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水龙!”那个孩子吓得颤声道。

“金水龙?”锦曦惊讶。

“是梁礼柏把金水龙推到水里去了!”孩子群中很快又有人大声喊起来,接着其他的孩子们都跟着喊叫起来。

锦曦和桃枝都被这些孩子们的喊声给震住了,金水龙?锦曦在脑子里快速搜索那个孩子的名字,以及和他相关的资料。很快,脑子里就蹦出了一些信息,接着,锦曦的脸色就沉了几分。

“曦丫头,你二哥他咋还没出来?不会有啥事吧?”桃枝抱着粱礼胜的衣裳,在岸边急得团团转,村子里的救兵都还没有赶到,桃枝急的都快哭了。

“表姨你莫急,我二哥水性最好!”锦曦安抚着桃枝,一边踮起脚尖朝村里那边张望,只希望那些回去搬救兵的孩子们能够快些,再快些。而留在池塘岸边的其他孩子们,有的吓软了脚不敢动弹,有的则坐在岸边哇哇大哭起来。

很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村口的人,村民们一个个都从家中奔了出来,朝这池塘这边跑来。而池塘对面,阿财,蔡金山,蔡庆阳他们,带着家里的四个长工,拿着竹篙和绳子也都赶过来了。

金水龙是遗腹子,家里只有一个娘,幸好还有两个叔叔。金家的男人们神色慌张的抢在前面朝池塘这边跑来,金水龙的娘在两个妯娌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着朝这边奔来。

金水龙的两个叔叔到了池塘边,鞋子都顾不得脱就踩着滑不溜秋的冰面,朝着前面的冰窟窿移去。还没行到几步,冰面上就传来嘎嘣一声脆响,金水龙的四叔一脚踩到了水里,若不是一旁的三叔一把拽住,也要落进水里了。

“娃儿爹,你当心啊!”那男人的婆娘在岸边看到,吓得跳着脚惊呼。

村里其他的一些水性好的男人们,都纷纷脱了鞋袜要踩冰过去援救,俨然,这池塘水面的冰块厚度,尚未达到一定的程度。陡然间承载这么多成人的重量,眨眼功夫原本光滑如镜的冰面,便瞬间出现了无数条裂缝,呈辐射状朝周边扩散!

又有好几个村人都踩破了冰,差点落了水,岸边的婆娘们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

人群中那些上了年纪经验丰富一些的人纷纷建议,让大家伙莫要一股脑儿的往冰面上冲,这样不止不能相助还是添乱!男人们都聚在岸边急着筹集法子。

金水龙的娘头发已经跑得散开了,身上的衣裳在先前的奔跑中也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破了一大块,也是浑然不顾。哭着喊着要踩冰面过去,被一旁的其他村妇们拉住劝着。

突然,冰窟窿的地方传来一声剧烈的水响,然后两个脑袋从水底下探出来。

“是胜小子和金水龙!”岸上的人群中引起沸动,金水龙的娘忘了哭泣,张大眼睛盯着那冰窟窿面,恨不得再冲过去。

粱礼胜的一只手臂搭在边缘的冰块上,应该是想要撑出水面,可是那些冰块经过了很大一番折腾,此时已经出现了裂缝并且很脆弱了。

嘎嘣一声,被搭着借力的冰块断裂成无数碎冰浮在水面,粱礼胜的身子再次沉进水里,村人们惊呼着,只有那几个水性好的敢上前。还好蔡金山用绳子将他们几个的腰全部系住,然后一个个的踩着冰面往前面的冰窟窿的地方移去。

桃枝已经紧张的完全不能言语,和锦曦拽在一起的手指,用力的差点掐破了锦曦的指头。

好在很快,粱礼胜的脑袋便再次露出了水面,举起一只手朝岸上这边做了个求助的手势,然后很快便再次沉了下去。绳子最前端的蔡庆阳,一个猛子扎进冰窟窿,一阵水响中,蔡庆阳,粱礼胜,还有被粱礼胜紧紧用手臂箍住的金水龙,终于上了岸。

粱礼胜整个人的脸全白了,抱着肩膀直打哆嗦,在冰水里面泡了那么久,根本就站不起来。锦曦赶紧让阿财背上粱礼胜,快步送去了她家。

这边,那个叫做金水龙的半大孩子,浑身上下直往下滴水,脸上一片青色,眼睛紧紧闭着,嘴角的地方全紫了。她娘颤抖着脱下自己身上的袄子将那孩子整个裹住,由他三叔抱在怀里,一行人急匆匆往村子里的方向跑去。

事发后,老梁头,梁愈忠,还有陈医正都被惊动了。陈医正吩咐药童林儿带上工具箱子先往官道这边的锦曦家去,他在后面随即就来。

灵宝抱着陈医正的工具箱子在半路上,被金水龙的二叔给抢了去。原来,金水龙送回家后,村里的李大夫也随即被请了过去。李大夫的药箱里面少了几味药,金家的正准备过来抢陈医正这边的,半路上遇到灵宝正好省了功夫。

等到陈医正追上两手空空的灵儿,问清楚了事情的始末,陈医正也是大惊失色。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行医的大夫,不管你医术多么的精准高深,没有药石那也是枉然。好在陈医正还有一套祖传的艾灸刺穴百疗法,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陈医正从自己原来在锦曦家,住过的那间西厢房带上屋门出来的时候,等候在门外廊下的老梁家人,全都一窝蜂涌了上去,将陈医正团团围住。

院子里面,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天空还在继续飘着鹅毛雪花。

陈医正看到面前站着的,以老梁头为首的一众老梁家人,一个个面色急切且焦忧。陈医正抬手朝众人做了个手势,赶紧道:“诸位放心,胜小子是在冰水里浸泡时间久了,寒气入体才造成气血亏损。我已经给他进行了一番艾灸,逼出了一身汗。让他好好将养几日,就能下地了!我这里写了几味药方,这就让林儿去镇上的药行给抓回来,给胜小子熬了,若是调理的好,是不会留下病根的!”

老梁头和梁愈忠闻言,松了一口气。锦曦跟阿贵吩咐了一声,让他陪着林儿一道去镇上。路上全是雪,车马根本无法穿行,只能步行去镇上了。

孙氏激动的朝着西方的方向连连拜了几下,金氏由锦曦和锦柔搀扶着,还在低头抹泪。

“胜小子能如此幸运没有造成大碍,还得多谢他三叔三婶。若不是及时准备了温水泡澡和红糖老姜茶,有效压制住了那些渗入体内的寒气。不然,只怕等到我赶来,胜小子的脏腑都会受到寒气的巨大侵蚀,艾灸的疗效也会大有折损!他三叔三婶,请受老夫拜谢!”陈医正突然对梁愈忠和孙氏那边动容道。

金氏这个闺女,是陈医正心里最愧疚的软肋。金氏眼瞅着是没法子弥补了,陈医正唯有将愧疚弥补在金氏的几个儿子,他嫡亲的外孙们身上。

何况,陈医正这辈子,唯有金氏一个闺女,粱礼胜他们,无疑也是陈家的后人。陈医正自然满怀感激,说拜谢当真就弯下腰身去。

梁愈忠吓了一跳,忙地一把托住陈医正,道:“咱做叔婶的,能为侄子做点事情,是应当的!哪里能受您这样的大礼啊,这是要折煞我们晚辈!再说了,这法子是我家曦丫头让阿财回来传的,她娘是照着她的吩咐来准备。”

陈医正顿住了,惊诧的扭头看向搀扶着金氏,却依旧一脸担忧的凝望着西厢房的锦曦,带着赞赏之色的点了点头。

“林儿,你过来代为师给锦曦姑娘拜谢!”陈医正招来林儿,非要给锦曦拜谢,锦曦知道陈医正是打定了主意,便受了。

“陈大人,这几日就让我二哥在我家养着,冰天雪地的,就别移来搬去的了!”锦曦担忧道。

陈医正点点头,看着锦曦的目光中,赞赏之色更浓了几分。

“我留了桃枝在屋里照料胜小子,回头等他醒了,你们先喂他喝点枸杞小米粥,虚不受补,这几日莫要沾太多油荤!”陈医正又转过身去叮嘱金氏和孙氏道。

金氏和孙氏也是连连点头,那边,一直没有吭声的老梁头突然一跺脚,怒道:“柏小子那个闯祸精!金家那娃儿也不晓得这会子咋样了,回头金家那边问起罪来,咱没法交代呀!老三啊,你得赶紧去镇上把你二哥二嫂他们给找回来!”

老梁头一句话,在场的众人脸色全变了。

“爷,先前我已经跟阿贵交代了,让他抓完药直接去杨记布庄找二伯二娘他们。”锦曦一旁道。

老梁头点了下头,道:“还是曦丫头心细周全,这下我就放心了。老三啊,那胜小子这边,就得让你们两口子多费些心照料了,我先回去了,出来的急,门都没把锁!”

“爹!”梁愈忠突然喊住老梁头。

“咋了?还有啥事?”老梁头扭头问。

孙氏和梁愈忠惊诧的对视了一眼,锦曦也是微微蹙起眉头,老梁头这一大把的年纪,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当真就不懂?还是装不懂?

梁愈忠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

“爹,你就这么回去了?”梁愈忠问道。

老梁头愣了下,眼睛转了两下,道:“那还要咋样?”

“爹!”梁愈忠加重了语气,上前两步挡住老梁头的去路,皱眉道:“金家那娃儿如今也不晓得啥情况,二哥二嫂不在家,爹你怎么着也要代表咱老梁家过去看望一下人娃儿,这才说得过去啊!”

老梁头瞪大眼睛瞅着梁愈忠,跟不认识似的,锦曦再次蹙眉,忍不住补充道:“爷,可是柏小子把那金水龙给推下了水…”355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损俱损

“你亲眼瞧见是咱柏小子推的?”老梁头不待锦曦说完,就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晓得是我家胜小子拼出一条命去,把金家那娃儿给捞出来,看望,那也得他们金家过来看咱胜小子,哪里还有冲出来把恩人的药给抢去的理儿?”

锦曦挑眉,这老梁头啥意思啊?

“合着爷还在这盘算着功过相抵?成成成,那就当我嘴贱,爷你千万别去啊,若是你觉着老梁家这边占着理儿的话!”锦曦一摆手,懒得跟老梁头碎嘴。

且不说谁抢谁的药,这事得从源头开始说起,梁礼柏就是肇事者,老梁家就是理亏的一方!

老梁头狠狠瞪起眼睛看着锦曦,被她的这种态度给气到了。梁愈忠和孙氏见状,也不悦的瞪了眼锦曦,孙氏干脆把锦曦拉进了粱礼胜的屋子。

这边,老梁头还在气呼呼的喘着气,怒视的目光一直追到锦曦进了屋门,也还没撤回来。

“丫头片子不耐夸,刚说她心思周全这就翻了天了,敢这样指着我的鼻子说话,气煞人了!”老梁头狠狠道,照着往常的行事作风,必然是要狠狠家训一顿的。但是这会子,他只是在这里咒骂了两句。

“爹,曦儿的话虽说的有些冒犯,可她说的那理儿不假。我也是这样想的,爹,这事是咱家柏小子做的,不管胜小子有没有去救人,如今人家那孩子也不晓得咋样了,咱这边得有肇事的态度。于情于理,都得过去看看。”

陈医正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摸了把胡须,对还有些不太愿意的老梁头道:“老梁兄弟啊,老三说的对,如今老二他们两口子尚未家来,你是这家中的一家之长,你的态度最打紧,赶紧去吧,宜早不宜迟!”

老梁头叹了一口气,咕哝了一句:“就没一刻清净的!”就背着双手朝着院子外面走去了。

“老蔡,那你先请陈大人去堂屋喝茶暖手,我陪着老爷子一道过去金家那边!”梁愈忠交代了一声,拔脚追在老梁头后面追去了。

这边,粱礼胜养身子的屋子里,锦曦两手垂着站在窗户前,窗户是落下来的,但是从细细的缝隙里还是能瞧见屋外,雪越下越大,已经成了鹅毛大雪。

身后温暖的屋子里,挨着墙壁的床上,粱礼胜合着双目在睡觉。另一旁的桌子两侧,孙氏正跟双目有些红肿的桃枝那,低声询问当时事发时的情景。

“…边上的孩子们,异口同声说是柏小子推人下水的,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哪里能有假?…”

“…柏小子穿了一套新冬衣,必定是在那些孩子里面炫耀了,金家的那个小子也皮实,说是摁了一把清鼻涕涂在柏小子的衣裳上,就有了后面的事儿…”桃枝断断续续的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唉,从这个情形听来,老梁家这边是真的理亏了。幸好是咱家胜小子把那孩子给拉上来的,好歹也算是冲了一份老梁家的罪孽。金家那娃儿也是个苦命的,在娘胎里他老子爹就没了,幸好家里有三个叔叔照拂,可终归大房就他那么一根独苗儿。”孙氏轻声道。

“娘,人是不是二哥救的不打紧,眼下最打紧的就是金水龙的身子状况。咱最好祈祷金水龙不要有性命之忧,不然,老梁家这回不仅仅是造孽损阴德,而真要惹上大麻烦,而我们,也都会被二房给连累死。”锦曦转过身来,看着这边的孙氏和桃枝,神情有点严肃道。

即便推人下水的是二房的梁礼柏,但是,他们这些人跟二房都是老梁头底下的,是一条藤上结的瓜果。如今的大房三房和四房,都是相互帮衬,先富带动后富,唯独二房是跟这三房走不到一块的。

可是,二房若是出了差池,却依旧会连累老梁家其他三房,这就是一损俱损。

“爷是一家之长,这个时候他的态度最关键,不管是从大道理还是从个人的情感,事发后头一时间赶过去都是最能抚慰金家那边。可爷还在那磨蹭不愿去,难不成他觉着柏小子推人,二哥救人就能功过相抵了不成?好笑!”锦曦摇头嗤笑道。

孙氏和桃枝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也都摇头叹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好在你爷可算去了,你爹陪着一道,望菩萨保佑那孩子平安无事!”孙氏垂下眼来,双手合十轻声默念着。

锦曦走到床边,看了眼紧闭着眼睛的粱礼胜,又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因为用过了艾灸,屋子里充斥着艾草的气味,清香中有点小小的刺鼻,但人的精神却振奋了一点。

“曦儿,那今日晌午饭…”

“娘,那些东西都改日再弄吧。”锦曦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去打牙祭呢?桃枝守在粱礼胜的床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孙氏无奈点了下头,把这里交给了锦曦和桃枝,自己推开门出去了。

很快,锦曦派去金家那边打探消息的阿旺就回来了,在西厢房门口的屋廊下跟锦曦回话。

桃枝刚刚给粱礼胜喂些红糖老姜水下去,转身看见锦曦从屋门外进来,屋门开合间的一瞬,还是看到了外面院子里铺天盖地的白色。

“曦儿,金家那孩子…还好么?”她担忧问道,因为她瞧见锦曦的脸色不是太好。

“现在不好说,那孩子从抱回来到阿旺回来回话,都一直没有醒来,好在还有些微弱的脉搏和心跳。李大夫束手无策,刚刚里正让人来把陈大人给接过去了。”锦曦道。

这样的九天,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在结满冰冻的水底下浸泡那么久,即便是显显捡回一条命,只怕那身子骨也是遭到了摧残。

已经醒了的粱礼胜问了句:“二叔二婶家来了么?还有柏小子,他如今在哪?”他的嗓音已经嘶哑的厉害,说话中气也不足,显然很是虚弱。

“二叔二婶子还没回来,柏小子也没见着,不过打听了,柏小子是躲在村西老杨家,被他嘎婆给藏起来了,说是怕挨打。如今金家那边,就爷和我爹在那。我娘还在等消息,我先出去下,等会再来。”锦曦说道,转身开了屋门去找孙氏去了。

屋子里,桃枝和粱礼胜的脸色都瞬间凝重下来,粱礼胜捶了一下床沿,嘶哑着嗓音痛声道:“柏小子再不管教,往后还得出大事!”

“啥往后啊,这就已经是大事了,金水龙若是保不住性命,可不就背上了人命案么!”桃枝道。

“这都过去一两个时辰了,即便是爬也能从镇上给爬回来。二叔二婶该不会是溜了吧?那可真是不地道!”粱礼胜不放心的问道。若是当真溜了,那么就是摆明的将这个烂摊子甩给老梁家的其他人了。

桃枝的心也一直是高悬着,七上八下的,但看到粱礼胜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只得压下心里的忐忑,哄劝他:“这些眼下不是你能操心的,你好好躺下再睡会,把身子将养好才是要紧!你若是哪里落下了啥病根,你母亲身体又不好,咱们家谁来顶?”

粱礼胜握住桃枝的手,神情稍稍柔和了一些,道:“我没事,你甭担心。”

锦曦出了屋子,也没打伞就直接去了后面的内院找孙氏。心里一路在琢磨着事情,她如今是超郁闷,超气愤,恨不得一挥手就把二房给从老梁家谱里给剔除了算了!可惜,这个权利只有老梁头具备,而且,除非是逆天了的大错事,不然都不能轻易将某个人从族谱上剔除。

所谓逆天的大事,杀人放火,恶劣的不孝,还有些其他的。老梁家已经有位人士被从族谱里除名了,那就是还在西大坝服刑的梁愈驹。

因为他去挖别人家的祖坟,被别人家告到官府,官府下令给里正,在里正和村里有辈分的老者们的威压和逼迫下,老梁头才迫不得已的将梁愈驹的名字给除去了。

“小姐,当心脚下!”阿财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随即手肘被人搀扶了一把,才险些没有踢到前面的坎。

锦曦站稳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内院东厢房的门口。天空里的雪如鹅毛般抖落,已经快要没到小腿肚处。院子里的石头桌椅全都盖了厚厚的雪被,瞧不出形状了。大槐树的枝桠耐不住积雪的覆压,不时簌簌从上面抖落一堆的雪块。

锦曦发现自己头上和肩上是干干净净的,因为有一顶木伞一直罩在他头上,阿财一直跟在她身边从外院来了内院,他的头发上,眉毛上,两肩上,全都落了一层白色。

锦曦苦笑,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我进去找我娘,你也赶紧回自己屋子里去暖和一番,不用过来了。”锦曦对阿财微微一笑道,眼底疲色备显。

“小姐,你也莫要太着急。”阿财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便再想不出该如何安抚。在外人眼中的小姐,都是雷厉风行的小商女,逐利而行。只有他跟随在小姐身侧,一日日的亲眼目睹的看着,才清楚小姐这样拼命打算的背后,掩藏着一颗如何急切的护家之心。

第三百五十七章 撒手不管

“我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你先回屋换身衣裳去!”锦曦对阿财道,转身推开了东厢房的屋门。

东厢房里,孙老太和孙氏坐在暖桶边,暖桶里面站着老三老四,孙氏正给俩个小家伙喂鸡蛋羹。两个小家伙如今都一岁多了,穿着厚厚的冬衣冬袄子,头上带着小老虎帽。扶着暖桶的边沿,站得稳稳当当的。

孙氏先前的担忧和急躁,在面对着一双小儿子的时候,轻缓了几分。锦曦也在瞧见自己的一双弟弟时,目光柔和了几分。

“外面雪下这般大,赶紧过来把手塞进暖桶暖一暖!”孙老太已经冲过来,伸手摸了下锦曦冰凉的脸,然后拉着她直往暖桶的方向去。

瞧见锦曦进屋,孙氏忙地问她:“是不是金家那边有了消息?”

锦曦便将阿旺的话给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孙氏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着:“希望菩萨保佑那孩子,千万别闹出啥大事来,不然,这可真是在往做娘的心口挖肉啊!”

“曦儿,你怎么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在担忧你爹吗?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管如何,都还祸及不到你们!”这里没有外人,孙老太瞧见锦曦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愁色,左右一想,如此安慰。

锦曦苦笑,抬头看了眼嘎婆,目光又落在暖桶里那对嗷嗷待哺的小家伙身上。

老四原本稳稳当当站在暖通里面,瞧见锦曦进来,眼睛一亮。赶紧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朝锦曦伸出来,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露出上下粉色牙龈处,三颗嫩白的小乳牙。

“等姐把手捂暖和了,就抱你啊!”锦曦跟老四耐心说着,也不管他听得懂还是不懂,但是一旁的老三是铁定听懂了的,因为他已经用自己的小胖手,抓住锦曦的手,然后往身下的暖桶里面压。

“嘎婆说对了,我这回还真是愁的很!”锦曦在老三脸上啄了一口,又抱起老四,逗弄着道。

这样的事情,若是搁在从前,她或许不会如这般气恼在意。因为她从现代过来,一直都秉承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观念。二房的人再垃圾,她也觉着不会妨碍到自己和自己家人什么。

可是,事实就是,三房在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智慧,一步步往好日子奔的过程中,总还免不了被二房的蝴蝶效应影响到了。即便是分了家另过,可是,在外人提及老梁家这块的时候,那概念里面,几房几房的,都没啥区别,都是老梁头一大家子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这话是不假,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和爹娘是不惧怕那些抹黑,可是,老三老四是已经决计好的要让他们俩走读书致仕的路子,他们可受不得这样的抹黑!”锦曦道,两个弟弟的未来是她极其关注的。

“老三老四有你这位长姐在,为他们俩打小就在谋划,这是他们俩的福气。不过曦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尽你的心力就是,哪里就敢担保他们俩这一路上,不会遇到磕磕碰碰拉拉扯扯的事呢?”孙老太开导锦曦道。

锦曦抱了一会儿老四,将他放回去,又抱起了老三,在臂弯里轻轻抖着。

“家有一老真是一宝呢,听嘎婆这样一说,我的心里顿时畅明多了。嘎婆上了年纪阅历深,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没错,我给他们铺路,但这路能不能走得好,路上会不会摔跤,这就要看他们两个了。”锦曦笑着说道。

没有人是从石头缝隙里蹦出来的,也没有人身后是一张白纸,即便老三老四今后是要踏上一条漫漫的求学致仕的路,会很讲究家族和宗族,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个人的品行和才学。

锦曦突然觉得自己先前那一路的顾虑,有点太早了,甚至有点杞人忧天。

“嗯,还能说笑,那就是没事了。”孙老太也放心的笑了,笑出了一脸的菊花。

“曦儿,我听你爹前几日提了两句,说是你在镇上的宋典宋牙侩那打过招呼了,请他帮忙留意着,年内想要再置办田地来着?”孙氏喂完了鸡蛋羹,又开始给老三老四喂一点温糖水喝。突然想起了梁愈忠前两日跟他提过的事情,就问道。

“曦儿,铺子里的事情,娘不懂,除了侍弄家里两亩地的棉花,其他的,娘也不能帮你啥。娘就是想问问,今年这从年头到年尾,咱家三间铺子的盈利咋样啊?”孙氏又问道。

锦曦很意外自己的老娘,竟然还晓得过问一下铺子里的盈利状况,抿嘴一笑,略想了一下,道:“具体的进项多少,眼下还不能详细定数,得等到年前盘账才知晓。不过,从这一年来的经营状况看,跟去年应该差不多吧!”

孙氏脸上露出欣悦之意,孙老太也是满脸含笑的看着锦曦,目光中都是浓浓的欣慰和自豪之色。

孙氏也在那略算了一下,道:“去年咱家可是置办十几亩的田地,那今年置办多少呢?”

“嗯,今年具体添置多少亩田地,眼下还不能定数,这要等过了腊八,把三间铺子的账务全给盘点清楚,明确了手头有多少银子,才能行事!”锦曦道。

“诶,那是当然!”孙氏连连点头道,铺子赚钱了,她欣喜激动,但同时那份忐忑之心还是不能剔除。唯有把这铺子里赚来的银子,悉数转化成一亩亩的水田旱地,孙氏才是真正的放心!

“娘,你莫要担心,咱家虽然如今是从商,不过,我的目的却是给家里添置越来越多的良田,让你做个地主婆!”锦曦笑嘻嘻道。

金鸡山村还有另一户从商的人家,那就是老杨家。老杨家是靠着布庄起家的,赚的钱远不在锦曦家之下。不过,杨家的发展方向跟锦曦家不同。

锦曦家是回归田园,而他家却是致力于将铺子扩展,在望海县城下面的其他镇上,都开了杨记布庄的分铺,并在县城最繁华的北大街,也站稳了脚跟。

分家的时候,自己家是半亩田地都没有,菜园子也没有半畦。如今,已经拥有了十几亩的田地。但是,锦曦是远远不会满足了。三年,她只给自己三年的时限,她要站在官道上,放眼四下,她要让那些连成片的广袤农田,全部落在她的名下!

“玉真啊,我就说你养了个好闺女,瞧瞧,这村里的人家养儿子,有几个能跟咱们曦丫头比?”孙老太忍不住再次当着锦曦的面,感叹起来。

孙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正要开声,屋外传来脚步声踩在雪里的吱嘎声,脚步声尚未移到门口,声音就先传了进屋,且还是锦曦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阿旺。

“阿旺,怎么回事?”锦曦来开东厢房的屋门出来,看到面前雪地里一身白的阿旺急问。

“大小姐,金家那块,方才差点打起来了!”阿旺上气不接下气道,这样的天气,以速度取胜的阿旺,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啥?打起来了?谁跟谁啊?”孙氏从后面跟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想到梁愈忠正在那边,金家人会不会把怒火撒到梁愈忠身上?孙氏当即就惊得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一旁的门框。

“娘,你慢着点。”锦曦赶紧转身扶住孙氏,道:“娘别担心,爹过去那会子,我让阿贵也跟着一道去了,即便混乱中动起手来,阿贵也会护住我爹不挨黑拳!”

孙氏闻言稍稍镇定了一点,锦曦又扭头对阿旺道:“到底怎么回事?金家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你快快从头说来!”

“有陈大人在,金家那孩子可算是醒过来一回。陈大人给开了药,正熬煮着,说那孩子能不能挨得过,得看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陈大人和灵宝这十二个时辰就守在边上,以防情况随时有变。”阿旺道。

锦曦点点头,能让陈大人说出这样生死未卜话的,并在边上亲自守着,金水龙那孩子的情况铁定是非常非常的不妙。

“我二伯和二妈回来了吗?”锦曦接着问。

“二老爷两口子回了村,带着五六个面生的小厮,气势汹汹也去了金家那块。二夫人还拿着柏少爷今日被金水龙沾了口水和鼻涕的袄子过去。金家的男人揪住二老爷,自然是说了几句悲伤下责怪的话,二老爷两口子不仅不赔礼道歉,当即还跟人金家的争辩起来,二老爷扬言这事不能全赖柏小子,两家的孩子都有错…二夫人拿那新衣裳说事,说是府城才有的布料…”

“啥?都这会子了,你二伯二妈不是过去赔礼道歉跟着一块守着那孩子,竟然还跑去争辩谁错谁对来着?我的天哪!”孙氏拍了下门框,摇头叹声。

锦曦蹙眉,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评判梁愈林和杨氏,做了错事不理亏,是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

“接着呢?”锦曦问。

“接着两边就争执了起来,继而争执就变成了拉扯和厮打。二老爷带去的那五六个小厮,金家的男人们打不过,村人们都看不下去了。还好老太爷和老爷在边上,老爷一直劝着不顶事,最后还是老太爷出面一巴掌把二老爷给镇住了。”

“娘,你别担忧,我爹没有跟人动手!”锦曦再次安慰了孙氏一句,孙氏点点头,没动手就好,老老实实的一个人,一辈子都不跟人发生争执,若是动手他铁定吃亏,还不晓得往哪里说理儿去!

“那你方才归家时,那边情况又是如何?”锦曦接着追问,看来梁愈林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欺软了。他带回那五六个帮架的小厮,就是最好的证明。

“陈大人说了,那孩子如今正处在最关键的十二个时辰里,不得喧闹。村人将金家的男人们,跟二老爷他们分开,二老爷正被老太爷押着,回了家去!老爷也跟着过去了,知道小姐和夫人挂念,让我赶紧过来禀报情况!”

“好,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屋去换身衣裳,好好歇息,不用再往外去打听情况了!”锦曦打发了阿旺,扶着孙氏重新回了东厢房。在暖桶边照看老三老四而不能走开的孙老太,也把屋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即便亲家有钱财大气粗,即便女婿中了秀才功名,做人也不能这般嚣张强势!”孙老太皱眉道。

“即便是占着理儿,也尚且不能得理不饶人。何况还失了理儿呢,早晓得二哥二嫂会是这样的霸道强势,真不该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回来,这不是给金家那边添堵嘛,人家孩子还生死未卜呢…”孙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末了,停下来,看着自从进屋就一语不发的锦曦,道:“不行,我得赶紧去一趟你爷那,把你爹给拽回来!”

“娘,你等下子,我去把董妈喊来,咱一道过去!”锦曦出声道,这样的天气,那边现在势必是乱作一团,锦曦不放心孙氏一个人去。

村子里,老梁家二房的堂屋里。

老梁头把手里的旱烟杆子在梁愈林的脑门上,卯足了劲儿的敲了好几下,在边上村人的围观劝说下,这才被迫住了手。

“畜生啊畜生,打小我是怎么教导你们兄弟的?做人,尤其是做男人,要有担当!你瞧瞧你今日这言语,这行为,哪里有半点担当之气?”老梁头戳着梁愈林的额头,骂得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且唾沫横飞。

“你儿子把人家儿子给推到了冰窟窿底下,如今是生是死还不能定,你做老子的,不说严加训斥你的儿子,去人家负荆请罪,做低伏小,还跑去人家中放屁?这事,你不打算收场了吗?啊?”

老梁头的连番责骂和质问,每一声都伴随这手指的猛烈一戳,把梁愈林一步接着一步的给逼退到了墙角处。

“凭啥要我们去给人家那做低伏小的乞求人原谅?我们家柏小子也挨了那金水龙兔崽子的巴掌,脸还红着呢!他姐给他扯的那身新衣裳,才头一回穿上身,就被那口水鼻涕埋汰的,哎哟喂,犯不着去赔礼道歉!”杨氏几步冲到梁愈林身前,挡住了老梁头再次戳出去的手指,迭声喊叫起来。

“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给我滚到一边去!”老梁头最见不得自己说话被打断,尤其还是被媳妇和孙女打断,尤其恼火。

锦曦陪着孙氏踏进屋门的时候,正好瞧见老梁头双目暴涨的瞪着杨氏,正喝叱的一幕,还有全无惧色的杨氏,以及被杨氏护在身后的,缩着脖子明显心虚气短的梁愈林。

锦曦和孙氏在门口抖落了身上的雪花,站到梁愈忠一块,梁愈忠一直紧抿着嘴站在一旁,沉着脸看着,梁愈洲也是如此。

“我不滚,我凭啥要滚?我儿子被外人诬赖,我男人被亲爹指着鼻子训骂,这里里外外的人都把枪头指向我们,我自然要护我男人,护我儿子!”杨氏短暂的愣了一下后,竟然敢抬眼跟老梁头眼对眼的对峙起来,声音一点都没有比先前弱。

这下,换做老梁头愣住了,开天辟地头一遭,纵然从前如谭氏那样的性格,也不敢跟他这样说话!

“二嫂,你这是跟爹说话的态度吗?大吼大叫的,像什么样!”梁愈洲头一个看不下去,站出来忿忿指责杨氏道。