梅报春的中堂,下面是一条长高几,从墙壁的这端一直延伸到另一端。

高几上,摆着老梁家祖宗的牌位,下面是各种供品,跳着烛花的大红火烛。

高几下面,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面摆着瓜子花生蚕豆桂圆等等这些炒货。

桌子左右两侧摆着一把大靠背的椅子。在桌子前面五步处的地上,摆着两只用稻草编扎而成的蒲团。

堂屋的两侧,分别是三间厢房,还有一间隔成两截,一截金氏住,一截用作灶房。

“姐,奇怪啊,这屋里怎么都不见人呢?”锦柔跟在锦曦身后,打量完堂屋不由诧异问道。

锦曦抿嘴一笑,道:“爹和叔伯他们那些男丁,早上就去郑家凹那边迎亲了,娘和其他请过来帮忙的婶娘们,都在后院的大灶房那忙活呢。”

“咱再去二哥他们的新房瞧一眼,就去后面灶房找娘!”锦曦道,拉着锦柔来到那扇贴着大红双喜字的屋门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原来是虚掩着的。

“哇,二哥的屋子里,真是改头换面了啊!”锦柔站在屋门口,看着屋里面的墙壁,地面,以及那些悬挂在屋梁下方的东西,惊讶的眼睛里直冒光。

锦曦也不由翘起了嘴角,终于明白了前段时日,为何粱礼胜不在自己的屋子里住,而是去跟梁礼青挤一屋,原来,他是在捣鼓这些啊。

原本斑驳的石头墙壁上,被他刷了一层白色的石灰粉,因为白色的缘故,整个屋子的光线似乎都跟着比从前明亮了许多。

原始的土巴地面,也铺就了一层青色的砖头。砖头上面打磨的很工整,没有什么明显的凹凸之处。

“二哥不愧是泥瓦工,这些活计做得真是不赖!”锦曦目光在屋子里的每一处扫过,不得不真心感叹一句粱礼胜的用心。两条用红布拧成的喜带,以x字形贯穿屋梁下方,其间还绑着大红喜球。

咋一眼看去,入目一片喜庆明艳。

床是新打的,还是梁愈忠帮忙打的,因为时间有限,来不及打制那种雕花千斤拔步床,便打制了一种简单的木板大宽床。

床的四角矗着打磨光滑的木柱子,好方便悬挂帐子。床的三面都有高度合适的镂空护栏,锦曦猜测梁愈忠在打制这护栏的时候,必定是为日后的娃儿做了打算。

这样三面有护栏的木床,小娃儿睡上面不容易滚落下来,安全谨慎。

“姐,二哥真是花了大心思啊,这屋里的布置又好又隆重。床,衣裳柜子,桌椅什么的,应有尽有啊!桃枝表姨真是个有福气的人!”锦柔啧啧着赞道。

锦曦眯了眯眼,也是由衷点头,道:“这屋子里的布置,一点都不怠慢表姨!”

何止不怠慢,别说桃枝是前面走过几家的,就算是头婚头嫁,有这样的布置也是村里的高档。更关键的是,这些布置,都是粱礼胜靠着自己的财力和智力,并一手操办出来的。

作为嘎公的陈医正,想要给予钱财支助,但粱礼胜死活不受。

“听说那粱下的大红花球,是大娘剪的呢!村里的那些婶娘嫂子们在池塘里洗衣裳时都说,桃枝表姨是个有福气的呢,能得未来婆婆亲手给剪的花球!”锦柔把从外面听来的话说给锦曦听。

锦曦微笑听着,在这一带,媳妇进门的那些喜事,做婆婆的一般都不亲手操办。

哪怕是帮忙剥一瓣儿蒜,那也是很多婆婆不愿意的。因为这意味着折火焰,婆婆的火焰怎么能折给新媳妇呢!

“错了,他们两个能遇到彼此,是他们彼此的福气。”锦曦笑着纠正锦柔的话。

粱礼胜为了迎娶桃枝,不顾村人的白眼,不顾老梁头变相的抵制,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给与桃枝最正式的仪式。

而桃枝,何尝就是如此了呢?她的箱笼里,那些绣活,一件件一套套,每一副每一针每一线,以及每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西厢房里投映在窗上的那抹单薄却埋头穿针引线的侧影…

锦柔对锦曦的话,似懂非懂,不过,不待她来得及开口询问,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闹动。随即,便听到有等候抢米糕糖角子的小孩子边跑边大声喊叫:“新娘子下了官道,快到村口啦…”

“姐,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锦柔瞬间兴奋雀跃起来,拉住同样喜上眉梢的锦曦,就跑出了堂屋。

外面青石板路面上,瞬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一大堆的人,男人女人,老的少的。

蔡金山和一众等待接应的男丁们,已经举着竹篙站到门外,竹篙上红色的鞭炮如龙般缠绕其上。很快,村口那边开始响起欢快热闹的喇叭和唢呐声,紧接着便瞧见梁愈洲火速的朝着这边跑过来,兴奋的朝蔡金山这边报告迎亲队伍的行程。

众人一听已经到了前面的拐角,纷纷激动起来。蔡金山的手里,拿着火折子,随时准备着点燃。老姜头那边,已经被一群半大小子给团团围住,还好老姜头个头高,笑呵呵的将手里的簸箩给举过头顶,不用猜也知道,簸箩里面铁定是待会要散发的喜食。

“曦儿,柔儿,快些到这边来!”崔喜雀嘹亮的声音,从一片嘈杂喧闹中传过来,锦曦抬眼便瞧见西夹巷的巷子口,孙氏她们那些操持酒席的妇人们,也都挤在那里。

杨氏和那两个乳娘簇拥着金氏站在最前面,杨氏笑得龇牙咧嘴。

崔喜雀正踮起脚尖朝锦曦这边使劲招手,在她身侧,站着一脸喜气的孙氏,董妈,还有大牛家的,春柱家的,以及老姜家和老陈家的几个利落媳妇们。

第三百五十三章 桃枝喜嫁

锦曦赶紧拉着锦柔移到了孙氏和崔喜雀她们一处,这边才刚站稳脚跟,前面的青石巷子里,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响。伴随着喇叭唢呐的鸣音,粱礼胜胸口挂着一只大红喜球,坐在最前面的那辆牛车上过来了。

在他身后的另一辆牛车上面,端坐着头上披着大红盖头,身上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粱礼胜今日穿着一身青蓝色簇新的深衣,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坐在牛车上,朝两边围观的众位村民父老略有腼腆的拱手。

“大嫂,瞧瞧咱家胜小子,坐在那牛车上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呢!”杨氏挽着金氏,抄着大嗓门在那跟金氏用力吆喝道。

金氏的耳朵本就被那炮仗和唢呐声给震得嗡嗡响,这会子杨氏又在她耳朵边这样一吆喝,耳膜都快破了。但是,她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大房又添人了,真好!

跟在新娘子后面的几辆牛车上面,全是码放得高高的嫁妆,箱笼柜子,成套的盆桶,用红绳子捆着的八子捧福的被褥,还有其他一些乡下人家成亲必备的嫁妆,应有尽有。

随着嫁妆整牛车的从众人眼皮子底下穿过,巷子里面那些围聚过来瞧热闹的村人们,都在交头接耳的嗡嗡议论着。

“呀,你们瞧啊,这郑家的人待闺女真是不赖,不是头婚头嫁,还给这么多嫁妆…”有人羡慕。

“以前别人家那些寡妇再嫁的,那是连红衣裳都不好意思穿的…郑家姑娘不就是一直住在梁老三家的那个女子么。听说还是个弃妇呢,被前面男人休了的。从前她去村口池塘里浆洗,低眉顺眼温温顺顺的一个人,没想到还真能豁得出去啊…”有人话里带着鄙夷和嘲讽。

“弃妇再嫁怎么了?办喜事哪有不穿红的理儿?你们呀。是看着眼红,自个嫁妆还比不上人家弃妇,回去埋怨你们娘家去吧,少跟这放屁!”杨氏如今将奉承金氏当做己任,听到前面人群中传来这样的议论,毫不犹豫的站出来维护道。

人群中有些看热闹的妇人就不满了,粱礼胜一个一干二净的郎君娶了一个走过几家的弃妇,这事怪新奇的,谁听到那不得背后议论几句?

“哟,还以为是谁背后打抱不平呢。原来是梁老二家的呀!呵呵。咱从前可没怎么见你待见你那大嫂。咋,如今人家冒了个有来头的亲爹,你就跟着改天换地啦?”那些议论的妇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立马朝杨氏这边狠狠还击,也不管那边老梁家门口,正在热热闹闹的往下搬卸嫁妆。

“不是改天换地,是转了性子做了哈巴狗了!”

“我们就说了,怎么着,你有种就过来封我们的嘴呀!”那几个妇人朝西夹巷这边嚷嚷道。

西夹巷这边的老梁家妇人,还有请过来帮忙的那些妇人们,听到前面那几个妇人的言语,一个个都不觉皱起眉头。

锦曦站在孙氏和崔喜雀身后,也是脸上不悦。林子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几个妇人,是金鸡山村出了名的嘴巴又碎又长,最喜欢拿别人家的事来嚼舌头根子的人。

但是,今日的事情,若是杨氏不接腔,让那几个妇人私下里议论两声,也就算过去了,谁家还没有点事不让人议论呢?

可是杨氏这一接腔,无疑是坏事了,捅到了马蜂窝。那几个妇人很快就将对粱礼胜和桃枝婚事的议论,转移到了杨氏的身上,并集中火力攻之。一个个说话尖酸刻薄的,还没几下就把杨氏给撩得怒气暴涨。

“封嘴是吧?以为老娘不敢?老娘今个不把你们几个的骚 嘴皮子给封了,老娘就不姓杨!”

杨氏的马脸瞬间拉下来,朝后面的两个乳娘招呼了一声,三人撸起袖子就要去封那几个妇人的嘴,被孙氏一把拽住。

“二嫂,今个是胜小子大喜的日子,你就别再跟这添乱了!点到为止吧,那边搬卸完嫁妆,新人就得拜天地高堂,咱都得到场!”孙氏跟杨氏道。

“二嫂,三嫂说的在理,那些人嘴皮子素来就没半句好的,咱还真能计较得过来呀?你这会子过去跟她们一吵一闹,这婚事不都被搞砸了嘛?”崔喜雀也赶紧劝说道。

杨氏甩开孙氏的手,指着孙氏和崔喜雀道:“你们两个怕死鬼,人这都欺负到咱老梁家头上来了,你们缩头乌龟还不准我出头么?”

金氏为难的看看那边几个得意的妇人,又看看身旁气得黑了脸的杨氏,拉住杨氏的袖子,央求道:“二弟妹,啥事都比不得胜小子的婚事顺当,咱就别跟人计较那嘴皮子上的一口气了,成吗?”

杨氏诧异的看着金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我为胜小子鸣不平,为大家伙出头,你们不帮我把她们骂走,倒反过来拖我的后腿,都给我滚开,我就要去撕她们的嘴,敢说老娘是哈巴狗!”

锦曦看着杨氏气呼呼的样子,杨氏哪里是真要为胜小子出头?是因为自己不甘被骂哈巴狗!

“二娘,你是不是哈巴狗,大家伙心里有数。你要跟她们厮打封嘴,我们也不拦着,但是请你往明后日挪挪。今日是二堂哥成亲的好日子,咱自家人要团结一致把喜事操办的顺顺当当!”锦曦想了下,也站出来劝说杨氏道。

杨氏不屑的朝锦曦瞪了一眼,道:“你这个窝里横的,对外就软了!窝囊样,哼,我都懒得管你们了!”杨氏说完,狠狠一跺脚,带着那两个乳娘气呼呼朝着老梁家堂屋那边去了。

前面那几个妇人得意的挤眉弄眼,孙氏和崔喜雀对视了一眼。孙氏摇头叹了口气,心里自然对那几个妇人不满,但是再不满,孙氏也要压在心里。因为今日是桃枝的好日子。不能闹,千万不能闹!

崔喜雀兴许也是跟孙氏想到一头去了,扶住孙氏的肩,两人拉着金氏赶紧去了那边的大房。后面那些请过来帮忙的妇人们,则都纷纷退回了后院的灶房,继续忙活去了。

锦曦经过那几个妇人身前时,脚步顿了下,扭头目光在为首的那两个妇人身上略停了一瞬,淡笑着开了口。

“几位婶子和嫂子,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快人快嘴。我今个算是真正领教了。不过。当着别人家办喜事来说这些扫兴的话。就有些不妥了。别说我表姨前面走过几家,即便她是路边的乞丐婆子,只要我二哥稀罕。旁人又有啥不屑,好说嘴的呢?”

“呵,你们听听,走了一个杨氏,又来了一个曦丫头。”为首的那个妇人双手一拍掌,跟身后的其他几个妇人怪笑着道:“咋,你一个姑娘家的,也要学你二娘来封我们的嘴不成?”

这个妇人的声音很是洪亮,长得更是膀阔腰圆,说话的语气神态。俨然不将锦曦放在眼中。跟她一道的其他几个妇人,都是给她助威的,都用不屑而鄙夷的眼神睨着锦曦。意思全写在眼底,我们就是说了,你能拿我们怎么着?

锦曦扭头淡淡一笑,再次转过来的时候,目光在那几个妇人身上掠过一圈,最后在为首的那个妇人的身上多做了片刻的停顿。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在我二哥和桃枝表姨的婚礼上闹乌烟瘴气的人,我都要她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锦曦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是在她说话的刹那,眼底突然迸发出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沉和森冷。那种森冷,带着极其明显的警告意味,几个妇人顿时就都怔了下。

为首的妇人也是打了个震,强撑着扬声道:“哟,还真不愧是外面抛头露面的生意人呢,这小小年纪的,还跟人学会威胁了?来呀来呀,看谁怕谁!”

身后,有妇人暗暗拽了拽她,但为首的这个妇人还是强撑着不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